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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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山風蕭蕭
每次返鄉都會興發許多感觸,人在病中,感慨尤其深刻。前些年曾想回去把老家翻修重建,無奈產權問題,只好任其傾頹,在左鄰右舍的新式樓房中,獨自成為供人憑弔的古蹟。自高中畢業離開家鄉,數十年來,已他鄉作故鄉,鄉愁滋味,早已淡然。沒有家,自然就回不了家,不想回家。但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家鄉的記憶一旦被挑起,伴隨而來的便是一種莫名的酸澀感覺,有時候甚至弄濕眼框。也許是年紀大了,近來特別喜歡參加一些同學聚會,尤其是來自家鄉的同學,幾乎到了隨傳隨到的程度。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認為貪好杯中物,只有同是天涯淪落人,才能體會我割捨不掉的是那種浸泡在高粱酒中的鄉愁。 「你知道○○過逝了嗎?」「我知道,我看到了墓碑。」這樣的對話,如果不進一步解釋,恐怕沒人聽得懂,即便問話的人也是一頭霧水,雖然我的心常神遊故鄉,還不至於能通靈到看見墓園裡的情景。去年回去奔喪,再度來到南塘公墓,將近二十年沒有來,最近這一年竟然來了兩趟,這意味什麼,我實在不敢多想。這一次母親也跟來,她想看看前年舅母安葬的地方,我以識途老馬的姿勢帶著她,沒料到竟然找不到墳塚,一時之間著實慌了,我親眼看著靈柩入土,怎可能憑空消失。一直到把整排的墓碑仔細瞧過一遍才恍然大悟,原來安置在不同層,這短短一年,新塚已增加了兩排。因為還有一段距離,而且得再走階梯,母親無緣見到她的兄嫂,而我也為如此快速增加的新墳感到難過。 數年前我曾獨自開車誤入南塘山,之所以說「誤入」實在是因為平常日子不會有人來這裡,觀光客更不可能,因為進去與出來只有一條路,車輛不會行經這裡,連垃圾車也不會經過,加上兩旁都是較原始的樹林,沒有開發,一直以來,這條路總是給人蕭颯的感覺。小金門空氣清新,白天雖然較熱,海風吹來頗為涼爽,幾乎可以不用空調,即使開冷氣,由於距離短,很可能溫度尚未降下來已抵達目的地。我搖下車窗,方便看清週遭的景色,了解這條路到底通往哪裡。儘管在這塊土地生活了十數年,還是有很多地方沒去過,很多路沒走過,即便到現在依舊會迷路。我的車速很慢,慢到如同步行,路很窄,兩旁的大樹幾乎把天空遮蔽。樹蔭下的溫度原本就比較低,空氣透過搖下的車窗灌入車內,冷熱對比,一陣寒意突然襲上心頭,抬頭看,公墓的牌樓就在眼前。我終於明白身在何處,此時有短暫的遲疑,要繼續開下去或者回頭,畢竟這裡不是人應該來的地方,若遇到純樸的鄉人,我如何說得出這樣的話:「我來拜訪墓園」。 來到入口,沒有下車,隔著擋風玻璃看著山坡上被圍牆阻隔的墓園,努力想從記憶中拼出它的樣貌,順便數一數圍牆內有多少親人。小時候每逢清明節,整個墓園裡人山人海,好不熱鬧,五顏六色的墓紙將墓園裝點得繽紛豔麗。長輩們閒話家常,小孩則是到處找認識的同學聊天,雖然還是會聽到傷心的哭泣聲,似乎也只是點綴,未能改變滿園的歡樂氣氛,說「路上行人欲斷魂」太沉重,至少對我來說,這是踏青的好時節,學校總是利用這時候舉辦遠足活動。 掛墓紙是我對清明節最深刻的記憶,離開家鄉之後就再也沒有經歷,雖然之後仍然有十數年得返鄉探親,都在過年期間,因此沒機會看到這種奇特的「古仔紙」,事實上,平常日子也不會有人賣墓紙。一個人在台灣讀書時,清明節的意義就是放假,祖先的墳自有父母親去處理,還輪不到我操心,一直到父親仙逝,我才再度參與這個節日,而且相當投入,清明節於是再度變得重要。台灣有句諺語說:「過年無返厝,沒某;清明無返厝,沒祖。」掃墓,有其「慎終追遠」的涵意,壓墓紙就是要告訴世人,這個墳是有後嗣的。只是,生活在台北都會區,掃墓卻是一個奢侈的夢。父親靈骨暫厝在佛寺內,任何時間都可以前去祭拜,至於掃墓的情景,只能在夢裡想像。 有一年上進修部的課,下課時有學生跑來向我推銷塔位,而且還說買一送一,這樣的師生互動讓我哭笑不得,靈骨塔居然可以量販,而且還賣到學校來。當時年輕,確實覺得觸眉頭,而今十餘年過去了,反倒是有點懊悔,現在想買除了價錢漲了好幾倍外,更讓人沮喪的是有行無市,好的地點,好的位置早已一位難求。我曾想過在父親旁邊偷偷幫母親安個生位,怕老人家有忌諱,久久未能下定決心,去年清明節來上香,不但整面牆,整個佛寺幾乎客滿,只剩下幾個風水比較不好的位置,大家都不想要才會留到現在。 儘管已經過了三十多年,在他鄉的日子數倍於故鄉,我還是沒有放棄,有朝一日落葉歸根時,順便帶父親一起回去,回去小時候清明節的樂園,如果可以,我也留在這裡與他作伴。這些年金門發展太快,山不像山,海不像海。以前被長草與雜樹包圍的軍事區多數已歸還人民,阻礙視線的木麻黃也因鄉村整建快被砍光,站在高樓上可以飽覽方圓數公里內的景緻,甚至看到海邊的船隻。而海邊原本禁入的雷區也開僻成可以悠閒散步的風景區,新修的道路更是多到像棋盤,原本屬於桑田的地,竟然都舖上水泥成了產業道路,但我始終不明白,金門有什麼產業需要這麼多的路。 顯然,這股建設風潮也波及墓園。除了為容納更多的新墳而砍樹整地外,新種的花草和新式建築也陸續出現,為符合現代墓園的形象,看來鄉公所做了不少努力。為了方便車輛進入,路勢必得再拓寬,不久之後,墓園的人潮會愈來愈多,觀光客有可能慕名而來,在牌樓前拍照留念然後上傳網路,如果在谷歌上看到墓園的照片,無須太驚訝。我已經看過很多「烈嶼公墓」的圖片,尤其是那座具有歷史意義的牌樓,總是會在某些節日時出現在報紙上。小時候,每逢青年節與軍人節學校就會帶隊來這裡,軍民一起向因公陣亡的國軍英靈致敬,緬懷他們保家衛國、犧牲奉獻的愛國精神。這個儀式一直維持到今天,而我自從上次來鞠躬後已有數十年沒有再穿越牌坊,現在路過這座回家必經的墓園,早已沒有感覺,我比觀光客更無感,牌樓之於我,就跟路樹沒兩樣。 自從再度來到南塘山,對於被竊佔的墓園名稱便一直耿耿於懷,「烈嶼公墓」理應是鄉人長眠的樂園,不應是一處清明節不會有人來掃墓的歷史古蹟。把這處風水寶地給為國捐軀的陣亡將士,隔著海峽眺望故國山河,顯示鄉人對英烈的敬重。歷史不容抹煞,碧血千秋,見證一段大時代的故事,幾座孤墳,徒留後人無限哀思。我贊同墓園繼續留存,然而,誠如孔夫子所說:「必也正名乎」。名不符實,容易讓人產生誤解,正名是有必要的,如今的墓園已像座公園,為何不順勢將牌樓正名為「烈嶼軍人公墓」,把「烈嶼」二字還給鄉人。或許有人會說名字只不過是一種符號,一種對事物的稱呼,如何稱呼並不重要,這是無知。看看這麼多的墓碑,名字可以刻錯嗎? 依照官方的文件,南塘山墓園的可葬基座僅剩數百個,一、二十年之後可能就會額滿,屆時鄉人就得另覓長眠之地。以時代的趨勢觀之,寶塔建築早晚會出現,鄉人會慢慢接受火葬習俗,將來就算我能如願落葉歸根,未必能找到一方淨土。這只皮囊原也是空,就讓它塵歸塵,土歸土,或許歸向大海也是不錯的選擇,好山好水留給後代子孫。只是不知為什麼,總是無端由地想起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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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百年﹐金門迎城隍
民國幸福百年,金門慶祝浯島邑主城隍遷治三百三十一週年祭祀巡安遶境活動,在五月十四日(農曆四月十二日)下午盛大登場,這是許多虔誠善信民眾期待已久的大事,本人也樂於參加鄉里迎城隍陣頭,正午一過,我們就準備一起去金城迎城隍。 浯島邑主城隍原先坐鎮金門城,清康熙十九年(西元一六八○年),隨金門鎮總兵署移駐而分火後浦(即今之金城);而後,後浦居民信眾於每年遷治日農曆四月十二日舉行城隍祭拜遶境巡安慶典,為金門地區最盛大的迎神廟會活動,並保留前清廟會儀制的特色;這幾年來,金門縣政府、金城鎮公所與浯島城隍管委會都極為重視,擴大舉辦慶祝遶境活動,掀起金門迎城隍的熱潮。 百年農曆四月十二日,適逢周末,本人有幸躬逢其盛,風和日麗,晴雲萬里。上午時分,金門縣長李沃士等首長,均先後率員前往拈香參拜,並敬獻爐敬金,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保佑居民安和樂利,幸福美滿。本鄉里和其他陣頭團體或善男信女利用空檔或中午時段,紛紛前往城隍廟膜拜,人山人海,絡繹不絕,香煙繚繞,直飄向天庭。 慶祝浯島邑主城隍遷治三百三十一週年巡安遶境活動,下午一時三十分展開,城隍廟前及附近街道廣場,到處陣頭、神輦聚集,福建省主席薛承泰、金門縣長李沃士及數百名信眾隨香簇擁城隍爺神轎出巡,巡安市區各主要街道,路經各寺廟。一路上,鑼鼓喧天,神輦飛搖,鞭炮不絕,熱鬧非凡。迎城隍,是金門最大的迎神廟會活動,今年擴大到兩岸三地的迎城隍慶典,意義重大。浯島城隍廟也設醮及邀來漳州市新仔班薌劇團演出,以酬謝城隍爺。 日前梅雨鋒面過境,但是在迎城隍遊行時,卻是晴天涼爽的好天氣,令人嘖嘖稱奇。我為了要掌握精彩的畫面,快速地穿梭好幾條大街小巷,「慶祝浯島邑主城隍遷治331週年紀念巡安遶境大典」的旗幟開道,旗海飄揚,巡安遶境遊行依序前進,二千多公尺的巡安遶境陣頭,蜿蜒整個城區,人氣十足,神氣十足,熱情沸騰,活力飛揚,呈現一幅宗教文化莊嚴和諧的圖畫,令人內心愉悅、感動不已! 大陸筍江藝術團,他們的「拍胸舞」,十分逗趣,動作包括拍手、拍胸、夾肘、拍腿;動作很簡單,拍起來很有喜感,讓圍觀的民眾眼睛為之一亮,心情愉悅不已,令人不禁跟著他們搖頭晃腦、拍手拍胸,萬分雀躍。筍江藝術團也表演詼諧有趣的「火鼎公婆」,受到觀眾的歡迎,無不報以掌聲喝彩。火鼎公婆是一種流傳在泉州一帶的民間舞蹈,它源於泉州民間迎神賽會中的火鼎踩路,有燒去千災、迎來百福之意。其表演者以滑稽、幽默的情態戲逗觀眾,節奏輕鬆、明快,寓意深刻,有驅除疾疫、驅邪鎮惡之意,也有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功。筍江藝術團的「驢子探親」,也非常活潑逗趣,是由美麗女子身上綁著驢子道具,用活潑、詼諧的方式,演出歡喜冤家的情節,令觀眾拍手叫好。 東門境的陣頭琳瑯滿目,有代天府紅彩、境旗、桶燈、頭旗、五方旗、溫府各尊王爺神輦、池府各尊王爺神輦、鑼鼓陣、粉閣、大旗、三輪車化妝隊、老揹少或公揹婆化妝隊等。其中最討喜的,就是「公揹婆」的陣頭;這項表演是藉由公婆帶著子孫回娘家,強調家庭倫理的觀念;有的男扮女裝,努力做出各種俏皮、逗趣的動作,頗為吸睛。 西門境的迎城隍隊伍中,以「粉閣」著稱;不同的是,西門境的粉閣仍然維持傳統特色,不依靠車輪,而是要由人力以肩胛扛舉,負責肩扛粉閣的力士們,備極辛勞,一路上,美麗的粉閣,引人注目,大家都為他們歡呼及加油。西門境的粉閣妝人主角,格外典雅美觀,虔誠地參與遶境活動,粉閣上的小弟弟、小妹妹笑容可掬,樂在其中。 北門境迎城隍的「妝人」,也大都由男童、女童們彩妝,約有六十位小朋友參加,陣容浩大,他們滿臉笑容,樂此不疲。這些小朋友的臉上被畫出動人的色彩與美麗的容顏,搭配著古裝、古帽,十足成了樊梨花、楊家將、楊家兵、番邦公主,或是八仙過海,吸引大家的目光。其中,八仙步行參加遶境;其餘「妝人」則是坐上妝人三輪車或是粉閣,由大人載著遊行。 南門境是百年迎城隍活動的當值,獻給城隍爺的粉閣特別華麗,全部用鮮花植物佈置而成,有玫瑰花、百合花、太陽花、文心蘭、心文竹、椰子葉、黃金百合竹等,香氣撲鼻迷人,這輛粉閣的佳麗,是由一位美女扮演中國絕色美女王昭君,成了迎城隍隊伍中,最美麗的女主角。南門境的境主是南濱王,迎城隍陣頭還有七仙女化妝隊、打花草表演、三太子、獅隊;此外,就是負責殿後的大旗。 KDC金門流行舞蹈團,在浯島迎城隍陣頭中,表演小板凳舞,這是一支超年輕的隊伍,非常賞心悅目。KDC是由金湖「花蛤仙子」李依文所創設,由一群金門大學、金門農工的帥哥、正妹所組成。舞者之中,有一塊特殊的小板凳,也就是金門縣議員陳滄江,他親自拿著小板凳與這群活力十足的年輕人,以勁爆的小板凳舞步風靡金城街頭。 瓊林保護廟迎城隍的陣頭中,除了有旗、鼓、輦、轎外,最引人醒目的,就是近十名乩身席捲街頭,威靈顯赫,沿途善信膜拜不已;還有一部自製小花車,由小車伕踩踏加入大遊行。這部別緻花車,是由瓊林蔡淇泰自行打造,妻子王蓮招與親友蘇婉貞、蘇婉秋合力佈置,由就讀國小五年級的女兒蔡孟臻載著扮成小王爺的幼生參加遶境。此外,也有許多民間宮廟、學校團體熱心參加遊行遶境。 千人蜈蚣座在中午時分,還在榕樹下養精蓄銳。下午一啟動,蜈蚣座立即逞威,從民權路挺進民生路,然後蜿蜒著金城車站,壯觀無比,盛況空前,令人嘆為觀止;蜈蚣座總長一百七十六公尺,座上搭載了兩百名妝人小孩,千餘名扛抬人員、防護員、家長,行進超過一點六公里。經過千人的努力挑戰以及遊街遶境的考驗,由金門地區民眾合作扛抬的人力蜈蚣座,正式通過金氏世界紀錄協會認證申報成功!這是金門縣有史以來第一個金氏世界紀錄,也是本地民眾團結合作打拚的成果,這項蜈蚣座遊街遶境記錄,讓金門的傳統藝陣躍上國際舞台,這是金門人的榮耀與驕傲。 金門迎城隍活動,展現了金門在寺廟宗教民俗慶典上的文化資產,尤其今年特別邀請大陸廈門市城隍、泉州府城隍、漳州海澄都城隍、漳州白礁慈濟祖宮保生大帝等神明和近三百位信眾蒞臨金門共襄盛舉,以及台灣的新竹都城隍、台灣省城隍等宮廟神尊三十多家、信眾一百餘人來金參加迎城隍活動,令人歡欣鼓舞與感動萬千。兩岸三地因為宗教文化交流而能匯聚在金門浯島,這是令人感到振奮的大事。 迎城隍活動直到落幕,天空才飄下細雨甘霖,猶如上蒼歡喜的淚珠,我也帶著愉悅之情隨鄉里陣頭踏上歸途。幸福百年,金門迎城隍活動之所以如此圓滿成功,當歸功於金門縣政府的統籌有力領導,金城鎮公所、浯島城隍廟管委會的苦心籌劃、用心努力,及金門各民間宮廟、社團、學校團體的合作支持,才能經營得出如此精緻可口的宗教文化觀光盛宴。努力付出就有成果,大家努力行銷金門,才能帶動地區觀光產業發展,讓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得見金門的另一番人文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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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廈門
答應了寶貝,綠島回來,再換個島嶼玩一玩。 長長的年假結束,上了旅遊網站一看,咦!我們回金門,順便去廈門逛逛。打電話給先生,告訴他已經訂位了,下禮拜就出發囉! 松山機場報到後,寶貝追著爸爸要買早餐吃,不知道媽媽已經電話訂好金門人專屬的美味早餐。抵達尚義機場,熱騰騰的廣東粥和油條已經送到了,真是超級感恩像家人一樣的好友。容易暈船、暈車的我,央求著早餐等抵達廈門再享用,以免在渡輪上出糗。水頭碼頭登船後,興奮的小孩嘰嘰喳喳邊和爸爸聊著天邊看電視,還不忘和媽媽說著:【電視說今天水瓶座會和另一半吵架,可是,我還沒有老公啊!】才想著太早起床要補眠的我,怎麼船就靠岸了,天哪!我生平第一次搭船沒有暈,太開心了。 東渡碼頭入境手續完成,一家三口提了早餐找了座位吃了起來,還真是美味極了,我那挑嘴的老公,竟然潑冷水說:「我覺得還是剛起鍋的時候最好吃。」櫃台小姐看這三個人晃蕩在大廳裡,立即前來販售各種套裝旅遊行程,雖然有心動想要去土樓走走或去鼓浪嶼喝杯咖啡,可是,想到只有兩天的時間,就依既定行程泡溫泉去吧! 搭了公交逛廈門市區,車錢竟然只要五毛錢,好久沒用到這個數錢幣的單位了。公交車上的姑娘都時髦又漂亮,路上林立的建築物非常現代化,女兒細數著熟悉店名的同時,已經來到快速公交的閘道門,錯過一班車,下一班立即來到,超級有效率的。來到火車站前的廣場,這裡滿滿的人潮,每個人身旁都是大型行李,看來春運雖然結束了,可是,元宵節後才回崗的人還是很多。搭上往溫泉飯店的接駁車,又是一段車上逛廈門的時間,看到海面上的舢舨,趕緊告訴寶貝,以前金門家裡有一艘同樣造型的小船,是我的阿公從廈門買的喔! 溫泉飯店報到時,櫃台竟然很篤定的告訴我們沒有訂位記錄,這下老公開始碎碎唸,沒事幹嘛到網站買這種旅遊套裝產品,沒睡飽的我火氣來了,夫妻竟然在外人面前吵了起來,女兒看著兩個失去理智的大人你一言我一語,突然笑著說:「星座專家真厲害,知道水瓶座會和另一半吵架。」啊!怎麼會這樣呢?水瓶座的媽媽趕緊閉嘴,然後打了電話回台北追旅遊網站的客服人員,還好立即解決訂房的問題,還從園景房升等海景房,這樣的等待應該是划算吧! 行李丟到房間後,立即馬不停蹄前往廈門園博苑。一走進園區,三個人就笑成一團,因為早上在飛機上看到的特殊照片,有一婦人在花燈展場隨意方便的背景,竟然就出現在我們眼前,趕緊拍照表示到此一遊,這會兒也才知道,這個風景區,除了可以看到各種不同的園林造景之外,還能趕搭賞花燈末班車。沿路看見有人騎著造型奇特的三輪車,喜愛嘗鮮的寶貝,追著爸爸要租車,這個園子還真大,一家人好像已經走了天長地久的時間,才找到租車的地方,然後,還發現一群人正等著,而且還不是用排隊,要看誰眼明手快、手腳矯健(先搶先贏),習慣排隊等候的一家人,差點要放棄,還好因為來遊玩的人都是呼朋引伴一整群人,我家三人一組,所以,有人還來小型車,趕緊付了錢就上車。父女倆認真的在前頭踩著腳踏車,媽媽坐著欣賞風景,看了江南園林的優雅造景,再看大漠風光的遼闊風情,走一趟下來,已經遊遍了大江南北,還不忘買串羊肉邊走邊吃;天色漸暗,花燈陸續亮起,正想著該飽眼福還是口福重要,繼續留下來看花燈還是回飯店吃飯,中餐沒吃飽的小孩,已經因為血糖降低不耐煩起來。看來這個園博苑一時半刻也逛不完,來日有機會再來好好走走,眼前先把已經肚子餓得受不了的小孩【按耐】好較為重要。 飯店附屬的餐廳裡,看到遞來的菜單,克勤克儉的客家小妹妹睜了好大的眼睛,小小聲的對爸媽說著:「好貴啊!」觀光客的錢比較好賺,既然來了,就點菜吃囉!好鹹好鹹,怎麼這麼鹹呢?我提醒著,前次我們去蘇州玩,有記得提醒師父不要放鹽,這次忘記了,是我們的錯,用完餐多灌些水吧! 回房間,在超大坪數的房間裡,寶貝拿了從火車站得到的玫瑰花,在超大的浴缸裡放水泡腳,邊剝花瓣邊欣賞窗外海景,累極的老爸爸已經在床上擺平;玩水玩夠的小孩,拿起遙控器找電視頻道,看到小豬【麥都】耍寶,和媽媽在馬爾地夫欣賞風景,還用順口溜說著當地美麗風景,我家愛搞笑的寶貝也學著怪聲怪氣說她也想去馬爾地夫,而且,現在就要去喔!好不容易吵醒了已經筋疲力盡的老爸,三個人立即換上泳裝,在低溫十度以下的夜晚,衝到溫泉區享受泡湯的樂趣。誰知道有人把溫泉池當泳池,一個池又一個池的跑著,上半場媽媽陪著,終於跑得腿軟了,下半場就由爸爸罩著,跟著在這個溫泉公園區裡團團轉,和來自浙江的泡湯姑娘聊天,她們搭了磁浮列車慕名前來這個溫泉區泡湯,據說車程只花七個小時就到,真的很快。我一聽就傻眼,這段路對她們來說很近,對我來講,還真是遠啊! 一夜好眠,吃過豐盛的早餐,搭上黃包車,我們來到五緣灣,欣賞美麗的玉石展,整個展覽場地就我們一家三口,比起台北人擠人的展覽,還真是不習慣呵!歷代玉石不同的用途,都用文字詳細的解說,讓人大開眼界,也上了一堂完整的歷史課。館外的海灣,林木扶疏,遊客如織,暖暖春陽,映照得人都心花開了。緊張的媽媽邊倒數時間,邊催著蹲在海岸邊玩沙的寶貝出發了。 路旁攔了打的,與人共乘前往碼頭,看師父超車甩尾,後座三個人都不敢吭聲,來到碼頭劃位,被趕著快些上船的我們,一登上船,表訂時間都還沒到,竟然引擎就發動了,看著身後景物快速移動,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我,想著還好有打的師父的超速,不然,回家的行程就大亂了。這一段海上行,餓肚子的寶貝在船上吃了碗泡麵,據她形容是【人間美味】,沒有暈船的我,欣賞著海上風光,不亦樂乎。回到水頭碼頭,趕緊衝到店家買飯吃,啊!好吃,就是這一味。寶貝爭取留在金門多玩些時間,可惜當時旅行社堅持訂不到機位,無法搭晚班機回台北,媽媽又沒有勇氣【賭】候補機位,只好拉著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小孩,車上欣賞沿途的金門村落風光,聽她抱怨的說著同學頎頎也是金門島的外孫女,她到過太武山,也去過翟山坑道,為什麼每次我們回金門,都一直在拜訪親戚,除了和長輩聊天之外,很少去風景區走走,說得當媽媽的人啞口無言,看來下次回金門,要先帶她四處遊玩才是。 飛機抵達台北,扛著行李進入捷運站,小女孩突然眼睛發亮的看著媽媽,欲言又止的表情,問她想說什麼,心裡很怕她要說下一站想要去【馬爾地夫】渡假,還好她開口問:「昨天晚上在廈門看花燈,今天晚上可以在台北看花燈嗎?」這個提議不錯,走,現在就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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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廟和國子監
那應該是個寒冬的午後,我仍記得厚厚的大衣沾了一些風的纖維,刺得我發顫。離開繁華的雍和宮,我轉進巷弄之中,人不多,看著一輛三輪車從街的這一頭消逝在路的那一頭,老人們在屋簷下喝著薑茶驅趕寒意,幾個小朋友相互追逐,時光被拉回到清明時代,就在這孔廟和國子監之內。 一行蒼松,綠撲撲的,倒使得整座孔廟更顯愴然惘然,廟內簡樸卻潔淨,沒有太多紛擾,幾間書齋,就將這文化的氣息,框於這個不過數百坪大的地方,倚在磚砌的赭紅長廊觀景,那美帶著淒清,而我寧可選擇絕世的淒豔,更勝於平鋪直述的雍容。門牆邊,石碑林立,雖模糊不可視,卻象徵歷史曾在這裡有過一段未被遺忘的痕跡;階色黃白,遊客三三兩兩進入廟內參拜,廟前一顆古松,掛滿無數的考生祈福帶,冬陽下,暖色系看來特別搶眼,總是趁人不備之時,把一大串印象硬擲入我的心中。冷冽的空氣中,廟內巨柱神木失去了幽幽的暗香,輕輕嘆了口氣,感覺有一個不知名的情景在我眼前幻生幻化,時而是一段佚詩、時而是一段論語的拾牒、時而又是一聲慢歌,唯有來到此地,才能與孔老夫子會晤,讓我重新思考人生這件事。 往往,我因不曾歇息的情濤,總難免落得一身蕭索,過往的事情不是沒了感情,而是當我們越是在乎,便越陷於泥淖,儘管走遍大江南北,孑然成長,曾經我昂然闊步而行,時而我駐足於漫漫黑夜中等待,但是,夢想卻總是與現實幻滅,過眼如雲煙,轉瞬又是一年,驀然回首,終於愴然涕下。 當夕陽漸漸西下,市集悄悄撤退,原打起一個長長的哈欠,想說就此打住,回去溫暖的旅舍歇息,但入夜的孔廟更顯得蠢蠢欲動,並非來自於人群,而是來自於風聲,寒冬之夜,氣溫掉得極為迅速,不到一刻鐘雙腿就已然麻木,但夜中的寂靜讓我沉迷,彷彿是解藥,讓我可以大膽無畏的去迎戰寒冬朔風,我認為這是生命中一種終極的境界,最珍貴而最美麗的,往往不須捨命追求,有時就近在咫尺,只是少了用心去體會、缺了用眼睛去觀察,我幡然有悟,生命中太過於千軍萬馬,終究難以化約到樸素的樂觀之上,壺內茶冷煙盡,向外走去,一位老嫗正要將大門深鎖,眼神空空洞洞,喝了一口微冷的茶葉,詰屈聱牙的經卷早已忘卻,我想,這就是孔老夫子要交給我的吧! 永遠會記著這一天,我在菲薄的霧中,在蒼松環抱的廟宇之內,曾經擁有和孔廟這樣一段的交流。(本文稿酬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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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一「點」
自古以來,天下的媽媽都一樣地,自兒女呱呱墜地開始學步,即一再地叮嚀要「小心一點」,以免跌得鼻青眼腫,甚至,兒女長大出門在外生活飲食,或開車上路,當媽媽的仍放心不下,不勝其煩地囑咐要「小心一點」,以確保健康、平安! 也許,如果認真調查統計,媽媽對兒女的要求最多的,「小心一點」這句話,相信會贏得頭籌。因為,許多災難的發生,都是因一時不小心或是粗心大意釀禍,譬如說:不小心火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任意到海邊、溪圳戲水,可能淪為波臣,遭溺斃滅頂;走路不小心,一個筋斗掉進溝渠。甚至,連吃飯不小心,狼吞虎嚥,亦可能被魚骨或食物哽噎喉嚨,總歸一句話,人生旅途處處有風險,得步步謹慎小心,才能保平安! 就以不小心火燭而言,一時的疏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釀造成火災;可能造成財物損失,危害左鄰右舍,甚至,造成人命傷亡,除了家破人亡,還要負起民事賠償與刑事責任,一時的不小心,後果非常的可怕,豈能不戒慎恐懼? 其實,從事出版印刷的人,特別要小心,因為,每一個印件在排版時未小心校對,多出一個字與漏一個字,或出現一個錯字,可能遭客戶退件,整體印件將作廢,必須重新做起,除將造成財物損失,有時來不及重印,影響使用期限,錢賺不到事小,可能還要賠償損失。 記得有一年春節前夕,台北縣政府斥資印製十萬份「大家恭禧」的春聯,預定免費贈送縣民張貼,結果,春聯印好分發各鄰里,有民眾發現春聯上的「大」字,右上方多了一「點」,應是製版時修整時不小心,未將那個小彎點修去,或是印刷時,平版輪轉印刷機橡皮布上沾污,未能及時擦拭,那個污點什麼地方不沾,偏偏沾在大字的右上方,成為「犬」字,如此這般,一份由縣長具名向民眾拜年的春聯,竟變成「犬家恭禧」,難怪免費送給縣民,也沒人敢張貼。 本來,公家單位印製春聯給轄內家戶,誠屬美意一樁,豈料因未能小心一「點」,印件遭到退貨,小小的疏忽,廠商虧大了,還被媒體引為笑話廣為傳播,真的「糗」大了,可見日常處事,豈能不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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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行腳之四遇見台灣詩路
每回我到台南,宏霖總喜歡帶我到這小小的村落,這回有明標同行,他知道明標喜好文學,更是非去不可,原因是這裡有個「台灣詩路」的景點。 村子入口處,有一家餐廳兼民宿,經營者林先生是鹽水區月津文史發展協會的秘書長,平日做點生意外,更留意鄉土,關心文化。他把民宿旁邊的田間道路鋪上柏油,兩旁種著筆直的木棉樹,樹下用紅磚塊砌成波浪狀的矮牆,因遠遠看去有著雲朵般的波浪起伏狀,被來訪的人稱作雲牆。雲牆向上的這一面,林先生選了數十首台灣現代詩,一句一句的燒成長條形的瓷片,再用水泥糊上,每回只要我們到了這裡,總要試著用台語朗讀個幾首,這次又加入了明標,三個臭皮匠湊在一起,當然要多唸一些了。 我們的車子停在一間類似倉庫的門前,下車後抬頭一看,這門上的一副對聯寫著:「百年禮樂三千字;一代文章八十家。」似乎點出了這裡的文學豪氣。正思索間,忽聞鐘聲響起,原來有人正在敲鐘,宏霖說那人就是這裡的老闆,他正用這樣的方式來歡迎我們。待會我們說不定還可以聽到他朗讀詩歌呢?隨後宏霖為每個人叫了一杯咖啡,不久林老闆走了過來,因與宏霖熟識,大家很快的就說成一堆。老闆端起咖啡杯先幽默了一下:「醫生說喝咖啡可以預防老人痴呆,但也會造成骨質疏鬆,到底要還是不喝?」頓了一下給的答案是:「我還是選擇喝,因為喝了咖啡,人輕鬆了,就可以忘情的寫寫朗朗詩了,這多好。」這句頗為性情的話,讓人看到他浪漫的氣質。才談不到多少話,主人便說要朗讀詩歌給大家聽,嘿!這咖啡的威力,顯然已經出現了。 林老闆以其稍顯緩慢的聲調為我們朗誦了幾首詩歌,像是:雨後的嘉南平原、阿母的皮包、阮若打開心內的門窗、………。他每唸完一首詩,我們便給熱烈的掌聲,這下他愈唸愈起勁,感情的注入也愈多,在他那緩慢而低沉的聲調裡,像是在述說一個熟悉而又遙遠的故事。傾聽時我試著去抓住從他嘴裡所吐露出的每一句話語的含意,深深的被那能深切反映台灣人心境的詩意所感動。在這初春的午後,溫暖亮麗的陽光恣意的映照四野,我們雖坐在周圍不加遮掩的棚子裡,卻沒有絲毫寒意,當然這除了是拜陽光的賜予之外,亦要感謝林老闆的貼心,畢竟這種屬於形而上的心靈交流,必須要人、事、物皆對的情況下,才可能發生的。今天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竟讓我給碰著了,真的感到很幸運。詩唱完後,老闆邀我們三月下旬一定再來,因為那時候,詩路兩旁的木棉花將非常紅艷,他要利用那美麗的花季,邀來各地的詩人,一起吟唱那屬於台灣人的詩篇。 不久因有新的客人上門,老闆又充當敲鐘人去了。這時宏霖提議:「這裡叫田寮里,是紅磚厝聚集的地方,現陽光如此亮麗,若不在此抹出一張畫,還真有些可惜呢?」便帶大夥進入村莊。才沒走上幾步路,一座座三合院的紅磚厝便出現眼前,這紅得叫人心暖的房舍,讓人心生歡喜。而更妙的是幾乎每一戶人家,都以木板建造了一個鴿舍,抬頭一看,哇!好多的鴿子,正排排站的立在屋脊上曬太陽,陌生人來了,牠們也不畏怯,有的甚且展翅輕拍,表示歡迎呢?寬闊的水泥埕上正曬著成堆的玉米粒,金黃色的玉米,在陽光底下亮燦燦的閃爍著,給人一份富足之感。一群群的麻雀忙碌的飛上飛下,貪婪的爭食著,也給恬靜的農村帶來生趣。 此時我率先坐定,說是要寫下南台灣的農家樂,宏霖、明標亦拿出畫具跟進,個把小時之後,我完成了一張典型南台灣的三合院紅磚厝,這種房子的格局和金門的閩南古厝還是有些差異,我們的一般是兩進甚且三進的形式,而它就是一個三合院。另材料上也有所不同,它的牆面全部都是磚砌而成,而我們牆壁的下半截,一定是用石板或石塊推疊而成。我之所以畫完整的三合院,亦是為著「藝術生根」教學的方便,可以引發學生對不同的房屋造形,產生更多的聯想。宏霖只選取屋子角落的一部農用車,特寫的功夫了得,這也是為著他日後的版畫創作,尋覓可用的素材。明標大筆一揮,抓住紅磚厝的脊梁架構,再配上厝身簡略的門窗線條,最後加上明暗調子,畫似完成又像未完成,這具象與抽象的畫意,令人回味無窮。 畫完之後,幾位村婦亦跟著圍上來,彼此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我們亦附和她們的話語。當她們知道有人來自金門時,都覺得不可思議,畫個畫何以要跑得如此遙遠?只能以這裡的房子入畫,誰都捨不得走來回應。這話讓婦人們樂開懷了,因為習以為常的破舊房子,竟沒想到能吸引這幾個外地人的目光,並將之畫在畫本裡。離開時,婦人們還不停的提醒,下次一定要再來畫,這村人的熱情,就如同眼前這暖熱的陽光,亦如同先前吟唱的台灣詩歌,足以讓人反覆地細細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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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者從來孤獨─黃克全小說《恐怖鐘聲》
久聞黃克全先生是金門有名的作家,遺憾一直未能閱讀到他的小說。此次金門的好友送我的書中,裏邊幸有他的一篇短篇小說《恐怖鐘聲》。初略一讀,愛不釋手。仔細再讀,印象深刻。 小說主人公拈光這人是「我」的鄉人,在「我」十七歲認識他的時候,他已有四十五、六歲光景。原本他下南洋到印尼峇厘巴板經營百貨,富甲一方,卻因漂亮的老婆偷漢子,他看破紅塵,獨自回到故鄉金門鄉下務農為生。 這人對於現實中的事情具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也就是事情在未發生之前,什麼時候會發生,怎麼發生,他都能準確地預測得到。也許有人會喜歡親近這樣的人,可是現實中的拈光,他的人際關係又如何呢?小說由此寫了幾件事。 「我」第一次碰上他的時候是在山上的小溪旁,當時「我」正在溪岸牽牛吃草。「沒有任何預警,他肩扛鋤頭從長滿菅芒的田岸竄出。」他笑著告訴「我」,不要讓牛吃水草,否則牛會拉肚子--這讀者可以把它看成是拈光對未來的一次小小的預測。可「我」「好像對剛剛他鬼魅般從田岸走出的一幕感到迷惑似的,嘴巴被針線了起來般楞楞瞅著他。」可見「我」首次和拈光見面,他的好意並沒有博得「我」的好感。 拈光這人喜歡在小溪裏來回游著,因此「我」得以經常和他在溪邊見面。某個入秋的傍晚,「我」和他又在溪邊碰面,剛好雁陣裏掉下一隻大雁。「我」撿起它,是放飛它嗎?「我」正不知該如何處置。拈光卻一下子認出這是一隻「黃頭雁」,並且還利用他學過的知識,告訴「我」它的許多生理特徵。他還要「我」把它帶回家殺了吃。「反正再隔不到兩個月,它就會被其他同伴啄死。」然而拈光的好意沒有得到「我」的理解,反而激怒了「我」。「我」把手裏的大雁放飛了。「飛,飛得又高又遠,別管他的鬼話。」「我」在心裏喊。 眾鄉親商議要在村口蓋一間廟,拈光輩分較高,按輩分他也受到邀請。眾人商議時拈光不肯開口,大家卻想聽聽他對這件事的看法。拈光起先不講,後來眼看快引起眾怒,以為他故意隱埋什麼才開口:「四十三年後,這間新廟會給鏟倒,原地改建起一棟棟大樓旅館。」然而他一說完,立刻遭到光面叔公的質疑:「你這次分明就是在講瘋話,有誰會在這偏僻的這裏蓋大樓旅館呢?」拈光不說還罷,一說連光面叔公一起預料,說他在蓋廟挖地基的時候不要到場,否則會有血光之災。四十三年時間太長,眾人難以看到,對光面叔公的預言卻很快兌現,他果然被一塊從地裏挖出的石塊壓斷右腿骨。光面叔公的兒子由此怪罪于他,給他一個懲罰。事實上人們怪罪於他的不只這一次。比如對於「六一七炮戰」的預言,拈光認為不久還會有一次不大不小的困難。果然不久,大陸為了對抗美國艾森豪總統訪台,於一九六○年六月十七日、十九日以密集炮火炮轟金門,造成多人死傷,「但村人相信,而且越來越相信,這場戰事正是拈光的咒語引來的。」 在這之前拈光無論對自己還是對身邊事也都有不少雜七雜八而有趣的未卜先知。比如某次他在山上的小溪裏游水,「我」忽然來了調皮,想偷偷挪走他放在岸邊的衣褲,不料卻被水中的他發現而遭勸阻。他經常在小溪裏游水,一趟一趟來回游著,不管天冷天熱。孟冬時節的某天,他上岸後還給自己下一個預料:「假如這樣不停的遊下去,到第一百六十七趟,我會累得被對岸那頭的一叢鳳尾草纏住脖子死掉。」他還預料他現在游水的小溪將來會建成水壩;「我」會在二十八歲那年因為吃湯圓被一顆大湯圓堵住喉嚨噎死,等等。他的諸多預言,不是沒能引起身邊人的足夠重視,就是遭到嘲笑、譏諷。 然而拈光所有的預測,都沒有他對自己死期的預測來得令人恐怖。很多金門人都知道,清末有金門人到日本鑄造一口大銅鐘,也就是現在掛在太武山海印寺裏的那口大鐘。鐘鑄好運回金門,卻沒辦法把它運上山,只好暫時把它存放在後浦浯江書院內。拈光除了預測到靠幾頭騾子馱運隊伍不但沒法把它運上山,騾子還會折斷腿外,還做了這樣的預言:「當這大鐘運上山安放並且敲響出聲,就是他死去的時刻。」民國五十年,地方動用了駐軍的力量,才把大鐘運上山,果然也就在這一年,拈光在田裏鋤地時鋤到腳趾頭,破傷風而死。能夠預見自己的死期,這是一件多麼令當事者恐怖的事。然而現實中的拈光卻全沒把它當回事,該怎麼過日子,他還是怎麼過日子。 小說在最後寫道,「一次偶然機會在廠裏翻到一本南洋華僑錄,在印尼峇厘巴板新華中學、金門會館、金僑商會都看到拈光的名字,原來他在峇厘巴板開設百貨行,富甲一方,之前果然也在學校教過書。那幾年間,不管已經有多少事實印證,我隱隱的也參加世俗集團的眼光,總不大相信有人會傻到放棄名利地位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縮回故鄉,我多少總也不大相信拈光回到鄉島會是為了守候等待那句鐘聲。如果真是這樣,他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等待?對擺在身前的未來的人生懵然無知儘管可怕,無所不知,難道不更恐怖?還是他已經穿過了那段恐怖叢林,所以再沒有了畏懼能夠笑著面對?至於我呢?換成我,我能夠笑得出來嗎?那山頂即將敲響的聲音對我是不是恐怖的鐘聲?我可能永遠無法知道。」 至此讀者方才明白,拈光在印尼的時候不但富甲一方,而且還是個熱心的知識份子。他在經歷了人生的大風大浪之後,歸於平靜的田園。可以用「曾經滄海難為水」來形容他複雜的人生。雖然他在回到故鄉金門後,因其能夠準確地預見未來而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陷入孤獨的境地,但這人的藝術形象,也因其能夠洞察一切,預測未來,笑對人生,笑對死亡,而顯得有內涵,有分量。他是一個平凡的人,同時也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多年後,我們再來回憶這篇小說的時候,也許會把小說的篇名給忘了,甚至把作者的名字給忘了,但若說要把拈光這人的形象也給忘了,還真不容易。 這就是小說的魅力。黃克全小說《恐怖鐘聲》的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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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釣外史下
肥田先生想到兩年前駐派北京當參事的時候,這個次郎也是和那裡的男網友發生了一夜情,直到被當地臨檢的公安通知,他才對兒子的性向恍然大悟。之後他立刻請調台灣,怎知歷史又在此地重演,這次還幾乎鬧出了人命。這個姓蘇的老傢伙不知是個什麼來歷,居然敢向我這位大日本國外交人員的臉上丟雞蛋?可恨啊,個人受辱事小,天皇受辱可是茲事體大啊! 蘇台生也隔著幾排座椅懊惱地瞪著眼前的日本老男人。我蘇某人一生忠黨愛國,居然會生一個喜歡操男人的兒子,而誰不好找,還居然找了個日本人當對象?可惱啊,當初就不應該讓慶華去讀日文系,重考了那麼多年,最後居然到大學去學漢奸講的話?他媽的,男人要怎麼操?難道真要操屁眼不成?操起來,到底誰在上誰在下?我們慶華到底是在操日本男人,還是被日本男人操?媽的,男人搞男人真丟臉,還好剛才老于迴避了不在場,否則這件事要是在愛國同心會總部傳開來,我這張老臉可是斯文掃地啊!可惱,早知道這傢伙的兒子和我們慶華不乾不淨,今天早上除了用臭雞蛋砸他的臉外,應該在他屁股上再補上幾腳,讓他跌個狗吃屎才對。 媽的屄,小日本鬼子,居然敢扣押我們基隆籍的漁船,連福建籍的漁船都照扣不誤,簡直吃了豹子膽!他人在台灣,居然敢說我們在地人是低等人種?他們大和民族有多高級?可恨啊,當初為何沒將這個日本老男人踢個狗吃屎?對,今天一定要讓這個自認為高級的傢伙跌個狗吃屎!想到了狗,他忽然想到了哈利,可惡,這也是一條笨狗,早上要牠咬這個姓肥田的傢伙,哪知牠卻呆呆地伸出舌頭忙著舔地下的蛋汁。 想到這裡手機響了,是女兒的來電,她在電話中氣急敗壞的罵道:「爸爸,我剛才發現哈利已經掙脫了皮帶,我四處找了很久,才在急診室側門的草地上發現了牠,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哈利被一隻公狗騎在背上,這成什麼體統,哈利是一條公狗,牠卻讓其他公狗騎在背上,也不知反抗。而且當時哈利的背上還揹著青天白日旗和五星旗。這隻狗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訓練的!沒事讓牠背著有爭議的旗子亂跑,還讓其他狗做出不雅動作,這像話嗎?」 「我進醫院前看天冷,所以才沒拿掉國旗,好讓哈利可以禦寒。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妳別問我,那隻狗是妳弟弟養的,妳去問他!他媽的,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蘇美華切掉手機前,只聽到父親慍怒地爆出了這一句話。 蘇美華終於牽著狗在停車場前坐上了于伯伯的四輪傳動休旅車,準備上路趕回新店的家裏過夜。汽車又沿著環河車道順著新店溪往來時的路折了回去,蘇美華由後照鏡看到後座滿是反日的標語與旗幟,許久她靜默不語,只是呆呆地望著行車的路面。倒是于伯伯主動找她聊天說道:「妳的小舅怎麼那麼兇,他好像和妳父親有仇。」 「我小舅是一邊一國連線的成員,他和我父親早就互看不順眼。」 「好像妳父親和妳外祖父間也很冷漠。」 「其實以前不是這樣的,我母親死了後,我和我弟弟都是我在淡水的小阿姨負責照顧的。那時我的小阿姨三十出頭未婚,我父親對她有好感,兩人也很來電。哪知一件觀念上的差異,結束了這一段緣份。」 「說來聽聽吧,反正距離新店還有一段路。」于伯伯說。 「有一次我的小阿姨陪我外公到台北參加台灣少年工台日交流大會,由我父親開車接送他們前往餐廳聚會。結果我外公與那些來自日本與會的老朋友們情緒激動,一同聲淚俱下在餐廳揮舞著太陽旗,高唱日本國歌,和日本海軍軍歌,並高呼天皇萬歲的一幕被我父親撞見了。我父親事後很不高興,就在我小阿姨面前冷嘲熱諷地說,我外祖父是自封為皇民的『亡國奴』。後來兩個大人就吵了起來。第二年,我的小阿姨就嫁到日本去了,娶她的男人就是松本一郎。」 「誰是松本一郎?」于伯伯問。 「他就是松本正男的哥哥。」 「誰又是松本正男?」 「他就是二十幾年前和我母親在汽車旅館內一氧化碳中毒的那位日本男人。」蘇美華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很不情願地說出了這個日本人的身份。她接著又解釋說:「後來他哥哥由日本來台處理弟弟的後事,和我淡水的小阿姨見過數次面。因為我小阿姨也會講幾句簡單的日文,兩人就背著我父親隔海魚雁往返交往了起來。我淡水的小阿姨嫁到日本後,我父親性情大變,他不讓我們再住外祖父家,強制要我們搬回新店自己照顧自己。那時我才剛上小三,弟弟也才幼稚園大班,兩人活得和孤兒差不多。而父親每天下班後常會帶著不同的酒女回來過夜,放浪形骸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于伯伯,你說這樣的家庭我還住得下去嗎?」 「唉,美華,妳和慶華是我看著長大的,沒想到你們父母帶給你們姊弟倆這麼大的陰影。」 「我父親退伍沒幾年後就到南京娶回了我現在的阿姨,也就是我的後媽。她人是不壞,不過我在家時和她整天大眼瞪小眼就是沒話說。我後媽在大陸時是個寡婦,在大陸的女兒現在也正在讀大學,和我弟弟大約同年紀。我父親有意湊合她和我弟弟,但我弟弟沒興趣。」講到這裡蘇美華機警地打住,剛才于伯伯不在場,應該還不知道慶華是個GAY,所以現在沒必要多嘴,以免讓他起疑。於是她又回到老話題繼續談她後媽:「對了,我後媽一直灌輸我父親仇日的想法,因為聽說她有些親人死於南京大屠殺,而我父親就傻傻地被她牽著鼻子走。」 「妳父親被妳現在的後媽牽著鼻子走?不,妳可能弄錯因果關係了!」 「因果關係?」 「妳對妳父親瞭解多少?」 「我只知道他民國四十一年出生,六年後我爺爺死於砲戰,我奶奶將我父親往三軍育幼院一丟,自行改嫁去了,從此失聯。我父親十四歲進入第一士校,直到我讀小五時才以士官長的階級退伍。其他我一概不知。」 「有一件事我現在告訴妳也無妨,反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現在也已經解密了。」 蘇美華正襟危坐了起來,準備聽于伯伯說故事。 「民國七十九年我和妳父親在同一個特種部隊,他是軍械上士,我是中隊長。有一天我們接到參謀本部的緊急命令,要進行漢疆演習。所有參與演習的人員都要寫下遺書,然後接受隔離的實戰演練,對外則一致斷絕聯絡。」 「我有印象,那一年我小四,父親將我和弟弟最後一次送回淡水外公家,沿途還怪異地對我們說,如果這次他沒再回來的話,我們以後就永遠住外公家好了。可是沒幾天後他又將我們接回了新店。」 「其實那一次我們接到的任務是要去突擊釣魚台,妳父親自願負責爆破,準備炸毀日本人的燈塔。但後來整個奪島計畫被李登輝總統臨時喊卡。事後他還向日本記者表示釣魚台本屬琉球的中山王國,依照現行國際法,釣魚台當然屬於大日本國的固有領土。那次事件後,我和妳父親覺得在軍中待下去沒有意思了,便在兩年內相繼退伍。」 「于伯伯,你和我父親為何那麼痛恨日本人?你好像也是在台灣出生的,應該不同於第一代的外省老芋仔才對啊。」 「我只說我自己好了。我岳父生前是基隆籍的老漁民,曾越區捕魚誤入釣魚台的水域,結果被日本海上防衛廳攔截,他們登船後摑了我岳父好幾個耳光。當人女婿的,這個仇非報不可!」于伯伯咬牙切齒地說。 「原來如此。但我認為我父親仇日是出於兒女私情的報復心態罷了。」 「什麼?我沒聽清楚。」汽車的引擎聲確實是大了點。「沒事,就當我沒說好了。」蘇美華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 後來汽車就下了環河快速車道。汽車又在燈光明亮夜景璀璨的北新路奔馳了一會,于伯伯終於將汽車停在一個閃著黃燈的十字路口對蘇美華說: 「妳就在這裡下車吧,前面的巷口就是你們家了,記得別忘了妳的狗。我要從這裡轉往不同的岔路趕回家。」 蘇美華牽著哈利揮手向于伯伯道再見。走了幾分鐘後,她站在家門前盤算著我到底要向江一凡索取多少贍養費才好呢?如果這次弟弟得了什麼後遺症,我看以後陸續治療也都要花錢,他才大四啊,家裏的經濟狀況能夠撐下去嗎?還有民宿邱老闆的索賠可能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全家目前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父親的月退俸,和他每週一三五到隔壁大樓當管理員的薪水。而阿姨替人家當臨時看護所賺的錢也僅夠養活她自己罷了。唉,我都快三十歲了,除了在美國校園短暫打過工外,大學畢業至今連一份正式的收入都沒有。這次回台灣就長住下來吧,江一凡的F-1身份結束了,那我的F-2簽證在半年內也會自動失效,如果繼續留在美國豈不成了黑戶? 才想到這裡,樓梯間鏽蝕又斑駁的紅色鐵門卻自動打開了,她看見她的後母,也就是那位來自南京的阿姨,慌亂地向她喘著大氣說道:「不好了,淡水分局又來電,說妳爸爸不知何緣故,竟然在加護病房外與那位日本人肥田先生打了起來,後來肥田抓起了掃帚當東洋劍,妳父親就用裝垃圾的鐵桶當盾牌,演起了全武行,連好幾排的座椅都遭池魚之殃而近乎被搗毀。現在兩人都掛彩被留置在淡水分局做筆錄。我現在趕快搭捷運趕過去。」 「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兩人還相安無事,怎麼後來會打起來呢?」 「警察在電話中說,好像是妳爸爸趁對方不注意,繞到肥田先生的身後用腳踢人家的屁股。有證人目擊到是妳爸爸先動手的,所以他要等我到了後才能交保。」 「爸爸這樣做不對,讓他給警察關起來好了。我和哈利在家看家,阿姨,妳要去看我爸爸妳就自己去。」 「什麼,妳不一齊去?」 「我才剛由淡水回來。」蘇美華抗議道。 「我現在要去淡水分局將妳爸爸保出來,但醫院加護病房外不能沒有家屬。這怎麼辦才好?」 蘇美華沉思了好一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好吧,我們母女一齊走。我去醫院,妳去警局。我這個老爸整天惹是生非,我這個作女兒的遲早有一天會被他給折磨死!」蘇美華咬牙切齒地向阿姨抱怨道。 可是阿姨對她剛才所聽到的訊息另有解讀,剛才由蘇美華嘴巴裡確實說出了「母女」這兩個字。阿姨感到驚異又不解地想著:奇怪,這個丫頭多年來對我冷冰冰又陰陽怪氣的,怎麼才回台灣幾天卻說話像變了個人似的,讓人感到窩心?於是她對蘇美華這個繼女機警地應變說,對嘛,大家一起走才有個照應。於是阿姨拉上了樓梯間的破紅門,再將哈利推進旁邊的竹籬空地,之後兩個女人便一齊往捷運站的方向疾行而去。 「怎麼不將哈利身上的旗子給拿掉?」年輕的女人一邊走一邊問身旁的老女人。 「晚上可能會有寒流,那兩面國旗就給哈利禦寒好了。」老女人一邊走一邊向年輕的女人這樣回答道。 幾分鐘後,不少路人都看到街頭一對類似母女的兩位女人,正神色匆匆地消失在捷運站的地下道入口。之後,新北市的街景在寒夜中靜默如舊……… ─完─ 後記:本故事發生後的隔月,日本福島大海嘯引發核能災變,中國與台灣政府基於人道考量,暫時打壓部份民間的仇日情緒,積極為日本災民勸募,而台灣竟是全世界對日最大的愛心輸出國,賑濟與捐輸遠超過之前日本對中國汶川地震、與台灣八八風災的救助規模。三地政府在災後暫時擱置釣魚台主權爭議。劇中人物至今皆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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崁頭山步道登山趣
冬天的腳步慢慢離去,春在許多微小的地方已經悄悄落腳,當我們來到東山的崁頭山步道時,春的新綠盈滿階道,撞進心扉化成滿滿的歡喜步履。這裡的綠意實在豐盈又飽滿,讓人一來到就想趕緊走進這綠的懷抱裡! 崁頭山位在台南東山區為大棟山向南延伸的一座突起山頭,狀若觀音座石。海拔並不高,最高標只有八百四十四公尺,所以林相以低海拔的闊葉林為主,有許多樟科的楠樹,像大葉楠、香楠、五掌楠、豬腳楠、紅楠,還有許多榕樹、構樹、九穹、小葉桑、山黃麻、綠竹……都非常的蓊鬱。大概是這裡水氣豐潤的關係吧,不只大樹豐盈蓊翠,林下植物也非常可觀,葉大豐展的姑婆芋、樓梯草、咬人貓、龍船花、蕨類……滿佈階道兩側,在其間又有鮮豔的非洲鳳仙花穿插其間,鮮紅、粉紅跳躍在深深淺淺的綠色調裡煞是好看。就連石上的苔蘚也如畫一般,厚鋪出時間堆疊的況味,都攫獲住雙瞳的視點,讓步履越走越緩。 除了植物的林相優美,路徑的變化更是有味,有時是高低疊起的階道、有時是狹窄需扶木欄的窄徑;還有人稱「蟾蜍公」的巨石突矗路坡一側,石與土的天然交構增添了步道的奇趣。山徑旁也有不少發人哲思的標語,例如「昂首穿雲上半天、人間仙境入眼簾」「淡泊名利、青山常綠」……讓人在爬山時有悄喜會心的愉悅。 因為這步道的植物林相豐富繁多,野花種類也多,連帶的棲息其間的鳥獸昆蟲也非常多。一路上各式悅耳的鳥鳴與風在樹梢迴繞的娑婆是爬山時一路相伴的好聽樂音,斑蝶、蜘蛛、蚱蜢、蜜蜂……就近在身畔可以細細觀察,多元又豐富,怪不得這步道也成了荒野保護協會自然觀察的一個主要據點了。 行至半山我因一隻枯葉蝶的舞蹤,放緩了前進的步履,跟隨牠的棲息與旋飛發現了更多迷人的小角落。當牠枯褐的色彩隱身在落葉與腐木之間還真的很難分辨出身影,整個褐黃暗赭的層層枯葉形成了抽象般的畫作紋理,真的是百看不厭,每一俯拾皆有注目的凝視焦點。 行山下來,身心舒暢,正好來到正午時分,我們到位在山腳下的仙公廟享用美味的素齋後,又在廟裡參拜與庭前休憩了一下才往下一站前行。 離開前我仰望步道山頭,映入眼簾的還是濃滿的綠,那漾滿春天氣息的新綠充滿著鮮活力,成為印記入心扉的絕美色。 也決定畫下這一季的新綠,讓這美麗的步道成為永不褪色的紀念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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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這樣也能收到?!一封沒有村名的現金袋
昨天中午,郵差先生在屋外按二聲喇叭。這是本區的郵差之一,年輕人,頭髮染了些許黃是其最大的特徵,很飄(ㄆㄧㄝˇ)的模樣,頗具個人風格。以前我住水頭時,那裏也有個年輕郵差,送信時經常一邊騎車一邊唱歌,讓人感覺其樂在工作。本區郵差送信到山后的時間通常是中午過後,我曾經打趣地問過他:「吃飽了喔?」他回答:「你怎麼知道?」 話說昨日郵差送來掛號,但跟往昔不同,他不馬上交給我,而是問我認不認識寄件人?原來這是乾媽寄來的購買花生的費用,一個裝了2500元的現金袋,但地址很短,只有「金門縣金沙鎮45號」,他忘了在鎮後面上寫聚落名「山后」。郵差說,因為我的名字很好記(其實是太通俗),所以來問問是不是我。 我的故鄉是澎湖白沙鄉中屯村,那是個住著幾百個居民的島,我們家曾是郵政代辦所,阿公曾擔任過村落專屬的郵差。如果有人寄信來,寫了「澎湖縣白沙鄉中屯村」而沒有寫門牌,只要有收件人姓名,郵差還是可以把信送到;有時候郵差會拿著有地址或收件人不甚清楚的信件來問我阿公,阿公比郵差還清楚全村住戶,郵差很快就能完成投遞。 「金門縣金沙鎮45號」的困難度不同。整個金沙鎮有43個自然村,我住的「山后」是其中之一。不過我相信郵差一試就中,因為父親幫我取了個好記的名字;再者是我經常收到掛號。 飄郵差完成了一次特別的任務。也讓我聯想到這些島嶼的趣事。這就是我喜歡住在小島上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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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一張張繼承系統表埋在后土裡 牽起左昭右穆,億萬子孫跑不了 拉起臍帶,長江黃河的血波瀾沸騰 灌溉起中國 擁抱一群一群番薯子孫 轟然蓋地叫著:母親 喊醒五千年的子宮 哺育戰亂和飢渴 顛沛的腸 流離的胃 讓我親手為你填寫備忘錄 並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當驚蟄在皇天奏起雷的音符 我用耐勞的牛 意志的犁 甘願的汗 一鏟一鏟挖掘下去 掘到心脈 挖到血緣 你們疼嗎 只要忍耐一下 「番薯王」蹣跚起身 撬開太史筆 向歷史巨人喃喃控訴 讓我出去…… 且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抓牢臍帶 管他古寧頭 還是八二三 是紅心 或是白心 我要把雙手傳遞出去 讓世界進來 陽光來點名 春雨要報到 這些事似近又遠 而一聲聲雞曉 我將捲起明朝 叫醒郡王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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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釣外史中
「什麼,有遺書?請你叫那個日本人把遺書交給我們警方鑑識。」警察對老人說。 「遺書呢?請問你有將你兒子的遺書帶在身上嗎?」老人轉身問肥田桑。 肥田聽了後立刻由公事包裡翻出了一張字條交給了警察。警察看了一眼這張天書,立刻放棄地請老人代為翻譯。 老人一邊看著字條一邊用台語翻譯道: 【多桑:蘇君是我在網路上認識的朋友,他目前是台灣某大學日文系的學生,如果我們的愛情不能被世人接受,我們只好到極樂世界去持續我們的愛情。記得我小時候,多桑你常藉口公務,而流連在藝妓間棄家庭於不顧。卡桑自殺後雖然你已痛改前非,但仍喜歡強將你的價值觀加諸在我的身上。我不會後悔來台灣當一年短期的交換學生,因為它讓我有機會接觸到這裡的人。在台灣不論是不是本島人,他們絕不像你口中所說的Chankoro那般都是低等人種,既然多桑你對我的朋友一直充滿了偏見,我只好提前到天堂去和我已死去的卡桑相聚,不孝兒次郎絕筆。】 老人唸到這裡也感慨萬千,他抬起頭表情僵硬地問外孫女美華:「原來我們慶華是一個·……是一個愛男人的人。」 「阿公,我也不知道啊,我離開台灣五年了,上個禮拜才回來,以前慶華好像沒有這方面的問題。」蘇美華困惑地說。 「請問歐吉桑,你剛剛翻譯到Chankoro,這個字是什麼意思?」民宿邱老闆多管閒事地問老人。 老人被這麼一問剛開始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靦腆地回答邱老闆道:「Chankoro就是清國奴的意思。」 就當眾人七嘴八舌在討論蘇慶華與肥田次郎的案情時,兩位年約六十的老男人由電梯口朝加護病房走了過來,蘇美華眼尖立刻迎了過去對其中的一人說道:「爸爸,你怎麼現在才趕過來?」 「我是看到妳在客廳留的字條,才坐妳于伯伯的車趕了過來。」 蘇美華與于伯伯才剛打完了照面,小舅忽然不客氣地對美華的父親叫囂道:「姓蘇的,你是怎麼教育兒子的,慶華現在也趕時髦去玩什麼同志戀情,並學人家在旅館燒炭,你這個做老爸的卻什麼都不知道。我姊姊死了後,你就從來沒有好好照顧過美華和慶華,只會將他們姐弟兩人丟給我父母和我妹妹養。你由軍中退伍後,也學人家去娶什麼大陸妹,你這個老不修到底慚不慚愧?」 「我去娶誰都比娶你姊姊強,他媽的,你姊姊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死有餘辜!」 「你有膽再說一次!」小舅舉起了拳頭作勢要打蘇台生。 「說就說,我會怕你這個過氣的老流氓?」蘇台生也不客氣地回嗆。 于伯伯看場面火爆,又覺得自己是外人,有必要迴避一下,於是藉故要去樓下福利社吃晚飯便先行離開。 「夠了,慶華現在還在急救中,你們卻在這裡鬧哄哄的成什麼體統?」于伯伯前腳剛走,八旬老人也生氣了,他用手杖敲著地板以示他的權威。 就在這時加護病房的側門打開了,穿著綠袍的醫生走了出來向眾人表示,兩位傷者正在接受高壓氧的治療,雙方只要留下一位家屬照顧就可以了,其他不相干的人等請回吧。 可是這時在一旁的肥田先生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立刻用日語問蘇美華的外公說:請問這個人是你的誰?」 「他是我的前女婿。我的女兒死了後,他又再娶,所以算是我的前女婿。」 「你的前女婿的右臉頰怎麼有一大片紅疤?」 「那片紅疤是他在軍中演習時槍枝膛炸所造成的。」 「你問你的前女婿,他今天早上是不是曾到日本交流協會的台北辦事處去參加抗議活動?」 老人聽了後照實翻譯,他偏過頭用台語問蘇台生同樣的問題。 「沒錯,今天早上我去過那裡。」蘇台生用不屑的眼神瞪著眼前的日本人,然後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就是接下我們陳情書的那位代表。」 老人用肯定的語氣對肥田先生說沒錯。 「你的前女婿趁我接下陳情書的時候,用雞蛋砸我的臉,這個傢伙怎麼那麼沒有禮貌?」肥田氣得拔高了聲量。 老人立刻很謙卑地用日語向肥田桑道歉,試圖安撫他的情緒。一旁的民宿邱老闆也利用這個空檔要警員見證,然後逼蘇台生在賠償清單上簽名。臨走前邱老闆還惟恐天下不亂似的,附在蘇台生的耳朵加油添醋地告狀道:「這個日本老男人剛才說我們台灣人和清國奴一樣,都屬於低等人種。」 「他真的這樣說?」 「不信你去問這位警察。」邱老闆說完後就迅速閃人了。 其他人等又經過一番七嘴八舌,都陸續先行離去,直到加護病房外只剩下蘇美華父女,和肥田先生三個人為止。 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下去,肥田望著坐在對面椅子上的蘇家父女,他很懊惱剛才那位八旬老人怎麼將次郎的遺書公開翻譯給大家聽,雖然他一句台語也聽不懂,可是他心裡的秘密卻因此而曝了光。管他,我們大和民族是優秀人種的這件事也不算什麼秘密,我們就等同於東方的亞利安人種,大東亞共榮圈裡的國家早就心知肚明,我只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沒錯,最近台灣自己都拍了一齣最賣座的電影『海角七號』,我們日本人就像影片中所描述的那般高貴、優雅、又有文化素質。這就是鐵一般的證據! 他忽然又想起了會長早上對他的囑咐,於是趕快掏出手機撥號,然後用愧疚的語調對著發話筒說道:「報告會長,小犬出了一點事,現在在醫院急救,我今天晚上沒辦法到協會值班了,抱歉,非常抱歉,下次我會彌補我的責任,我絕對效忠天皇,絕不會再有任何懈怠」蘇台生看著對面座椅上的日本人在忙著打電話,他灰心地對身邊的女兒說:「沒想到妳弟弟惡習不改,這次居然找了一位日本男人。」 「惡習不改?難道慶華以前就有這樣的紀錄?」美華問父親。 「妳知不知道,六年前妳弟弟為什麼會被中正預校開除?真正的原因我一直沒告訴妳,因為他在軍校也和一位實習連的弟兄……唉,不說了,結果那一位弟兄被開除後,立刻被他家長送出了國。」 父女之間到此無言,沈靜了一會蘇美華打破沉默問父親:「阿姨怎麼沒來?」 「她在家看家,今晚我守在這邊好了。美華,妳是不是對我再娶一事很不諒解我?」 「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權力。」她不想談這個問題。 「想想妳母親出事的時候,妳才剛升上小一,慶華也才上幼稚園小班。那時我在軍中有任務在身,實在沒辦法照顧你們姐弟倆,才將你們送到淡水的外公外婆家給你們小阿姨照顧。我知道你們姐弟一直認為我是不盡責的父親。」 蘇美華懶得理父親。 「五年前妳不告而別去了美國,直到妳那個學長江一凡的父親找上了我,我才知道妳已經與他兒子結婚了。江一凡的父親說他也是看了他兒子的護照才曉得他兒子已經與妳在關島結了婚。上飛機去美國的那一天妳還和江一凡的父母起了衝突,因為妳不肯告訴他們我們家裏的住址。妳一直向他們強調我這個人很難溝通,沒必要來拜訪我。我這個當父親的真的那麼難溝通嗎?」 蘇美華還是懶得理睬父親。 「當過國大代表的人畢竟有辦法,結果妳公公,也就是江一凡的父親不久後還是找了過來。」 蘇美華愈坐愈不耐煩。 「妳也不需要恨我,是妳母親先背叛我的。她沒事在家坐不住,非要去救國團青年服務社補習日語,結果最後卻和那個日本老師松本先生跑去汽車旅館開房間,又在汽車上聽音響,結果造成一氧化碳中毒急救無效,否則這件事可能到今天我還被蒙在鼓裡。」 「哼,你說說你自己吧,我和弟弟的童年可以說是在淡水長大的,若不是小阿姨一直照顧著我們姐弟倆,我們和孤兒又有什麼差別?」蘇美華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我在軍中有任務在身。」 「你會有什麼了不起的任務?你退伍時也不過就只是個士官長嘛!」她很快反駁了回去。「所以妳一直對我不滿,怪不得妳會對江一凡的父母說我很難溝通。」 「你認為你好溝通嗎?」她反問父親。 「妳當時不就想到美國去嘛?幹嘛扯到我身上?」 「我不是想去美國,我是想離開台灣,尤其最想離開的就是這個家。」她糾正父親。 「既然這樣,幹嘛五年後又回來了?」父親反諷女兒。 蘇美華一時為之語塞,因為她不想讓父親知道她是回來離婚的。 蘇台生看女兒不可理喻,便懶得再和她多費唇舌。後來他建議女兒先坐于伯伯的車回新店好了,今晚他留在這裡守夜。他看女兒沒有意見,於是便掏出手機和老于聯絡,請他在醫院停車場的門口等女兒。 電梯門開啟的時候,蘇台生提醒女兒說:「妳弟弟養的狼狗哈利被我綁在急診室的出口,因為狗不能進醫院。妳出去的時候要記得把牠牽上妳于伯伯的車。」 蘇美華說知道了,便踏入電梯。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見到父親仍舊與肥田先生對坐在藍色的排椅上。 肥田先生看著蘇美華走了後,現在只剩下他與那位沒有禮貌的中年人大眼瞪小眼地對望。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傢伙,不但沒禮貌也一定沒有教養,他不敢相信他的次郎居然會找這樣一個傢伙的兒子當情人?找位金髮碧眼的美國男人我也就認了,居然找個被我們殖民過的台灣男人?真是有辱門風!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協會裡的人知道,否則我的臉可丟大了。次郎啊,虧你的叔公們,以及終戰那年你那位以切腹向天皇謝罪的祖父都被供奉在靖國神社,他們代表著關東軍大和武士的英魂,像離枝落土的櫻花一樣的淒美、悲壯、又絢爛。沒想到到了你這一代,家門不幸,有辱先人於地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