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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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戲‧童趣
手搖樂 一個人最自由,可四處尋寶。 冰棒棍撿齊二十支左右,可做涼扇。從前,大家日子過得辛苦,有零用錢的小孩極少,通常是聽到叫賣聲,才纏著大人要錢買。冰棒吃完後,也沒什麼公德觀念,就信手亂扔,所以,荒煙蔓草間、泥巴堆裡,只要細找,不難發現它的蹤影。也就因此,撿到的棍棒得經過沖刷洗晒,才能使用。其製作方式:取四支為緯,平均定位,插在木頭椅子縫裂處,再一根根切入,上下上下為經,編製成正方形,另取棍棒穿過中心,以為握把,便是神氣的涼風扇,若再加上彩繪,就更酷眩了。炎熱的夏天,手上有這麼一把,隨意招搖,真羡煞人也! 我性子又懶又急,總嫌冰棒棍難湊,舅舅卜卦館,香頭最多了,我一把一把抓起後,就橫七豎八的編排起來,不一會兒,一把紅吱吱、香艷喜氣的香頭扇就完工了。我手舞足蹈的揮著,急著到處獻寶。殊不知時值溽暑,一動就揮汗如雨,才一小段路,就暈得一手一臉紅通通的,像猴子屁股一樣。可恨我,還沒露臉,先給笑得灰頭土臉,這,豈一個「糗」字了得! 參觀打鐵舖 那只有一個人,怎麼玩呢?告訴你,在城隍廟右側、西門菜市場,被煤炭燻的一片黑的「打鐵仔店」,有著最「熱鬧」的風景。 每當「鏘!鏘!鏘!」打鐵聲響傳來,我湊熱鬧的興致就立刻全開。那轟隆隆的鼓風爐聲,如同打雷一般;從熊熊焦碳中出爐的鐵,又亮又白,就像太陽一樣。店舖內兩位打鐵師傅,赤膊的上身汗下如雨,他們分別掄起八、九公斤重的大鐵鎚,輪流對著燒得紅透的鐵器敲打修邊,每一落下,那激射出來的火焰,比春節、國慶日燃放的煙火還要閃亮。 我經常凝神看得發痴,猛回神,又站了個把鐘頭,而個把鐘頭的「落煤風」洗禮,燻了整身整臉的黑灰灰的,活像一隻「大烏鴉」。我雙手胡亂的往身上撲打,可恨這灰似乎越撣越多,真是「拂了一身還滿」,嚇得我趕忙回家,乖乖向洗衣服的姊姊們告罪求饒去! 串門子 一個人沒事忙,可往鍋貼大王對面巷子「沈家金紙舖」,湊熱鬧去。 紙舖生意興隆,每日高朋滿座。鄉下人進城辦貨,多在此歇腳等車(舊車站在外武廟前)。所謂「人嘴兩張皮」,這滿屋子人,就好蜚短流長。只見張大叔一言,李大嬸一語的,個個口沬橫飛,把那社會新聞說得繪聲繪影,如數家珍。大凡五里十鄉的八卦缺片,都可在這兒兜個齊全。 鼎沸的人聲中,間雜著輕重不同「叩、叩、叩」,循聲望去,幾個金紙師傅站在公尺高、兩人合抱粗的木樁前,拿著槌子敲擊鐵片,正熟練的在冥紙上鑽刻花樣。在師父旁邊的櫃子裡,堆放著各種紙錢和一式兒童啟蒙書,這是初學毛筆者的小楷描紅簿,小時候曾乖乖的描過幾本,詳細內容已不復記憶,就只「上大人,孔乙巳」兩句,深深鐫刻在腦海裡。 轉進院子,是住家型工廠,工作者大多是家庭主婦,攜小帶大的,孩子們亦可依其聰明程度,做貼金帛、鑽孔、穿線工作,賺微薄外快,貼補家用。清閑無事的我,最喜歡「轉」金箔:選方塊金箔一張,上面罩上透明紙,只消用指甲輕畫個圈,驀地變成幾十幾百張,就像變魔術一樣。偌大的院子裡活動的人多,我樂於隨興幫忙,工人們樂於有人相助,主人又不嫌吵,隨意晃悠,又是一天。 逐風雅 一個人孤單閒晃,隨性所至逐聲追景,也有獨樂之趣。城隍廟兩側牆上「乳燕飛」、「蝶戀花」畫磚,清靈幽雅。簷上點綴著人物、花鳥、蟲魚的交趾陶,色彩斑斕,姿態曼妙,唯妙唯肖,是落單時最佳的賞景處。遺憾的是,對個兒小的我來說,它們都太高了,得踮著腳尖、拉長脖子、外加細瞇著眼,才能瞧個仔細;而真瞧仔細了,隔天,準叫你的脖子酸到不行。 座落於城隍廟右側對街「許家醬園」隔鄰的「軍人招待所」,是棟宏偉的巴洛克建築。終年不開的側門上雕梁畫棟,美輪美奐。山頭裝飾著小天使、愛神雕像,雪白清淨,栩栩如生。可惜西方雕塑都是裸體,羞得我走過去的時候得低悶著頭,就算四下無人,也不好意思多瞧,須當心「匪諜就在身邊」,萬一被說傳出去,可沒臉見人。 中興路口小小的「土地公廟」,內壁飾著「二十四孝」畫磚,設色鮮艷,形象逼真,每幅圖畫上加註成語,點明故事,確能發揮「寓教於樂」功效。我每次挨罵委曲時,就往廟裡蹲。哭累了,又不想回家的時候,在百無聊賴情況下,只好悻悻然的把二十四孝故事,複誦一回,再摹畫一遍,或逛逛擺在廟門口的童婆婆零食攤,玩「再抽」、「黑馬·白馬」、「抽無食 」,玩完了,氣也消了。 沿著土地公廟往「南門街」走,經麵線糊店、理髮小舖,就到金城最有名的「茶桌仔」。這間小茶坊,是男人的八卦亭,他們除了閒啜香茗,聊天對奕,吟詩論事外,還會即興管絃呢!擅拉二胡的許爺爺,會彈月琴的李大叔……只要能湊出個數,他們就止不住雅興,對上一段。開場演出時,我總愛貼身站著,就近觀賞南管歌者「嗯嗯啊啊」怡然陶醉的表情,或盯著拉胡、撥絃、打鑼鼓的猛瞧,妄圖學個一招半式。看累了,就瞇起眼,隨著音樂抑揚,跟著老人家搖頭晃腦,附庸風雅一番,倒也有些逸趣。 製作玩具 小時候,人人都是玩具作業員,戶戶都是玩具加工廠。雞毛數根、銅錢兩枚,加上塑膠布皮綑綁後,就是「毽子」。雄健的大公雞,翅膀羽毛長又翹,七彩繽紛,是做毽子的最佳材料。當時家戶都有圈養雞鴨,羽毛的取得方便,除非苦心孤詣於配色,才須「覓佳人」般費心張羅。不過,別人家的雞毛亦不難拔,小蝕把米,即可順利就擒;惟拔毛動作遲疑不得,得快準些,小心主人聽到聲響,追出來一棍子亂打外賞一頓國罵。 尋根結實樹叉,切剪兩條腳踏車內胎,中間補上一小塊牛皮,縫緊綁實了,就是上好彈弓,再準備好一口袋小石頭,遑論是打果子、打鳥,或上南門河堤打彈塗魚,都無往不利。話說大伙兒心裡最想打的,其實是優雅的白鷺鷥,而畏懼於牠碩大的身軀,儘管手癢得緊,卻沒人敢冒險肇事。 取五公分粗的芭樂或龍眼新鮮樹幹一段,去皮後,削成一頭尖的鐘形,經過不斷試練、修改,使重量平衡、重心降低,再於底部釘上長釘,就是「干樂」(陀螺)。精擅此道者,會刨光陀螺表面上漆並雕花,再釘上「下墅」廢魚船上拆卸來的船釘,如此製作的陀螺,形式華麗,轉久性與拋準度均佳,所向披靡,與戰者無不望風而降。 挖寶 對了,光前路上有許多的水溝蓋,水溝裡不時藏著過路行人不小心滾落的錢幣。無聊時,就盯著水溝蓋,一個個仔細瞧。如果幸運的看到梅花開(壹元)或孫中山微微笑(伍角或紙幣),這時,得趕緊回家拿傢伙,管他是夾火炭的鐵鉗、鐵絲、衣架,凡是想得到的都用上了,只要能順利把它取出來,就無異發了筆橫財。 一旦幸運得財,姊妹們會自動為我攔截「賣霜枝」(冰棒)的小販。當時,賣冰棒的大都是頂著光頭,赤著腳板、個兒瘦高的男孩,渾身黝黑油亮,好似泡過滷鍋一樣。他斜背著的長方形木頭箱子裡頭,裹著層層毛巾,在毛巾裡面靜靜躺著的,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鳳梨冰、雞蛋冰。我神氣的取出銅板,特意挑選最喜歡的鳳梨冰,拿起冰棒,先大大的啃上一口,再讓大伙兒輪流舔著吃,這時,要有誰不守規矩,用力吸走糖水,必有一頓好打。 惟世事難如人意,往往徒勞無功,還常常圖利他人。因為,瞧我趴在水溝蓋上半天,誰不知裡頭暗藏蹊蹺。堂兄姊的手腳俐落,水溝蓋偏就又長在他家門口,循地利物力之便,還能不讓他取去。 當時口香糖是奢侈品,難得一見。當我嚼得起口香糖的時候,小學都快畢業了。我嚼著吹著,忽然想道:「在長長的鐵絲頭纏上口香糖膠,真是溝底撈錢的絕佳點子,如若當時有這麼件順手工具,就不用徒呼負負,望錢興嘆了!」但那閒的趴在水溝蓋上撈錢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了。 結語 我有一份念舊成痴的心情。任何舊建築的拆除,我總會不捨地投以最後一瞥,深印在心底;而童年那群天真可愛的笑臉,是常存在記憶中的另一個畫面,至今不曾忘。這些古老的記憶、童年的夢,像金門高粱,愈陳愈醇,即使夾雜著苦難,也美的陶陶然。 懷想那年代的我們,居住空間很小,生活天地很大;要幫忙的事情很多,遊戲的時間不少;沒錢買玩具,手邊沒缺過玩具;不曾習過才藝,偏能化腐朽為神奇;雖是粗衣惡食,盡能幸福地吃穿。所以,我們不覺得苦、不怕累;我們天天笑、天天期待長大,相信夢想就在不遠的前方!而這群同時期長大的四、五年級生,樂天知命、知福惜福,四肢發達且腦袋靈光。矢志於學的,「伯玉亭」旁「博士壁」鐫名流芳;赴台打拚的,是創造台灣經濟奇蹟的中堅;守在家鄉的,則是推動今日小康金門的棟樑。 漫步在今日的金門,只見新式玩意多了,戶外活動的孩子少了;而少了孩子嬉鬧的城隍廟街道,便少了風情,顯得分外寂寥,心中不覺怏怏。回到家,面對多欲多求的新生代,又不免絮絮叨叨。正因為回憶中的童年與現代被困於水泥叢林、虛耗在電腦桌前的小朋友比起來,真的美太多了!所以,我將思緒輕輕拉回童年,細心的記錄、收藏著,並提供給新世代的你──分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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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戲‧童趣
有次,我們在街口玩「小皮球」,發現素行良好的「乖乖男」緩緩朝這邊走來,我們趕緊暫停遊戲,準備應變,大姐頭拉開嗓子沒好氣的問:「你要幹什麼?有沒有帶武器?」他聽了,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就靜靜的退到一旁,要我們安心遊戲。不過,場子邊埋了顆地雷,誰心裡能舒坦?仍得不時地以眼角餘光密切監控,提防他耍花樣。我們持續觀察了好一會,才慢慢嬉笑開來。 不料,他倏地掏出削鉛筆用的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對準橡皮繩中心猛切,只聽喀嚓一聲,繩子應聲而斷,蹦開的橡皮筋「天女散花」似的灑落滿地。自知闖禍的他,嚇得面無人色,拔腿就跑,卻因為個子小,沒跑多遠,硬是讓高他一個頭的大姐頭追上,還被惡狠狠地抓了一把,只好一路捂著傷口,咿咿鳴嗚地哭著回家。 壞男孩的氣力大,狠勁足,鬼見了都怕;恰查某的個兒高,鐵爪功雖了得,卻淨挑軟柿子吃,喳呼起個兒瘦小、性情溫順的小男生,像使喚佣人一樣。出人意料的--這從不被放在眼裡的溫吞貨,竟然上演「復仇記」,成了摧毀大姐頭「小皮球」遊戲的英雄! 槍戰 當年,男生也玩橡皮筋,惟繩索編得比較短,約二十公分,也不跳花步,而是拉直繩索,對準目標的射擊遊戲。參賽前每位選手須亮出自備武器,並議定罰則:被繩索射中或掃到的應給予射擊者幾條橡皮筋。比賽開始,每個人自尋攻擊目標,並自找掩體庇護規避攻擊。這遊戲愈多人愈好玩,大家一片混戰,輸贏各自解決。只見身手麻利的,橡皮筋愈接愈長,還能分支成好幾條;手腳遲鈍者,只有被電的分,武器一步步被拆解,再不及時收手,眼下一大串繩,在蠶食鯨吞下,很快就化為烏有。 男生射擊遊戲,形式多種,最夯的是竹子槍。男孩閒著無事,上山削根竹子當槍管,取竹筷子當撞針,再撿些苦苓子做子彈,做成的「竹子槍」,呯呯呯的,神氣的不得了。 冬天是槍戰的最好時節:由於金門的冬季又濕又冷,大家都沒有保暖的衣服穿,就算是層層疊疊的套著,把自己綑得跟粽子一樣,身子兀自輕飄飄的,一絲熱氣也沒有,再不湊隊玩「槍戰」這類發熱暖足的遊戲,只能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不過,即便有冬衣擋著,一旦被樹子結結實實打到,一樣痛得你哇哇叫,如果將粗紙打濕捏團當子彈使用,那玩起來就更帶勁了。 當年父母的識字率極低,有些孩子有人疼沒人管,有錢就窩者賭博,無聊就四處整人。受欺負的,登門理論或跟老師告狀都沒輒,因為,不管誰讓他挨打,他都要連本帶利討回來,所以,我們畏之如虎,凡事禮讓三分。雖說「物以類聚」,平常玩不到一塊兒,但天外要飛來禍事,誰擋得住?我就曾目睹「竹子槍霸凌事件」: 連著幾天濛濛雨,大家都悶壞了,稍一放晴,直樂得往外跑。同樣憋了幾天的「南門大尾」,一聽到人聲,就急著找人試槍。他一聲「站住!」幾個湊巧遇上的小男生,全嚇傻在當場,沒一個敢動。後來,他點名要頭上貼著黑色「消膏」的男孩留下,其他人趕緊一溜煙跑了。 小男孩被釘在原地,渾身颯颯地抖,心想:「要與他對抗,就像是『雞蛋碰石頭』;膽敢跑掉的話,無異是在老虎身上抹灰,在太歲頭上動土,即便再也不出門打混,無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無謂的糾纏,只會越逼越緊。除了忍耐,還有什麼法子?」當下決定--以雙手護住重要部位,準備慷慨就難。但話是這麼說,他才被打兩下,臉色就漸漸發青,眼眶子也漸漸泛紅,眼裡飽含著淚水,差點兒就掉下來。「南門大尾」看了,也不知是心軟,還是懶得打了,扭頭便走,男孩這才抽抽噎噎的抹著眼淚回家。 鬥風鈴 此風鈴不是掛在門簾上叮叮噹噹的彼「風鈴」,是孩童自製的隨身玩具。 製作材料,就汽水、啤酒的鐵瓶蓋和水泥袋棉繩兩種。鐵瓶蓋一般是向小吃店索取。我家經營小吃生意,各色瓶蓋都有,我經常一把一把的送人。有些孩子羞澀,囁嚅半天開不了口,會佯裝買東西混入,撿了就走,爸媽也不加阻攔。至於水泥袋棉線就比較難張羅:當時許多家庭以「糊紙袋」維生,原料來自拆解清理後洋灰袋,袋上棉線是綁肉粽、補綴物品的絕佳材料,用途極廣,不隨便給人。 「風鈴」的製作過程,頗為繁瑣,哥哥是個中高手,我經常跟在旁邊見習,卻沒膽量嘗試。其步驟:先以鐵鉗攤開瓶蓋的皺摺處,再拿石塊將瓶蓋鎚平,接著磨刀似的琢磨鐵片,將邊磨得雪亮鋒利之後,於圓鐵片中間釘出兩孔,再截取洋灰袋上的粗棉線,長略七、八十公分,來回穿孔打結,即大功告成。 遊戲方法:雙手食指伸入繩的兩端固定,以圓鐵片為中心,齊力將繩子往前或向後圓甩,當繩子捲縮至十公分長時,趕緊拉直繩索,藉助這一縮一放的拉扯力量,迫使鐵片不停地激烈翻轉,滾滾風旋呼呼的叫,好聽又好玩。「風鈴」可供戰鬥,兩兩對決,舉行割喉戰,誰的鐵片鋒利,率先將對方的棉繩磨斷,就是勝利,男孩們常排成兩列,逐一對鬥。由於不管輸贏,一旦繩斷鈴飛,雙方都有割傷衣服、劃破顏面的危險,所有參賽者都不敢掉以輕心。 比賽開始,競賽者嚴陣以待,當軋鈴聲咻咻響起,雙方均刻意將鈴往前拋,以鐵片割磨對方繩索,身體姿勢隨攻擊角度而瞬息萬變,忽而俯首下腰,忽而弓身屈膝,或突然踮腳上頂。臉上表情則千奇百怪,都緊張得呲牙咧嘴的擠成一塊。旁邊圍觀者也都大氣不吭的、屏息凝神以待,就怕一出聲,貽下害人罪名;更怕一時大意,招惹到「壞子」,到時候,就是閻羅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一場賽事下來,哀鴻遍野,不但風鈴死傷無數,那衣襟破敗、血水噴飛的場面,亦不時可見。我的膽子小,不慣於殺戮打伐、膽戰心驚的場面,我以大型紐扣和較細的麵粉袋棉繩替代,這樣製作的「風鈴」,雖不具殺傷力,惟可較量風鈴打圈的持久力,就是各玩各的或邊走邊玩,也很有趣。 劈粒仔 若只有兩個人,踼毽子或「劈粒仔」都是不錯的點子。這「劈粒仔」名字特殊,其實和玩沙包沒兩樣。當年母親忙於生計,姊姊們也忙得連讀書的時間都嫌不足,那有閒工夫為我張羅花布、穿針線縫沙包?但話雖是這麼說,我還真擁有過「五」個沙包--那是跟著珠山姑姑回娘家的表姐不小心留下的。我視若至寶,即便它在口袋裡,沈甸甸地,老把前襟往下拉,扯得脖子難受,我還是隨身不離的帶著。可惜它不耐磨,沒多久就嗑破了皮,只好忍痛一個個扔了。這才體認到:還是大自然的東西好,小石頭唾手可得,又沒有害怕破損、遺失的掛礙,胡不可樂? 我平日走路,總會留意地上珍寶,凡是長像渾圓的小石頭,我都喜歡,也都往口袋裡堆。撿齊了大小平均石子三、五顆,就可玩將起來。遊戲有十二步驟,依口訣進行:「一碰雞,二碰鴨,三分開,四相疊,五拍身,六拍手,七捧球,八摸鼻,九咬耳,十拍腳,十一拍土腳,十二洗土腳。」 「劈粒仔」依石子數,區分為三塊、五塊、七塊,玩法略有變化。此外,還有一種更高段的「以鐵罐『劈粒仔』」玩法,周遭只有大表姊會,我們一夥人,經常得拜託半天,才得以大開眼界: 我們殷勤地以手拂塵,請她坐定,再圍坐在旁邊,聚精會神的看著。只見她單手握者鐵罐,把要上丟的石頭擱在鐵罐上頭,依口訣將石頭上頂,同時移動罐子刷刷刷,沒兩三下,地上的石子就聽話似的全進了罐子,你聽那「匡啷噹!」聲響還沒停,她早已倏地翻轉鐵罐接下石頭。這神乎其技的表演,我每次都看得目瞪口呆,卻一直操練不來。 如果手邊小石頭夠多的話,可進行「吃石子」比賽。兩人輪流,選一顆石子上丟後,同時抓取地上石子並順利承接落下的石子。這彈指起落間,橫掃千軍,儼然有大將軍風範。待石頭全數被吃盡後,再一併結算,以擁有石子數多者為勝。城隍廟門前右側,防空洞通氣孔上面平擱著大片石床,是「吃石子」的好場地,表妹與我同齡又同班,是遊戲的「最佳拍檔」。 蹌蹦 兩個人還可以玩「蹌蹦」,也就是「跳格子」遊戲。在「鍋貼大王」對面巷子,「沈家金紙舖」左側、「許家醬料店」門前有空地一片,撏撦根樹枝,往紅土地上一畫,就可跳個過癮。玩累了,還可以在木麻黃樹蔭下,坐看藍天白雲,享受好風呢! 「蹌蹦」需要「引子」,若以石頭擲地,力道不好控制,容易彈跳出格;以迴紋針、鐵絲等小東西串連而成的引子,擲地不動,穩能過關。我的口袋就是百寶箱,各式遊戲道具一堆。好好的衣服,不是撐破就是被刺破,平日見到媽媽,總像小偷似的閃閃躲躲,深怕被瞧出破綻,又有一頓好罵。但是袋子破了不補,好東西還不知要損失多少?只得央求手巧的姊姊們幫忙,由於次數過於頻繁,我沒等姊姊膩煩,趕緊學會「穿針使線」功夫,不祗如此,還能拼接零頭布料,自製「百寶袋」呢! 剪刀、石頭、布 如果只有兩個人,身邊又缺道具,那就玩「剪刀、石頭、布」吧! 遊戲方式:兩兩相對拉開距離,同時喊「剪刀、石頭、布」,猜拳贏的前進一步,以先走到對方位置者為勝。若距離拉太開了,「比手」看不見,別急,那就「跳腳」吧!雙腳交叉是剪刀,打開是布,併攏是石頭,一樣好玩的緊。 「剪刀、石頭、布」隨處可玩,而城隍廟附近,「沈家金紙舖」門前小土丘的階梯,更是絕佳所在。土丘右側樹高參天,灑落金光萬點,間以鳥語啾啾,蟬聲唧唧;土丘左側有夾竹桃兩株,枝黃葉綠,紅花開得疏疏密密,十分美麗。在這清風徐來,暗香浮動,光影婆娑的小天地裡,蹦蹦跳跳、上上下下的,真是愜意。小時候曾即景寫生,不但獲選參賽還得獎呢!不過,有時我愛在街弄巷道裡繞著玩,另有一番尋幽訪勝的樂趣。 這遊戲可略作變化,放寬步伐大小或蹦跳階數限制,也相對增加刺激性與危險度。如果階梯很高,就怕有人沒本事又不顧死活的亂跳,若摔了個狗吃屎,大伙兒還有餘興談笑,若摔斷骨頭起不來,可就慘了,這一幫子人,不論回家還是上學,都脫不了「三審會堂」,免不了一頓罰。 砸貝殼 金門四面環海,貝類是大海的產物,是漁民的寶貝,是婦女的裝飾品,更是孩子們戰鬥的玩具。 金城各地的印磚廠和一般建築工地廣場,海沙一堆堆的,都堆得山樣高。每座海沙山都是孩子們的嬉戲所,晴天可當滑梯溜,打沙仗;雨後濕漉漉的,可築城堡、挖地道。有些人則在沙堆裡鑽進鑽出、尋尋覓覓,就為翻撿貝殼,找貝殼王。 「砸貝殼」遊戲,以小貝殼為兵卒,立大貝殼為王。得備妥一堆貝殼,確定兵廣將足,才有獲勝的機會。遊戲開始,猜拳輸者,選一顆卒子放在地上應戰,對手拿起貝殼王俯身猛力將兵卒砸碎。接著換人出兵,輪流攻擊,以派不出兵卒赴難者為輸。 貝殼王多選體型碩大、質材堅固者,如鳳尾螺、千手螺、橙口榧螺、虎螺等;卒子則以短小精幹為佳。有的貝殼王,見一個殺一個,勇猛異常,常嚇得對手提早棄械投降。不過,貝殼王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小卒子也不全是待宰的羔羊。有時小卒子一個順勢打滾,逃出手掌心,貝殼王反倒是與堅實的地板有仇似,兀自惡狠狠的下砸--可憐貝殼王,登時灰飛煙滅;可憐主人那聲慘叫,直是痛澈心肺。而今既已到這步田地,只有黯然的遞上降書,鬱鬱離去;意外獲勝的一方,則笑得合不攏嘴,歡喜不迭的拿起小卒,愛不釋手的端詳半天,小心翼翼的將「秘密武器」納入口袋,才蹦蹦跳跳的離開。 遨鐵圈 當時自製的玩具很多,廢鐵圈配上一根鐵絲,就是好玩的「遨鐵圈」。那根鐵絲尾端,經鐵鉗打彎,盤成小圓,是操控鐵圈的利器。使用時嵌入,推令前行,鐵圈就如前導兵,在前開道,神氣十足。 由於鐵圈材料難尋,又不是人人可使,那「人行鐵圈行,人止鐵圈止」的道行,確實讓人打心裡佩服。所以,只要遨著鐵圈,就像罩著光環,總能吸引小朋友好奇的隨身附形,滾圈者就在一大群人狂舞追逐下昂首前行,儼若超級巨星。但玩鐵圈,也不是人人得意,「三腳貓」的脫序演出,亦尋常可見。 有次在街上閒逛,適值咱們班的「許大條」正要表演「滾圈」絕技。我看他一手拿著鐵絲,一手帶上鐵圈,架式十足,還高聲吆喝著,要前面的小孩子閃開,讓出一條路來。當一切就緒,許老大就在眾人的引頸期盼下,輕輕舞動鐵絲,沒想到鐵圈不給面子,賴皮似的在原地打轉兩下,就病懨懨的動也不動,急得他直跺腳,勉強捺住性子,連著又試了幾次,也都不順利。只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竟然惱羞成怒,對著鐵圈又踹又踼的,十分暴力。這時候,多虧一旁的滾圈「粉絲」,不斷地為他加油打氣,央求再試一次,他這才穩住脾氣。後來,鐵圈終於成功的向前跑,大家「啊!」的一聲尖叫,才要拍手叫好,卻見許大條一臉尷尬,原來,他的鐵絲沒套好鐵圈,眼下好長一段下坡路,鐵圈自由快意的直往下衝,平日狂妄的許大條,只好拿著鐵絲滿街追著鐵圈跑,模樣狠狽極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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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隨筆
親愛的: 這樣的天氣,很適合想你。窗外的天空,灰藍的雲在飄。蒼茫的雨絲,猶如織女的淚灑落一地的白濛濛。霧白了我的窗,而淚水,迷濛了我的眼,我的天。 坐在白濛濛的窗前,我仍然忍不住地在窗上寫下你、我的名…窗外的雨仍下著。霧氣再度侵蝕了你的名,只剩我的名孤孤單單地伴著原有的淒涼。到了最後,仍然只剩我一個人怯伶伶地坐在下著大雨的午后的城市。誰說春城,無處不飛花?可我的窗前,只有雨絲,沒有飛花,而惟一的飛花,也已飛離了我的眼,我的天……事已至此,是什麼都不必說的了。就讓我守著漫漫漫長的寂寞,就讓我上了望夫臺成了望夫石……也許可以風化我的悲哀,風化我那顆早已隨你而逝的枯萎的心。打雷了!就如同你絕決的話語擊碎了我天空的寧靜;然後落雨落雨再落雨,不停地涓滴……等到天落紅雨,就像祝英台流下血淚,至那時,我才會說:哀,莫大於心死…心死。 安靜地坐在高樓的窗前,我突然有了想向下跳的慾望。也許在空中,我能化為一絲細雨;也許在風中,我能聽見你那已說不出的誓言。而墮落後,一滴鮮血會濺在你胸口,變作你的心頭血…於是我會說:我活在你的心中,我流動在你的身體裡,感受你的體溫、你的脈動,你的任何一絲悸動……。這種心情也許只有寫出「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如此千古絕響的曹植才能了解吧。 所有的愛、恨、恩、怨…我也許會溶之於雨中,傳唱於風中,也許你能聽到,你會聽到嗎?我相信你一定聽得到!這就如同我一定聽得見你在我墳前所說的一字一句…溫柔若你,聰穎若你…我相信。 天一涼,就想織條圍巾給你。織進我的祝福、織進我的名、織進我們的未來……不過,這終究是不可能的,我們或許是無緣無份的吧! 當我要離開你,我會靜靜地不帶一滴淚;因為我早已把淚水還予了你,我不再欠你。我不會帶走任何一絲眷戀;因為所有的眷戀只會使我原本沉重的行李更形負荷,牽絆了我的衣袖,連腳步也變得不捨。我會和志摩一樣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既然我靜靜地走進你生命,且讓我靜靜地離開你的生命罷!沒有一點聲息,而你在多年後,也許會不經意地發現一座孤墳…那末就請你以老朋友的心情且弔祭我這個偶然遇見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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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何暢對於國片的前景,作了調查研究,這是我口服心服的地方。他認為台灣的電影故事片的競爭對象,不是香港,而是大陸。他瞧不起近年來享譽海外的姓牛的導演,這個人攝影師出身,沒有文化,他把《病著》作題材,可見他根本不懂文學。至於《雪白燈籠高高掛》,更是討洋人歡心的顯著觀點了。優秀的劇作家打不進電影界,讓一些沒文化的導演選劇本,電影怎有前途? 何暢說,栽了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如果把陽泰公司重新組織起來,吸收人才,拍出優秀的影片,台灣電影還是充滿希望的。何暢認為美國的好萊塢影城,所以稱雄世界,就是人家網羅了五湖四海的人才,所以才推陳出新,百花齊放。目前海峽兩岸的電影故事片,都是導演決定劇本,按照他的主觀意志拍片,這是荒謬而錯誤的事情。電影是綜合藝術,從固定分工到統一製片,發揮各部門的藝術才華和經驗,才會拍出優秀的電影故事片。鮑剛過去說過:「牛飛揚懂得啥文學,讓他去挑喜歡的小說改編電影,這不是荒唐可笑嗎?」 何暢的觀點正確,振興電影藝術,絕不向觀眾和好萊塢低頭。直白地說:不走商品化和西化的通路。即使賠錢,也得拍一部優秀的電影文學作品。 為了達到理想,我在電話裡扯不清楚,必須親自去花蓮跟鮑剛碰頭,動員他來台北,他的文學修養比我高,若是聶恆活在人間,我是不會跑去東部碰壁的。 鮑剛把近十年大陸的影片錄影帶,看了一遍。他獲得一個結論:曹雪芹執筆寫作《紅樓夢》,蒲松齡開始寫作《聊齋誌異》時,他倆若是想賺鈔票,想騙取諾貝爾文學獎,他倆的作品絕不會流傳千古的。 鮑剛對台灣的電影早已絕望,他下了結論:「若能拍出一部好的電影故事片,太陽會從西方出來。」但是對於海峽對岸的電影,冷靜地說:「大陸人才濟濟,但是卻擠不進電影圈,這是走下坡的關鍵問題。他們的電影藝術、電視劇,也快日薄西山了。我若有半點成見,我是畜牲!」 我在花蓮停留半天,磨破了嘴,鮑剛不為所動。他只應允在電話中討論選擇題材問題。當晚,我懷著悵惘的心情,搭客機返回台北。 在資本主義社會,文藝商品化已是無法阻擋的潮流。咱們挖盡腦汁,耗費心血,拍製出一部超水準的電影故事片,卻引不起廣大觀眾的興趣,最後落得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這豈不是愚蠢的行為麼?我翻來覆去思索鮑剛的牢騷,最後恍然大悟,鮑剛的話是對的,年逾耳順之年,何必自尋煩惱?浪費生命? 我的心事,余敏也同意。次日,我以懸崖勒馬的決心,向何暢辭卻了陽泰影業公司董事兼編劇部主任的職務,他苦笑著掛斷了電話。我心裡明白,何暢是懊惱的。我實在無法勸慰他。或許時間可以泯滅了他內心創痛吧。 陽泰影業公司,功虧一簣,但是半月後,位於台北西門町鬧區的陽泰歌廳開幕,造成空前的轟動。 我和余敏趕到歌廳捧場,人山人海。台上,老牌歌星丁紅,正以醉人的低沉寬闊的歌喉,唱著靡靡之音: 夜上海,夜上海, 你是一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響, 歌舞昇平。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何暢從人群中擠進來,跟我倆握手。他悄聲說:「老李,你有眼光,拍電影是賠本生意!你等著瞧吧,香港、星馬各地的著名歌星,陸續來咱陽泰歌廳駐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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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戲·童趣
我是成長於炮聲隆隆的金門五年級生。繁華歷盡後,特別懷念漫步於城隍廟口周邊的童年生活:那些刻畫著同一世代記憶的遊戲,那一幕幕映現著童稚歲月的歡樂與溫暖,總讓我的思緒穿過光陰隧道,回到童年…… 小時候,每天只要寫完功課,就到城隍廟附近晃蕩。我頭頂著耳上三公分的馬桶蓋,穿著不是過大就是嫌小的衣服,趿著拖鞋,唱著歌兒,東走西走,四處找樂子玩。 城隍廟 舊時城隍廟是二進式建築,室內光線暗淡,眾神明神態威赫、氣勢懾人。前廳「馬前卒」塑像附近是我經常留連的地方,門旁樑柱上閃亮的金字對聯,風格遒健,我喜歡的不得了,只要找到機會,總要偷偷的爬上石椅,伸長指頭,在陰刻對聯上模擬比畫一番。雖然這得冒著被大人責罵、驅趕的危險,但那彷若大師題字的神氣勁兒,至今回想起來,心裡甜滋滋的,還樂和著呢! 從對聯方柱往裡進,就是供奉口吐紅舌、眉頭緊鎖的謝將軍,以及面色黝黑、眼眶深陷、嘴巴開啟、神色憤怒的范將軍的地方。這一步之差,對膽小的我而言,卻如萬里之遙,小卒子人還沒過界,魂魄已嚇得四處飛散,就算大人陪在身邊,拿著香跟著叩頭膜拜都怕,哪來的膽氣亂闖!不過,城隍廟口大埕,真是小朋友快樂的遊戲天堂。 顧關 廟口大埕十分寬敞,地上舖著花崗石板,橫列井然,間綴兩紋豎排石條,如關卡兩道,將大埕平整三分,就像專為「顧關」遊戲設計的一樣。大埕近馬路那一側,還有欄杆圍者,一般車輛無法進入,十分安全。 「顧關」是直見真章的勇者遊戲。比賽前得先匯集人馬,再兵分兩路,由主帥自行選將,跑得慢的,馬上被淘汰。選將完畢,確定隊友,以猜拳決定攻防順序後,即可擺開戰勢,激烈廝殺。 身形瘦小又是女生的我,一看就知道是戰鬥力偏弱的「肉腳」,即使人手不足,也沒有「雀屏中選」的可能;不過,這也犯不著傷心,他們個個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勇將,那一手快、狠、準的抓人功夫,粗魯得不得了,不是一般怕痛愛哭的小孩招架得住的。與其參加比賽,沒三兩下,就被推倒受傷,趴在地上哇哇哭,成為當日廟口的免費表演,還不如隔岸觀火;就算按捺不住「參一腳」的衝動,只要平素不過分惹厭惹眼,在不干擾賽事的情況下,也盡可在邊防地帶穿梭游走,混進混出的乾過癮,一樣可以玩得汗水淋漓,不亦樂乎! 老鷹抓小雞 當媽媽或大姊姊們為炊事忙碌的時候,照顧弟妹的重責大任,就落在稍曉事理的小姊姊身上。只見炊煙裊裊升起,姊姊們就像駱駝商隊一樣,一個個牽著或背著弟妹從房子跑出來,準時向城隍廟口報到。 排行老五,還傻楞楞招了三個弟妹的我,當然也不得閒。您看我前弓著身子不斷搖著,手一邊拍著,嘴巴「乖!乖!」一聲聲的咕噥著,極力安撫背上不停扭動的弟弟,眼晴卻直巴巴的盯向二伯家,繞來繞去的等著,期待救兵出現,好糾結眾力,一塊兒玩「老鷹抓小雞」。 在當時,只有「老鷹抓小雞」,可以讓我安心的解下褙巾,讓「小麻煩」們乖乖地坐在廟前石階上觀賞比賽,不至於發生:好戲結束了,弟妹也走失了,嚇得不敢回家吃飯的悲慘下場!二伯家的惠玲、淑貞姊,動作敏捷又兇悍,是扮演老鷹、母雞的絕佳人選,我們這些小蘿蔔則緊挨環抱著,排在母雞後頭。 遊戲開始,老鷹要抓小雞,母雞則瞻前顧後,奮力的保護著小雞;老鷹忽左忽右的恫嚇,每一伸手,母雞家就發出一片驚呼,嚇得像蛇一樣搖擺亂竄。其間,只要那隻小雞不小心鬆了手,或摔了個四腳朝天,隊伍登時四散,潰不成軍。當母雞陷入首尾不能相顧的窘境時,也祇能眼睜睜的看著小雞落入毒手。 埕口場地寬敞,可同時數隊進行,別說這雞飛鷹躍有多神氣,光那雞貓子喊叫聲就足以震天撼地。年幼的弟妹,坐在石階上加油吶喊,一樣饒富興味! 荌茨磬孔翹 當時男女生壁壘分明,除了「顧關」以外,很少玩在一塊。男生喜好「救全國」,這遊戲普遍流行,不勞贅述。女生玩的「荌茨磬孔翹」,屬金門「特產」童戲,生動的描述著村民自力救濟,抓拷審問「偷地瓜賊」的過程。 「荌茨」即「地瓜」,「磬孔翹」是形聲字,形容地瓜長像不齊整,歪七扭八的,小偷在搬運過程中,一不留神,地瓜滾滾落地,那撲通撲通一陣響,讓壞事全泄了底。 城隍廟右側大街,土地公廟隔鄰「莊元春卜卦館」的門前石桌,是「荌茨磬孔翹」的絕佳定位點。面前左右二十公尺,經廟前戲台,右手轉「泉三肉粽店」,過三角窗「理髮店」往南直下土地公廟口,都屬躲藏範圍。遊戲先選定一個主人,其他人當賊,主人就定位,雙手交疊蒙著眼,其他人各自逃開躲好後,齊聲喊:「荌茨磬孔翹,大塊好食,小塊歹食。」息聲後,主人即可循聲抓賊。最先被抓到的就是小偷,由主人親自提訊,並交付眾人審判。 提問內容:為什麼要偷蕃薯?為何不嘗試幫人家洗衣服、倒尿桶、洗地板、帶小孩……從事正當營生?小偷則針對問題,一一答辯,並詳細述明不適任或被解雇的原因。如:把人家衣服洗破啦,倒尿桶時給灑了一地,不小心摔死人家的孩子……說辭滑稽突梯、光怪陸離,愈是不合邏輯、無厘頭,愈能逗得大家眉飛色舞、忍俊不住地笑;不過,仍得虛應故事感喟唏噓一番,煞是有趣!審問完畢,在小偷宣誓改過自新後,改由小偷當主人,遊戲重新開始。 娶新娘 當年,女生們還流行玩「娶新娘」。這遊戲不同於家家酒,人人都是主角,大家輪流當新娘。 如何裝扮新娘?在物資缺乏的當時,真的有點困難,所謂「窮則變,變則通。」說了又怕你不信!我們從「煮豬料」中,摭取莖子細長而葉形完美的地瓜葉,將莖絲分半剝開,於0.5公分處分別掐出弓型圖案,就這樣莖-絲-莖-絲相連,對稱分開,做成以葉子為軸心的翡翠心型項鍊;燃過的火柴棒頭,黑灰灰的,是上好眉筆;美麗的胭脂花,碾碎了,塗指甲、抹臉都好看;嬰兒避邪用的「花帔」是新娘蓋頭;長長的褙巾,是華麗綰帶。 至於搖曳生姿的玲瓏耳環,得端出「苦肉美人計」:取兩顆帶殼花生,在尖細處嗑破小洞,再將輕輕壓開的小洞夾緊耳垂,就大功告成。按說誰沒事找罪受,玩這痛死人不償命的把戲?然大家偏都樂此不疲。有時為了搞笑,連細嫩嫩的雙唇、水靈靈的雙目,都不免要承受夾刑之苦呢! 經過大家一陣忙亂的東拼西湊,很快的,就為新娘子張羅好一身的珠玉錦繡;才一眨眼,就把新娘子的臉,抹出一片紅艷。那姿容雖說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她羞得抓耳撓腮的逗趣模樣,真的是舉世無雙,看得大伙兒樂不可支的,鬧成一團。 新娘坐的轎子由兩人四手交叉把握而成,新娘跨坐其上,兩手分攬肩輿者臂膀,大伙跟在後面吆喝:有的扭腰擺臀的學媒婆賣弄風騷;有的誇張的舞弄手腳,巧扮吹鼓手或仿效鳴鑼開道,一個個扯開喉嚨,把那迎親樂曲胡飆濫唱;年紀小的就充個人場,跟在後頭,學鞭炮聲「呯!呯!」的吵。橫豎是現實迎親場面有什麼,我們的陣仗就不缺什麼。隊伍浩浩蕩蕩的順著大街,繞行城隍廟外沿,穿過西門菜市場後折回廟口,遊行一圈後換人。 軋車 乍聽「軋車」一詞,大家腦海裡浮現的,盡是飛車衝撞、血肉橫飛的場面。不過別緊張,小子們軋的是腳踏車,而且是慢車互軋,重點在平衡感、靈敏度的磨練,腳一落地就判出局。惟誰都知道南門人窮,多數家庭以捕魚、採蚵、養豬、打零工維生,家裡即便有車,也是家長謀財的代步工具,碰不得的,哪來車子可玩?請聽我道來: 金門早期交通非常不便,家住偏遠的高中生,只好在金城租屋就學。金城的南門,生活水平低,吃住都便宜,距離學校又近,就口耳相傳的,聚居在「許氏祠堂」附近,方便互相照應。又因為單車的機動性高,假期可隨時往返,所以,他們幾乎是人手一車,平日則走路上學。 小學生放學得早,家課早就利用在校打掃的空檔,窩在校牆邊的洗手檯附近塗鴉完畢。回家書包一丟,儘急著趁高中生不在的空檔牽車子軋車去!愛湊熱鬧的,則坐在許氏祠堂前的防空洞上觀戰。由於車子是偷偷借用,務必「完璧歸趙」,所以軋車隊伍有固定班底;調皮搗蛋的,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就怕「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一旦惹出是非,就誰也別想玩了。 比賽場地,概以「許氏祠堂」廣場為界,東不過巷口,西不過水溝,南北則以房子作天然屏障。通常採五對五或三對三分組,也可打混仗,隨機攻擊。軋車時,互以車頭車身擠壓,越軋越緊,越緊就越不能相讓,情況變化無常,誰守不住就被淘汰,腳最後落地者為「車王」。 軋車比賽要點:第一、善用時機:當動則動,當停則停,該轉彎時就轉彎,不要一意孤行。第二、死角勿入:水溝與矮牆交界處,如同百慕達三角洲陷入後萬無生機,不可心存僥倖。第三、一個都不能少:所謂「猛虎難抵猴拳」,絕不輕言犧牲,若造成兩打一,乃至於四打一的局面,落單者即便神功蓋世,也難以挽回敗勢。第四、聚散有時:時間一到,趕緊還車,萬不可讓哥哥姊姊們找不到車子,那後果無可想像。 小皮球 若是運氣差些湊不成隊,三人可玩「小皮球」。這遊戲佔地空間小,門口、路旁、乃至於庭院內都可以玩。 主要道具是由橡皮筋編成兩公尺長的彈力繩。惟要編成這長索,也不是容易的事。我每次撿到橡皮筋,都雀躍萬分,也不管它直徑大小,就往手腕上套,經常勒得手腕青紫一片,姊姊告誡說:「有人因為這樣而組織壞死,慘遭截肢。」然言者諄諄,聽者藐藐,不是不怕,卻老是忘了怕。 比賽方式:兩人對面拉直繩索,一人闖關,繩子安放位置由小腿、腰間、肩膀、耳朵、頭頂,隨關卡等級漸次高升。闖關者依規定將腳纏入繩中,以花式舞步迴旋穿插,邊跳邊唸兒歌:「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若能成功抽離繩索順利跳出,即可挑戰下一關,輸則換手。 這遊戲就怕男生找碴,得時時擔著三分驚險。凡有欺負女生癖好的,一律不許靠近;一有風吹草動,馬上緊急移防,絕不予任何可趁之機,惟在如此緊密防備下,災難仍不時發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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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嫂嫂﹐一路好走──最後的一碗廣東粥
正當家家戶戶很高興吃粽子賀端午節時,我卻過了一個很難過,很痛很心傷的端午節,因為2009年的端午節我失去了我唯一的哥哥、嫂嫂,嗚嗚–––。 五月二十八日的凌晨大約二點左右吧,老公把我叫醒?他說小叔打電話給他(小叔是電視台駐金門的記者)說瑩豐珠寶行出事了,因為火燒厝,小叔還說住在裡面的二個人可能都不行了,老公說手機響起時還以為是哪個神精病在三更半夜打電話來鬧呢!我問老公說是哪家店遭火燒(因為哥、嫂開了山外及金城兩家店)?老公說:是金城店。 聽到這裡,我急忙把大女兒叫醒說:快,妳舅舅及舅媽出事了,我們趕快去看看情形怎麼樣了?老公,我及大女兒三人急忙換上外出服就跑出去,我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莒光路的店,這時只看見現場好多的警消,我問哥嫂的鄰居,鄰居說:你哥嫂已經送到署立醫院去了,你哥哥可能已經不行了,我聽到時全身發軟,腦中一片空白,心想:怎麼可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老公說我們快開車到醫院去,從金城往山外的路開車都開過N遍了,但為何此時十幾公里的路程卻覺得好漫長?終於到了醫院,我們下車後馬上衝到急診室,首先看到了嫂嫂的娘家哥嫂,我看見他們,就急忙問說,我哥哥及嫂嫂呢?結果他們都沒回答我(我想他們已經知道哥與嫂不行了,所以他們捨不得告訴我吧!)這時聽到電擊的聲音,才知道嫂嫂正在急救,後來不知是誰跟我說左邊的一張病床上躺著是我哥,當我把白布掀開時,看到的哥的遺容直到現在我還不能接受也不相信那是我哥,因為與哥生前的容顏差了十萬八千里(我以前常驕傲的對朋友說,我哥長得很帥很像影星柯俊雄,但還比柯俊雄帥。)但此時我看到的是一具焦黑的大體(恕我不想也不捨得過於詳細描述),我的思維在哪一秒中停止了,心想,不會吧?這不會是我哥哥,不可能,一定是醫院弄錯了吧?儘管心中如此想,但不知何時眼淚卻早已悄悄自面頰滑落。 沒多久,急救的電擊聲音停止了,急忙上去看怎麼回事,映入眼簾的是嫂嫂半闔半開的眼睛,唉?心想大嫂一定是千萬個的不甘願(孩子雖已嫁娶,與哥為事業拚了大半輩子,正當要享清福時,卻這樣一句話也沒交待就走了)。 我摸了摸大嫂的額頭,有點涼,心裡知道,大嫂的體溫正一點一滴的失去,大女兒對我說,人往生後聽力是最後才消失的,所以我在嫂嫂耳邊輕輕的說:安嫂(安嫂為閩南語發音),放下一切!跟著佛祖去念經修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放心吧!後事我們姐妹會幫忙處理的。 我的哥哥生前非常勤儉,雖然任職於中華電信薪水算是不錯的,但哥每餐的餐費都不會超過三十塊錢,一輩子生活儉樸,聽哥說再作個二、三年就要辦理退休了,卻遭此種變故,怎不令人扼腕啊! 儘管這些年來,大家各為工作而忙,但我們之間的關心卻一刻也沒少過,因為哥真的是一位好兄長,每每我們家庭聚餐時,哥總是熱情的為大家夾菜,也不管這道菜人家是否愛吃,總把每一人的碗夾上滿滿的菜,我跟哥說:跟你同桌很危險,會肥死喔! 再說大嫂,是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跟我一樣),個性比較強,但對家人、對朋友都很熱忱,每回去找嫂嫂聊天時,嫂嫂總是又泡茶、又泡咖啡,把她家所有的茶點通通拿出來招待我,讓我感受到嫂嫂的熱忱。偶而有點小口角(人與人之間難免會有摩擦不是嗎?)但後來也都沒事了,最後一次看到嫂嫂是在今年的農曆四月十二日,那天嫂嫂坐在前廳看報,我進門看到嫂嫂時就叫了一聲:安嫂,妳抬起頭回了我一聲:嗯!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妳,也是最後一次叫妳,生前妳曾對我說過,說我每次叫妳嫂嫂時,妳都很高興,還稱讚我把旅行社經營得有聲有色。我真的好希望老天再給我N次的機會讓我叫妳!我的好嫂子。 去年我提到說我想捐點錢給家扶中心,因為嫂嫂也是家扶中心溫媽媽的一員(嫂嫂一向對公益總是不落人後),所以嫂嫂跟我說要幫我連絡家扶中心捐款的一切事宜。 到了家扶中心捐款的當天,我們一起到家扶中心時,嫂嫂對我說還有一些貸款尚未還清,等以後有能力時也要捐款給家扶中心,言猶在耳,然而芳魂已杳。 那天要封棺前,大家又看了嫂嫂的遺容,入殮師把嫂嫂妝化得很漂亮,一如嫂嫂生前亮麗的容顏,也符合了嫂嫂愛漂亮的個性,想到這還真的佩服入殮師的功力與膽量。 親朋好友送的花籃與輓聯非常多,花籃多到排到殯葬所的外面(看到花籃的名字寫著許國柱的字樣,心想這會是事實嗎?老天真的開了大家一個好大的玩笑啊!)花籃使得靈堂形成一片花海,更印證了哥、嫂生前的好人緣,尤其是嫂嫂的人際關係更是沒話講。 告別式當天,好久沒見面的一些親戚通通來為哥、嫂送行,有表哥表姐、台中表弟、表妹及二女兒更是專程從台灣趕回來。而整個告別式就在隆重的儀式中結束了。 記得在哥往生前的一星期吧!哥買一碗廣東粥來家裡給老爸當早餐,所以以後老爸再也吃不到哥為老爸買的廣東粥了,哥生前常會買一些吃的來給老爸,因為哥說老爸很疼他,在哥國中時不想念書而要去念士官班時,爸跑去料羅把哥叫回來。(因為七十六年以前尚未開放台金航線,船是金門百姓來往台金的主要交通工具),所以哥很孝順九十五歲的老父親。 老爸在哥、嫂往生後跟我說,早知道就勸哥嫂不要開珠寶行了,為了防小偷,整棟房子都封得死死的,最後連寶貴的命都沒了。所以事發至今我們都不太敢在父親面前提哥、嫂的事,因為老爸每次聽了眼眶都紅紅的。 哥至今讓我讚賞的就是,從來不會在人家背後說人長短,甚至在聽到我們在說別人八卦時還說不要這樣,所以哥哥是一位口德好,不會造口業有氣度的真正男人。 事發至今又是半個多月過去了,大女兒與我一致認為哥哥、嫂嫂並沒有走,他們只是度長假去了,因為任憑我們再怎麼的千呼萬喚也喚不回我的哥哥、嫂嫂。 人生最是無常,要珍惜身邊所愛的人,我願意下輩子再與哥哥結兄妹之緣,最後讓我再說一聲:我的好哥哥、嫂嫂,一路好走,我永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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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洗罷淋水浴,換了睡衣。渾身覺得溫熱,打開冷氣機,看了一會晚報,一匹熱糊糊的海豚爬上來,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驀地,她輕聲喚著:「這麼大,真管用!」那夜,我倆幾乎沒有闔眼。帝國主義的洋槍大炮,不僅摧毀咱們的家園和大地,最後連肉體和靈魂也徹底軟化了。余敏睡到翌日下午四時,才滿面笑容醒轉過來,說:「嫁給你,這一輩子我……知足了。」 丁紅、何暢從東京旅行回來,脫胎換骨變成年輕夫婦,整容手術的進步,讓人刮目相看,它受到世人的歡迎,確有道理。何暢的假髮,幾乎使我看不出來,他變成了一個帥哥。 何暢向我表示,為了振興電影事業,他夫婦計劃將陽泰影業公司重新組織起來。他已經和原班人馬聯絡,倪蘭當了縣議員,目前投資,暫不參加工作;住在花蓮的鮑剛夫婦如膠似漆,捨不得離開家鄉,婉拒此事。何暢已經招聘了一批年輕有活力的參加,他邀我和余敏擔任董事,並讓我兼任編劇部主任。 現在電影已經沒落,編劇走向撲朔迷離,我已是落伍的人,怎麼能擔負起選擇劇本題材的重任?何暢跟我扯了半天,他堅持讓我掛名,我只得暫時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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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余敏進了客廳,紅光滿面,似有三分酒意,臉頰緋紅。從塑料袋掏出一包廣東臘味,一瓶紅酒。她摟住我親暱地說:「我看人家結婚,眼饞,咱們今晚也是洞房花燭夜,行唄?」 老啦。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我謙虛地笑起來。 老李,我送你一盒禮物,讓你煥發青春。 我替她沏了一杯最好的高山茶,芳香可口。 她慢慢地從皮包取出一包藥片,遞給了我。原來是威爾剛,余敏不應該去參加婚禮,讓她刺激感到情慾的需要。 妳吃飽了沒? 她不回答問題,只批評新娘年剛十九,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卻嫁給一個將近六十的糟老頭子,禿頂,近視眼,是一個塑膠企業家。這是他第三個老婆,新娘懷孕快四個月了。老李,你委屈呀。 我有啥委屈?這一輩子討了兩個女人,我知足啦。 打開紅酒、斟酒、碰杯,喝交杯酒。吃小菜。我發覺余敏的眼眶閃爍著淚影。 你老啦。 這是生理的現象。妳跟我在基隆結婚的時候,還不是二十出頭的姑娘。不做船長夫人,卻嫁給我這個窮政工隊員。 我願意。她乾了杯中酒,走進了臥室。她轉回客廳囑咐我:「趕快吃藥,半粒就有效。」我故意嚇唬她:「洞房花燭夜,吃八粒才行。」她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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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軌條砦
近代的國共戰爭,自1949年古寧頭的登陸戰、1954年和1958年的隔海砲戰,以及後來的單打雙不打,不僅給金門人民帶來生命財產的無情摧毀和顛沛流離到台灣的苦難掙扎,同時也給金門的自然環境,帶來前所未有的破壞和無法恢復原貌的困境:將近100萬發炮彈如雨般的降落,除了未修復的房屋外,在大地裡幾乎已經見不到痕跡;各村落裡坑道的挖掘,將金門地底下弄得千瘡百孔,肝腸寸斷;海角矗立的防禦碉堡,改變海岸的自然景觀;翟山坑道、九宮坑道和擎天廳等穩固金門的基層岩盤,被挖成大洞,讚賞者驚嘆是鬼斧神工,如以環境的破壞觀之,其嚴重之程度,恐也會讓鬼哭神號;反空降之樁柱,現在已經拔掉許多;反登陸的軌條砦,仍整齊地排列在灘地上;雷區的布置遍及各海岸,使人民望而卻步。而這些為戰爭所做的一切,對金門自然環境的蹂躪,已經達到不可承受之重。 戰爭已經過去了,駐防軍人的人數減少了,目前兩岸的政治氛圍,帶來和平的希望。過去在金門的各種軍事活動,建設也好,破壞也好,都將成為戰爭的遺跡。這些遺跡有的已經逐漸隨日月的流逝而不見了,如炮彈坑、反空降柱和排雷區;有些已經廢棄而任其腐朽如防禦碉堡及營區;有些無法復原者則發展為觀光景點,讓觀光客憑弔,如坑道、擎天廳及軌條砦。其中軌條砦曝露在地面上,為金門自然柔美的海岸線,增添幾分戰爭的肅殺之氣。 據報金門和廈門要合辦海上長泳活動,有人認為軌條砦防礙長泳的活動,建議將其拔除掉。孰不知那些過去金門人痛恨的軌條砦,如今已經成為歷史的事證,戰爭的遺跡,全球其他地區所見不到的唯一國寶級景觀,您說可任意排除嗎?更何況每一根軌條砦重達百斤,如欲以重機械來拔除一小段,也非台幣幾千萬不為功。這可是一筆為數不少的人民納稅錢。 排列在海岸上的軌條砦,除了可見證歷史的意義外,還是某些海鳥的最愛。每年冬季有許多海鳥如普通鸕鶿、金斑 、灰斑 、白腰杓鷸、中杓鷸、紅嘴鷗、紅嘴巨鷗等來金門越冬。退潮時,這些海鳥在灘地上覓食各類底棲生物,如彈塗魚、招朝蟹、螺類及其他軟體動物;漲潮時,則會停棲在軌條砦歇息。牠們站立在軌條砦上,或對海面觀望,或閉眼睡覺,或安逸地梳理羽毛,等待退潮後再次回到灘地覓食的機會。 我不知金門鄉親們對羅列在海灘上的軌條砦,有何觀感?就我個人而言,每次到海邊看到那一條條鐵軌,斜立在灘地上,猶如一根根銳利的劍插在心中,感到無限的痛。就金門海岸的景觀而言,軌條砦不是自然的產物,而是戰爭中人為的傑作,它已長久存在於斯,成為金門人心中永不磨滅的印記。我們對那些軌條砦又能如何?不如放寬心胸,接受它,擁抱它,並像海鳥般的利用它。戀戀軌條砦,將心中的痛,化為無私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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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像出水痘早些或許比較好
安安放學回來的茶飯不思心情不大好,「再一個月就要畢業了情緒比較躁吧!」我沒有多想。晚上睡前來到他床前,他語氣沈悶、支吾地問:「媽咪,喜歡一個人會有時間限制嗎?」 「???」,花了番功夫「旁敲側擊」總算得到結論:他、他、他,失戀了! 「臭小子你才多大?我讓你到學校讀書你不好好給我讀書,小小年紀跟人家學什麼愛她她不愛他她愛的是他的把戲,你小小年紀哪懂個什麼屁?跟人家失什麼戀!………」,如果這時有畫面的話,大概就會看到我頭頂上有一架機關槍在連續「噠!噠!噠!」掃射………但,理性告訴我:這機關槍槍口只能朝我自己胸口!所以那些殺傷力十足的子彈(話)我沒有說出口,全只是在心裡「砰!砰!砰」擊發,吼!真正中彈受內傷的是我!套句現在的流行用語:「傷很大」啊! 我心裡翻騰著五味雜陳的情緒,有驚異、生氣,還有滿含心疼不捨。我告訴自己得穩住,這是兒子的「初體驗」:不該讓他孤獨面對! 這事說來── 安安因演講比賽的培訓認識了同是培訓選手的Tina。不知是女孩子日劇看太多了還是較早熟吧!隔了陣子竟大膽在午休鐘響結束時帶著三、五死黨「登堂入室」來到安安的班上「逼迫表態」:「我會長得很醜嗎?」「我看起來很令人討厭嗎?」「你有喜歡別的女生嗎?」「如果我說請你讓我喜歡你,你會答應嗎?」 剛午休睡醒的安安睡眼惺忪,只來得及把嘴角的口水擦乾卻沒來得及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就按照身旁同學們的「提示」:「不會!不會!沒有!好啊!」 一一「作答」了。 安安看著想著聽著同學們的「起鬨」:你女朋友說、你女朋友她、你女朋友………,有些甜蜜、有些飄然、有些虛榮地:這應該就是「戀愛」吧! 三個星期後,Tina用MSN告訴安安:「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喜歡Fish!你可以不用再喜歡我了!」;勇敢的Tina既然當初敢「大無畏」表白,現今當然也能「無所謂」喊停;二十天的「戀愛」就這樣結束了,安安被甩啦!。 (呃!看倌你聽我說到這兒,心裡有何感想?你問我?我也只能說很佩服現在的孩子太、太、太勇於表達自己了!) 「這件事一定讓你心裡很難過對不對?我們一起討論或研究看看或許可以找到讓自己不再那麼難過的方法」。聽安安說著這一段日子倆人互動的內容,這哪算是什麼戀愛!但心中理性告訴自己不要脫口說出「批判」的評論。我按捺住因心疼兒子而快冒出不理性的火,忍住心裡真正想開罵的:「可惡,死丫頭,竟敢這樣對待我兒子,真是氣死我了!」語氣柔和的問安安。此刻,幸好床頭的小夜燈燈光昏暈幽黃,才遮掩住我哭笑難辨的臉和目裡「凶光」。 「是她自己先跑來說喜歡我的,可是現在卻又變成比較喜歡Fish,Fish是我的好哥兒們啊!她這樣讓我同時失去了『友情和愛情』,早知道就不要讓她喜歡我。我覺得胸口有種怪怪的東西堵住了,那種感覺好像上次你說不讓我養咪路(我家養的米格魯小狗)要叫叔叔把咪路帶走一樣,心裡很捨不得;就算去跑步、去游泳都不能放開不去想這件事。」兒子一口氣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和Fish見面時我們倆個人都怪怪的好難受哦!今天晨間打掃的時候Tina走過來對我們說Hi,我很生她的氣而且很難過……… 」安安沮喪地說。 「那種『喜歡Tina』和『喜歡Fish』有什麼不一樣?」我引導他釐清自己的感覺。 「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一樣的是我覺得他們都有厲害的地方,比如Tina她很會演講很大方、英文和畫圖很強。Fish個性和興趣和我很像,我們可以一起做很多事都不會吵架。不一樣的是和Tina做朋友別人好像會用羡慕的眼光來看我,可是和Fish好像就沒什麼人會注意」安安說。「你和Tina之間相互的喜歡,應只是因為『欣賞』或『佩服』彼此在功課或才藝方面的表現,這樣的喜歡其實很平常,我們一生當中一定也會不斷的有這樣的情況,但改變喜歡的程度或對象,或同時喜歡不同對象這也很平常,這不算是所謂的變心;也許過一陣子你對Tina的『喜歡』也會改變或者變成喜歡另一種特質的人;但是現在卻因為其他同學不了解瞎起鬨,使得你們只在意他人眼光,而忘了一開始為什麼喜歡(欣賞)對方的理由。或許Tina開始的方式和後來的處理有些不恰當,但你不要生Tina的氣,反而要謝謝她帶給你這麼特別的體驗,以及讓你知道自己有這麼棒的優點;況且她只是誠實的告訴你她心裡真實的感覺,但她並沒有不理你還是和你打招呼,你們都還是朋友呀!」說到這兒我真的也平心靜氣下來了。 「媽咪,那你讀書的時候也有欣賞的人?」安安問。 「當然有啊!我還記得讀高中的時候好喜歡學校裡的一位教官,覺得他穿軍服喊口令的樣子好帥好神氣;後來有個假日早上我在菜市場看到他穿涼鞋短褲,提了個鍋子拎了幾根油條從我面前走過,我就當場幻滅夢碎了!」為了安慰兒子,我不惜「出賣」自己過往陳年糗事! 「啊!媽咪妳好慘哦!不過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我難過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感覺有些沒面子,還有不想失去Fish這個朋友。媽咪我跟你說哦!雖然我、水瓶還有Fish我們三個畢業後都要唸不同的國中,可是我們約定將來長大後要『桃園三結義』,水瓶是大哥,我是二哥,Fish是三哥,怎麼可以還沒畢業就被「別人」破壞我們的感情咧!」說起未來的「桃園三結義」,安安一掃陰霾了。 兩週後安安放學回來:「今天有個隔壁班的女生問我可不可以跟她做朋友?」 「那你怎麼回答她?」(天啊!怎麼又來了!難道兒子優秀也是一種錯誤?)我「緊張」地問。 「我跟她說:『幹嘛要這樣問?大家本來就是同學也可以算就是朋友了。』我才不要再傻傻分不清楚又『失戀』了。」安安說出了讓我鬆一口氣的答案。 看來,他已從這個過程中療癒跳脫,短時間應是「免疫」了。 「媽咪,Fish長水痘住院了,老師說如果要去看他必需已經長過水痘免疫了或打過水痘疫苗的才行。媽咪,我長過水痘免疫了嗎?長水痘都要住院嗎?」安安說他和水瓶、Tina想要帶電動去醫院「解救」抱怨住院無聊得要命的Fish………。 兒子,你四歲時長水痘,同時也傳染給才一歲的弟弟。那十天裡弟弟照常吃喝哭撒睡,你天天哭著痛痛癢癢不肯吃不好睡,媽咪雖心疼你卻無法代替你受苦;十天後水痘結痂脫落了,弟弟沒事你卻在鼻樑側留了永久的疤。而今Fish長水痘卻得住院,這只是人的年紀較長後 身體免疫力會更激烈對抗病毒,病情反而會較嚴重所致! 我親愛的安寶貝,媽媽想對你說:媽咪很高興你沒有讓交朋友的事困擾你太久,雖然難過了些天但卻從中得到更健康、更自在的面對態度。這一段時日來你所經歷的,媽咪雖有些氣你沒有早些讓我知道,但也知道這就像出水痘,即使媽咪再怎麼心疼你終究還是無法代替你經歷和承受啊! 就像出水痘,弟弟早些得到傷害反而較小、恢復也較快;失戀像出水痘,早些或許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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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有了。恐怕有問題。對象的家長不一定同意。 什麼原因? 人家的閨女文化程度高,煙台大學俄文系畢業,現在留校當助教。這個丫頭對咱石頭倒是挺喜歡…… 那就行。我說我先接你來台北住些日子,行吧? 不行。 妳固執得像情人崖上的石頭一樣。 咋你又給它改名了?它原先叫望夫崖,解放以後改名望海崖,怎麼你又改成情人崖啦? 俺改的好不好? 不好。 怎不好,說出原因。 聽起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肉麻兮兮的。 這是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相結合的地名。 別自吹自擂啦。余敏不在家嗎? 出去喝喜酒了。 你咋不陪她一塊去? 躲在家裡跟俺大老婆談情說愛。 不要臉,你怎麼越老越不正經?台灣話叫老不羞,對不對?俺跟隔壁一個台商的太太學的。老李,你是不是老不羞?實話告訴我。 妳來台北住上幾天,就知道了。 彥子,我真不能去呀!血壓高,膽量小,俺又沒坐過飛機;俺去台灣,這不等於肉包子打狗…… 隱約地聽見外面的走路聲,我趕緊地說:「余敏好像回來了,我愛妳,想妳,我說,妳跟她聊幾句話好嗎?」 對方切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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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 文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
「有山后富﹑無山后厝」──十八幢閩南古厝的故事 民國八十一年,金門終止「戰地政務」實驗,結束長達四十一年的「封島」軍事管制,大門正式對外開放,觀光客爭相飛臨金門,想揭開戰地神秘的面紗,兼而探訪島上豐富的人文史蹟。 的確,金門島自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戰役」之後,開啟「國、共」兩軍長期隔海對峙,一邊高唱「反攻大陸」,另一邊則揚言「解放台灣」。尤其,自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起,至民國六十八年元旦止,對岸的共軍砲兵部隊,總計對金門群島一百五十三平方公尺的土地,發射九十七餘萬發的砲彈。 同時,因島上軍民時時備戰,構築許多碉堡、坑道等防禦設施,近年來,隨著兩岸關係逐步緩和,島上駐軍陸續撤離,留下許多戰役遺址,成為主要的觀光賣點。 然而,觀光客到金門,除了想參訪戰役景點,也想看看島上豐富的人文史蹟,其中,位於島之東北隅的「金門民俗文化村」,是觀光客必訪的行程之一。 提起「金門民俗文化村」,便讓人自然而然地想起「有山后富,無山后厝」的俗諺,以及清末旅日僑商王敬祥資助 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建立中華民國的故事。 話說昔日的金門,地瘠民貧,絕大多數的成年男丁,爭相挽著包袱「落番」到南洋討生活,雖然,在番邦靠出賣勞力賺錢,工作環境差,傷亡率高,所謂的「六在、三亡、一回頭!」絕大多數落魄客死異鄉,能衣錦還鄉者不多。但唯獨有僑匯的家庭,才能過較好的生活,甚至,匯錢回來蓋「番仔樓」,因而前仆後繼,相續結伴下南洋。 一般而言,金門先民出外討生活,普遍是到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等南洋群島,先到者站穩立足點之後,再相互介紹,一批又一批的過去,經過不斷的繁衍,如今旅居海外的金籍鄉僑,已超過七十萬人,甚而形成「金門幫」。諸如:盛產石油的島國──汶萊,總人口約三十四萬人,華人即有五萬人,其中,來自金門僑親有三萬多人,且屬於小金門籍者逾九成。 甚至,許多「出洋客」秉持金門刻苦耐勞的精神,在僑居地開創睥睨寰宇的大事業,分別在經濟金融、電力能源、海上運輸、觀光旅遊等領域獨霸一方,如旅居馬來西亞的工商鉅子楊忠禮、旅新加坡全球航業翹楚張允中、銀行家黃祖耀等等,所開創的事業王國,在當地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名揚國際! 可是,在眾多華僑之中,出生金門山后村的王國珍,卻走相反的方向,隻身到東洋日本謀生;尤其,東洋「大和民族」先天精打細算,處處斤斤計較,一個從金門千里迢迢渡海而去的「孤鳥」,如何能在日本人群中立足?又如何能在「商場如戰場」中獲勝致富? 此外,旅外華僑賺大錢衣錦還鄉,回到金門蓋房子,大都是興建具歐洲風味的「洋樓」,而王國珍一口氣蓋了十八幢「燕尾脊」式的磚瓦閩南傳統建築,亦屬箇中異數。 一連串的疑惑,為揭開這些謎題,筆者先後多次訪問山后村的耆宿,以及「財團法人金門民俗文化基金會」董事長王少騏,並參考文化村內的簡介及相關報導。 經過多方的探討,初步找到的謎題是: ──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 話說清朝同治七年(西元一八六八年),金門山后村人王國珍,於廿五歲那年隻身前往日本謀生,先在長崎落腳,租了一間小房子安頓下來,每天出外辛勤工作,節衣縮食過生活,夢想能存一筆錢衣錦還鄉。 翌年冬天,在一個寒冷飄雪的夜裡,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王國珍開門查看,發覺是一位中年男子,用中國話請求借宿避風雪。雖然,與不速之客素不相識,但同是出外的炎黃子孫,所謂「人不親、土親」,於是,趕緊為他熬熱湯,招待吃晚餐,讓他渡過一個溫暖的寒夜。 原來,不速之客是來自大陸東北的同胞,初次搭船渡海到日本,希望尋找貿易伙伴,推銷東北盛產的大豆、小麥及玉米等五穀雜糧,卻因人生地不熟與語言不通,訪友不遇流落街頭,幸王國珍收留招待,才沒有被凍死在異鄉。 因為,東北客是專程到日本促銷農產,既然巧遇王國珍援助,且「同在異鄉為異客」,兩人形成莫逆之交,彼此商量的結果,由東北客提供農產品,合作在日本經銷。於是,清同治十年(西元一八七一年),王國珍先在神戶成立「復興號」洋行,做起販售大豆等五榖雜糧的生意。 由於東北客感念王國珍救命之恩,除了貨源充分供應,且價格特別優惠。因為,大豆、小麥等五穀雜糧,是食品的製作原料,為每天的民生必需品,且日本地狹人稠,需求量龐大;而且,五穀雜糧亦是畜牧業的主要飼料,消耗量亦至為可觀,因此。王國珍經營的「復興號」洋行開張後,業務便蒸蒸日上,生意愈做愈大,買賣的貨品愈來愈多,貨源擴增到福建的茶葉、和台灣的蔗糖等等。 同時,王國珍的兒子王敬祥,以及侄輩王敬濟等新生代,相繼加入經營團隊,關係企業應運而生,陸續在日本成立「振興號」、「源興號」及「致和號」等多家洋行,並開始擁有自己的船隊,商埠很快擴展到海外,先後在廈門成立「敬記洋行」和「昌記號」、上海的「復興隆」、新加坡的「和記公司」、越南峴港的「東南公司」、印尼泗水的「和興號」等等。此外,天津、大連、煙台、哈爾濱、台灣等地,也均設有商務分公司,行銷網路遍及亞洲各地,建立起龐大的事業王國。 由於王國珍在日本經商事業有成,且因待人誠懇,平時熱心公益,深獲旅日僑界的愛戴,獲推舉擔任「阪神閩粵會館主席」,並出任「旅日華僑總會會長」,出錢出力服務旅日同胞,不在話下。 清光緒二年(西元一八七六年),也是「復興號」洋行開張後的第五年,王國珍事業已具規模,業務已上軌道,決定暫時放下繁忙的生意,回一趟金門探視故鄉的親人。當他發現宗族人口眾多,卻沒有足夠的房屋居住,因而決定出資蓋房屋和學堂,讓族人有房子住,子弟也有求學讀書的地方。 畢竟,王國珍是旅居日本的生意人,在商場打滾多年,早已陶鑄「掌握企機,劍及履及」的精神,既然決定要興工蓋房子照顧族人,即刻開始尋找建地,著手進行籌建事宜。 當時,山后村的聚落,位於金門本島的東北角,東向大海、北倚獅山,西臨五虎山,南與碧山接壤,環境依山面海,景色十分幽美。數百年前,居民選在北邊的山坳築屋而居,過著傳統的農耕生活,王姓居上方,稱為「上堡」;梁姓則在下方,稱之為「下堡」。 經過仔細的勘察,王國珍看中「上堡」與「下堡」之間的一塊山坡地,面積約有五、六公頃,於是,專程到大陸江南地帶聘請建築名師,經過慎密的規劃,決定興建十八間兩落或三落的閩南傳統大厝,包括住宅、學堂與宗祠。 土木工程藍圖完成規劃設計,王國珍從內地聘請工匠、木匠和石匠,並到泉州與漳州等地選購建材,於清光緒二年(西元一八七六)正式動工,前後歷經廿四個寒暑,直到清光緒廿六年(西元一九OO)全部竣工,總計興建二落大厝十六幢,三落學堂及二落宗祠各一幢,依山面海,坐西面東,分成三行整齊排列,合稱為「山后十八間厝」。 因為,「十八間厝」併排而立,佔地四公頃,氣勢磅礡,美輪美奐,展現閩南傳統建築文化之美,也呈現華僑回饋鄉里之豪情,放眼金門島上絕無僅有,因此,凡是見過的人,無不驚羡不已,讚嘆「有山后富,無山后厝」! 所謂「有山后富,無山后厝」,意思是金門島上,可能有人和山后王氏家族一樣的有錢,但沒有人能和山后一樣大手筆,蓋那麼宏偉、壯麗的十八間雙落大厝。 事實上,就整體景觀而言,十八幢「燕尾脊」的紅磚瓦厝,順著緩坡而建,戶戶坐西面東,背後倚靠山坡,前覽浩瀚的碧海藍天,家家晨起開門迎朝陽,面對光明和希望!尤其,作為學堂的「海珠堂」,學生坐在正廳上課,即可觀賞旭日東昇,有如海上懸珠般之珣麗壯觀,因而命名為「海珠堂」。據說,當初的規劃設計,正希望學子每天面對朝陽,激勵奮發向上,成長之後能將王氏家風發揚光大,成就大事業貢獻社會,回饋家邦。 其次,就構建格局而言,無論是庭院與樓閣的配置,或是牆壁、屋簷、樑柱或門窗的施作,俱是匠心獨運。特別是主屋屋脊採「燕尾」式,突歸則採「馬背」式,從巷弄向天空仰望,一幢幢的「燕尾脊」飛翹相向,仿若千軍萬馬、刀劍出鞘,展現劇力萬鈞,銳不可擋之氣勢。 而且,屋宇地基皆以花崗石塊或石條構築,外牆則是紅磚疊砌,庭前、柱頭、牆壁與窗櫺,處處可見木雕、彩繪、石雕、泥塑或剪貼等手工藝品,極具巧思與美感,展現豐沛的藝術生命力,讓閩南文化建築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堪稱為閩南傳統聚落的經典之作。 此外,就地理風水而言,作為「王氏家廟」的那幢雙落厝,門前右側有塊凸起的岩塊,據說那是龍脈之頭,而「神龍往往是見首不見尾」,所以,在廟內神龕後廊右側地面,也隱藏著凸起的岩塊,相傳那就是龍尾。換句話說,當初「王氏家廟」選擇建在龍脈上,正是希望能庇蔭子孫人丁旺盛,代代事業興隆。 「山后厝」落成之後,王國珍將事業悉交兒子王敬祥經營,正式告老返鄉,從日本回到金門安享晚年,並親自將其中的十六幢宅第,分配給族人居住。同時,也聘請私塾老師在「海珠堂」為學子上課,實現興辦學堂的夢想。 當然,王國珍並非只照顧王氏族裔,平日,在地方上熱心公益、樂善好施,致力修橋鋪路,造福桑梓不遺餘力。清光緒廿九年(西元一九○三年),王國珍走完人生旅程,在山后老家辭世,安葬於五虎山麓,距生於道光廿三年(西元一八四三年),正好享壽一甲子。 王敬祥承接父業之後,進而發揚光大,事業版圖擴展至新加波、菲律賓、越南、印尼等地,在日本成為僑商巨擘,獲推荐出任「旅日華僑總商會會長」、並出錢出力支援 國父孫中山先生進行建國革命,擔任「中華革命黨日本支部長」。據說,其子王重山誕生,名字即由孫中山先生所取。民國十二年,王敬祥不幸於日本逝世,孫中山先生親臨悼唁,備極尊榮,隨後靈柩運回金門,落葉歸根。 王國珍父子,出生於皇清,雖不像許多鄉賢在科考「中舉」,接受朝廷封官賜爵,光宗耀祖。但是,所謂「行行出狀元」,他選擇到東洋日本打拚,卻也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不但返鄉蓋房屋、辦學校,同樣能光耀門楣、造福桑梓;而且,也捐資贊助 國父孫中山先生從事革命建國大業。其愛鄉與愛國的情操,為旅外僑親立下了典範;所建的十八間「山后厝」,就是最佳的見證!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河山風雲變色,金門不幸淪為「國、共」兩軍重兵對峙的戰場,近四十年烽火漫天,島上居民被迫流離失所,山后的王氏族人亦不能例外,許多人遷居台灣避禍,「山后厝」乏人管理,任風吹雨打,日久失修,屋宇房舍逐漸荒廢。 民國六十四年,「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為保護閩南文化遺產,斥資整修「山后厝」,規劃為「民俗文物館」、「禮儀館」、「喜慶館」、「生產館」、「武道館」、「休閒館」、「古官邸」等,並廣集徵先民使用的古文物,陳列各館供遊客瀏覽,名為「金門民俗文化村」。 民國八十一年金門結束「軍管」,翌年開放觀光,訪客絡繹於途飛臨戰地金門,爭相想看看九十七萬發砲彈擊不沈的海上孤島。當然,金門擁有豐富的人文史蹟,「民俗文化村」是觀光客必訪的行程,每日門前停滿著遊覽車,訪客徜徉於屋宇之間,手拿相機拍照留念。 目前,「金門民俗文化村」由王氏族裔成立財團法人基金會經營管理,「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編列經費協助維護。然而,當年由「戰地政務委員會」主導整修,又逢兩岸因「聯合國」席次爭奪劍拔弩張,台海戰雲密佈,因此,王國珍在日本發跡真正的原因,似乎被忽略了,展示館欠主體文宣的重點,著墨於其子王敬祥資助孫中山先生革命,政治宣傳意味濃厚,王國珍「有肚量,有福氣」之情節,未能詳實記載,似有美中不足之憾。 畢竟,若非王國珍「有肚量,有福氣」,否則,當晚若拒絕了東北客借宿,恐怕就沒有「山后十八間厝」的故事發生,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