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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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曲
深夜是屬於休息的時刻,然而日前在凌晨一點多的時候,開車上高速公路之際,體會到另外一種不同的心情,空曠道路彷彿是電影外太空的畫面,除了幾乎全然寂靜之外,更摻雜著些許想像與浪漫的氛圍。 因為接回國的孩子而在子夜時分上高速公路,平日車子再怎麼少都比不上深夜的路況暢通,車燈在前面極遠處看不到另外一部車子,而後面也沒有車燈尾隨,不知道平常的夜晚是否都這樣? 深夜的天上星光似乎特別明亮,雖然上弦月仍然高掛天際,可是腳步輕盈像似佇立於蒼穹,也彷彿正在召開一場沒有聲音的星際會議,群星以舒坦而閒情逸致的心情俯視大地。 在那種萬籟俱寂的情況下開車,讓人不再興起無止盡塞車的惱人心情,反而可以欣賞夜色之美,而兩旁的暈黃路燈也顯得浪漫極了,高速公路圍籬外側的農作物,應該也已經收起遊憩的心情而沉睡當中,因為明天又是一個亮麗而燦爛的好天氣,最適合盡情吸吮著陽光而快樂成長。 車子開離高速公路下交流道抵達客運轉運站,那兒的情況則顯得熱鬧許多,原來在半夜裡仍然有那麼多旅客乘車,一部分是從機場搭乘接駁車,另外一部分則是在此地轉車,好不熱鬧的繼續下一個行程,宛如是早已安排妥當的電影劇本一般流暢。 轉運站外面除了排班的小黃計程車之外,也有親人接送的車子進進出出;而在門口指揮交通的警衛人員,更是忙得不亦樂乎的樣子,一下子用指揮棒引導大客車進出轉運站,一下子又要注意紓解小客車不要影響大車子進出。 轉運站內燈火通明的候車室,雖然不至於人聲鼎沸或是足跡雜沓的地步,但是車子發動的柴油味道,依然竄出空曠的停車場而四處瀰漫;上下車的旅客,彷彿是各自代表著歸人與過客的角色,與豪華大客車交會的一剎那,上演著一齣角色重疊以及相互轉換的戲碼。 高速公路與大客車的依存關係不言可諭,然而在時空交錯的特定區塊裡,兩者卻呈現截然不同的面貌,一個是沉默不語的巨龍,另外一個則是吞吐著旅客的飛鷹;當灰鷹與巨龍的交會之際,乃演奏出一曲和諧而平順的樂章,至於閉目假寐或是低頭沉思的旅客,則是組成五線譜樂符的小精靈,平凡的曲子將會因為人們的加入而更加令人動容。 我們或許曾經迷失於忙碌的工作之中,也可能汲汲營營於溫飽的打拚情境裡,所以對於高速公路與豪華大客車的印象,極有可能只是兩點之間的關聯而已,並不會產生多麼戲劇性的感覺,更何況假使遇到嚴重塞車的話,那麼往返交通之困擾更是上班族的夢魘。 不過當我們抽離平日的交通印象之餘,卻發現深夜的車子往返於道路之間,有可能變成一首美麗的詩篇,節奏緩慢有致的韻律,就好像詩人吟唱作品的情境,因而有時候這種氣氛也會轉換成寧靜而極其浪漫的畫作。 在深夜裡為何會有這樣不同的感受呢?我想應該都是來自於內心情境轉換之故,人們在繁忙與急躁的情況下,所感受到的心境當然不可能輕鬆愉快;相反的假使在深夜寧靜而涼爽時刻,當然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情愫,那是很自然的心境與體會吧! 雖然深夜是休息與睡眠的時刻,然而偶爾探訪子夜的神秘面紗,我們發現人生百態中奇妙與美好的層面,也感受到社會之所以能夠往前邁進,絕對有其必然之理由;當我們在繁忙時刻抽空體會寧靜的剎那,也將因此而不經意領悟到另外一種生命活力。 此種境界讓我們想起一句話:當人們所看到的未必是真相,而真相未必那麼容易被看見。從深夜中隨緣所體會到的心境,除了是一首浪漫的曲子之外,彷彿更可以為這句話作為貼切的註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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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假使有一天,我離開妳很遠、很遠,不能回來看妳,妳怎麼辦?」驀地,我提出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怎麼辦?俺等著你呀。」 「菊花,咱們應該作最壞的打算。這場戰爭,我看是得繼續打幾年或是幾十年的。如果相隔兩地,那邊不准走人,這邊不准人過來,我成了牛郎,妳成了織女,那怎麼辦?」 「毛主席跟蔣委員長,他倆應該同情咱們黎民百姓吧?我在學校,時常呼口號,他們是中國老百姓的救星,到底誰是第一救星,誰是第二救星?」 我搖頭答不出來。 那時,石寨是三不管地帶。但是國軍力量卻無法到達此地。碼頭上貼的是共產黨的公告,可是卻瞧不到解放軍的影子,這是使我感到迷茫的事。當時石寨屬於「膠東區」,在街上,常看到膠東行署張貼的告示或油印報,記得是: 行署主任 汪道涵 黨委書記 向 明 副 書 記 賴可可 組織部長 趙明新 宣傳部長 薛尚貴 活躍在膠東地區的地方武裝部隊,和百姓接觸頻繁,重要領導人物趙保元,後來魯東軍事逆轉,他們撤離了山東半島,渡海去了澎湖,這是後話。 談到半夜,我催她回去,她賴著不走,問東問西,扯起來沒完。想到別離,心如刀割般地難受。索性熄滅了燈,兩人相擁相抱,等待天明。 「別走了,行唄?」她說。 「好容易買到船票,多可惜。」 「明天一早,我幫你把票賣出去,最少替你賺兩萬金圓券。」 她的話讓我忍不住想笑。 「彥子,你不走行麼?」 「可是,妳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別說一個,十個也行。啥條件?」 「把衣裳脫了,行麼?」 她慢慢地拉下長褲,解開小褂扣子,敞開懷。「你別這麼猛行麼?俺受不了。」 「那就別來了。」 「那你走不走?」 「走。」 她倒在我懷中撒嬌。用手捶我的背。 「彥子,只要你不走,你想啥時候來,都行。」 「現在。」 她迅速地脫光了身體,光滑的大理石般的胴體,誘惑動心,秀色可餐。我聯想起白居易的詩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黑暗中的菊花變成了長跑健將,喘息吁吁,汗水淋漓,她沒有疼痛的感受,只有歡愉與爽快,但卻把我累慘啦。洩洪的剎那,她竟然驚叫出來。 天亮時,碼頭上已聚集了不少旅客。我背著行李,擠過人群驗票上船。為了免得被國軍抓兵,我穿了一身破舊的鐵路工人制服,那是父親的遺物。找到艙位,剛坐下小睡,聽得有人喊我的名字。睜眼看時,原來是高中的圖書館長童沐人。因為常在圖書館借書、看書,幫助擦拭桌椅、掃地,所以童老師很喜歡我。只要有新購進的文藝圖書,他一定介紹我先借閱。他見了我非常高興,問我去青島作什麼?我把自己的原先計畫,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李彥,你去北平幹什麼?你這不是飛蛾撲火麼!北平鐵路學院招考日期,上月八號舉行,早過期了。咱們學校有五個人被錄取,不過,因為戰事的影響,聽說鐵路學院停辦,也有傳說南遷上海。李彥,你為什麼不看報紙呢?」童老師挨近了我,低聲對我說:「你跟我去作圖書管理員行麼?可以讀夜校,半工半讀完成大學課程。生活是沒啥問題,到了青島我再詳細告訴你。」 我想下船將此事告知菊花,她一定喜出望外。也許旅客過多,她怕人家發現,也許她心裡難受,因為我騙了她的感情,我始終沒有發現她的蹤影。直到汽笛長鳴三聲,船身開始離岸向前駛動,我才隔窗看見菊花朝著船揮手,到底她看見我沒有?我不知道。 到了青島,才瞭解山東的戰局,已經全面赤化,青島成了孤島。潰敗的國軍部隊,聚集在此,候船轉進舟山或台灣及海南島。我和童老師住進一家小旅館,便去打聽前往台灣的船期,爭取早日買到船票,在中秋節前進入基隆圖書館工作。 臨上船離開石寨港,我還不知道去基隆,船將抵達青島,童老師才透露出這則消息,卻使我感到憂喜參半。若是到了台灣,我和菊花豈不真的成了牛郎與織女?但是,我能得到童老師的提攜與信任,把我帶到那座四季長春的寶島,何等幸福與榮耀啊! 我將這件事情寫信告訴菊花,不久接到她的回信。她懊悔當初替我買黑市船票,讓我遠走高飛。她囑咐我保重身體,若是去不了基隆,還是返回石寨才好。讀菊花的信,捂嘴偷笑。 幸虧我棉襖內縫進十塊銀元,否則根本上不了船。童館長三十出頭,他的家人還留在故鄉。基隆這份工作是他舅父安排的。他舅父安碩之是基隆海洋專科學校校長。 蹲在小旅館候船,心中如同熱鍋裡的螞蟻。翻開青島的報紙,都是令人焦急的消息: 「近日以來,南行商船及南行飛機,均患人滿。而且登記南遷者,已至十二月份。」 「景興輪明日駛往基隆,頭、二等艙位,因臨時附搭官佐,所有已經購買艙票者,請持票向本公司照價退票,事非得已,請速辦理。」 「青島美軍眷屬將於月底撤退完畢,至於本市報社亦有八家密議南遷,經多日磋商,趨於成熟。」 我倆作了決定,若是在中秋節前三日買不到船票,便放棄遠行,折返石寨港。他回家鄉和親人團聚,我則去老泉叔家做生意。 不料那天童老師從外面回到旅館,馬上辦理退房手續。他囑咐我收拾行李,馬上上船,我高興地淌下了眼淚…… 2 基隆是台灣北方的門戶,原名雞籠。清光緒元年設廳里。日本佔領台灣,把基隆設市。市區丘陵環抱,港灣深邃。因受東北風及地形影響,年均降雨量三二○○毫米,下雨天超過二一○天,尤其到了冬天,出門上街必帶雨傘,故有「雨港」之稱。 基隆是台灣海洋研究基地,因此海洋專科學校受到廣大人民的重視。安碩之原安排童沐人擔任基隆圖書館長,因為我們遲到了兩個月,已被別人搶去,只得在學校圖書館工作。由於教職員宿舍就在學校附近,我感到非常愉快。只是館內藏有不少日文圖書,我的日文水平低,整理起來比較麻煩,而且航海、造船之類的書刊,也很陌生。童老師瞭解我的心意,他建議我去航海科旁聽,日久天長,自然熟悉了有關圖書的整理。我當然聽他的話。 初來台灣,還可以和大陸通信。不久,便再也收不到菊花的信。童老師警告我:「你別寫信給石家惹麻煩了,他們知道你平安來到台灣就行了。」雖然心中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卻覺得不是滋味。日本佔領山東,還能夠和大後方的親友通信,為啥國共兩黨都是中國人,卻不准老百姓通信呢? 童沐人比起我來,更有難言之隱。他的妻兒已經抵達香港,但是申報入台證拖了將近三個月,卻杳無音訊。他的修養特好,一直耐心等待。寫信囑咐妻子若再等三個月,不能核准,勸她和孩子返回家鄉吧! 當時台灣當局只歡迎穿軍裝的進來,他們才是保衛這塊反共基地的力量,老弱婦女,在他們眼中是包袱、累贅。聽說從廣州運來八千名青少年,到達澎湖便編為兩個步兵團,違抗者立即槍決。為了維護這一座最後的領土,不採用這種嚴酷的手段,只有跳海自殺! 圖書館的書籍,有關文學和社會科學的書,確實很少。每次接受書刊檢查,總會被沒收數十冊,凡是三○年代的文藝作品,以及俄國的翻譯小說,都列為禁書。 那天,一個幹員把傅雷翻譯的羅曼‧羅蘭《托爾斯泰傳》搜出來,指為禁書。我向他解釋,作者是法國人,不是共產黨。 「托爾斯泰是俄國人吧。」他冷笑說。 「但是列夫‧托爾斯泰並不是共產黨啊!」 「你咋這麼清楚?」 「我看過他自傳體的小說《童年》、《少年》和《青年》。他是一八七五年死的。那年列寧才五歲,共產黨在俄國還沒搞起來呢。」 「不錯。安校長找你這種人來當圖書管理員真是人盡其才呀!很好,不錯!」他說著把《托爾斯泰傳》搜走,另外也順便搜出葉紹鈞、張天翼等人的作品。 從報紙和廣播中,我瞭解從一九四八年九月起,共軍連續進行了遼瀋、徐蚌和平津三大戰役,基本上打垮了國軍的主力,占領了長江中、下游以北地區。次年四月二十一日解放軍橫渡長江,進而占領京滬杭和南方各大城市。是年十月一日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我做夢也料想不到時局變化,如此迅速,像閃電不及掩耳一樣。當初在石寨和菊花,「昔年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如今台灣海峽相隔,她作了織女,我成了牛郎;牛郎織女還能每年七夕鵲橋相會,我跟菊花若想相會,卻比登天還難。那晚,我正在燈前喝悶酒,童老師推門進來。他點上一枝菸,尋思了一下,掏出了心窩子的話。他懊悔從青島盲目跑來基隆,更懊悔把我也一起帶來,這是他終身作了一件最莽撞而愚蠢的事。 「李彥,你惹禍了,年輕孩子,你賣弄啥學問?你唸過幾本俄國的翻譯小說?」他從未講過這麼重的話。 上次有人到圖書館檢搜左派作品,由於我的衝動和辯解,引起情治人員的疑竇。他認為一個年輕中學畢業生,竟然瞭解列寧、托爾斯泰的一切,這豈不是共產黨派人來臥底麼?本來他們已決定將我拘捕,安校長為此事設宴致歉,找出辭海向對方解釋,托爾斯泰確和共產黨無關。並且保證,今後圖書館決定不再購進社會科學及文藝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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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一來到中國美院
人生會在什麼時間裡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往往令人意想不到的。 想想退休生活也已過了五個年頭了,這段不算短的日子裡,我全心全意的沉浸在書畫和寫作的天地,生活倒也充實忙碌。然而就在最近,這種單純平和的日子,突然讓我有一種「扁平」之感,此時如果能有外來的元素,讓生活激起一些漣漪,那會不會更好一些?何況書畫一事最忌閉門造車,外在的刺激經常也是創新的動力。 就這樣我開始上網,找到了素有水墨原鄉之稱的杭州中國美院,正好她的一個名為「老教授中國畫研修班」很適合我去充電。便在去年11月,按相關規定寄出畫作照片,個人簡歷和創作理念以及畫冊、文集等參加甄選。 今年二月中旬,學校寄來錄取通知,當時的我真是喜樂各半。喜的是我終於可以因為「畫」的因緣,走進那所謂的人間天堂──杭州,去實現一直以來最喜歡的「畫遊」生活。憂的是我的日常生活將來個大翻轉,不計其數的瑣瑣碎碎都得盡快處理,幸虧家人尤其是三個女兒的全力支持配合,才讓我有這個勇氣步上征途。 剛來的這幾天我是很不習慣的,首先是杭州陰冷的天氣裡夾雜著毛毛細雨,這景象就教人開朗不起來,其次是學校附近是商業旅遊區,地價昂貴得很,走遍大街小巷,就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安身的住處,最後還被仲介騙了人民幣100元,失望之餘,我的心情低落到極點,情緒性的同美珍說:「我不想學水墨畫了,我們還是回家吧,都這把年紀了,何必來此拖磨呢?」此時妻卻以冷靜堅定的語氣回道:「你一心一意想一窺中國水墨畫堂奧的想法,都跑到哪裡去了呢?現在才只這麼一點點小挫折,就打退堂鼓,這似乎也不太像你的性格吧,在金門時,美院李老師不是介紹一位高翔同學嗎?何不與他聯繫看看。」 隨即悻悻然的按著手機,那頭這位素昧平生的同學沒等我把原委說出,便急切的說了:「你都跑去哪裡了,怎麼不跟我聯繫呢?我都幫你找好房子了,這裡雖離學校遠了一些,但公交車蠻方便的,好幾位同學都已進住了,可以互相照應的,你快過來看看吧!」這段話溫暖了我低落的心情,先見個面再說,無論如何總得跟人家深深的道個謝。 隨即攔了一部計程車,在濱江區聯庄一區見到了高翔先生,這位來自山東的年輕畫家果真是熱情洋溢,讓人毫無陌生感。他熱心的帶著我們到他租賃的小窩喝茶,又介紹兩位來自廣州的新同學和我認識,更興沖沖的領著我們去看早先就已幫我們租好的房舍,看看是否合適? 坦白說這種租賃的房子哪能同自家相比,真是應了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想想自己在家鄉也是個房東階級,但現在卻得角色轉換,窩居在這小小的「套房」天地裡,心中著實有幾分不習慣,也感到些許委屈。此時我可以抽腿即走,不必在異鄉吃這種苦頭。但高翔的一句你能來到這裡並不容易,千萬不要輕言放棄的話,讓我起伏跌宕的心情稍稍寬慰了下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把心境給轉換過來,越快越好。 另外是房東陸小姐的那句附近有個市場的話語,讓美珍的眼神亮了起來,這三餐煮食的人生大事最叫她放心不下,現在幾乎可以迎刃而解,真是讓她放心不少。妻拿定主意後,我更沒話可說了。月租人民幣800元,加上水、電和寬頻上網費,林林總總大約1000元。高翔見我們租定了,歡喜之餘輕聲的告訴我:「讓你們帶著一份惆悵回去,是我萬萬不能同意的,一定要住下來,花些時間認識杭州的優雅和中國美院的精彩,才算不虛此行。」說完後還邀了廣東的兩位新同學一起吃山家客飯,說是要替我接風,這份盛情確實叫人感動。 席間大夥以同學相稱,在杯觥交錯之際,彼此的距離近了。我們雖是初次見面,但因為有著書畫的這一共同嗜好,更是無話不談,返回租屋處,妻笑著問我是否還想回金門?我也只能以「暫時留下」來掩飾先前的魯莽。 隔天天色仍是陰慘,氣溫也是偏低的。但心意拿定之後,忙起來就比較起勁。陪著美珍走了一趟社區的賣場,棉被、枕頭等日常家用一應俱全,妻的心思細膩,預先自金門帶來被套、床單,都適時的派上用場,當黃色的被單和淡粉色的棉被鋪在床上之後。嘿,家的感覺來了,一股暖流跟著湧上心頭,此時此刻我真的不知要如何表達心中的謝意。 接連幾天又有新同學進住這個社區,這下高翔就更忙碌了,但他仍是一如往昔的熱情。只要有新同學加入,他必定聯絡聚餐,無形之間我們這票人就變成一個牢固的Team,彼此互相支援協助。開學前一天,大夥說好要去美院見國畫研修班的負責人──李欽郎老師,高瘦溫雅的李老師,正是我之前在金門時不斷用電話詢問打擾的人,自我介紹後,他溫和的問我是否已經找到合適的房子,並將他委託高翔為我找房子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還說他是福建永春人,與我算是同鄉了。這席話讓我倍感親切也深覺歉意,前日若是真的一走了之,那我又將多虧欠、辜負一位愛護我的同鄉師長了。 老師在接見我們時,簡略的說明這兩週的課程。對教室的簡陋略表歉意,卻對聘請的師資,不論是離退老教授或是在職的博、碩士指導老師,都是一時之選,一再的保證美院的傳統就是強大優秀的師資陣容。大家來一趟杭州不容易,一定要利用美院優越的環境,好好學習,提升自己。 這席話讓我頗多感觸,不錯,這趟杭州行對我來說是有點舉步維艱,但來這之後經過師長和同學的協助,我已漸漸的步入軌道,往後的日子裡,希望畫藝精進之外,也能將一些生活隨感化為文字,讓家鄉的人一起來分享。 2009/3/6寫於杭州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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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1 農曆七月初七,相傳牛郎織女在銀河聚會。那晚,深藍色的夜空,如同墨綠色的黃海,浩瀚無垠,繁星宛如波濤激起的泡沫,不停地向我眨眼睛。從村裡出來,順著羊腸山徑上山,走一程,歇一程,海風吹得樹葉嘩嘩直響,似乎在嘲笑我;我幾次想折返回去,卻拿不定主意。最後終於爬上山頂的「望夫崖」。 望夫崖矗立於黃海之濱,海拔約二百米,它的形狀猶如一隻兀鷹的頭。那座涼亭就是兀鷹銳利的眼,它夜以繼日監視眼前滾蕩的無情海。望夫崖底下則是石寨村,村前是漁港,村中只有五十多戶人家,大半捕魚為業,年輕力壯的男人,長年在海上作業,婦女則在家織布種田,誰也沒閒情雅興爬上山來觀景,何況又逢到兵荒馬亂的年月呢! 傳說清末光緒年間,秋季黃海起颶風,波浪滔天,煙籠霧鎖,海面朦茫幽邃,啥也瞧不見。村裡的婦女攜兒帶女上得山來,朝著茫茫大海吶喊,眺望,盼望船隻能夠安然歸來。後來,有兩艘漁船不幸翻覆,漁民葬身海底,其他漁民皆無恙返港,從此這座懸崖被村民命名望夫崖。 原來是一片桃源僻靜的海村,經過了漫長的八年抗日戰爭,它卻驟然成了交通重鎮。勝利不久,內戰爆發,石寨成了三不管地帶。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中央票、北海票,地方流通券、銀元、美鈔,完全黑市流通使用。許多漁家改建臨時客棧,每日聚賭、飲酒、鬥毆事件數起,亂得像沒王的蜂窩。幸而我一身學生制服打扮,而且患了傷寒,否則不被抓走,也會見了閻王。 我原打算暑假後去北平投考鐵路學院,不料鐵路中斷,陳毅攻進濟南,我只得從故鄉到達石寨,再搭船去青島,不料在「豆腐西施」的客棧,患了感冒,腦袋昏昏沉沉,頭痛欲裂,服下十幾包阿斯匹靈藥丸,體溫無法下降。幸虧「豆腐西施」請來一位老中醫,為我把脈,判定患了傷寒。連服了數日草藥,竟然退燒,肚子也咕嚕起來。老是想吃東西,做夢也下小館,紅燒蹄膀、清蒸肥鴨、芝麻燒餅、回鍋油條、打滷麵、牛肉燴餅、……菊花每天早上給我送豆汁兒;午飯是豆腐腦、一碟酸醋拌蒜泥;晚餐是剛出鍋的老豆腐,佐料還不錯,醬油、香油、韭菜花醬、辣椒油。 為啥菊花捨不得給我吃乾糧?怕我沒錢還是咋的?大病初癒,我真是飢餓難忍啊!有一天清晨,我激動地抓住菊花的手,懇求她說:「菊花好菊花,我求求妳,給我一個饃饃吃,我餓得慌。」 她的臉羞得緋紅,趕緊抽回她的手,兩隻水靈的眸子盯著我:「你不能吃乾糧,病剛好,腸子脆弱,吃了硬東西會撐破腸子流血的。俺不是哄你,這是大夫千囑咐萬囑咐的話。」她說完朝我一笑,扭頭走了。 菊花是石寨村頂尖兒的漂亮姑娘,苗條的身材,豐滿的胸脯,頭腦非常聰明靈活,別看她只是小學畢業,但是她豐富的知識,比我這個高中畢業生還強得多。她祖輩在石寨村開豆腐作坊。老父石老泉,年逾四旬,膝下猶虛,北伐軍打到山東那年七夕,石老泉一陣心血來潮,抱著心到神知的謙卑心情,在庭院擺上供桌,點燃香燭紙箔,夫妻倆趁繁星滿天,夜空如水,長跪在地,仰望銀河兩岸的牛郎織女星,默聲祈求賜他們一兒半女,以歡愉晚年。果然翌年秋,生下菊花,菊花長得俊俏,因而石寨村民給她取了一個綽號「豆腐西施」。我認識菊花那年,她虛歲十九,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菊花細皮嫩肉,這和她長年喝豆汁兒、吃豆腐有關。老泉叔手腳俐落,是做豆腐能手。他先將大豆洗淨,用水泡脹,然後磨碎、過濾、煮沸、點滷,使其凝固,便成為富於營養的豆腐。豆腐是淮南王劉安發明的,迄今已有二千一百多年的歷史了。 我和菊花是一根藤上長的瓜,她呱呱落地不久,母親病故;我卻在小學畢業那年夏天,父親撒手離開了人間。為了供我上中學,俺娘省吃儉用,東挪西借,最後染病在床,臨終,她拉著我的手:「兒啊,還是走你爹的路,進鐵路局,捧鐵飯碗,一輩子餓不著。」我病癒後,打算先去青島,再設法前往北平,報考鐵路學院。我實在無法忘記母親的遺言。當時,駛往青島的船,僧多粥少,呈現緊張狀態,即使黑市票也挨不上號。為了買票,菊花托人情,找門路,始終難以實現。一日,她冷笑說:「把你的病伺候好了,就急著走,你是鐵路學院院長哪!」 那時,我的耳朵時常隱約聽到嗡嗡的聲音,自遠而近,那是火車鐵輪輾軋在鐵軌上發出的聲音。小時候,我常和鄰居小孩趴在鐵道旁,把耳朵貼緊軌道,只要聽到嗡嗡的金屬聲,就知道遠方將有火車駛來。我高興地朝山坡上奔跑,大聲喊叫「火車來了!」不久,那一條黑色長龍果然喘著氣,噴著白煙飛馳而過,剎那間消失在廣袤無垠的原野。我想:若是將來有一天,我能坐上火車,去看看外面的城市,多麼有趣! 高中時期,我對文學便產生濃厚興趣。圖書館的散文和小說,幾乎都被我看光。一位姓佟的國文老師,常向我介紹高爾基、法捷耶夫作品。他鼓勵我畢業之後投考鐵路學院。 為什麼呢?我好奇地問。 鐵路職工是無產階級,他們是不佔有生產資料,而依靠出賣勞動力為生。作為一個鐵路工人的兒子,應該走這一條光明道路,因為無產階級代表最先進的生產力,最有遠見,大公無私,最有組織性、紀律性和革命的徹底性,而且是資本主義制度的……掘墓人! 我聽不懂佟老師的話。我只知道他喜歡我、同情我,所以關心我的前途。 那晚,我陪石老泉叔喝酒,吃砂鍋魚頭,他不時抬頭以充血的眼珠瞅望我,似乎想跟我談國家大事。果然,他喝淨了杯中酒,吞吞吐吐地說:「兵荒馬亂的年月,上青島,去煙台,這像押牌九,誰也不知道押哪一門贏,押哪一門輸?李彥,你是一個年輕學生,沒做過事,這場內戰結束以後,誰勝誰敗跟咱們老百姓有啥關係?是吧?」老泉叔點上一支菸,吸了兩口:「你若是不想走,就甭走了。幫俺照顧豆腐作坊……你再考慮一下,行唄。」 正在這時,菊花推門走進來,走近桌前,端起酒壺,斟滿三盅酒,用胳臂肘子碰了父親一下:「爹,咱爺倆敬李彥一杯,祝他一路順風。票買了,後天早晨六點開船。」乾杯後,她掏出船票,還有剩下的鈔票,遞給了我。我像中了彩券一樣。 老泉叔有點醉意,他臨離飯桌撂下一句話:「你再琢磨一下,能不走,船票也可以退錢……」。 菊花似乎也沒有食慾,喝了半碗湯,便收拾碗筷,進了廚房。我站在窗前,夜涼似水,繁星滿天,銀河拉開一條朦茫的長帶,今晚七夕的夜色真美,這正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時辰,我何不邀約菊花登望夫崖欣賞夜景呢? 我央求她,他噘嘴說:「你不是牛郎,我更不是織女,後天早晨你就走了,趕快收拾行李去吧。」 在石寨村住了將近兩個月,我只上過一次望夫崖。為了將要離開石寨,我決定返屋披上夾克,登山。過去,佟琦老師講過《古詩十九首》,其中記載這個哀怨的愛情故事:「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紮紮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是充滿浪漫主義的神話故事,真不知賺取了多少人的眼淚…… 我孤坐在望夫崖涼亭石凳上,凝望銀河兩岸的星群,聽那崖下翻湧的波濤聲,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啥滋味。走向崖邊,面對蒼茫的大海,忍不住引吭高歌起來。 ……你韶華永駐, 依舊玉貌花容, 歷盡辛苦, 雨雨風風, 恨盈盈一水 如隔關塞重重…… 身後拍起掌聲,原來菊花提著籃子,喘吁吁走來。她誇獎我有歌唱才華,應該去投考音樂學院,何必非要吃鐵路飯?她把毛籃內的供品,擺在石桌上,然後焚香、燒紙。面對牛郎織女星,跪了下來。我挨在菊花身旁,嗅到一股誘人的髮香。闔上雙目,我虔誠地祈求牛郎、織女庇佑菊花身體好,別生病;老泉叔健康長壽;讓我順利地考進北平鐵路學院,將來……菊花拉我的衣袖,打斷我的思緒。我返身抱緊了她,吻著她的脖頸,惹得她咯咯直笑。我如今已恢復了健康,湧出情慾的衝動。脫下夾克,舖在枯萎草地上,吻了半晌,她卻掙扎坐起來。 「你這麼壞?你想害我?」她搭拉下頭。 「我不是壞,我是愛妳。」我低聲說。 「那你為啥還急著走?」 「耽誤了考試時間,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將來進了鐵路學院,參加了工作,你還有機會來石寨麼?」 「我會來石寨找妳。」 「找我幹啥?難道鐵路線的城市吃不到豆腐腦,喝不到豆汁兒?」 「但是沒有石叔做的香。」 「你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菊花,妳救了我的命,我一輩子忘不了妳。撒謊俺是這個--」我用手作了一個烏龜爬行的姿態。 「哪個?」 「就是這個……」 她倒在我的胸前,笑了。不是笑,那是低微的啜泣聲音。 夜幕逐漸淹沒了望夫崖,海風襲人,我攙扶著她下山,免得著涼。沿途,誰也不願作聲,心裡宛如壓了一塊石頭般地沉重。 走下山坡,卻下起雨來。夜空陰雲四合,莫非牛郎遇見織女,相擁哭泣麼?菊花拽著我小跑,眼前玉米地旁有一個高架窩棚,偶爾老泉叔來此休憩守夜。我倆兒爬進窩棚,秫禾皆編織的棚牆上,掛著一盞破馬燈。燈的右首斜掛著一隻玩具寶劍,那已成了古董。菊花把毛籃掛在吊鉤上,兩人擠在一起,耳鬢廝磨,碰胳臂觸腿。正值青春發育年齡,我感到渾身有些膨脹,嘴巴也開始衝過波堤,湧氾起來。 這是妳家的窩棚? 是呀。你緊張啥? 有人偷莊稼剝捧子嗎? 年月不濟,當然有嘍。 妳晚上在窩棚睡過覺麼? 沒有。俺爹不准我在這兒看莊稼,他不放心。 棚外,雨愈下愈大。我有些懊悔,今晚不應該登山欣賞夜景,害得菊花陪我受罪。如今,她啃涼饃,那是她帶來的供品,我至此才想起晚飯她僅喝了半碗魚湯。初秋,穿的單薄,我忍不住想貼近她,她以母雞偎窩的姿勢,默默向棚牆挪動身體,我撫摩她那充滿性感的大腿,她嚼著涼饃說:「你明天走,時間來不及了。要不然,我給你做一雙布鞋帶走。」 我剝下菊花的外衫,露出白花花的乳房,我像一匹飢餓的狼,抓住奶頭吮吸起來。 你瘋了? 嗯,瘋了。 你要幹啥? 妳吃涼饃,我饞得流口水。 給你!她從竹籃拿出一個饅頭給我。趁她跪起來的剎那,我將她推翻在身下,她頓時癱倒下來,像春天的土撥鼠一樣,一動也不動地任由人擺佈了…… 噯喲,咋這麼厲害? 疼麼? 她不做聲。 你想把俺捅死呀? 窩棚外的雨愈下愈緊,我渾身的細管血液,也同錢塘江的潮水,噴發湧流。菊花那張美麗的臉孔緋紅,汗水濕透了她的滿頭秀髮。直到雨過天青,東方海面泛出魚肚白,兩名從戰場下來的傷兵,才踩著路上的積水,走回豆腐作坊。我睡到中午時分才睜開眼,我實在疲乏極了。 晚飯桌上,只有老泉叔和我,卻始終不見菊花。剛駛來一艘貨船,載運了糧食和木炭,菊花是去購買黃豆,它是製作豆腐的原料。如果買不到的話,作坊將面臨關門的命運。石老泉叔談起膠東的莊稼歉收、通貨膨脹,黎民百姓捐稅負擔沉重,這是他有生以來最苦難的歲月。他昨晚酒後勸我不要走,在此幫他照顧豆腐作坊,如今卻改變了觀點。他咒詛這場國共內戰毫無意義,為啥不平心靜氣坐下來談,否則跟北洋軍閥有何不同?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元曲的這八個字概括了中國數千年來人民的苦痛命運。淚眼朦朧,我喝著雜麵湯,看見菊花扛著一袋糧食,喘吁吁地放在牆角,然後走進廚房。 「你走吧。趁著年輕,學點技術本事,將來才有出息。你蹲在這個窮鄉僻壤的海村子,有啥前途?昨兒夜裡我尋思了半夜,我想通了,我未免太自私了!」 菊花坐下來吃飯,聽了父親的話,似懂非懂,她插嘴說:「這一布袋黃豆,排隊站了足有兩個鐘頭,差一點沒挨上號。我豁出去了,他們要不賣給俺,俺就跳海!」 「跳海有啥用?」父親瞪了女兒一眼。 「讓他陪命。」 「妳真會跳海?」我逗她。 菊花紅了臉,掏出心窩子的話:「憑啥跳海,我還沒有這麼傻!」 屋內揚起一片快活的笑聲。 老泉叔畢竟是有經驗的長者,他認為像我這樣年輕人,是無法在石寨立足的。將來無論政局發生任何變化,如不升學就得參軍就業,國共雙方都需要大批的兵員和地方幹部。他想留住我照顧豆腐作坊,將來成為石家的女婿,但是這種主觀的願望,痴人說夢,是永遠難以實現的。除非考取了鐵路學院,或是在青島找到一份工作,將來也許和菊花結為伴侶。老泉叔的話非常含蓄,但是我跟菊花都瞭解他的話意。 行李簡單,只有一床棉被、冬衣、幾冊心愛的書和換洗衣褲而已。為了攜帶路費,菊花早已把十塊袁大頭銀元,縫在我棉襖的兩個胳肢窩內。 「到了青島,你就寫信來。不管有沒有希望,都得說實話,可別哄我。」菊花坐在炕沿上,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 煤油燈下,照出菊花那兩隻噙著熱淚的大眼,我握住她的手,誠懇地說:「妳放心,我這一輩子一定娶妳,即使漂泊天涯海角,俺也忘不了妳。」 「少跟俺灌米湯,俺小學畢業,沒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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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聾的青蛙
有一群青蛙決定來場比賽,比賽的終點是一個很高的塔頂。比賽開始了,青蛙紛紛的從高塔上跌落了下來;群眾中沒有人相信這群青蛙能夠到達目標。此時,周遭群眾開始鼓譟著:「喔!這路太難走了,他們絕對辦不到的!」、「他們不可能,這塔實在太高了!」青蛙們聽到了,一個一個放棄了!最後只剩一隻小青蛙繼續愈爬愈高,終於到達了終點! 所有參賽的青蛙都好奇極了,想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答案是這隻勝利的青蛙,他根本就是個聾子,聽不到旁人的閒言閒語。 這是一篇寓言,以出人意料的結尾,點出了不要聽信人們負面的批評或悲觀的看法,只要堅持就會成功。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了這個寓言,真的就會裝著耳聾的樣子,不在乎別人的嘲弄取笑,或是自以為是的建議。 可是對我來說,這不是一則故事,而是真人實事:我有一位朋友,從小就不知道這是個有聲世界。長大了,終於認清了自己耳聾的事實;她認命的學了手語、讀唇,勉強的可以與人溝通了;雖然活在寧靜的天地裡,文學卻像她雙腳踩踏的土地,讓她活的堅強又勇敢。 少女的時候,她像追星族一樣的追逐她喜愛的作家;在雜誌上看到有個男生寫了一篇小說,深深感動了她,她就以為那個作者是自己心靈的伴侶,是可以託付終生的良人。 結果真的像小說情節一樣,純情的少女與白馬王子結婚了。遺憾的是婚後,他的夫婿就像顆彗星,剎時就在文壇上消失了。唯獨她像隻烏龜,而且是隻耳聾的烏龜,朝著文學的高塔上跳躍。寫稿、退稿,退稿、寫稿,她不停的從目標的高塔上跌了下來。 我常常看著她一次次的跌落,卻從未聽叫聲聲疼痛或是退;最多就是休息了一下,抖了抖身上的灰沙,又站了起來,繼續又像個勇士般的走向她的目前。多少年來,我一直是她的觀眾,在場外為她默默地為她加油。 20年後的今天,狀況有些不一樣了。我經常在媒體上看到她寫的文章,相當高的見報率,彷彿讓我看到了她已抵達終點時的笑容。 文學的道路孤獨又長遠,許多有天份的人,早早離開了。可是她,一個殘障的人,卻從未間斷的向目標前進的決心與行動,就像一座高高的燈塔,常常在我情緒低陷或是心靈幽暗的時候,就會想到她,並看到她光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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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的美番薯情
番薯聽起來有一點讓人愛恨交織,想起在烽煙奔走過的風霜。 金門縣政府很用心地把它當成與海外僑胞的情牽物,讓《番薯情》唱入金門僑胞的心坎裏。它詞曲動人,不但在金門本島傳唱著,其地位有如縣歌,加上它在近年來隨著金門合唱團到南洋各地演唱,公認是唱出金門遊子的心聲。歌詞中尤其是「阮是吃番薯大漢的金門子、黃種白仁心赤赤,咱是靠蕃薯生活來疼生命、著愛一代一代傳過一代聽」,情真意切,蕩氣回腸,更是引起南來的阿公阿嬤們,想起自己那段成長在烽火的歲月裏,而淚濕衣襟。 《番薯情》光碟上有這麼一段感性的文字: 在土地與我們之間,存在著一種生命。位卑於地平線之下,吸吮著大地的精華。 等待人們的挖掘,獻上她一生的心血,讓與她相依為命的人,得以渡艱苦而迄福安。 若把天地倒過來思想,她便成了崇高而尊貴的上天的慈悲與恩惠,我們稱她為--番薯。 番薯就是地瓜,為旋花科植物,又叫紅薯、甘薯、山芋等。我不曾渡過以番薯度荒的日子,愛上番薯是因為阿公的愛吃。阿公嗜甜,像記錄著什麼似的,特別喜歡選瘦瘦長長的番薯放在黃糖水裏慢熬,熬至黏黏稠稠,再喝上兩口清茶,無牙的阿公就可開開心心滿足地吃上十來條。 我比較喜歡煨番薯,也就是烤地瓜,喜歡那以火炭放在大圓鐵桶內烤的傳統方式。猶記得二十多年前在日本阿蘇火山下吃烤番薯最是過癮,那番薯煨得灰頭土臉地擺在冬日街頭上竟是如此的香氣撲面、暖人身心,掰開來黃澄澄的雞蛋黃薯肉,綿綿細細的香甜鬆軟,那滋味要忘也忘不了。 一個星期前到台中,在友人的帶領下,竟然在豐原找到那忘不了的滋味。一個不起眼的小攤子「地瓜園」,就在街邊做起鄰里的生意。原來烤地瓜不止是中國、日本的街邊小吃,臺灣也一樣。淡黃皮的番薯,個個長得像臺灣的地圖般,據說它還是臺灣人認同度最高的象徵符號,也是最親近的鄉土記憶。林老闆掀起爐蓋子,掏出兩顆灰土土的番薯,迫不及待地掰開來,原來哪忘不了的「情人」竟然在燈火闌柵處。烤爐旁一個圓圓的鍋子,正在熬煮著阿公愛吃的甜薯,一條條裹著糖衣的番薯,在透明的蓋子下,依然亮晶晶,那老老實實的賣相還教人無以抗拒。回途上,車裏儘是一縷縷的番薯情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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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場樂齡的影像對談─小眾多元不同的觀點不同的關懷
在金門,議題對話的機會比較少。 金門的喜宴多,宴會上,賓客圍坐,面對佳肴美酒,除了大快朵頤、暢懷痛飲外,總要有點共同的話題來助興。金門人最喜歡共享的話題:是五百年前一家的宗親關係,是一年三節的高粱酒福利,是撲朔迷離的選舉戰爭,是·……。 除此之外,金門人是否還可以開發些其它的公共議題?讓對話的內容更多元化,更豐富化。 金城鎮樂齡學習資源中心主任李沛慶博士有感於此,和金門寫作協會合作,特別在其樂齡課程中,除了原有的養生運動、中西樂器、美容美景外,還嘗試開闢了一門「影像對話」的課程,希望藉著影像的共同閱讀,為學員提供一個議題對話的平台。 90年代,金門寫作協會在溫仕忠理事長和許能麗總幹事的領導下,曾經辦過一系列溫馨知性的讀書會。進入2000年後,原有的寫作協會會員皆增長十歲,泰半從正職上退休了。符合了樂齡學習的標準,卻沒有了好眼力,文字讀書會肯定辦不成,故現任的楊清國理事長欣然推動影像讀書會。 第一場,2008年11月7日,卡通版《梁山伯與祝英台》,洪春柳老師 我以匹夫之勇,先作登陸之舉,拋磚用以引玉。梁祝的愛情故事已成中國傳統戲曲的經典,四年級以上的台灣人、金門人幾乎都曾為60年代的梁兄哥凌波傾倒過。觀看卡通版的《梁山伯與祝英台》,以片中三首歌曲為導讀重心,一方面重溫梁祝的本事,一方面也重拾一下每個人的童趣。 影像閱讀後的對話,主題有二:一者,年過五十,你還相信愛情嗎?二者,若說馬文才有財富,梁山伯有愛情,祝英台有文釆,那麼,你希望你的子女有什麼?一群樂齡人,久習於茶、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常生活,突然再談愛情的話題,不免訝然、啞然!但對話的結果,我們還是不能否認愛和情的重要,只是情愛的範圍並非只限於男女之間的愛情,親情、友情,甚至鄉情、國情等,都是讓人認真生活的動力。 第二場,2008年11月14日,張愛玲與《色戒》,王金鍊老師 王金鍊老師曾演講過「才女張愛玲」。《色戒》,由張愛玲的小說,改編成李安的電影,這部影片的成功有二位大才女、大才子先後的心血灌溉。除了影片中的三場床戲,引發「藝術乎?色情乎?」的熱烈討論外,提問:「張愛玲的小說《色戒》和李安的電影《色戒》有何同異?」王金鍊回答:「張愛玲小說《色戒》已是有枝有幹的樹,李安的電影《色戒》則是在樹上開滿了花,燦爛成花樹。」 第三場,2008年12月5日,日劇〈夫婦篇〉+〈佐賀阿媽〉,李瓊芳老師 李瓊芳老師曾當過金門婦女會理事長,對婦女的角色扮演有深入的觀察,為何選擇日劇的〈夫婦篇〉?依她的說法,她從現代日劇中,赫然發現那個奔波在家庭、職場,忙得像陀螺團團轉的女主角,不就是生活中你、我的寫照?日劇比台劇更觸動生活的真實。劇中的女主角在一切的忙碌後,上美容院修飾一番,被讚美年輕了十歲,就高興得心花怒放了。 三十多歲的少婦說:「女主角能二十年如一日,問只會坐在餐桌上的一對成年兒女要吃什麼,尚能接受,但肯繼續為窩進沙發看報的先生倒茶,已很難令人相信了。」年過八十,把金門當作第二故鄉的溫老回應:「我走過很多地方,金門的女孩子很顧家,很有婦德的。」一座哄然。 第四場,2008年12月19日,《千里單騎》,許燕學老師 許燕學老師繼續親情主題,提供大陸導演張藝謀的《千里單騎》,由一位日本父親為完成其病重兒子的夢想,隻身赴中國雲南拍攝關公千里單騎的儸戲談起,探討嚴父與獨子的情懷。片中沒有俊男美女,但當父親獨忍喪子之痛,用錄攝機拍完帶面具的儸戲後,觀戲者皆不禁為之動容!「父親在家裡為何常是扮演缺席或沈默的角色?」對話沒有標準答案,李素娥老師說她對父親最深刻的印象,是每天要檢查功課寫完了沒有?楊清國校長說他最重要的父親工作是買早餐,蔡祖求老師表示這也正是他的父親工作。和母親什麼都管、什麼都做的嘮叨、勞碌角色比起來,父親的確是沈默而威嚴的。父親的愛比不上母親的愛嗎?一場討論下來,突顯出的現象似乎是:父親的角色比母親壓抑許多。 第五場,2009年1月11日,〈謎樣金門〉+《金門歷史風雲》,楊清國校長 長期活躍於金門政壇、文壇、教育界、佛教界的楊清國校長,談起金門,駕輕就熟,如數家珍。外國人觀點的〈謎樣金門〉,本地人觀點的《金門歷史風雲》,前者浪漫,後者平實。 對話的焦點放在史實問題上,包括:陳淵是否確有其人?朱熹是否到過金門?鄭成功是否伐木造舟,讓金門成為風害之地?故金門百姓不祭拜鄭成功……等。對話暢達、自由,不求定於一尊的答案,王先正老師說:「有人討論金門,至少表示有人關心金門。」楊校長的結論:「金門的歷史若缺席了陳淵、朱熹,低貶了鄭成功,那麼也將失去其最亮的光釆。」 第六場,2009年1月18日,〈兩蔣〉+〈胡璉〉,楊清國校長 楊清國校長繼續上一週的《金門歷史風雲》觀賞,〈兩蔣〉和〈胡璉〉,相較於陳淵、朱熹、鄭成功的真幻模糊,蔣中正、蔣經國、胡璉的影像,是真真實實地出現在記錄片中。除了古人的歷史影像,還有今人的受訪。當溫老的受訪鏡頭一出現,大家一陣親切的笑聲,尢其看到溫太太的受訪,談到當年金門婦女攔住阿兵哥的吉普車,問道:「我可不可以坐你的妻子(車子)?」大家更是哄然大笑。 對話由楊校長一段任金寧鄉長時,提出河川整治報告親自受到胡璉的獎勵談起。一直以身為胡璉部屬為榮的溫老,當然有更多老長官的故事,這一次討論,展現出難得一見的滔滔不絕,話興十足,對胡璉戰功的是是非非,風風雨雨,更以一句耐人尋味的「天意」作結。林金榮也談了一點曾經參與莒光樓檔案照片整理,看過一些胡璉時代珍貴影像的經驗,……瓊芳老師不禁感言:「原來在座諸位都是活歷史!」 第七場,2009年2月6日,「海洋文化」,林金榮老師 文史工作者林金榮,長期投入金門的田野調查,不僅熟悉金門的土地,更熟悉金門的文物。他從泉州帶來一系列的《探索·發現》記錄片,此次以〈帆船〉和〈碗礁沈船〉為主題,話說海洋文化。 他強調:「海洋不僅承載船,也承載文化。」藉著天文知識、地文知識、指南針儀器,還有水手經年累月的經驗,一支支的中國船隊在茫茫大海中找到自己的方位,沿著海岸,越過海洋,創造出海洋王國。 金門的海洋文化呢?林金榮話說海印寺、通遠仙翁,推測倒影塔為導引塔的可能,作「鄭成功伐木造船用的龍骨松木,當時金門尚無法取得,故不可能在金門伐木造船」的推斷。 碗礁一號,沈船揭秘,在福建平潭,近五萬件的景德鎮五彩青瓷被從海底打撈起來。記錄片裡,由打撈、洗刷、碎片還原,到拍照存檔、排列展示,考古工作人員隨著工作進度,一再表達出興奮、驚喜、滿意的心情。原來,從碎片中拚回原型,從考古中還原歷史真相是如此引人入勝。面對沈船裝載了什麼貨物的謎題?打撈沈船似乎充滿了猜謎的趣味。 林金榮由琳瑯滿目、素雅美麗的景德鎮青瓷,談到金門瓷器小史、后豐港的貿易瓷片、瓊林的碗藥等。並期許未來的金門島能如船艦,勇敢迎向海洋。 一向雅好古玩文物的陳添財老師有感而發:「近年來,金門的文史工作已作了不少,但文物整理的工作正待開展。」 第八場,2009年2月20日,「驅山走海」,洪明燦老師 從國中地理老師的工作退休後,洪明燦老師以更積極的心態,全方位投入藝術的志業,他寫書法、教書法、寫生作畫、寫畫評、寫詩、寫散文……。「驅山走海」成立於1998年,十一年來,一直是金門最活躍的寫生畫會,洪明燦老師是重量級成員之一,聽其話說「驅山走海」,果然是聽一場既說畫也說人,畫人合一的導覽饗宴。 透過Powerpoint電腦影像的整理,藉著畫作,洪明燦老師從巴比松畫派、印象畫派、驅山走海畫會,有系統地一路娓娓道來,這些畫作的共同點是:走入大自然,關懷土地,在陽光底下捕捉光影。 走出戶外,面對實景,寫生山海;再回室內,整理素材,移山倒海。所以畫會名為「驅山走海」,驅,走,不僅是接近之意,也有再造之意。巧的是,李白亦有詩:「峨嵋高出西極天,羅浮直與南溟連;驅山走海置眼前,名工繹思揮彩筆。」藝術的情懷,常是這麼巧妙地貫通於古人今人,也貫通於詩畫之間。 第九場,2009年3月6日,「古寧頭戰役」+「八二三砲戰」,李福井老師 資深新聞人李福井先生,主講古寧頭戰役和八二三戰役。這一天,全日的風雨交加,令人擔心討論會出席率是否會受影響。下午三點左右,會來的果然都來了!風雨故人來,這樣的討論會別有一番感人的情味。 李福井藉著《金門歷史風雲》記錄片,先讓我們對這兩次發生在金門土地上的重要戰役有完整的概念,然後表達他的看法。他分析了古寧頭戰役的國勝共敗,有幾個因素:1、天時。天冷,東北季風強勁,故原擬在中蘭、后沙登陸的共軍,被吹向古寧頭;2、地利。由古寧頭上岸的共軍,被觀音山、湖南高地所牽制,無法發揮戰力;3、驕傲。共軍憑其一路長勝的氣勢,對攻下金門產生輕敵之心;4、增援。國軍十二兵團及時趕到,「金門之熊」戰車亦發揮最大威力。 至於八二三砲戰,引發李福井的關注點,反倒是朱西寧的《八二三注》和胡璉對金門的貢獻。他認為《八二三注》書中描寫金門百姓的部分有些隔閡的缺憾,不夠深入,無法引起金門人的共鳴 。而胡璉對金門最重要的貢獻有三:1、造林;2、教育;3、金酒。 第十場,2009年3月20日,《那人·那山·那狗》 李瓊芳老師 李瓊芳老師繼續關注親情主題。《那人·那山·那狗》,讓人馬上聯想起《千里單騎》,同樣是中國影片,好山好水;同樣是父子情懷,有責有愛。不同的是,《千里單騎》的異國色彩是日本老父,全片風格沉重;《那人·那山·那狗》的異國色彩是台灣流行音樂,全片風格溫暖。 郵路員(郵差)老父退休前,帶領將接棒的兒子走一趟山郵路,並把忠狗老二送給他。平凡、簡單的劇情,但在瓊芳老師善巧的主持下,卻引發許多熱烈的迴響。 洪秀琴對「大風吹走信,老郵差奔跑追信,忠狗幫忙咬住信」的那一幕情景,感動最深。蔡發色老師由深山老太婆倚門望信的孤單,回想到金門當年老阿嬤望南洋批信的身影,並談到金僑後代與金門的鄉土認同問題。正巧由泰國返金探親的洪春美回應,要金僑後代能根留金門,需要金門也能提供資源,否則現實條件是容易讓金僑心有餘而力不足的。 沈默的父親!又成為大家對父親角色的共同觀感。林金榮分享兩個小故事,他有位遠親離鄉背井大半輩子,回到金門後,對自己一生最大的感觸是:「無話的青瞑牛,一輩子被牽著走。」再者,兩岸隔絕五十多年,一位老阿伯一心一意要尋找他的鄰居女子,但當女子被找來後,阿伯反而一整天久久不語,直到數天後,旁人問起原因,阿伯才失望地說了一句話:「她怎麼那麼老?」 金門人談金門事、金門情,瓊芳老師最後的結語:「戰爭與移民,讓金門人有許多的辛酸,但也因戰爭和移民,金門這孤島才有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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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滴鑿洞
當雨水打在屋瓦上,就會沿著「天溝」的設計而匯集、流下;常常形成了「簷滴」的小水珠,一顆連著一顆、一串接著一串的掉落下來。 我在兒時常喜歡伸出自己的小手,去捧住那些掉落下來的簷滴小水珠;輕輕觸碰它們那些晶瑩剔透的小小身體,覺得好清涼啊!也覺得自己跟天空的距離一下子被拉近了! 有一次,在屋簷的下方,我的腳踩到了一個碗狀大小的窟窿;我垂下額頭去看看,那個窟窿正好位於簷滴落下的地方,而在窟窿旁邊還有其他的窟窿,一個個的,等距離地排列著。 原來,那些不算大的窟窿,都是簷滴在地面上鑿出來的!連我這一代算起來,一共經過了四代,經過了百年歲月;晴天休息,雨天工作,終於鑿成了屬於它們的天然藝術品! 簷滴雖然渺小,久則鑿出洞穴!此一景象,一直都烙印在我的心版上,陪著我一起成長,也給予我一種關於「恆心」與「毅力」的正面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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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楓紅層層 耐不住寒冬 消防車呼嘯而過 山頭傳來澎湃聲 躊躇間祝融回眸 那山那火 那熊熊的烈火 楓已紅 楓已紅層層層層紅 層層紅紅層層 楓紅層層楓紅層層 楓紅層層 楓紅幾許 愁愁幾許 楓紅過幾座山 愁愁了幾江流 楓愁同枕眠 不修邊幅 為何如此的不經意 讓那魔頭逮個正著 逐漸庸俗的社會 逐漸向短利靠岸 真誠,你的名字叫泡沫 舞動你的大刀 殺戮異己殺戮不爽殺戮擋我財路 扳開絆腳的石 坐擁權錢醉臥美膝 名利,你的世界真美好 永遠的《小王子》 永遠的狐狸 只有用心靈才清明 精髓用眼睛看不到 物化,你的美是朦朧 一堆人跌破眼鏡 打拚經濟 眼鏡業率先復甦 愛拚才會贏 感恩,你的不修邊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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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考的點點滴滴
最近地方特考剛放榜,我很幸運的考上了,而且是在普考上了之後短短的4個月之內,心裡有莫名的感動,回想一路走來,真的是跌跌撞撞的。 92年很順利的考上南部一所大學的博士班,離開工作了6年的職場,去圓我的教授夢,因為一直以來當老師是我的夢想,偶而總是會幻想,學生三不五時來找我聊天,或者今天可能又完成論文的那個部份…,學校很美,到處都有紫荊花盛開,剛踏入校園,我就喜歡上學校那種說不出的清新感…。 然而現實的情況是,學校對博班學生有所謂的資格考,它採3位老師出題(至少有2位是校內老師,甚至3位全是),其實老師和自己學生相處久了,對自己學生的筆跡應該有某種程度的辨認力,再加上有蠻多是由該校碩士班考上的,而且通過資格考的很多都是該校碩士班唸博班的學弟妹或老師的貼身研究助理,所以我一直覺得資格考的公平性很有問題;而且,那時一個人離家在外,微薄的助理薪水及兼課辛勤的往返造成身心的疲憊,心情一直很想有個出口,就把心裡所有的秘密與想法,包括認為資格考不公平的看法,全部一股腦的告訴一位好友,造成所內所有的老師都知道我的生活瑣事及對資格考的看法,最後造成的結果是,專業科目資格考一科過、一科沒過的退學命運,甚至於還被老師嘲諷說「沒關係丫,再考博士班入學考就好~」,天知道我花在準備資格考的時間有多長?心態又是多如履薄冰……但是又能如何呢? 收拾起悲傷的心情,我告訴我自己,一定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所以在外面又工作約半年,存了點生活費後,我就開始全力衝刺國家考試,從96年地方特考─97年地方特考,我參加了5個國家考試、2個銀行招考、台電考試,幾乎有碰到邊的我都會去考,但是我知道我的主力在高普考,想想真是辛苦的一年。 其實會來公職補習班的同學多少對自己有些期許,再加上錄取率低,基本上大家都很拚,所以我在補習班結識了不少高手,準備考試的過程既漫長又艱辛,還好有同儕彼此的鼓勵,常常大家會說要一起刷國旅卡,或者OO科長、OO專委亂叫,或許是這股安定的力量,讓我第一次就考上普考。 接下來,那些考上高考的補習班同儕一直鼓勵我繼續考地方特考三等或高考,禁不住鼓吹,又重拾書本準備考試,只是現在沒有同儕在身邊,唸書時間也沒以前多,再加上白天有工作的緊張及不安感。但是好友們總是會三不五時傳封簡訊或電話問候,稍為沖淡孤獨的感覺,直到3月5日晚上好友一通報喜的電話,我才知道我又上地方特考,當下我整晚失眠了─之前的點點滴滴不斷盤旋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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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他鄉
離開家鄉,就會想找找家鄉的朋友。到美國,藉著網路找到了多年不見的朋友。認識他的時候,他是準備赴美求學熱血學子,而今他已博士班畢業,任職於實驗器材公司,東奔西跑的向客戶解釋機器的使用方式。服務範圍是整個美國西岸,那是我推算不出的空間。也就是,剛從西雅圖回來,沒幾天又要到德州去。我沒有概念,對我來說那就是距離,就是跑來跑去不在家的感覺。在台灣久了,一切的方便都視為理所當然,到了另一個城市,才知道交通的不便是多麼的麻煩。在美國,汽車似乎是必然的交通工具,而他也像美國人一樣,習慣也喜歡這樣的方式。在方向盤前,這種駕馭著人生、永遠在路上的模式。家,也就更遠了。 在路上,我才知道台灣和美國有什麼不同。 有時候,就是要有距離和時間的交疊,才知道什麼是改變。坐進車裡,好像踏入一部時光機,離學校越來越遠、離從前越來越近。我們聊起認識的朋友,什麼人結婚了、換工作了,據說又怎樣了,有趣的很。而朋友就是,一個名字就可以串聯一堆畫面。很多時候我們也沈默,我在東想西想找問題、他在發呆。通常剛開始在美國工作的人太緊繃,需要忽然待機休眠的狀態,這可以原諒,也值得體諒。或許這就是改變,我自己看不出自己的幼稚依舊、天真依舊,他似乎忽然體味到老莊喜怒哀樂不入於心的境界,裝老成。這就是改變,無視於歲月,或太在乎歲月。「你想去什麼地方嗎?」「沒有,都可以。」朋友見面不就是見面,去哪裡或作什麼也都其次。對他來說放假就是極端的享受和工作完全不同的生活:睡到自然醒、哪裡都不去、亂轉搖控器。我們到山景城吃日本料理、到台灣人開設的珍珠奶茶店,四處充斥的漢字招牌和廣告,我一點都不覺得這裡是加州,真不習慣。他住在聖馬刁城,這社區就像台北內湖,一大塊一大塊的賣場,如果沒有了汽車,就像站在一座座工廠前,動彈不得。我們逛了幾間店,店裡多半是平時忙碌、只能週末採買的人,來的幾乎都是中國、印度的工程師,好幾個家庭一群群的來買東西,像處在工業園區的員工宿舍,我似乎到了新竹或南科,這些地名,讓我猛然瞥見對家鄉的熟悉。家鄉,這要看怎麼定義。 他已經將這裡視為家鄉了,我是一個從「家鄉」來的朋友,這讓定義重疊而動搖了。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有自己的方式,自己的選擇。偶爾交會了,聚合、離散。而我寧可忘記他鄉的朋友,不要想念、不要預約下一次見面,我就會以為,我們都還在同一個城市裡、不曾離別。畢竟,這樣才懂,重逢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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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後母面─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系列之三
「大寒」後十五天「立春」,這是農曆真正春天的起點,「立春」陽曆每年都是二月四日,最多前後差一天,農曆因為受三年一閏(增加一個月)的關係,約在年前的十二月二十日以後或年後正月初十以前的二十天之間。(古代的星象家將一年定為三百六十度,春分暝日平分的零度起算,每十五日為一節氣,在上半月為節氣,下半月為中氣,每節分三候,前五天為初候,次五天為中候,後五天為末候,各以生態表示。惟星轉一週天為三百六十五天又四分之一,歲餘以三年增加一個月為閏年來平衡。陽曆每月為三十天或三十一天,僅二月為二十八天,一年足足三百六十五天,需要補歲餘時僅在二月增加一天,故屬農曆的二十四節氣在陽曆幾乎年年固定,最多差一天,在農曆有時相差十幾二十天。)九十八年為己丑,又是閏年多了一個月,立春則遲到年後的正月初十,且把明年(庚寅)的立春拉前到己丑的十二月二十一日,但陽曆仍是九十九年的二月四日。於是己丑即成為擁有雙春的所謂「孤鸞年」,庚寅卻變為無「立春」的年份了。 周禮第二十六卷,春官大史篇:「正歲年以序事,頒之于官府及都鄙」。鄭玄注:定四時以次序,授民時之事。春秋傳曰: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本於是乎在。疏曰:「一年之內有二十四氣」這就是節氣的由來,是朝廷星象家據一年氣象的變化與大自然生態狀況,訂出節氣順序,頒佈全國一體遵行的營生準則,也就是現代所謂的「行事曆」,富有教導的意義。 禮記卷十四,月令篇:孟春之月,日在營室,昏參中,旦尾中,其日甲乙……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大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天子乃齋,立春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以上不足百字,包羅四時(春夏秋冬),有星辰方位(室為北斗七宿,參為西方七星,尾為蒼龍七宿),有甲子干支(其日甲乙),有五行(東方甲乙木),八卦的乾坤兌離震巽坎艮也是用干支顯示。我們也可以推定,早在伏羲氏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周易卷八繫辭)。八卦成之始,就結合干支、五行、節氣、星宿營構曆象,歲序的觀測預判系統,而一直沿用至今,尚沒有被否定,揚棄與修正的跡象,且始終被星象易理命相者,奉為圭臬準據,老祖宗的神明睿智,令人欽敬拜服。 「春天後母面」,是在立春,經雨水、驚蟄、春分、清明、穀雨等屬於春季的節氣,因天候的不穩多變,經常出現「晴時多雲偶陣雨」的情形,上午與下午不同,傍晚與夜間迥異,說變就變,把握不準,好事者就以這種天況,用來形容「後母」的隨時變臉無情。其實這種因為大氣裡的低壓、高壓、冷鋒、東風、南風錯綜複雜的天象變化,出現同時有風、有雨、有雲、多陰、偶晴的狀況,對春耕播種是最有利的,用農民最企盼「風調雨順」的景象來與多數人觀感不好的善變「後母面」對比,似乎不太適宜,也不太公平。這也正是彰顯「天變一時,人變無疑」的心態,倒也無需計較太多。 立春大自然的生態與氣候變化,禮記是這樣描述的:「東風解凍」(初候),蟄虫始振(中候),魚上冰(末候)。此時,冬已漸去,迎來的是能解凍的東風,於是蟄伏冬眠的虫虫開始翻身振動,魚族從冰河中躍出。而接下來的「雨水」是獺祭魚(初候),鴻雁來(中候),草木萌動(末候)。(禮記注疏說,漢之前驚蟄在雨水之前,後星象家根據大自然實際的天候與生態變化,才將雨水調到驚蟄之前。)這是「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這時大自然動能十足,生機盎然,活力充沛,因為水獺捕魚成列,鴻雁翱翔天際,草木萌芽,生機倏現。 如果治國者倒行逆施,導致時令錯置,生態反常,幾千年前的老先覺已慎重的預作警告:「孟春行夏令,則雨水不時,草木蚤落,國時有恐;行秋令,則其民大疫,猋風暴雨總至,藜莠蓬蒿並興;行冬令,則水潦為敗,雪霜大摯,首種不入。」這是多麼嚴重恐怖的景象。 仲春二月,節氣是「驚蟄」,自然生態為:「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此時春雨來了,桃花開花,黃鶯啼了,鷹到別處覓食,斑鳩前來補位。到下半月是「春分」(稱為中氣),禮記的描述是:「是月也,日夜分,雷乃發聲,始電,蟄虫咸動,啟戶始出。」 二月初二為土地公壽誕,大宮小廟,福德專祠及家戶,凡有奉祀土地公的,都會燒金祈福,各土地公宮並有建醮植福活動。這時段正是春雨綿綿,俗語說「二月二,穿棕簑拜土地」,正是應時應景的寫照。土地公生一般家戶則煮「貓糜,塗貓鼻」(參有芋子,海蚵,或肉丁油蔥的鹹糜,早年主食都是蕃薯,偶爾藉故煮鹹糜,至受歡迎。此俗已式微,難得一見。) 金門的開拓者,「聖侯恩主」的唐牧馬監陳淵也是二月二誕辰,祖廟所在地的庵前鄉親,每年都有建醮盛會,各界首長也都在當日參香行禮獻敬,以感念「恩主公」澤被浯邑子民的德意。家鄉後湖祖地,每十二年一科,逢「卯」年啟建海陸大法會俗稱「海醮」,會前十天必須全鄉盛杖隆重恭迎「恩主公」,城隍爺及東門靈濟寺觀音佛祖前來監壇坐鎮。新加坡的金門會館也在百年前,奉請恩主神駕,前往安鎮,庇佑旅外僑民,至今已逾一百五十年,本人曾兩次奉邀前往參加盛會,除在醮會中參加獻敬行列外,在盛大宴會中也應邀作專題演講,至今猶為榮寵。 季春三月是「清明」,「穀雨」,有點冷又不太冷,有點熱又不太熱,屬於「二八好行舟」,「二八亂穿衣」的時節。原因是這段期間,氣象平穩,氣溫起落不大。太陽稍微露臉,涼裝,熱褲,就有人搶先穿著登場,完全無視於「清明穀雨寒死虎母」的警示,搶先就是「時尚」,永遠是年輕人追逐的目標。禮記說:「桐始華,田鼠化為鴽,虹始見,萍始生。」「鳴鳩拂其羽,戴勝降於桑。」 清明是民俗大節,得到普遍的重視,大家以實際行動,表現慎終追遠,尊宗敬祖,宏揚倫理道德,孝思不匱的精神。家庭內於午前,以豐盛菜餚拜敬祖先,家族內同祧、同房另有祖廳者,則各備菜碗合拜,節前也要拜宅主(地基主),菜餚一多,幾乎都相率「食擦餅」,將菜混合拌勻熱熟後,以薄餅裹菜,捲成柱狀食用,佐以土仁粉、莞荽、豆芽、辣醬,風味特佳,相傳為明經略西南五省,賜上方劍的先賢蔡復一之夫人所創。 「掛墓紙」就是掃墓,也稱培墓,家人由長者帶領前往祖上墓地一一掛上五色墓紙,另以發粿,果品拜敬,並清理墓園,培覆新土。家人在外者多趕回祭掃,在在表現孝親美德。 宗親舉行春祭,由輪值「當頭」(由新婚者以結婚先後序輪)分鬮、備辦大小三十六色祭品,在墓地獻祭。寒族許家五十郎公派下五房頭,清明日午間在後浦始祖墓園(人稱許厝墓),以剛鬣柔毛(俗稱生豬羊)滿漢祭品,行大三獻禮,隆重祭拜始祖暨二世祖。(三世以後,由各房頭另行擇期祭掃)。祭後在南門祖厝「食頭」,為宗親年度盛事。早年墓地祭拜時,必備「風箏餅」(烘烤之甜質圓形薄餅)及「包仔」(小型甜質包子)分享圍觀孩童或其他鄉親,以顯敦睦及吸引親族踴躍參加。 清明穀雨是春回大地,落園播耕的忙碌時節,也是農民一年豐收的希望所寄,多陰、多雨、多涼意,「落冬」順利,情願「雨渥」,千萬不要「日曝清明種」,祈求上天賜福庇護,萬民感恩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