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然而,當營業告一個段落他們準備回家時,頭家娘卻在他們原先帶東西來的那個籃子,裝上金針、木耳、米粉、鹹小卷、鹹白魚,以及一塊少說也有三斤重的豬肉。姐弟倆雖然再三地稱謝和推辭,頭家娘卻說了重話。 「如果你們不把這些帶回家,我就把你們早上帶來的年糕芋頭和雞,全部還給你們!」 婉玉深知這是頭家娘的一番誠意,但卻感到受之有愧,因為他們家蒙受頭家夫婦的照顧實在太多了,豈能再接受如此的厚禮。於是,她婉轉地說: 「頭家娘,這樣好了,我拿幾條鹹白魚回家煮,因為阮阿母很喜歡鹹白魚的『鹹香』味,其他的您就留下來。」 「妳再不聽話我可要生氣了,」頭家娘堅持著,「這些都是店裡賣的,又不是專程去買的,還跟我客氣什麼!」 「可是這塊豬肉是您親自去買的啊!」婉玉說。 「這塊肉又能值多少?」頭家娘不在乎地,內心似乎有無限的感慨,而後,誠心真意地說:「孩子,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時也是一種緣分,它是金錢換不來、買不到的。這些日子來的相處,你們姐弟就彷彿是我的子女一樣,讓我們夫妻有家的溫馨,沒有老年時的孤獨感。」
-
●第四屆浯島文學獎新詩組第二名 我的,金門
1. 浯洲 有一座島嶼 曾在風中,固守金湯 在如煙的往事裡 靜靜撫摸 結痂的髮膚 上古的島嶼 擁有原初的浪潮 以潮汐為行旅 海濱鄒魯 呼吸盡是天地的大美 歲月在海疆的牧場 迤邐觀照;在屯戍的邊境 守禦1387年 中原的天候與經緯 戰事是暮靄,遍地的 星光雄鎮海門 黑夜不斷設寨 移防,城牆是雨淋 日曬的史冊 圖案是遷徙,天色有點 流離,避禍的動線 從睡眠直到黎明 更遠更遠的世界 曾是一片 赤誠的記憶 (直到文明,漸次嵌入 這一塊應許之地) 註:金門古名浯洲,又名仙洲,或稱浯江、浯島、浯海、滄浯等。 2. 浯島 你是否願意相信,和平 與寧靜,是最美的風景 當戰地變成古蹟 靜謐的沙灘,可以自在蜿蜒 古寧頭紀念碑 也被寫成柔和的天際線 當將軍堡的天空 雲朵排列成自由的形狀 當烈嶼戰史館裡 那枚「240砲彈」龐大的身形 開始讓觀光客聯想 成為神奇寶貝皮卡丘 20萬伏特的電流 當碼頭旁的九宮坑道 耙梳而過 眾多神秘漆黑的 水影,彷彿貫穿歷史 糾結的腹肚 在海岬另一邊 透露著,四維坑道 璀璨的光影 我們以風為師 以最虔敬的風土材質 模塑生活 以石雕的風獅 牽引樂業安居的線條 註:風獅即風師,又稱風伯。師與獅同音,以訛傳訛,逐漸形成民間「風獅爺」能驅魔鎮風的信仰。 3. 吾島 宗祠肅穆著 黑色的外牆 宮廟是紅色的彩霞 繚繞於斯 古厝聚落一直簇擁著彼此 典雅的身段 山后,水頭,瓊林 歐厝以及珠山 細細收藏時代的風華 精緻的交趾陶 蹲踞屋簷 擁有閩南傳統的朝陽 二進式雙落建築 在無數異地遊子的夢中 成為親情 孺慕的雕畫 嵌於壁樑 成為鄉愁的閣樓 遠眺汪洋,虛江嘯臥 碣群的前世今生,筆劃之間 互為澎湃的援引 靜觀石壁墨跡 作賦吟詩 盡是人生翻騰的浪花 時光裡汩汩湧動著 當船隻從海崖遠端 緩緩歸來,文台寶塔砌著 花崗石的脈絡 你看見了嗎? 文蛤拌麵,就著薑絲 蔥花與淳厚的人情一起快炒 整個世界的肉質 頓時都新鮮了起來 像吾島高粱 厚道芳醇 像吾島貢糖 淡淡留香 酥脆著人間的甘甜
-
《碧山史述》序
二○○五年春天的傍晚,為了編修《金門碧山陳氏族譜》,必須找幾位通曉村里掌故的長老配合,當日一行四、五人,在里幹事陳慶耀的帶領下,拜訪碧山耆老陳怡情先生。當時他老人家正在田中挑水澆菜,慶耀說明來意,不待慶耀說完,他冷冷的說:「我沒讀冊,不知半項。」擺明了就是不歡迎,陪同的村民打著圓場:「這個老人家的個性就是這樣。」第一次見面就碰個大釘子。但我不死心,第二天,與妻秀嬌再去找怡情伯,自我介紹:「我是東珩蕭堅固的孫…」,這回他很有禮貌的聽我說完,並向我道歉,賠昨天的不是,解釋之所以對前來訪問的人有戒心,乃緣於有學者抄襲他的作品,也許看看他是鄉下老頭,發表時不註明出處,他深惡痛絕的說:「簡直不尊重作者的心血,…」。待心平氣和後,我說明修族譜的目的不僅記錄祖先的名諱,更是寫村莊家族的歷史,作為過去與未來的通道。對全國最大的僑縣而言,族譜更是無形的橋樑,維繫海內外的親情。怡情伯認同我的說法,碧山修譜工作也由此順利展開。 怡情伯民國十五年生於碧山,童年適值抗日,僅讀四年私塾,自感失學之痛,因天資穎慧,又勤於自學,培養了超人的記憶力。光復後任碧山第二甲甲長,熟悉地方事物,以史筆風格,長期記錄村落的人事變遷。因此每到怡情伯家,就有聽不完的故事。收錄在族譜內的人物,從開基祖於元朝避禍來浯居碧山起,南明時期陳四明之傳說,到晚清時期,先民如何到南洋奮鬥,而後在家鄉辦教育,蓋洋樓等等,歷歷數來,一一浮現眼前。編輯《碧山陳氏族譜》初稿暫告一段落後,開始有記錄村莊歷史念頭;我和他說:「怡情伯,你來動筆,我用族譜幫您考證,秀嬌幫你潤飾。」加上鄉親陳榮泰、陳昆齊、陳長慶等人的鼓勵,在為下一代能留點東西的心情下,怡情伯在挑水耕種之餘,把腦海中的記憶,在日曆的背面,化為一篇又一篇連同村人都聞所未聞的村史、南洋史,呈現在金門日報後,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現身在他家中,多方讚揚與鼓勵。同村的人,更是忠實的讀者,因為怡情伯的文章,才知道過去村莊的故事。 現今八十餘高齡的怡情伯,耳聰目明,身體硬朗,日出而作於壟畝間。中午酌酒之後,便提筆寫作,偶爾我也參與小酌,聽他如數家珍的村里傳說。深深覺得,金門的歷史長度在村落,村落的歷史深度就在老人身上。
-
●金門之美 愛上太武山
我是個異鄉人,來到金門生活已近六年多了,未到金門前的確跟其他過客一樣,對金門很陌生,只聞其名不見其景,會來金門是經由朋友的介紹,當初是抱著好玩試試看的心理,初次到金門,一下飛機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金門的空氣實在太清新了,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種感覺就好像有煙癮的人,好久沒抽到煙的渴望,真是茫舒舒。 初到金門,為了生活而工作,剛開始的確有很多的不習慣,過慣了南部都市生活一下子還不能完全適應,但為了生活、不得不強迫自己凡事都要忍耐,有一首歌的歌詞是這麼寫著「追求幸福妳要學習忍耐,朋友!聽我的忠言,忍一時氣免百日憂,幸福陪伴妳左右………」雖然離鄉背井到外地工作是常人所不願意的,但為了諸多因素總要面對現實的生活,而近幾年來為了工作疏於照顧自己的身體,雖然年紀輕輕但總是毛病特別多,不但影響工作也影響整個生活品質,本想捲起包袱回台灣本島工作,但說實在的;人是有感情的,這幾年的異鄉生活倒也覺得蠻習慣,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時間做休閒活動而致身體免疫力差、抵抗力弱,偶然機會跟同事閒聊提及何不利用時間去爬爬太武山呢?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心想何不少睡一個鐘頭的時間做做戶外運動,不僅有益健康又可沿途欣賞風景、放寬胸襟結交益友,真是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呢? 人總是有一股衝勁,當下就決定明天開始行動,為履行諾言隔天真的早起相約同事一起去爬太武山,初次上下山一趟的確感到很吃力,而且小腿酸痛,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缺少磨練」吧!但為了身體健康著想、凡事要有毅力與恆心,於是忍著酸痛;每日均會利用時間,相約同事或女朋友(女性朋友,我不是「假」〈台語〉)去爬太武山一趟,沿途亦常碰到地區愛好登山者及外地遊客們,經過幾週的鍛鍊後,現在輕鬆自如、神情愉快、工作精神也豁然起勁,於是我愛上了大自然的太武山環境。 在地金門人其實對太武山這名字很熟悉,但了解知多少呢?我雞婆在這裡簡述及推銷一下:太武山與福建同安的鴻漸山是一脈相承,它盤據在島的東部,因為嶙峋皆石,像是武士的兜鍪,所以有太武之名;太武山位於金門東半島中部,海拔二百五十三公尺,為金門第一高峰。太武山雖然是小丘陵,但卻有豐富史蹟與生態可探索,在金門人的眼裡,它可是〈大山〉哦!它還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仙山〉。有人認為它形狀像仙人倒地,因此太武山別稱〈仙山〉。太武山上有座海印寺是金門佛教聖地,已有800年的歷史,位在太武山兩最高峰間凹地,原名太武巖寺。因太武山上巖石糾紛縈紆如印章篆刻,所以雅稱海印,巖稱海印巖。太武巖寺也叫海印寺,便是因此而來。每年農曆正月初九「天公生日」,善男信女登高進香,盛況空前,與浯島城隍遷治慶典並稱金門民間兩大節慶活動。海印寺始建於宋度宗咸淳年間(1265~1274),主祀白鬚公樂山通遠仙翁。明神宗萬曆八年庚辰(1580)由金桂峰捐俸重修。金門八二三砲戰時曾受重創,戰後重建成為今日的風貌,供奉的主神也改為觀音佛祖、如來神及十八羅漢。海印寺左前方,太武山關旁,有圓拱石門一方,叫石門關,是太武山十二奇之一,以幽奇見稱。石門關用石砌造,上有翼角起翹反宇屋頂的石護檐,中央開拱形門洞,穿過門洞,可通往門後的石室,宛若出入的關口,因此稱為石門關。門的上方,有橫額一方,題「海山第一」四字,為明忠臣盧若騰於明王永曆十五年(1661)所書,但因後人忌諱而將盧若騰的署名磨去,只留下「永曆辛丑」字樣。現列為三級古蹟。(摘錄) 沿途有起點玉章路牌樓,氣勢雄偉,玉章路前方之太武山軍人公墓更是英烈千秋、保國衛民之陣(公)亡將士安息之聖地,環境優雅,經政府整建綠美化後儼然成為一座公園化之旅遊景點,沿著玉章路至半山腰處右側尚有一隻不太為人知的石兔,其他景點尚有鄭成功觀兵奕棋處、毋忘在莒勒石、海印寺等,最頂端尚有一般人想一窺究竟的雷達站,因關國防機密、軍事重地,不對外開放參觀。站在太武山上,遠遠望去,可見太武山橫臥於金門中央,沿著玉章路而行,一路兩側是天然巨石及參天綠樹,踏在舖著水泥的寬廣山路上,沿路可觀賞金門島全貌風光,往南方向可鳥瞰金門金湖、金城及台灣海峽,往北方向可看見金沙、金寧及大陸廈門,此處視野遼闊,非常涼爽,大陸沿岸動靜盡收眼底。 如此的美景,以及有益身心健康的運動怎能不愛上它呢?當然若能有位愛好登山的異性知己陪我一起爬山,構成一幅詩情畫意的美景、那就更美好不過了,但願能實現。當有公部門看到此文,希望能多舉辦類似相關登山活動,以倡導落實全民運動之目標,太武山能有今日的登山步道,我想最大的功臣應是駐地官兵胼手胝足完成的,印證了一句俗話「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道理,感謝他們。
-
雙生兄弟
1988年拍攝的「Dead Ringers」雙生兄弟,在2006年台北電影節「極光幻影——加拿大經典精選」仍叫好叫座,近20年的考驗,導演:大衛柯能堡 David cronenberg卻能以此屹立影壇而不動搖!近期在台北上演的院線片「暴力效應」,也一貫維持了大導極冷的暴力美學,電影開場5分鐘無配樂、無音效、無對白,讓觀眾集中注意在畫面的牽引與故事的發生,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開始與結束,這就是柯能堡風格影像! 「雙生兄弟」得獎紀錄:加拿大奧斯卡金尼獎最佳影片、導演、男主角等11項大獎、紐約影評人協會最佳男主角、洛杉磯影評人協會最佳導演、女配角 。原名翻譯應是指這對雙生兄弟發明的婦產科檢查用具「死亡套環」,但器物只是最終的一個象徵,真正糾纏不已、可為研究參考的是同卵雙胞胎神秘的依存關係。 一對同卵雙胞胎兄弟,一起在多倫多經營婦科診所,合作無間也共享一切:名利、女人、家、生活及生命。長相神似的兩人,個性卻大不相同。負責埋頭研究的是善良內向的弟弟;包攬一切交際應酬、演講、玩樂、出鋒頭的是哥哥。有錢、有名、有醫科技術、有學界聲望、有社會地位、而且都未結婚,高級住宅的家中就只兄弟2人。 當一個生理結構特殊的女演員前來看診後,愛與佔有慾破壞了原本的和諧,開始擾亂他們的心智,而萌生斬斷彼此聯繫的念頭。大衛柯能堡將雙生子的命定神秘,轉變成上乘心理驚悚題材。這話題至今科技未能解釋清楚,所以電影20年後仍能持續發燒。英國演員傑瑞米艾朗的演技精湛,在幽微處完美地體現出兄弟兩個角色的異與同,一抑鬱害羞、一油滑自恃;他以此片奠下影壇一哥的基石,從此在歐洲、美國甚至亞洲,紅了20年,至今仍炙手可熱,所拍片子不可勝數,像[教會]即是其中著名一例。 片中飾演加拿大著名女演員的女配角,也是長相平庸、但演出極為精采的綠葉;當她面臨生理結構特殊而無法生育的殘酷現實,自暴自棄的面對真實人生男女感情和兩性關係,卻不小心產生真愛、揭穿謊言、毅然終止一女面對二男的遊戲、竭盡心力拯救不能分割的兄弟其中一人……所有心理層面的轉折都精準到味,讓所有觀眾不免因認同、而願意站在她的角度來看這一對難以自拔的兄弟。 最終弟弟以「死亡套環」裁決了甘願離去的哥哥,終於可以提起手提箱重新步出診所面對陽光,踉蹌的走到電話亭欲撥電話給他的愛人,卻一個轉身,回到哥哥身旁,成就原來的宿命,柯能堡極冷酷的告訴你這個命定的事實——雙胞胎終究無法逃脫與生俱來的另一半。 而多年前導演的運鏡,就能巧妙的讓一人飾兩角的同一畫面,毫無接鏡痕跡的剪輯呈現,在電影專業後製技術上,也堪稱典範。參考網站:蘇蘭老師網頁[閱讀電影]網址:http://www.msps.tp.edu.tw/myhome/msps04/sulan/ >2006臺北電影節部落格 http://sulanteach.blogspot.com/
-
海若有情
杜恆最近心事重重,他想找老童商量,卻始終難以張嘴。童沐天已經感覺出來,開門見山問他:「你是不是有發愁的事?」 杜台平因工作勸奮,最近晉升上校,原來計劃辦理依額退役,返回南部鄉間去寫《台灣原住民史略》的想法,已經泡湯。為了此事,台平非常苦惱。杜恆最心疼這個兒子,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台平,讓他安心工作。 你把他找來,讓我跟他談談。 台平果然到了童家。 童沐天認為研究一門學問,或是創作一部藝術品,擺脫世俗事務的干擾,躲到窮鄉僻壤去過梭洛一樣的生活,那只是虛偽的夢想。他分析梭洛住在瓦爾騰湖畔,兩年之間,梭洛幾乎每個週末都跟朋友喝酒、聊天,以唯心主義的觀點,去批判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童沐天懇切地說:「研究台灣原住民史是很有意義的工作,我非常贊成。但是你不必搬到南部去住,可以利用假期去蒐集材料、采風。至於為了寫一本書,辦理退役手續,那簡直是傻瓜的行為!」
-
●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頭家娘,您與頭家施與我們的恩德,我們全家都會銘記在心的!」婉玉由衷地說。 「這點小事不必掛齒,人必須建立在相互幫助上。就好比這一次,店裡如果沒有志宏的幫忙,就憑我這個女人家,怎麼應付得了那麼多的採買,說不定老早就關門了。」頭家娘停了一下又說:「即使能夠雇請別人來幫忙,但像你們姐弟那麼老實可靠的人並不多。這點也是我與老伙仔,數年來雇請多位伙計,最深切的感受。有時候想想,寧願少做一點生意,也不要雇請一些『歹手爪』的伙計,來為自己添麻煩。」 採買已陸陸續續地來了,各單位的伙食團幾乎都知道,商家要過年後初三才開始營業,所以都會預做準備,把幾天的菜買齊;同時,軍中伙食團每逢年節,上級單位都會依照驗放人數核發加菜金,為戍守在金門前線的官兵加菜,因此,這幾天的生意可說特別地好。做完早市後,接下來賣的是一般百姓,營業時間也較以往為長,志宏、婉玉和另一位小妹,可說忙得不可開交。
-
猶記當時年紀小
走入時光的隧道,踏進回憶的長廊,那一幕幕遙遠又似如昨的畫面,在眼前一幕一幕的跳躍著。推開塵封已久的記憶門扉,思緒在那硝煙瀰漫,神經緊繃的氛圍下盤旋、翻滾著………。 當那黑夜的布幕籠罩著整個大地時,屋外的一片漆黑,正如一隻張牙舞爪,守候在門口的兇暴怪獸,等候著吞噬每一個踏入黑暗的獵物;屋裡那盞暈黃的燈光,被那「外黑裡紅」的布幕圍罩著,顯得更加微弱,好似黑紙上一團推不開的黃色水漬。屋外那原本應如探照燈似亮的車燈,上半部也因貼上了黑色的膠布,微弱的燈光有如被困在欄柵裡的野獸,只有低聲的哀鳴著。 乖小孩是要早早上床睡覺的,不是童話裡的虎姑婆會出來咬你的小指頭,而是每條馬路的十字路口,那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阿兵哥,他們會厲聲的對你喝令:「口令」。閒雜人等和所有的車輛皆不得通行,因為宵禁時間已到。午夜的金門島,此時雖陷入一片悄聲黯然的沈寂,但它卻又似一隻隨時即可驚醒躍起的睡獅。 當黑夜遠離,旭日東昇的運動場上,大如籃球,小至乒乓球,是運動王國裡的稀有貴族。藍色無垠的天空,尋不著那色彩繽紛,迎風展翅欲飛的風箏。能夠迎風馳騁在綠色的草地上,小手牽拉著一隻即將翱翔高空的多彩紙鳶;擁有一顆可以隨意投擲、鏗鏘入框的籃球,是孩子心靈中最企盼的禮物,卻是爸媽摘不到的天上星星。 廣場上,身穿綠色戎裝的民防自衛兵,正在揮汗操練著;靶場上,子彈推進了槍膛,砰!砰!砰!流彈在空中飛射著。全島不論男女老少,皆是捍衛家園的強兵。「殺朱拔毛」、「反共抗俄」、「消滅共匪」、………的標語,是廣場牆上唯一的裝飾。「反攻大陸」、「殺漢奸」、………,是人人引吭高歌的樂曲。人人同仇敵愾,抗敵的意志高昂,服從領袖是唯一的使命。 每年農曆的正月初九天公生,太武山上絡繹不絕的人潮,把海印寺擠得水洩不通的景象,是金門島上一年僅有的一次盛況。擎天廳裡獻歌獻舞慰勞三軍將士的榮寵,更是逢人必炫的豐功偉績。那時島上處處是禁地,想要任意四處尋幽訪勝,一窺這神秘小島的真實面貌,那是向天借膽的行徑。 永遠忘不了,隔壁同窗好友家中買了一台錄音機的當日,我睜著有如銅鈴般的眼睛,把欣羨之情表露無遺的畫面。但是鄧麗君輕柔如黃鶯出谷的「小城故事」,美妙歌聲雖然悅耳,卻不如每天推陳出新,富饒趣味的綜藝收音機節目,更令人期待。擁有一台不缺天線的收音機,是連夢中都會笑的奢望。 忘不了赴台求學前,簽辦來回台金出入境的奔波困頓;更忘不了經過一晝夜的舟船擺盪後,帶著一個身心俱疲的身子,爬上高雄十三號碼頭,總是帶著一顆如作賊般的心悸,祈望那火車站前賣稀飯的小攤老板,能夠無暇辨識那從我顫慄手中接過的「限金門地區使用」紙鈔。因為那本是炙手可熱的搶手錢鈔,只要渡過了那一水之隔的海峽,身價一跌卻成了人人急於脫手的燙手山芋,它宛如一張遇著了通貨膨脹的金錢孤兒,在淒厲的寒風中哭泣。 忘不了高中畢業的前夕,同年級的一個男生放學後,在黑板寫下了那無關政治的斗大戲謔詞句,隔日,他就如空氣般在校園裡蒸發不見了,留下滿校園的竊竊私語。更忘不了,全校高三同學齊聚育樂中心,為的是宣誓效忠國家、領袖的忠誠,寫下為國忠貞的誓言,在那滿腦只有升學與就業的徬徨年代。 走出時光的隧道,跳回現實的畫框。嶄新高樓矗立在島上的四方。夜晚燈火如晝,長龍般的路燈,閃爍的街燈,把金門點綴成歌舞昇平的不夜島。草地上、廣場上、球場上、………,處處是人們追逐、運動、嬉戲歡樂的笑聲。小孩臉上的笑顏、老人心中的安祥、………,金門成了人人安居樂業的福利首善之縣,人人嚮往的世外桃源。
-
●浯江詩選 梅子跳舞
五月 梅子青 脆綠的掛枝頭 種梅人家 端著籃子上山採梅忙 結實飽滿的果粒 叮叮咚咚 在籃子裡 像個活力充沛的小伙子 梅子青青 正是釀酒的好季節 一層梅子一層糖 缸口再密密的封住 梅子在糖裡翻滾 蹦蹦跳跳 像是有幾分酒意般 跳起舞來 梅子跳舞 酒香四溢 過往的賓客 誰能不飲一口 註:2007.07.04.聆聽文化總會秘書長陳郁秀瑰麗台灣講座,說起梅子酒的故事,原住民在釀梅子酒時,梅子在發酵的階段,會在缸裡蹦蹦跳跳,好像在跳舞一般,因此這款酒就取名:梅子跳舞。
-
●第四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組第三名 蚵田裡母親的容顏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爬上山巔看大地;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踏尋水路到蚵田。」 靜妹妹的聯絡簿上,級任老師要求模仿第八課「我喜歡跟你在一起」課文改寫。 手上正忙著第二天的祭祀菜餚,清洗著已有些兒走味的海蚵,猶豫著是否下鍋,但紫菜已泡開了,又答應靜妹妹,再作海蚵炸時,一定改成用紫菜和著海蚵的麵粉糊一起炸。她對將紫菜與海蚵混合下鍋炸的味道有獨到的鑑賞,炸或不炸呢?躊躇著,卻聽見她催促協助完成功課的要求。 實在是一心無法二用,隨口一句虎將她,卻換來她的不滿意,非得手上告一段落,跟她好好的把課本拿出來研究。 看著課本的內容,寫什麼好呢?這小妮子喜歡跟我在一起做什麼呢? 想起假日帶著他們兄妹一起爬太武山,或者跟母親到海邊拿石蚵的事,不就是她最喜歡,也最常跟我一起做的事嗎?就用這「上山」「下海」為題吧。 問她「爬上山巔看雲海」吧!?,她說:「不,爬上山巔看到的是兩顆奶奶!」爭論後,她同意寫下「爬上山巔看大地」。寫好又問「接下來這一句呢?」,回答她,就「踏尋水路到蚵田」吧!這一次她沈默的用注音寫完句子。 問她懂不懂呀,不是很肯定的搖頭,趕緊用閩南語問她,跟外婆去古寧頭海邊拿海蚵時,不是都要找水路走才能到阿祖的蚵田嗎?「喔!」小妮子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小小孩兒,出現在北山蚵田一望無際的水路上,引來多位識與不識的蚵農幾次驚訝、讚賞與羨慕:「跟來玩?」「真真是曾幾何時,今日何日?!」「這一海域的石蚵田,在鐵敲石擊的鏗鏘中,曾經夾雜著大人呼小孩喚,但那人聲鼎沸的樣貌已久遠!」「許久以來,這一連綿的蚵田,都只有黃髮不見垂髫!」「在這深冬拿蚵時節的清冷早晨,竟然可以見到這樣一位童稚幾度出現!」 「跟著水路走!不要被兩邊高出的泥丘騙!」 有了幾次經驗,已能教導初次到來的哥哥,走蚵田裡的水路,如何保持不陷入泥漿地。 「走水路,一步踩穩再一步,不要急,踏穩了再走,就不會跌倒。」 「腳不要抬出水面走,水就不會進到水鞋裡。」 看著哥哥蹣跚的步伐,適時的告訴哥哥走水路的經驗。 「不知道該走哪那一邊,就跟著人家的腳印走!」 模仿我的語氣,要哥哥學習尋找別人的經驗。 約莫是清晨六時二刻,手上提著油刷用的白色小塑膠桶,到了蚵田,大人忙著用蚵鏟將石蚵剷離石條、撿蚵、洗蚵等工作,她便拿著小桶子聽候外婆、舅舅、媽媽隨時呼叫,撿拾她最喜歡的珠螺、苦螺或小螃蟹等大發現,待得大人一聲回家的指令,往往已有大半桶的收穫。 大人挑蚵擔的重量與水路的長度,顧不得她,但「跟著水路、看著前方便能走回去!」用她幾次探訪的心得,即使母親擔著心,但一個小一生已能獨自帶領哥哥從蚵田走回岸邊。 每年,大約過年前後的清晨,配合潮水漲退,母親算好時間,就會邀我們一起到古寧頭北山,外婆留下的蚵田去拿海蚵。北風瑟瑟,海水冰涼,踩在水路上的感覺,常令人在剎時間所有的睡意全消。母親說「現在還好,太冷可以躲在家裡。以前,還是稚童時,再冷都要出來,時常為了多拿一些海蚵,在天邊猶掛月時摸黑到蚵田工作。」 問母親「那麼小,不怕黑嗎?」,母親回答:「外公說過,黑不可怕,是看不清楚才會怕,只要湊近去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就不會怕了!」母親牢記四歲時外祖父講過的話。對母親而言,與外祖父雖然只有四年的父女情份,但外祖父所說過的話,卻令她奉行至今並能傳授子孫克服「怕黑」的恐懼與方法。 很難相信,父親的話在一個四歲的孩子心中,記憶可以如此深刻! 外公如何會在她四歲時就離開她們呢?「討海人,走船跑馬三分命。」母親記得外公是在一次海難中,為搶救同伴而犧牲自己性命,留下二十四歲童養成媳的外婆、五歲的大姨、剛出世的舅舅與四歲的她,還有二位曾祖,一位曾曾祖。 對迎面吹來令人流鼻水的風,與冰冷的海水,不禁呼寒叫凍,母親對於寒凍,又有她獨到的見解。「人家講,寒怕狠,快步走、使力做,就不覺得寒凍。」母親說「現在人好命,下海有水鞋可以保護腳,以前下海,哪有鞋子穿?襪子穿?能有拖鞋已是一般人家的最高享受,較富有的也不過是一雙萬里鞋!」 想起小蚵殼屑進入鞋子裡的刺痛,實在懷疑母親的經驗,赤腳走在蚵殼屑的水路上竟然不會痛?母親笑笑,「是冰到失去知覺了。」 長久以來,一直很難拒絕現採石蚵的鮮甜味,對不易久貯的石蚵,在早年沒有冰箱的年代,採那麼多的石蚵往那兒藏?用什麼方法消化大量的石砢呢?「煮蚵呀潤消北頂」、「蚵肥季節煮蚵乾、燒蚵鹹」。母親說,「有人專門做南來北往生意,蒐集蚵呀潤、蚵乾後,往北方、往內陸銷售」。「燒蚵鹹」就是他們每餐最好下飯的配料。 想起祖母過世時,姑媽、二叔、三叔都回家來,父親與兄弟姐妹難得團聚,話匣子打開,從祖父是一個說書人、喜愛「工工六六」的南管二弦,父親十三歲就以長兄的身份持家,到昔時過往的點點滴滴,三叔說「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嫂從古寧頭帶回來的海蚵,讓家裡有了鮮美、下飯的配料,常常一吃就忘了吃幾碗。」現在,回金門總要帶海蚵回台灣,正因為那還是他們回憶最深的美味佳餚。 採蚵季節,石蚵是外婆家裡最穩定的收入來源。母親說,「印象中,永遠有拿不完、剝不完、煮不完的石蚵,就記得整個村子瀰漫的都是蚵的鮮味、蚵殼的腥味、汗水與海水溼透的黏膩味」。 記憶中的感覺是辛酸的,母親回憶,外婆一個守寡的婦道人家,要扶持一個家的困難。 在跑日本的逃難船上,船東準備鹹稀飯分食,外婆拿碗分盛給小孩,等小孩子都有得吃了,自己卻得餓肚子。 有鄉人某,譏笑外婆帶小女孩上山工作,說女人牽牛犁田不成樣,嫌她們婦道人家種的田,非由男人種出的五穀,不願意收購。 阿舅年少時叛逆,讓外婆傷心欲絕。為讓唯一的兒子從頭開始,拿積蓄的錢到台灣購置房產,總算遷台後,阿舅能安家立業。 母親說外婆一向獨立,不願意麻煩別人,即使孫賢、孫媳孝,但到過世前都捨不得子女隨侍,只用很短的時間與世長辭、很乾淨的走。母親贊歎,是外婆也是眾子孫的福氣。 守在外婆膝下的記憶,母親講來,猶然歷歷在目。 對外婆居家操持的德性與辛勤,從彎腰削下石蚵的畫面,發現在外婆過世後,到外婆留下的蚵田拿海蚵,竟是母親對外婆深深懷念的寄託。 外婆家的蚵田,因為遷台的關係,不是分由鄰人宗親拿蚵照顧,就是任其荒疏,待外婆年老回鄉後,除了少部分還有人照顧外,因為人力外流與蚵村經濟結構的改變,大部分蚵石受到海沙沖刷淹沒。外婆過世後,阿舅請人整理出一部分的蚵石,都是長而平整的石條,返台前,阿舅跟大姨與母親說,那二畝蚵田讓她們去整理吧,那是他們對外婆辛勤一生的共同記憶。 從此,母親開始帶我們在假日踏尋水路到外婆的蚵田。初初前去,彎彎拐拐了好些路,才能走到位在最前端、距離海水最近的那畝蚵田。經過幾次後,終於能判別在眾多水路中的前進路線。 因為在最深的淺灘,不是大潮的日子,若要拿蚵便得弄溼衣褲,遇到熟識的鄉人、宗親,會跟母親說「這邊近,就這邊拿就好了,不需要到你們自己的蚵田拿,這些石蚵沒有人幫忙拿去吃也是拿不完的。」 猜想母親拿石蚵,不全是為拿蚵而拿蚵,母親沒有停下腳步在他們就近的蚵田拿。 隨著水徑,環視一畝一畝的蚵田,有人採收、照顧的石條,總是乾淨或結石累累,悠然站立。荒置的蚵田,則只留一小段石頭浮在泥漿上,因為常年沒有整理,蚵石附生各種貝類,影響石蚵的附著,在石蚵成熟的時候,很容易被魚、蝦、蟹兒打下,掉落的石蚵,或隨波逐浪,或陷入泥漿裡。沒有掉落的,隨著浪潮帶來的泥沙,一寸寸的被淹沒,終至不見石頭的影子,很容易讓人發出暴殄天物的歎息。 對於在石蚵村長大的母親,總會說「海裡永遠有吃不完的東西,只要願意親近,海永遠不會讓你空手而回。」是母親對海長養的崇敬與謝意。 讀著小一下國語課本第八課「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的課文,簡單而有力道,發現原來我喜歡陪著母親到蚵田的感覺,是遠離工作,遠離塵囂,親近大地,一鏟一鏟都是豐收的實在,一樣一樣見識海的生物,遍地都是驚奇的對望。 我喜歡拿石蚵回家後,跟著家人搶著剝離蚵殼的工作,聽家人的對話,即使坐到屁股僵硬、腳發麻,剝到手掌疼痛,但那種在一起分享的簡單快樂,卻是工作外難得的偷閒。而這樣悠哉的氣氛,應該也就是靜妹妹喜歡黏著到海邊的原因吧。 想起,在海裡一次鸕鶿從樹林端躥出,井井然的整隊後,突然像大軍壓境一般俯衝而來、飛向廈門而去,尖叫隨著驚呼聲,才想起「是鸕鶿起床覓食的時間!」那種大與快的振撼,讓我們說了好久。
-
●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有時要他們帶點鹹魚或乾貨之類的貨品回家烹飪當佐餐,他們亦再三地稱謝推辭。不貪非分之財、不佔人便宜、不好高騖遠,充分發揮金門人克苦耐勞的精神,或許,就是這家人能從逆境中力爭上游的最大主因吧! 除夕前三天,美枝已蒸好了年糕,它也是在地人俗稱的「甜粿」。美枝心想,頭家只有夫婦兩人,再加上生意忙碌,可能不會自已蒸年糕,於是她特別挑選了一塊表面上較好看的,以及六個大芋頭,一隻雞,由婉玉和志宏姐弟倆,順便帶上送給頭家他們。 「頭家娘,這是阮阿母送給你們過年的一點小意思啦!」婉玉把籃子裡的東西一一取出來。 「妳阿母那麼客氣,教我如何承擔得起!」頭家娘由衷地說。 「您和頭家對我們姐弟的照顧,阮阿母一直感念在心。她老人家也常常掛念頭家的身體,希望頭家的身體,很快就能康復起來!」婉玉說。 「老伙仔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頭家娘搖搖頭,感傷地說:「每天咳個不停,『面肉』一天一天的消瘦,吃什麼藥都無效,真教人擔心啊!」 「頭家娘,您不要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頭家的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婉玉安慰她說。 「幸好店裡有你們姐弟的幫忙,生意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比以前更好。今天,我應該感謝你們全家才對!」 「不,頭家娘,您千萬不要這麼說。頭家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把騎樓供我們賣芋頭、賣蕃薯;復又讓我們姐弟在店裡幫忙、賺取工資;現在每月又給志宏那麼高的待遇,讓我們家的生活環境改善了不少,也因此我才能上初中。
-
海若有情
出院時,一對穿黃色義工棉坎肩的銀髮夫婦,走進病房看他。定睛看時,原來是童沐天和他的老伴。 你們倆信天主教? 不信教就不能做義工,為病患服務麼? 杜恆非常感動,也覺著慚愧。一個從海外回來的高級知識份子,敢於在廣大群眾面前,穿上義工標誌的坎肩,跑前跑後,義務勞動,這是讓杜恆刮目相看的行動。 童沐天在醫院當義工,有一定的目的,這是局外人所難以理解的。他從香港回了台灣,看出台灣文藝界的朋友,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不接近群眾,不關心現實社會的狀況,只在背地發牢騷,說風涼話,這是讓童沐天非常失望的事。他見到杜恆,便提起作家體驗生活,才能寫出現實主義作品,否則紙上談兵,閉門造車,那永遠寫不出反映現實社會的藝術作品。 關於作家體驗生活,童沐天認為台灣作家應該向大陸作家學習。 「我在醫院做義工,可以接觸到各階層的群眾,這就是體驗生活。另外,我可以藉此機會活動筋骨,運動一下。」這是童沐天的想法。 你的回憶錄什麼時候寫? 已經開始動筆了。 杜恆聽了喜不自禁,他原以為童沐天尚未動筆,如今他已經開始動筆,確實讓杜恆感到意外。 儘管童沐天的觀點,有時使杜恆不滿,但兩人畢竟是肝膽相照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