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與同安，雖說是「雞犬聲相聞，本是一家人」，但由於眾所週知的原因，五十多年的隔絕，使許多親人、宗親失去聯繫，彼此非常陌生。早些時候，許多同安人不知道金門就在澳頭對面；而洪春柳老師今年八月在同安研讀拙著︽金同集︾讀書會上，也說到她原本也不知道同安在何方。二○○一年元月二日金廈直航以來，「兩門」溝通方便許多，但早期兩地宗族互遷的信息還是需要媒體傳達。︽金門日報︾為兩岸尋根認祖牽線搭橋，實在功德無量。我這裡費些口舌，略舉幾例為證。       一九九九年二月，金門賢聚盧氏「鄉里老大」拜托許金龍先生請我幫忙他們尋找同安盧嶺的根。我先後四次騎車到古莊進行採訪，同年三月八日和九日在︽金門日報︾發表︽盧若騰與盧戇章︾一文，為金門盧氏鄉親提供了認祖的歷史依據。二○○四年三月二十五日，金門盧氏宗親組團八十多人在盧志權、盧志輝的帶領下到同安古莊訪親祭祖，中斷了五十多年的宗情鄉誼終於得到連接。二○○二年九月，金門楊媽輝先生發現了同安︽橋東劉氏世譜︾，他把族譜影印本托著名女詩人舒婷轉交給我，同年十一月五日至七日，︽金門日報︾連續刊載拙文︽金門發現的同安︿橋東劉氏世譜﹀︾，居住台灣的劉博文先生見報後，馬上與金門、同安的宗親取得聯絡，開始了同宗三地的交流互動。二○○五年八月二十八日，︽金門日報︾發表介紹同安與金門的趙氏同是趙宋皇親血統的︽猶有當年龍種人︾拙文，金門趙海瑞先生隨即把報紙寄給泉州趙宋南外研究會會長趙世通，他們立即趕到同安布塘趙厝與苦尋十一載的「銀同派」宗親會面，雙方一再感謝︽金門日報︾為他們玉成了這件大善事。       更為曲折的是金門與同安辛氏懇親一事。二○○一年六月二日，我在︽金門日報︾發表一篇題為︽清代同安孝子家─壟尾辛氏︾的文章，其中提及到同安與金門辛氏的親緣關係。金門酒廠總經理辛寬得立刻將報紙寄給在同安西洪塘開辦寶新陶瓷有限公司的辛府進宗親，辛府進先生憑著報紙提供的地址先行探路。為了慎重起見，趁呂塘民間戲曲學校到金門古地城隍廟演出之機，辛文進先生又托劇團負責人洪水泳先生直接找我核實。三來兩往，相互認定。二○○五年十月十八日，金門辛氏懇親團一行三十七人在辛世直理事長的帶領下，五十多年後首次到同安懇親。十月十八是農曆九月十六日，正是壟尾一年一度的民俗節日。根據耆老辛府木講述，辛氏始祖辛府天君七月初九神誕，但六月二十二日本村已有南府王爺神誕。天氣炎熱，農事繁忙，加上七月中元，村民疲於做節，經請示神明，特將辛府天君的節日挪到九月十六。由此可見，民間俗節的約定，也要與天時、農事相適應，才能達到酬神娛人的目的。今年壟尾村的民俗節日，又有金門宗親光蒞，使得這三百多人口的鄉村到處歡頭喜臉，歡聲笑語。       壟尾在三秀山前，清代屬長興里後蕭保，今屬五顯鎮後塘村委會。三秀山是同安的名山，以「三峰挺拔秀出如筆架」而名，清代乾隆六年舉人劉紅茱(東橋人)所作︽三秀山賦︾中有描寫「屹三峰以立地，壁兩峽而函天」形勝之佳句，銀城甚至還有以「三秀」命名的街道。三秀山前還有多處與金門有著血緣關係的村落和文物。明永樂七年(一四○九年)浯江顏氏十一世顏同元(一三七九─一四三五)自金門賢聚徙居後塘(別稱「玉堂」)，繁衍今天垵爐、後壩、下寮等村的顏姓村民，其墓就在後塘與壟尾之間的西北角。與後塘村原來祇有十一坵地之隔的後燒村彭氏村民，其始祖彭用斌於明洪武年間由浯洲金沙里(即沙美)遷此。後燒村西則有三郡知府陳健生前自擇的壽域(該墓已被列為同安縣文物保護單位和廈門市涉臺文物古蹟)。隸屬後燒村委會的後溪自然村，則有陳健次子甫列的墓葬。蔡復一父親蔡用明(一五四七─一六○二)的墓在竹壩塗龜山，墓地雖廢，但墓誌銘收藏在廈門市鄭成功紀念館。三秀山中明末清初布衣黃文炤隱居的雪山巖，光祿寺少卿蔡獻臣(金門平林人)跋涉叩謁並捐資修繕。這些人文史蹟，再次印證金門與同安「無金不成同」的親緣關係。       金門與同安的辛氏都是入閩始祖辛文逸的苗裔。辛文逸(也寫作「悅」)諱仲甫，祖籍隴西，宋代官拜翰林侍講太子太傳。宋初閩地寇亂，朝廷加授招討大將軍靖南元帥，統兵進剿平漳阿侯峒倭盜寇，事後卜居漳州府漳浦縣二十三都荷部。據說辛文逸在漳浦有朝廷賜予的「皇帝田」，稅課減半，可見當時辛氏是一個顯赫的望族。現在壟尾村中辛氏家廟尚有一座文化大革命中幸存的神主牌，高○‧五六米，寬○‧三八米，上鐫「宋開基祖翰林侍講太子太傳加授大將軍諱文逸字仲甫辛公神主」(妣陳氏、洪氏詰授一品夫人)，這就是金門、同安辛氏共奉的入閩開基祖。根據民國八十年增修的︽金門縣志︾載，「宋末有辛胡者，避難逃浯，入贅陳氏，遂定居金門所城之西門外，派下分居後垵。」辛寬得先生編纂的︽辛家族譜︾記述，七世辛元昌居漳浦，生有三子。長辛胡分居浯洲，次辛盈居同安石潯，季辛旭居海澄。洪武二十六年(一三九三年)旭、裕堂兄弟樹立的碑記也說到：因干戈爭雄，兄弟從軍，「胡逃浯洲入贅陳家，盈逃石潯入贅劉家」。由此可知，金門與同安辛氏的始祖，是由漳浦逃難的八世同胞兄弟，時間當在宋末元初兵荒馬亂的時代。居住金門的辛胡生有五子，長房輝綠和二房輝德居金門，三房輝惠居惠安，四房輝義居台灣，五房輝玉居澎湖，看來也是螽斯衍慶，瓜瓞延綿。居住同安石潯的辛盈遷徙長興後塘，據說辛寬得先生的先世是自後塘壟尾遷往金門，這和顏西林先生的曾祖父顏子照自後塘遷回金門非常相似，說明早時金門與同安居民互遷極其頻繁。壟尾辛氏沒有出過舉人進士(金門後垵有天啟七年舉人辛一鷺)，倒是出了兩位列入︽同安縣志︾的孝子。十三世的辛肇基為父守墓，「獨居三年，風雨無間」，順治十年(一六五三年)獲「孝著鄉邦」匾(匾額尚存)，入祀同安孝悌祠。辛肇基侄孫辛萬里雖官居千總，也是事親至孝，「三年廬墓，寒暑罔間」，道光十一年(一八三一年)同安縣訓導陳震曜旌表以「峐山孺慕」；十八年泉州太字又以「孝友可風」匾其門。時代變遷，行孝的方式可以與時俱進，但「百善孝當先」的古訓還是應該記取。       金門與同安的辛氏自十六世起使用共同的字行，那就是唐代詩人張說的五言詩：東壁圖書府，西園翰墨林，誦詩聞國政，講易見天心(新墟草埔宮沈氏清代續編的字行也用這二十個字)。現在壟尾已行至「林」字輩，自宋末至今七百多年繁衍二十五代。這次隨團懇親的金門辛春木先生今年八十歲，屬「書」字輩，而壟尾今年八十四歲的辛府木老人按輩序卻是他的侄輩。金門可能是受歷代戰亂的影響，社會動盪不安，人口繁衍相對緩慢，所以許多宗族的輩份都比較高，成了名副其實的「金門老大」。       金門與同安辛氏宗親相會，是金門報紙牽線的良緣，也是兩門宗族文化交流的盛事，更讓人會有「戰爭無情，和平無價」的體味，實在值得補上一筆。            乙酉年陽月　於三秀書屋

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最後一學期，夏丏尊看到李叔同如此「世味日淡，職務日荒」的情況下，意味著他不久可能遁入空門，將要拋棄家庭和親如手足的朋友，一時心急，便激憤脫口而出說：       「這樣做居士究竟不徹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李叔同聽了這話並不在意，反而以笑容相對。他那裡知道李叔同早有出家當和尚的打算？眼看暑假將近，李叔同遂於五月底正式向校方提出辭呈，提前結束學校的課物，並完成學生的學期考試。李叔同利用暑假期間，同事們均已回家度假，選定農曆七月十三日，告別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在虎跑寺正式出家為僧。夏丏尊於暑假結束見不到李叔同，即往虎跑寺，見他已是身穿海青，剃了光頭的和尚了。夏丏尊一急之下問：       「不是說暫時作居士，在這裡住住修行，不出家的嗎？」       「這也是你的意思，你說索性做了和尚：：：。」，此時，夏丏尊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他平日不經意的言行，對李叔同來說，卻全是認真的。他痛悔自己不該介紹日本斷食文章給他，不該苦留他在浙一師任教。夏丏尊在「弘一法師之出家」一文中指出：「在這七年之中，他想離開杭州一師有三、四次之多，有時是因為學校當局有不快，有時是因為別處來請他，他幾次要走，都是經我苦勸而作罷的，甚至於有一個時期，南京高師苦苦求他任課，他已接受聘書了，因我懇留他，他不忍拂我之意，於是杭州、南京兩處跑，一個月中要坐夜車奔波好幾次。他的愛我，可謂已超出尋常友誼之外，眼看這樣的好友，因信仰的變化，要離我而去，而且信仰的不比名利關係可以遷就，料想這次恐已無法留得住他，深悔從前不該留他。他若早離開杭州，也許不會遇到這樣復雜的因緣的。」夏丏尊自責不已，見已無法挽回李叔同出家為僧堅決的心意。反而安慰自己說：「自從他出家以後，我已不敢再毀謗佛法，：：：知道像他那樣的人，是於過去無量數劫種了善根的，他的出家，他的弘法度生，都是夙願使然，而且都是希有的福德，正應代他歡喜，代眾生歡喜，覺得以前對他的不安，對他負責任，不但是自尋煩惱，而且是一種僭妄了。李叔同出家後，曾對別人說：「我的出家，大半由於夏居士的助緣。此恩永不能忘」，然而，影響李叔同早日出家更直接的因素：一是他親眼目睹一位平凡的中年人，彭遜之突然決定出家剃度為僧，那種毅力和勇氣。一是程中和︿原為軍官﹀退役後，即成為剃度光頭和尚，那種堅決果斷的精神所感動，才促使他急著皈依佛門。         四、勞燕分飛         李叔同出家以後，便成為弘一法師，受戒後就沒有再久居杭州了，他聞靈隱寺將開壇傳比丘大戒，即辭別了悟上人，前往靈隱寺住宿一個多月，接受二百五十條比丘大戒，遂成為一位戒律嚴格，過午不食的真正比丘︿律宗﹀了，後來雲遊四方，到國內各大小寺院，弘法講經，他在佛門最大的貢獻，就是在溫州慶福寺，閉關靜修時，整理出︽四分律︾、編寫了︽四分律戒相表記︾並作序，此乃一部獨步千古的佛學巨作，它將永遠流傳於後世，成為國內外有名的一代高僧，佛教界奉為中國律宗第十一代祖師。晚年，住在泉州的溫陵養老院直至圓寂。        夏丏尊在浙一師時，因發生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而離開，應湖南第一師範之聘請去長沙任教。當時任浙一師的校長經亨頤先生，也因為這場風波而離開，返回自己的故鄉上虞縣的白馬湖畔，決心創辦一所全國一流的「春暉中學」。獲得熱心桑梓教育的鄉賢陳春瀾先生的贊助，遂於民國十年落成，民國十一年秋季，第一屆招生。經校長不忘請回老同事又是老同鄉的夏丏尊協助辦學。夏丏尊是國內文化界德高望重的人物，他果然號召了全國一流的人才；朱光潛、朱自清、匡互生、俞平伯、章育文、劉薰宇、劉叔琴、豐子愷︿李叔同與夏丏尊的得意門生﹀等等，這也就是人們所謂的「白馬湖作家群」。後來，夏丏尊因春暉中學一位轉學生叫黃源，不服體育老師的禁令戴  帽，引起開明的老師群與學校保守勢力一陣衝動，匡互生訓導主任，憤而辭職，夏丏尊與豐子愷即離開春暉中學，往上海與匡互生在江灣地區，建造「立達中學」後更名為「立達學園」目的在延續他們在白馬湖的教育理想，主張教育獨立，學術自由討論的風氣。民國十五年，夏丏尊與友人共創「開明書店」，一面教書，一面創作，其最著名就是翻譯義大利作家亞米契斯的「愛的教育」，風行國內外二十幾年。         五、銜接課文         民國十四年夏天，當夏丏尊在寧波第四中學兼課時，得知弘一法師，擬往安徽九華山。因途中遇到戰亂︿江蘇軍閥與浙江軍閥為爭上海地盤﹀，交通受阻，便轉道至寧波，掛褡於七塔寺，夏丏尊迫不急待的前往拜會，見寺院的雲水堂住了四五十個遊方僧人，統艙式的兩層床舖，弘一法師睡在下層。見了夏丏尊就微笑招呼，兩人在廊下板凳上坐著交談起來。       課文選自夏丏尊︽平屋雜文︾略有更刪，說：       「到寧波三日了。前兩日是住在某某旅館裡的。」       「那家旅館不十分清爽吧。」       「很好！臭蟲也不多，不過兩三隻。主人待我非常客氣呢！」       他又和我說了些輪船統艙怎樣待他和善，在此地掛褡怎樣舒服等等的話。我惘然了。繼而邀他明日同往白馬湖去小住幾日，他初說再看機會，及我堅請，他也就欣然答應。       行李很是簡單，鋪蓋竟是用破舊的席子包的。到了白馬湖後，在春社裡替他打掃了房間，他就自己打開鋪蓋，先把那破舊的席子叮嚀珍重的鋪在床上，攤開了被，再把衣服捲了幾件作枕。拿出黑而且破得不堪的毛巾走到湖邊洗面去。       「這毛巾太破了，替你換一條好嗎？」我忍不住了。       「那裡！還好用的，和新的也差不多。」       他把那破毛巾珍重地張開來給我看，表示還不十分破舊。       他是過午不食的了。第二日未到午，我送了飯和兩碗素菜去︿他堅說只要一碗的，我勉強再加了一碗﹀，坐在他旁邊陪他。碗裡所有的原只是些萊菔、白菜之類，可是在他卻幾乎是山珍海味一般，喜悅地把飯划入口裡，鄭重地用筷子夾起一塊萊菔來的那種了不得的神情， 我見了幾乎要流下歡喜慚愧之淚了！：：：在他，世間竟沒有不好的東西，一切都好，小旅館好，統艙好，掛褡好，破舊的席子好，白菜好，萊菔好，破舊的毛巾好，鹹苦的蔬菜好，走路好，什麼都有味，什麼都了不得。       這是何等的風光啊！宗教上的話且不說，瑣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謂生活的藝術化了嗎？人家說他在受苦，我卻要說他是享樂。當我見他吃萊菔、白菜時那種愉悅的光景，我想：萊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只有他才能如實嘗得了。對於一切事物不為因襲的成見所縛，都還他一個本來面目，如實觀照領略，這才是真解脫、真享樂。       藝術的生活，原是觀照享樂的生活，在這一點上，藝術和宗教實有同一的歸趨：：：真的藝術，不限在詩裡，也不限在畫裡，到處都有，隨時可得。：：：只要對於日常生活有觀照玩味的能力，無論誰何，都能有權去享受藝術之神的恩寵。：：：       與何尚數日相聚，深深地感到這點，自憐囫圇吞棗地過了大半生，平日吃飯著衣，何曾嘗到過真的滋味！乘船坐車，看山行路，何曾領略到真的情景！雖然願從今留意，但是去日苦多，又因自幼未曾受過好好的藝術教養，即使自己有這個心，何嘗有十分把握！言之憮然。       儘管夏丏尊與李叔同︿弘一法師﹀平日各忙各的工作，但在他們的內心深處，仍然彼此牽掛著那份親如手足真摯的友情，從弘一法師臨終前，由性常法師寄給夏丏尊的遺偈：「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爾亡言。花枝春滿，天心月圓。」看來，自然表露無遺。       (下)       

僵持在絕對優勢墨顏裡       只有光才是你受不了的宿敵       叢山綠首隱於高罩黑幕　              模糊飄搖　飄搖如湖       只有影　隱在更深闇暗幢幢       渾與天地俱為一體              這奮力掩蓋　力竭於手掌下之潛彈       口溢白沬　泡沬間反折著力道       潰決　撕破以徐徐　加速灰黑易位       然後橘彩於牝雞　司晨無聲而生              　 千年赤壁全面潰逃於突來東風　       殷火燒熔連環玄鐵　青史書不盡過往       以天歃血　割一道淺淺的口       金烏白駒竄飛而出　澎湃

沙灘上，突然出現一隻手掌大的青腳螃蟹。適才得意說話的男孩，馬上一個箭步撲上前去。       「好可惜，又讓牠鑽進去了：：：。那邊，在那邊。」       我們停下腳步，在不遠處等他。只見他，又氣餒的向前走了幾步，尋找那隻青腳螃蟹。       「抓到了！抓到了，看你再往那兒跑：：：。」       我們看到他高興的抓起青腳蟹，又興奮的叫著、跳著。然後，朝我們跑了過來。就在他跑沒幾步的當兒，突然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緊接著，一陣強震把我們全都給震得東倒西歪的。       我嚇得哭了出來，緊緊抱著也被嚇得渾身發抖的阿姐。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稍微恢復了過來。只是，我突然感覺雙手有點溼溼黏黏的。       「我的手，我的手怎麼都是血！」       我再次被嚇得昏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等我醒來時，人已在母親的懷抱裡。         ７         「文良，你在想什麼？怎麼都沒聽到你發表意見？是不是我講得不好？」       妻看我許久沒說一句話，只靜靜地聽著、想著。一向觀察力強的她，知道我並沒用心聽她講︽源氏物語︾裡的故事情節。       「如萍，我們明天去看看阿姐。好嗎？」       「怎麼突然想去看阿姐？你不是前兩天才去的嗎？」       妻一臉不解的望著我。我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心裡想的還是沙灘上的那一幕。       「噢，沒什麼。只是想到下午，邱先生送的那幾盒高雄特產。有兩種不同口味的旗鼓餅，可以帶一點給阿姐嚐嚐。東西要趁新鮮吃，妳不是常這樣提醒我嗎？」       「沒錯，是要趁新鮮。你呀，樣樣都想到你阿姐。阿姐有你這位弟弟，可真是福氣喲！」       妻笑了笑，起身把厚厚的兩本︽源氏物語︾，整齊的擺回書架上。然後，提醒我不要太晚睡，就先回房休息了。       寂靜的書房內，窗明几淨。妻是個愛整齊、愛潔淨的人，也是個勤快的、體貼的賢內助。我把大燈關掉，只留下書桌上的那盞歐式小檯燈。整個書房裡，文學的、語言的書籍，擺得滿滿的好幾個書架。這些，都是妻的最愛。倒是我自己看的、研究的書，大部分都放在研究室。家裡，只少少的幾本就擺在書桌上。旁邊，那個古典造型相框內的兩張照片，一張是我和妻去年回老家，在滿是秋菊盛放的庭院裡合照的。另一張，就是今年新春與阿姐的合影。       我望著倚在柺杖上，笑容依舊燦爛的阿姐。心裡，默默的回想著適才妻的話。       「是嗎？阿姐有我這位弟弟，真的是一種福氣嗎？」       如果，不是我先對藤壺產生興趣；如果，那一天不是阿姐：：：。         那一天，我清醒過來之後，母親淚流滿面地緊抱著我。       「神明保佑，菩薩保佑，謝天謝地。阿良：：：，阿良醒了。」       母親激動得話都有點說不出來似的。我張開雙眼，看到整個沙灘都是圍觀的人潮。人潮中，有警察、有軍人，也有憲兵。遠遠的堤岸上，居然還有幾部軍車。還有，閃爍著紅色燈的警車、救護車。       「阿母，我的手：：：我的手，怎麼都是血？阿姐，阿姐呢？」         我張開雙手，奇怪的是不見任何傷口，可是血跡卻依舊在。         「阿姐受傷了：：：。他們：：：他們，我是說那些醫生、護士，正在救她。」       

深夜時分於台北某公園門口，他從一輛新款的賓士轎車出來，天空正飄著濛濛細雨，遂撐起一把黑傘欲走向對街。這時候，他發現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瘦削的臉頰，一頭挑染的公雞頭，神色詭異的彷如遊魂般在不遠處漫無目的的徘徊，其目光飄忽不定，似有幾分醉意，又活像個嗑藥份子。       賓士車主年屆中年，體力已大不如前，更不敢惹事生非，前一部愛車ＢＭＷ才被不良份子惡搞慘遭毀滅的命運，仍餘悸猶存，此時年輕人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實令人膽顫心驚。這台車可是剛出爐的新款車系，花了他畢生積蓄才到手，與她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的親密時光，若此刻愛車遭逢劇變，那麼他的人生也將了無情趣。       賓士車主頓時停下腳步，折返原點走向愛車週圍來回跺步，他始終痛苦的不敢正視對方一眼，又耽心對方對他起疑，他多麼希望自己的心思是多慮的那該有多好！所以又猶疑著該不該留下來陪伴愛車，於是他緊握著那把傘，一會兒作勢開車門去裡頭拿東西，一會兒又關上車門往對街走了兩步又忍不住折返原點，如此猶疑不定又矛盾間，幾乎快把自己給逼瘋了！他心中並大聲祈禱對方能夠趕快離去，永遠離開他的視線。       然而這時候，二十啷噹的年輕男子不耐久站終於忍不住蹲下來，他帥性的點了根煙，一對眼睛瞇瞇的斜望賓士車主的行為舉止發愣，當他抽完一根煙，將煙屁股彈向對面的分隔島後，再度望著對方同時若有所思的點起第二根煙，這整個過程看在賓士車主眼裡簡直嚇破了膽，以致其舉動更是捉摸不定，令人啼笑皆非。       隨即年輕人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向賓士車，席間他漫不經心的大搖大擺走著，然後從口袋裡取出一顆檳榔送入口嚼了起來。       當他走近賓士車前，此刻賓士車主早已「蹦」的重重關上車門，在裡頭坐定位，立即執起手機準備按下「110 」三個鍵，年輕人則是在外頭仔細覽視車身好一副驚為天人的樣兒，接著等不及一手撐著車身，一手握緊拳頭在車窗上重重敲三下。       好半晌後，賓士車主臉色鐵青緩緩搖下車窗，就在年輕人一頭湊近車窗之際，一位打扮入時的中年婦女牽隻西施犬從公園大門踩著小碎步出來，趁年輕人分神中，賓士車竟加緊油門揚長而去：：：       「耶？那台車怎麼跑走了？」年輕人一臉錯愕。緊接著他向中年婦女大喊道：「媽！妳怎麼回事啊？怎麼去公園溜狗溜那麼久？不然妳就是跟男生在裡面談情說愛，對不對？讓我站的腳都酸死了！又無聊的要死！」       中年婦女笑臉盈盈的走來：「你又吃檳榔啦？上回才講過你的！以後別再被我看到喔！」       「媽！我也想要一台賓士車，剛剛有輛賓士車好酷，我本來想問對方價錢的：：：」兩人勾搭對方的肩膀，襯著月色，一塊兒親密走向回家的路：：：：         ＊＊＊  ＊＊＊  ＊＊＊       防人之心不可無，處在工商業繁華的今日，人與人間的關係已不復早年和睦圓融，又因社會事件頻傳，於是人們均在心中個自設下高聳的圍籬，造成許多不該有的誤解及仇恨。不過我可要說了：「輕鬆一下又何妨呢？凡事沒必要那麼嚴重吧！」

八二三砲戰的戰火迫使學校停課，金門中學舉校遷台，所有學生被打散寄讀在全省北中南各中學。翌年我小學畢業，當地已無中學可就讀，被縣政府分發南投中學，十二歲當小流亡學生，在外婆的淚水中，雖是生離但感覺像死別。四十九年金中復校，學校把在台寄讀的初二學生招回，重返烽火漫漫的家鄉，我成了金中復校第一屆的學生，初二只有忠孝仁三班。校長是姜將軍，各處主任多是上校級的軍官，很多老師穿軍服來上課，學生每人發支步槍，初二開始上軍訓課，還真槍實彈打靶。除了家住金城附近村落的學生通學外，大部份都住校吃廚房的大鍋菜，與現今的軍事預備學校相較，戰鬥氣息與濃烈的火藥味有過之而無不及。       情勢稍為穩定後，才從台灣來了幾位年輕的老師。班上導師換成不穿軍服的人，同學頗覺新鮮。于紀匯老師在那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年代，戴著黑框大眼鏡來到砲火連天的戰地學校，令人印象深刻。雖說是山東人卻北人南相，長得並非濃眉大眼高頭大馬，而是斯斯文文讀書人的模樣。第一次進教室自我介紹說他畢業於政大邊政系，大夥伙搞不清楚邊政系幹什麼的，只是聽他秀幾句藏語或蒙古話，老師學問高深讓人肅然起敬。       于老師住在學校的宿舍裡，白天課多忙得不可開交，晚上沒事就在城裡四處隨機家庭訪問。遇學生家正晚餐他不但不避諱，還會坐下來看看吃些什麼。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到我家的次數最多，每回看我都吃地瓜籤稀飯配一盤小魚，什麼菜也沒有，老師若有所思卻不發一語，總用大巴掌疼惜地摸摸我的頭。       開班會于老師提議：「校園防空洞上種草皮很可惜，同樣有偽裝效果，我們建議學校准許大家來種南瓜好不好？」同學不知老師葫蘆裡賣什麼藥，當然無異議通過。獲准後全班動員除草鬆土播種，班上負責的清潔區內的幾座防空洞，很快就被我們種下的南瓜爬滿綠籐，班會及課餘時間，老師帶同學澆水施肥，水乳交融像一家人，對於老師些許的山東鄉音，相處久了聽得懂也就不排斥了。等到開花時節校園景觀更顯美麗，吸引全校師生常來參觀我們辛勤耕耘的成果。       有個禮拜天的中午，班上住校的同學來我家通知：「老師要你現在回宿舍找他。」心裡忐忑不安，路上猜測老師到底為什麼事找我？進宿舍看到桌上擺三大盤尚冒白煙的水餃，還有幾盤小菜，原來他邀約班上六七位同學聚餐。閩南人鮮少吃麵食，但山東人不吃水餃吃啥？初中的男孩正在發育期，當年家家皆窮困，很難吃一餐像樣的飯，看見美食當前，毫不客套就吃起來。怎麼想也想不出，餃子餡竟然是絞肉混南瓜嫩葉加黃色的花，同學們個個將半個餃子含在嘴裡不敢嚥下，心想：「天啊！南瓜葉子南瓜花可以吃嗎？被老師毒死怎麼辦？」老師見狀笑說：「看你們這些小土蛋，別怕啦，很好吃，快吃快吃。」       老師當著面連吞兩個，大家才放心開懷猛嗑。初中畢業前一整年，只要禮拜天老師沒重要公務，南瓜宴就未停過。年少時無法體會老師的用心，今天回想起來，他是怕我們營養不良，找機會幫我們進補啊！       老師的愛心感動了老天爺，在當我們導師任內平安返台結婚，回來送給我的結婚照片迄今常常被我拿出展示給兒子們看。南瓜葉跟花被我們吃得差不多時，南瓜結實累累，初試啼聲竟然大豐收，圓形的碩大無比長形的幾與人同高，採收得兩個人才抬得動，全班用遊街慶祝方式，將南瓜抬著分送每一家。很多專業農夫都讚賞：「讀書人還會種菜，不簡單！」南瓜幾乎成了我們的班瓜！       師生採收南瓜的場景，幾十年難以忘懷，只要看到南瓜就想起于老師的身影。應該有七十高齡了吧？聽同學說老師退休在高雄頤養天年，希望老師能看到這篇短文，讓他老人家知道，我們多麼懷念他！

─追溯夏丏尊著「生活的藝術」的緣由         去年暑假的一天，新加坡表兄來電，邀我前往廈門會合，第二天，一起到泉州市遊覽，由其友人黃黎先生，帶領我們參觀閩南最大的寺廟─「開元寺」，一進天王殿，直見超巨大︿畢生未曾見過﹀「哼哈二將」，鎮守門神，莊嚴肅穆的坐姿，令人肅然起敬，引人注目的上梁正中央，是元朝皇帝親自敕額：「敕大開元萬壽禪寺」，殿中一幅楹聯：「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聖人」，據說是宋代理學家朱熹任滿三年同安縣主簿來此時所寫的對聯，但字是近代高僧弘一法師︿李叔同﹀親筆寫成的墨寶。通過寬廣的拜庭，即是大雄寶殿，寶殿上懸一匾額：「桑蓮法界」，殿內有安金身的五智如來佛等大佛像，此處也是僧侶們平日誦經禮佛的地方。       越過左邊，正是出了名的「東塔」，朝西遙望是「西塔」。再往左邊走去，竟是『弘一法師紀念館』，中庭是綠意盎然的大園圃，前面置有一座漢白玉雕像『弘一大師造像』，栩栩如生，引人注目。此座白色雕像，與康軒版國中三年級上期，國文課本第七課；夏丏尊所寫「生活的藝術」裡的插圖相類似，於是，引起我高度的興趣，遂請引導我們參觀的黃秀彬小姐︿黃黎先生的堂妹在此擔任管理委員﹀晉見一位專門看護『弘一法師資料館』的方居士。他接受訪問並贈送我們『弘一法師』的墨寶︿影印本﹀。今年一月七至九日，陪同城中畢業班旅遊廈門時，藉此機會再次造訪泉州「開元寺」，請教方居士有關『弘一法師』的事跡。         一、相識相惜         夏丏尊與李叔同︿弘一法師﹀是在浙江省官立兩級師範學堂︿後改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任教時認識，他們的教育理念相同，沒有功利的目的，沒有政治的色彩，純為君子之交，意志相投，情同手足。夏丏尊佩服李叔同深厚的國學造詣，他在︿弘一法師之出家﹀一文中明確說：「在這所學校裡，李叔同與我相交者近十年，他的一言一行，隨時都給我啟誘，李先生教圖書、音樂，學生對圖書、音樂，看得比國文、數學等更重。這是有人格做背景的緣故。因為他教圖畫、音樂，而他所懂得不僅是圖畫、音樂；他的詩文比國文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這好比是一尊佛像，有后光，故能令人敬仰。」       由此，可看出夏丏尊對李叔同的才華、氣質是折服了，而夏丏尊的坦誠、直率也被李叔同深為讚賞。         二、情同手足         李叔同住在學校的宿舍，夏丏尊則在城裡的彎井巷，租了幾間舊房子，窗外有一棵梅花樹，取名為「小梅花屋」屋內有陳師曾贈的一幅「小梅花屋圖」，圖上有李叔同題詞一首：「屋老，一樹梅花小。住個詩人，添個新詩料。愛清閑，愛天然。城外西湖，湖上有青山。」       夏丏尊擅長散文，很少作詩詞，但為應和著李叔同，曾作兩首頗具趣味的詩：       「數星燈火漾疏村，四起梵鐘破暮痕。為問風流李學士，可添畫意與詩魂？」       「遠峰寒碧夕陽殷，煙翠空冥西子鬟。欲去依依有餘戀，晚江新月霧中山。」       由此可印證李叔同為夏丏尊的「小梅花屋圖」，圖上所題的詞中「住個詩人，添個新詩料。」確是真的了。       在課餘之暇，夏丏尊與李叔同經常到西湖的湖心亭雇舟，品茗談心，欣賞湖光山色，彷彿置身於蓬萊仙境，真有：「霞光映碧波，水色入心清」令人心曠神怡。鐘靈毓秀，清明幽雅的西湖，賦予李叔同無限的藝術靈感。他所創作的：       「西  湖」：看明湖一碧，六橋鎖煙水。：：：看青山四圍，高峰南北齊。：：：大好湖山如此，獨擅天然美。       「春  游」：春風吹面薄於紗，春人妝束淡於畫。游春人在畫中行，萬花飛舞春人下。       「早  秋」：十里明湖一葉舟，城南煙月水西樓。：：：遠山明淨眉尖瘦，閒雲飄忽羅紋皺。       從這三首歌詞的內容，不難看出西湖迷人的湖光山色，所給予李叔同的藝術靈感了。       在這所學校任教期間，是李叔同創作歌詞曲最多的黃金時期。諸如：       「送  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憶兒時」：春去秋來，歲月如流，遊子傷飄泊。回憶兒時，家居嬉戲，光景宛如昨。：：：        都是在這段時期創作的，至今仍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名歌曲。       民國二年夏季，浙江省官立兩級師範學堂改名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由於他們的教育理念相同，教育理想一致，夏丏尊提倡「愛的教育」，李叔同致力「美的教育」， 促使他們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編寫一首校歌，由夏丏尊作詞，李叔同譜曲。歌詞是這樣：       「人人人，代謝靡盡，先後覺新民。可能可能，陶冶精神，道德潤心身。吾儕同學，負斯重任，相勉又相親。五載光陰，學與俱進，磐固吾根本。葉秦秦，木欣欣，碧梧萬枝新。之江西，西湖濱，桃李一堂春。」         三、皈依佛門         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裡任教的老師，誰都不會相信李叔同會皈依佛門，連夏丏尊都被蒙在鼓裡了。他會出家！主要的因素來自夏丏尊。       民國五年的夏季，有一天，夏丏尊與李叔同於散步談心時，夏丏尊向李叔同說，他看到日本雜誌上有一篇「斷食的修養方法」報導說：斷食是人類身心「更新」的修養方法，自古以來，宗教上一些傑出的人物，諸如：釋迦牟尼、耶穌：：等，都曾修煉過」 斷食」的功夫，並說明斷食可以袪病延年，改去惡德，生出偉大的精神力量，是一種修身養性的新方法。夏丏尊覺得一時興奮，就介紹給李叔同看，他這一看便被迷住了。於是，彼此間心裡都有一種相同的想法：「有機會時，一定要把」 斷食「拿來試試看」。這種事對夏丏尊來說，只是口頭說說罷了，但對李叔同來說，卻是認真的，他看到「斷食」可以治療各種疾病，自己有感自幼身體瘦弱，近來常常咳嗽又患有精神衰弱症，因此，就起了一種好奇心；若實行斷食後，或許可以痊癒也有可能。李叔同下定決心，私底下為此做準備，在學校裡，不張聲色，也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       根據日本雜誌上的報導 ，實行斷食必須在寒冷的冬天，並要有一處幽靜的地方進行才適宜。李叔同在學校放寒假時，選定位於西湖西南隅大慈山下的虎跑寺，也叫定慧寺，住進方丈樓下的一間空房，進行斷食十七天，斷食後的李叔同深感「身心靈化，歡樂康強」。過滿寒假返校時，夏丏尊認為一向準時歸來的李叔同，卻不見人影，直到兩星期後，才看到他一副消瘦清的模樣。這時，夏丏尊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背著自己獨自到大慈山下的虎跑寺實行斷食去了。他驚訝的問：       「為什麼不告訴我？」       李叔同很鎮定的笑著答道：       「你是能說不能行的，並且這事預先教別人知道也不好，旁人大驚小怪起來，容易發生波折」。夏丏尊無言以對，後悔自己早不該介紹那篇斷食的文章給李叔同。有了這次，將來       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呢？李叔同這次斷食，果然促進他的身體健康了，在他的內心上，從此對僧人的生活特別感到興趣，對佛道也開始嚮往了。在此期間，他寫了一首「歸燕」的歌：       「幾日東風過寒食，秋來花事已闌珊，疏林寂寂雙燕飛，低回軟語語呢喃；：：：天涯芳草離亭晚，不如歸去歸故山，：：：」       從這首歌的歌詞，不難推敲他此時的心跡了。       民國七年正月十五日，李叔同果然拜了悟法師為師，行了皈依禮，了悟法師為他取法名為演音，號弘一，暫以居士身份︿在家弟子﹀修行。這個時期，他做了一首歌：「晚鐘」，歌詞是：       「幽鳥不鳴暮色起，萬籟俱寂叢林寒。浩蕩飄風起天杪，搖曳鐘聲出塵表。：：：鐘聲沉暮 天，神恩永存在。神之恩，大無外。」       從這首歌詞的內容，可體悟李叔同靈魂的歸處了。       (上)       

敬淳，你走的消息是伯母電話告知的       秋節前夕，我在Ｐ城       撒落絢麗日光的陽台       頓成幽深的谷底       面對窗前初綻的雛菊       我久久不能言語               　你爸爸椎心喑啞的訴說       我的心隨著緊縮       十歲時，我看著我爸爸躺在大廳，從此不起       他把痛苦留給我，我孤苦無助       今天，你爸爸眼睜睜看著手術台上小小的你緩緩離去       你把痛苦留給你爸爸，他心中滴血       敬淳小子，你何其忍心       (老師，你看過持著聽筒含著淚水看診的醫師嗎)              　 敬淳，我曾看過你和姊姊翻閱繪本       我曾聽媽媽說你律動課舞動身體的模樣       我想像你將受教育、你將成家、你將立業       你將一路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走上旅途       你不用像你爸爸艱辛坎坷的構築人生       誰知，你竟然淘氣撒手       把艱辛坎坷又推還你爸爸       敬淳小子，你怎可如此       你可知多少期待便是多少傷害       (老師，我內心有的只是憤怒、委屈和不捨啊)              　 我的學生都是我的孩子       我期待他們低眉自許橫眉冷對       更期待他們細嚼黃蓮不皺眉       (老師，出發前，您怎可忘了教學生如何流淚啊)       敬淳，今夜微雨，你要走好       到爸爸夢中告訴爸爸       伯伯眼淚十歲就流乾了，但路還是要走下去       敬淳，走好

我從沙堆裡，撿起幾個大小不等的花蛤及長鼻螺。其中，有一個長鼻螺的外殼上，還密密地堆滿了厚厚的一層笠藤壺。       「就是呀！只是，我有點失望的是，怎麼這裡見不到復國墩一帶，岩石細縫中那密生的龜爪藤壺？」       阿姐若有所失地，一邊望著我手中的長鼻螺，一邊又轉頭望向更遠處的沙灘。       那一天，到沙灘上戲水、撿拾花蛤的人不少。有幾位和阿姐差不多年齡的孩子，看見阿姐和我像著迷似的，在沙灘上一路尋尋覓覓。於是，建議我們一起到更遠一點的海邊，去找岩石縫中那密生的龜爪藤壺。       我們一群孩子，興高采烈地沿著平坦的沙灘走。不久，果然看到不遠處的海邊，滿佈著一塊塊的大岩石。       「岩石呢！好大的一大片。上面，應該有你們要找的龜爪藤壺。」       一個與我們同行的大男孩，高興的指著前方告訴我們。       「真的。我們快點過去。否則，太陽一下山，天暗就看不到了。那，要怎麼挖呀？」       另一個男孩話一說完，便一馬當先地，朝岩石方向跑了過去。阿姐和我，還有其他人也跟在後面，一起快步朝相同的方向跑過去。       遠處，一碧萬傾的大海又見橘光點點，偶而，幾隻不知名的海鳥掠過天際。過沒多久，卻又在另一個不同的方向，迅速的消失了蹤影。沙灘上，大大小小的腳印，一個緊接著一個。一直延伸到，另一處圍著鐵絲網的沙灘上。       「果然有呢！你看。這是不是就是你們要找的──龜爪藤壺？」       一馬當先的那個男孩，不僅最快穿過鐵絲網空隙，還速度極快的越過沙灘，甚至爬到岩石上面了。而且，一下子就在岩石細縫中，發現那密密附著的龜爪藤壺。       「哇！好大、好肥呀！比我們以前看到的還大許多呢！就是牠，這就是龜爪藤壺。」       緊跟在後面的阿姐和我，一看到期盼多日的龜爪藤壺，興奮得高興的叫著。接著，大家一起合作，沒一會兒工夫我們小小的鐵桶，已有豐碩的成績。其他一起來的人，也一樣是滿臉笑容，高興的展示著彼此豐碩的收穫。於是，我們一行人，又沿著來時的沙灘，一路有說有笑的往回走。       「還真像呢！你們看這些龜爪藤壺，厚厚的柄上還佈滿了細細的鱗片。還有，這柄的最上頭，那五個尖尖凸起的硬？，就跟爪子沒兩樣。整個看起來，多像龜爪呀！」       一個和我們一起來的大男孩，從他手上的小桶子裡，拿出一個龜爪藤壺，邊說邊用讚美的眼神看著。       「奇怪，這邊有這麼多龜爪藤壺，為什麼都沒有人來拿？」         先前，一馬當先帶路的男孩，回頭看了一下方才去的那一片岩石群，心中有點納悶的問我們。       「那是他們沒有我們厲害，所以沒能發現到這裡呀！」       另一個男孩得意的說著，臉上洋溢著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也許吧！否則，這裡怎麼這麼多，一個個又都這麼大。我的桶子小，一下子就裝滿了。」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阿姐想了一想，也這麼猜著。         「咦！螃蟹！好大的一隻。你們先走，我非要把牠捉住不可。」

揮別熙熙攘攘的繁華大台北，回到了家鄉的懷抱，一直就像長不大的孩子般，依舊依戀父母親情滋潤的溫暖，於是我回來了，回到我所愛戀的島嶼─金門。       一晃眼我早已過了而立之年，成了街坊鄰居眼中的︿單身公害﹀，數落著高學歷、鐵飯碗、眼光太高的我，印象中我似乎從未發表過任何擇友條件說，一直低調的相信緣分說，否則早就兒女成群了，莫名其妙的成了勝過狗仔隊的抱馬仔，口中四處廣播的最佳女「豬腳」，真是人在家中坐，謠言滿天飛，連我的媽媽也深信坊間女大不中留的說法，酸酸的對我說道：「反正你目前的狀況是找不到的乾脆上網去找」。真的是晴天霹靂，處身於內憂外患抗戰時期，心想現實生活中的人兒都不可信，竟要我去相信冰冷電腦前的網友，新聞上不是老是播放著『我的網友是匹狼』的戲碼嗎？沒有知識也要看電視吧！難道要預謀演出羊入虎口，還是推女入火坑的八點檔連續劇，真是情何以堪啊！       也許是生活太過安逸閒適，再加上愚昧的認為在金門這個人情味濃厚的小地方，會有哪些白目的羊冒著被人認出的危險，還相信網路這虛渺的東西，於是我點選了奇摩交友，搜尋著金門縣，出現了半卡車的一、二、三、四：：，還真是不少人。我想我一定是住在象牙塔的女人，比不上市場賣菜歐巴桑的生活常識，忽然出現『禾利不要再摸灰了』的字串，真是的自己摸灰不要亂指別人吧，這個人想必頭殼壞了，於是我點進了這狂妄傢伙的交友檔案，裡頭關於自己則寫著：       　 如果有人問我金門最棒的海灘在那裏       我會馬上說：就是歐厝海灘       冬天的冷風吹來，       偌大的海灘只有風吹的上衣帽子陪著我       白白黃黃的一片，閃著點點小白光，       那是貝殼留下的身影是貝殼留下的身影       白沙連著碎碎的浪花       接到遠遠的藍天       　 千軍萬馬的浪向我狂奔而來       就在眼前化成雪花灑在腳下       伴著千人的交響樂團       奏著低音大提琴為主的優美弦律       間和著銅鈸的嘩拉嘩拉       我像水花消失在空中       在白色的沙灘漫步       在微風中信步狂奔       站在淺灘中靜候海水輕柔飄來       　 我把滿滿的愛裝在透明的玻璃瓶中       請求海浪帶給我愛的夢中人       當她收到的時候       請海浪輕輕的告訴我一聲       　 真想不到外似放蕩子，內有才子情，如詩如畫的歐厝海灘，這不正是我想要的以非觀光角度描繪家鄉美景的手法嗎？再看看心情日記吧！看看是什麼來頭，上頭寫著：       要搬家了拉!!       http：//myblog點pchome點com點tw/henry1012有空常來坐哦！       難不成想學草莓族寫火星文，不過寫的四不像，一陣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涼意，伴隨著「櫻桃小丸子招牌的三條線」在我額頭出現，或是以為我們叫「莊孝維」竟一想唬攏我，不過自己更像傻子的依樣畫葫蘆轉換上面的字串，瞬時間來到了另一個異次空間─禾利的部落格。       我的心情倘佯在這如詩如畫的部落格中，不必出門就可以看到后湖的海邊、山后楓香林、小金門的九宮碼頭等風景，金門之美盡收於手掌中與眼簾間，真的是他傻瓜我聰明，禾利在金門的心情筆記，對於我真是個寶庫，基於同鄉情誼對於這個才華洋溢的金門子弟，一定要掌聲鼓勵一番，索性留個言加油打氣。很快的署名站長回應的訊息出現，瀏覽這個部落格成了我每天的休閒之一，小詩篇篇觸動了我的心弦，心情印記訴說著我出走的心情，其中有一篇小詩秋夜：       　 昔日網上初相識       恩愛甜密兩三載       昔人已隨秋風去       秋聲秋雨待有緣       　 莫名的秋夜       下起了一陣雨       想起了往事       不知昔人近來可安好         同是為情所傷的天涯淪落人，竟打腫臉充胖子的寫了首小詩去安慰人。         秋風秋雨愁煞人       昔人已隨秋風去       恩愛甜蜜暖心頭       緣起緣滅皆有緣       　 莫名的心情       吹來了一陣風       想起昔人       不知天涼好個秋         經過了好一段日子，信箱中出現一個悚動的標題『你一定是我前世的知己』，         你一定是我前世的知己       我真的跟你不熟       可是你所寫的一字一句       好像認識我了一輩子       貼切而實際       好像我沒寫出來的你都看到了知道了       所以你一定是我前世的知己       不然不會那麼了解我       不會讀到我心裏頭去       　 其實我希望你是個男人       這樣我們可以一起把酒言歡       酒逢知己千杯少       來個不醉不歸       不過我的酒量奇差       只能寒夜客來茶當酒       聊個通宵達旦       可是又想如果你是個女人       那有這種粉紅知己       千金易得知己難覓此生無憾       但是如果你有男朋友或是已婚       那我還是離你遠一點       因為我想留著小命       看看山看看海       看看喜歡的女人       　 我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在我成長的過程都有人陪著我一起走       我想你會陪著我走一陣子         我想我們真的認識好久好久：：：         就是這一句『可是又想如果你是個女人，那有這種粉紅知己』捅進了我的死穴，傳統金門大男人主義的性情想必早已滲進他的骨髓裏了，沙文思想更隨著血液在其身體流竄著，短短的一句話激起了我那誓死保護女人尊嚴的革命情操，誓師討罰這藐視女子的無禮軍閥，於是我決定透過電腦用雙手替自己討個公道，大概是報仇心切吧，也在短短的幾分鐘內，以「我不知是不是你前世的知己『作了回應。         我不知是不是你前世的知己       因為我不是男兒身，可以言歡茶當酒，不能達旦通宵       我不知是不是你前世的知己       因為我是個女兒身，可是待字閨中，不是歐巴桑       我一定會留下你的小命，看看山看看海看看喜歡的女人       我一定會留下你的小手，寫寫詩拍拍照抱抱愛戀的金門       一定是幸運的人，因為有人陪你走       我一定是幸運的人，因為有你讚美       我不知是不是你的知己，因為我是個女人       我不知是不是你的知己，因為我不知能陪你多久         左一句歹勢啦，沒猜出你是女生，這真的比被認作是歐巴桑的感覺更糟，難不成要我高歌『堂堂五呎以上我是男子漢』嗎？說穿了這其實也是網際網路可以隱藏身份的一大特色之一。右一句要不要我幫你投稿，因文會友揭開了我戲稱為「邂逅的鄉情」之序曲，不過這個吃了鐵牛運功散的十八銅人竟在雙方為筆名苦惱的同時先去投稿金門日報了，又一次的蔑視了小女子我。當主編大人看到我的文章前，千萬別將這個沙文主義護身的小人文章登出，至少基於女男平等讓我們平起平坐。

還記得嗎？我們。       當我們換妥便服拎起背包，花花綠綠地集結在料羅灣碼頭有說有笑時，身著白軍衣的海軍弟兄已經開始指揮讓登上蛙人快艇，準備接駁前往因退潮而下錨在外海的運補艦。經過一小段風浪，好容易全員登船，船笛嗚嗚大響，起錨回返台灣。我們杵在甲板上，忽然全安靜下來，望著面前這座綠色小島，一時思緒萬千，又壓抑不住內心喜悅，直到有一種聲音漫湧上來掩蓋其他，彷彿是大家共同心聲似的：「媽的，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回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退伍後頭些年，我們壓根兒忘記金門種種，只有偶爾在昔日同袍餐會上才猛然回想起片段，但擺在面前關注的話題還是彼此的新工作、新生活和新心情。很快地，三五年過去了，大家陸續結了婚、有了小孩，當生活中偶逢挫折或不順遂時，金門記憶便像魅影一般出沒，閃進腦海裡的盡是寒風刺骨的深夜瑟縮著睡意站哨的經驗，不由得咬緊牙，罵一聲：「都捱過來了，這哪值得發愁！」隨即再度勇往直前。後來更多時候，金門記憶竟像漏水一般不斷從生活中的空隙滲出，最先很可能是話題聊到當兵，先是有人說下基地多累多累、訓練多操多操、班長學長有多機車多機車，待輪到我們抒發時，我們只消點醒他們，「在本島當兵還不爽啊！要知道當初在金門，兩年只能返台四次！哪像你們這些爽兵見紅就放啊！」然後漫長等假的艱辛感覺忽然又重回心頭，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看看窗外天空，擔心大霧又讓飛機停飛，回不了台灣。後來很可能意外間提及貢糖，他們嚷說從沒吃過，我們一定很不以為然：「在金門吃到快吐了！貢糖五花八門，花生芝麻肉鬆蒜味高粱竹葉(甚至豬腳)口味之多，令人咋舌！」然後我們就會想起返台假時在金門尚義機場人手一大串貢糖禮盒的景象。更多時候我們參加酒席，桌上經常出現高粱酒，我們會下意識地舉起酒瓶看看生產地，對著同桌客人說：「高粱，還是金門的好喝。」腦海隨即又浮現同袍一起喝高粱慶祝破百的畫面。       然而究竟是什麼力量逐漸鬆動了當初在運補艦上的壯語呢？誰也說不上來，只隱隱然感受到金門開始像一座強大的磁場，逐漸散發與日俱增的吸引力，牽引著我們思緒，時不時就閃入生活的空隙，拉扯逗弄一番，這才恍然又已經過了七八年之久，然後就有人隱忍不住了，買好機票，直奔金門，待個三天五日的，滿足地回來了。接著他們便開始慫恿我們，回去吧，回去吧。       當我們決定攜家帶眷，或者呼朋引伴回去時，過去的時光竟像暗房裡的閃光燈啪一聲亮起，忽然全曝了光清晰起來，然後我們便小心翼翼地登機、飛翔，在飛機小圓窗口望見了久違的綠色小島，居然仍和過去一模一樣。       踏進尚義機場後，同機旅客立刻被遊覽車接走，直奔水頭碼頭，他們不是來金門的，他們要到廈門去，金門對他們來說，只是路過，沒有停留的意義。但我們不是，我們是要來重溫、撿拾過往的回憶。       我們在機場門口再次會見了那尊新蓋的風獅爺便放了心，是金門沒錯，是不想回來偏又回來的金門沒錯。和過去一樣我們不是撘公車就是搭計程車回營區，但這回卻直奔當兵時家人從台灣來金門眷探時的旅館，辦好入住手續──才驚覺現在我們已成了外人。然後租妥摩托車或汽車，便直奔古寧頭、太湖、莒光樓、金門舊酒廠、馬山觀測所，風塵僕僕地東趕西趕，貪心地要以天換年，用三天換回兩年所有行跡，我們嘴上還滔滔不絕地向親友們吹噓著，想當初是怎樣怎樣，哪像現在如何如何，其中當然不免憑空增添了許多誇大不實之處。等天色稍晚了，才回到金城，到一處藏於巷弄間不知名的閩式四合院餐廳吃海鮮，那是過去學長帶我們來的，吃一些台灣吃不到的菜色，什麼炒佛手(沙灘上一種生物)、蛋炒蛋(雞蛋炒魚蛋)都在那裡嚐到，更重要的是當初來這裡不是學長破百破月、就是我們破冬，而那是軍人心中最大的得意，只是今晚絕難重現當時氣氛。       飯後踅到金城街上閒逛，原本冷清的模範街紅樓群已被整修得煥然一新，裡頭還有兩三家泡沫紅茶館播放著搖滾音樂，十分熱鬧。再往前走，忽豁然開朗，只見高高的牌坊襯著月色，原來到了邱良功母節牌坊，這牌坊我們很熟，但總沒人願意去深究一下邱良功是何許人也，他媽又怎樣含辛茹苦贏得此坊，我們只會口耳相傳說這牌坊是古蹟肯定要瞧瞧便是。一旁的金吉利鋼刀店還沒關門，多年來擺在門前的廢棄砲彈似乎一顆也沒少，而牌坊後我們常光顧的廣東粥老店則大門深鎖，看來得明兒個一大早才會開張。再往前走，過去大門深鎖廢置許久的一座古衙府，如今已門面一新，成了金門鎮總兵署，經過大肆修整，看上去美輪美奐，裡頭還有許多精采展覽，不過那是我們陌生的老金門。走出總兵府，踩在街道新舖的人行地磚上，迥異於過去我們走的水泥路，這也是我們陌生的新金門。       隔天，我們要到太武山爬山，途中也會發現原先的伯玉路已由兩線道的夯土路變成四線道的柏油路，太武山腳下的防衛部隧道口新築了一道水泥牆，不得其門而窺。只好上山，幸好太武山上的「毋忘在莒」碑仍在，而山頂上的鄭成功觀兵處被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整治一新，舖了上木平台，憑欄遠眺，金門全島、灣港、海洋、大陸幾個小離島，全都一覽無遺，快哉！風從山下颯颯吹來！雄哉此景何等開闊，非太武山不得有此感受。下山朝山外去，我們還興致昂然地向親友解說，想當初一到今天這種假日，「山外」騎樓下必然胼肩雜沓，爆擠著放假的阿兵哥，大家情願在小騎樓上摩肩接踵，也沒人敢走出馬路上，因為師部的憲兵正騎著野狼機車虎視眈眈地在那裡繞圈子尋找獵物，糟糕的是郵局附近那裡沒有騎樓掩護，大夥兒在提款機前排了三、四十公尺長的隊伍等領錢花用，憲兵機車聲一接近，原先筆直的隊伍立作鳥獸亂如洪水潰堤，逃命之危急比夜市攤販之躲警察猶驚險千分，唯剩提錢還沒吐鈔出來的冤大頭兔脫不得，憲兵一逮到人便百般挑剔，登記違規。──後來躲憲兵竟成了我們最具憂患意識的集體行為，就像抓迷藏躲鬼一樣。──還在天花亂墜絮說時，已經來到山外，不料，騎樓上、馬路上竟看不到一個阿兵哥，可今天是禮拜天啊！繞來繞去還是沒看見半個軍人。找了一家店家問，才知道國軍因精實案及戰略調整把金門的兵力縮減，全金門阿兵哥所剩無多了。我們走在山外街上，頓時覺得寂寥，許多店依舊熟悉，貢糖店、書局(尤其是白髮燦燦的陳長慶先生所開的長春書局)、撞球間、電影院、泡沫紅茶店、漫畫店、金門名產店，但是整個氣氛不對了，太冷清了，這不是我們過去的山外了。       我們很快收拾好心情，暫且和親友們熱絡地買起高粱酒和貢糖，還猶如識途老馬一般極其熟識地充當起解說來。買完後，我們心情才又開始緊張起來，因為接下來便是要去此行最為重要的景點──車子逐漸接近，似曾相識的場景一一映入眼簾，正疑心是否超過，車子竟已駛出村口，趕緊回頭，可彎來繞去居然遍尋不著，急忙找一路人相問：「某營連不是在這裡嗎？」路人答道：「是啊！不過早已拆光了。」路人復舉起手，指著前方路口說：「你看，轉角那個公園，就是以前的某營連啦！」我們愣了一下，待回過神來便喃喃自語：「怎麼會變成公園？怎麼會變成公園？」路人又說：「沒辦法，阿兵哥撤光光了喔！」我們走到公園前，腦海還不斷浮現舊營區的大門、營房、操練場、餐廳、軍械室，轉眼間都變成了完全結合拼湊不起的小土丘、水澤和庭閣樓臺，我們站公園入口看了一眼，就連踏去的氣力都沒有了，親友們問：「為什麼不進去看看？為什麼不進去看看？」我們搖搖頭，歎口氣說：「都不對了！都不對了！」       然後我們便若有所失地蕩到水頭碼頭登船準備到小金門，沒想到原先簡陋的水頭碼頭已經變了樣，旁邊新蓋一棟大樓，碼頭邊更是人聲鼎沸，原來都是要到廈門去的旅客。船晃到小金門九宮碼頭，碼頭邊新開放的九宮隧道(和翟山坑道一樣都是過去海軍陸戰隊藏小艇的通海隧道，我們那時候還沒開放)，我們走進去參觀，同樣好奇、一樣驚訝──竟覺得自己活像觀光客──忽然間，興起一個念頭，漸漸洶湧起來，隨後我們便心不在焉地陪了親友逛八達樓子、湖井頭戰史館等地，再告訴他們海園餐廳很值得一吃，但是晚餐卻不吃海園了──我們要重回金門去吃我們過去常吃的東西，遂急急忙忙趕回舊營區，過去有好幾家賣雜貨的店家大多關門大吉，只剩一家還在營業，我們推開門，忐忑不安地問：「請問有賣炒泡麵嗎？」老闆娘親切地回說：「有！」我們喜出望外，趕緊招呼親友們坐定，好生等著陳年歲月的滋味。等老闆娘端出碗盤出來時，炒泡麵的味道已經佔領我們的思緒，把我們推回過去半夜下哨、加完班飢腸轆轆的時刻，隔著圍牆等待電話訂來的炒泡麵──開水泡開的兩包泡麵，佐以蔥蒜椒油快炒而成──填補了多少日子的飢餒。我們細嚼著炒泡麵，全然聽不見了老闆娘和親友的對話，此刻我們已經神遊回到我們的過去，那個永遠都回不去、記不全、印證不來的舊時光了。       然後我們便安心地離開雜貨店。       隔天，當我們重回空中，透過機窗下瞰被海洋擁抱著的這座綠色小島，卻已不復當年牢騷：「媽的，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回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非但我們違反誓言，來了，並且憑著一丁點的氣味、似曾相識的景況，讓我們得以再一次重溫那早已消逝、說也說不清晰的情感、悸動、或者誇飾過頭的苦辛──哪怕今日之金門已非昔日之金門，或者說今日之我已非昔日之我，當早熟的滄桑感受瞬間爆發，我們知道我們早晚還是會再回來的，到那時候，或許連炒泡麵都沒了，甚至連舊營區改建的公園又變作其他事物，更甚者連我們都老到和舊照片裡年輕軍人模樣也對不起來了，但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們永遠知道、也恆常清楚，我們曾在某個特殊的時間、空間底下，一齊在金門待過，苦過，樂過，我們或許不曾相識、也不必相識，憑著這一點曾同居過小島的感情，我們便知道我們自成一群，與眾不同，也因此，無論時間過了多久多遙遠，未來的某一天，我們肯定又會再一次重回金門，因那是我們曾共同過的年輕時光。

心潮爭渡       翻覆萬濤競泳       青春　載面具       壯年　揮殘劍       尋夢步調　轉成       尋歡喧囂       旅人　旅次       滂沱而快樂       暮色中　憂愁殘燄       絲絲焚燒心靈       過去心不可得                於是　聽經聞法       於是　離葷茹素       許是歲月令人沉默       你微笑統收四周風景       你挺脹的腦子　固執       虛構一座青碧遠山       掩飾一條沉墜濁水       分不清　是山　是水　是山水       是　山山水水　是　水水山山       現在心不可得               　於是　筆書經文       於是　持咒修行       彼岸清淨法喜       此岸因緣交錯       娑婆世界不捨有情       宿因業報未斷輪迴       而彼岸何處       心無所住遙遙無期       未來心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