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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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好友,來金門相見
倩妹是我的同學、好友、以前的創業夥伴、一生的知己。 七、八年前,我來金門拍鳥,一住就是個把月的時候,她就誑稱要來找我。騙我一片心意,還特地準備了一本『風獅爺筆記書』要送給她。 反正被她放鴿子並不是頭一遭。說好要一起去柬埔寨,結果她一個人跑去,事後才告訴我!還說都沒人陪她,索性自己去。這類顛倒黑白的話語,搞得對方思索是否自己記憶力出了問題?我經常是這些狀況發生時的受害者。 於是我開始提防水瓶座B型的人。(這麼說可能要得罪不少人)。雖然不研究星座那一套,可是被騙久了,也懂得不要隨便付出真心的道理。如果複雜的人類真的可以用幾套分析法來歸納,那,姑且信之吧。 言歸正傳,當我來金門經營古厝民宿二個月後,這個水瓶座B型的傢伙來伊媚兒告知:「澎湖,金門,我要選那一個?」金門─有我在這裡;澎湖─我的家人她都熟,那是她的地盤、第二故鄉,我大弟搞了一個海邊演唱會正如火如荼,昭告天下人齊來參與:::。 不必太拉攏、熱情回應。上過太多次她的當。 果真買了機票,要來金門找我。 完全依靠在地朋友,而沒有『作功課』的觀光客,該怎麼待她? 第一天,嫌日頭赤焰,兩人哈拉到下午四點多。 我趕快阻止她:「走吧,去作一件我一直想作的事情。」 朝礙眼的堤防噴漆?去偷割牆上的電影海報?到海邊裸泳? 拜託,那是二十年前才可能作的事情,好唄! 爬上閣樓拿出小畫架、油畫箱子,帶著託她從台北買來的畫布、陪我流浪天涯的小板凳。 來金門以後就沒畫過油畫了,我一直想畫黃氏酉堂──尤其是旁邊那『堆』香蕉樹。嫩綠、翠綠、暗綠交織的香蕉樹,迎風招展,流露出(南洋)熱帶風情;襯著背後黃氏酉堂的紅瓦、馬背、燕尾,金門唯一的庭園建築呢! 狐疑不解甚至有點不情願的倩妹尾隨著我,來到距離我家一百公尺不到的寫生地點。當然,還有我的女兒小跟班。 有幅台灣早期畫家創作「有著芭蕉樹的院子」,表現了典型的台灣風情。我告訴倩妹,我一定要把香蕉樹畫下來,因為曾聽社區的人說:有人覺得這堆香蕉樹『不雅觀』,有意去除,另栽『漂亮的樹木』。喔?只因為它是土生土長的典型鄉土植物?古人說:『子不嫌母醜』,現在的兒子卻還會送媽媽去整型喔? 我跟倩妹說:「以後你再來金門,酉堂一定還在,因為古厝已受到保護;但香蕉樹大概就不在了。」倩妹回說:許多人很清楚對錯,但若從利益(績效)觀點考量時,就會作出很奇怪的決定。 這叫做『利令智昏』,我說。 倩妹表示沒聽過這句成語。誰叫她年輕的時候只迷卡夫卡,不充實國學常識。不過老子說『無為而治』,不知道這句成語無所謂,重要的是:懂這個道理就好。 我倆的畫布都描繪了熱情洋溢的香蕉樹以及優美的黃氏酉堂。畫到天色青黑、畫布填滿第一層、女兒的裙子也抹上各種色塊,這才罷手,兩人說好明日再戰。 吃過晚餐後,夜遊茅山塔。農曆八月十七的月光,大方灑遍海島。 大自然是最最美麗的。不惑之年的某個月夜,與好友、女兒一起共享此刻。 我早已領會何謂『無價之寶』。此刻何需多言。 94.9.20 邀月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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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悼老書記長馬公鶴凌追思往事
忠黨愛國,受人崇敬的老書記長馬公鶴凌仙逝,其德風義行,永留典範,英九先生忍痛節哀,簡約辦理後事,猶公事為重,賡續為民服務,父慈子孝,令人欽佩,而首度與馬老結緣情景,再度浮現眼前。 回想昔日余兼任北智青第四黨部書記後,為便於對內外之稱呼,乃將該黨部命名為大禹學會。有一日突然接馬老電話:「胡教授,我是馬鶴凌書記長,今有一個你教的學生︿三土一﹀是陳立夫黨國元老秘書的公子,因學業上有些問題,請你幫忙」,可能是唐智校長︿湖南人﹀推到我身上,以為必能圓滿解決,因為我兼該班導師,且與教數學的黃秀雄老師︿曾在建中數學老師﹀交情深厚,我所以義不容辭熱心去疏導,其主因是先父母在重慶時期,係由立夫前輩協助登機飛往自由地區,感恩之心永銘五中,故如期完成任務。 而回想過去,曾先後與馬老和英九世兄分別有三次會面之緣,令人念念不忘,這當從與馬老的三次會面談起。 第一次是民國七十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先父逝世十週年紀念大會,在台北國軍英雄館舉行,由陝西同鄉會理事長陳建中主持,黨史會主委秦孝儀、國史館長朱匯森、貴賓蕭錚、廖明哲中將、羅甸服代表、金門鄉彥陳德昭博士與越南僑領陳承虞等分別致詞,但見軍方官員眾多,諸多貴賓均蒞臨與會,典禮中同時與馬老首度會面,留下深刻印象。 第二次是為了呈送先總裁予先父親筆信給黨史館而設宴,安排在來來飯店十二樓貴賓室,賓客皆為學有專精的長輩如谷家華監委、朱匯森、崔德禮、秦孝儀、馬樹禮、阮文達、李安、李守孔、陳建中與馬老等,會中再度與馬老欣喜相逢。 第三次係由北智青第一組總幹事邀我一同前往木柵拜訪馬老,住家係位於小公園旁傳統公寓的2樓,但見老馬居家簡約,生活平淡,談話中告知住家對面即住著馬英九博士,由此 可悉馬氏父子忠於黨國,簡樸清廉,父慈子孝,令人欽幕。 首度與馬老相識之後,與英九世兄亦有三次會面之緣,第一次認識是在喜宴上,為明新科大老闆李鴻超鄉長娶兒媳,英九世兄擔任證婚人,慣例坐首席,主桌尚有陳建中鄉長,當我向鄉長敬酒恭喜,陳老同時介紹我倆初次認識。 第二次相逢則是北科大吳阿明老師嫁女喜宴上,我與黃秀雄老師坐同桌,席中英九世兄敬酒到我們這一桌時,由黃老師背後抱起時親熱說:「老師,還記得我嗎?」,黃老師看到昔日學生,又驚又喜的直道記得,對於英九世兄時隔二十年之久,猶對老師如此尊重親熱,這種平易近人的舉動,令全場老師們感動不已。 第三次見面時,我已退休定居金門大同之家,有一天,林主委通知,「馬英九先生蒞金舉行競選本黨主席活動」,由於西北人擁有寧願雪中送炭的成人之美,乃偕搭車之便趕到現場,巧遇吳成典立委介紹,兩人再度相逢在金門小島,當馬與我拉近拍照時,我輕聲告知我與黃秀雄是同事,他則驚喜的直稱北科大教授。 回想建中崔校長曾稱讚馬老眼光遠大,依英九世兄昔日優秀成績,足夠考甲組,竟要求他讀乙組,如今果然發揮所學,報效黨國,服務社會。當馬高票當選後,蒞金向同志道謝,每一位單獨和主席合照一張,錦上添花的義事,我則避之,一向不擅居功逢迎之事,這性格可能受父親之遺傳影響所致。 追憶昔日種種,結識馬老與英九世兄,兩人熱誠為民服務,皆深受國人崇敬,更加欽佩;再見當下英九世兄出類拔萃,領導本黨同志邁入自由和平之路,仰首望青天,馬老在天之靈當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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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壺之戀
「阿姐,這龜爪藤壺的形狀,柄上這幾個尖尖的小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像筆架呢!」 我從小鐵桶裡,拿起一個大的龜爪藤壺,好奇的邊看邊用手摸摸看。上頭五個像尖爪的硬殼,大小不一。中間,隔著一排細小如齒狀的白色小硬殼,和下面的柄部緊緊接連著。 「我看,這龜爪藤壺的柄部,厚厚的真像手掌。上面,那五個又長又尖的硬殼,也很像手指。稱牠是佛手、觀音手,還更適合吧!」 阿姐邊挖邊和我談著。筆架、佛手、觀音手,甚至是這種藤壺的學名──龜爪藤壺,我覺得都很能和牠的形狀相稱。 從岩石細縫中,要把緊貼在上面的龜爪藤壺剝下,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一則,站或蹲在易滑而傾歪的岩石上,本來就有些困難。龜爪藤壺的附著力,感覺上較其他的藤壺更強。雖然如此,阿姐和我卻發揮了高度的合作。有時累了,便坐在岩石上休息。海風徐徐,把屬於海的特有風味,全吹在我們的身上。 一個傍晚一、兩個小時,所得的龜爪藤壺也許不多,卻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 回家後,母親把我們剛拿回來的海瓜子,先拿一部分用水煮熟後,讓我們剝來沾佐料吃。另一部分,用蒜、薑、辣椒快炒後,再加上九層塔,撲鼻的鮮美香味,從廚房洋溢在整個屋子。一大塊細嫩的海瓜子肉,味鮮而Q。這種龜爪藤壺,從硬殼中取出來的肉,比起先前我們拿回來的笠藤壺,不管是在份量上,或是吃在嘴裡的口感上,都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在台灣,一般人稱的海瓜子,其實和龜爪藤壺是完全不一樣的。龜爪藤壺是附著在海岸的岩石細縫裡。可是,海瓜子卻是終生生活在潮間帶,礫石區中的沙地裡。 海瓜子和其他雙殼貝一樣,大多生活在水中有足夠藻類、營養鹽豐富的河口附近。牠的殼長,大約有三到四公分的長度。薄薄的貝殼上,有各種不同的顏色及花紋。從白色、灰色到棕色都有,顏色相當富有變化。 採海瓜子的工具,只要一隻螺絲起子或鑿子,再加上一雙麻布手套,那就可以了。但是,採海瓜子卻是一件辛苦的工作。因為,礫石堆上常常長滿了刺人的藤壺和牡蠣,海瓜子就藏在礫石間的沙地裡。所以,必須先在礫石堆上彎著腰慢慢地尋找。找到了淺埋在沙中的海瓜子,還得辛苦的蹲在礫石堆中挖掘。因此,海瓜子的價格一般都不便宜。 不管海瓜子和龜爪藤壺之間,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對當時的我來說,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像佛手、像筆架的龜爪藤壺,從此在我小小的心中,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那一年夏天,一連好幾天的傍晚,阿姐和我不僅樂於沙灘上,一座座我們一起高高堆起的城堡。她也和我一樣,對那頂著厚厚硬殼的藤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一天,母親見秋風漸起,知道夏天的腳步正逐漸走遠。於是,帶我們姐弟倆,又到離家最近的沙灘撿拾海菜、挖花蛤。 我一如往昔的,在我熟悉的沙灘上,尋找小小笠藤壺的蹤跡。 「阿姐,原來笠藤壺還真是無所不黏的。從小小的長鼻螺,到一大塊的岩石表層;從單獨附著在圓殼蟹上的一小顆藤壺,到一長排附著在長鼻螺上,甚至一大片密生在岩石上,都不難找到牠們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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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拿督陳成龍博士
今年的九月二十八日,金門宗族文化研究協會按照預定的計畫,組了一個南洋祝賀訪親團,由顧問黃文遠先生領隊,一行二十五人,首站到達砂勞越金門會館,參加十五週年的會慶,走訪了四個會館受到僑胞熱情的接待,四五十年未曾謀面的親人相見的激動歡喜,上演了許多感人肺腑的天倫悲喜劇。此行為了把失落在海外的金門子孫找回來,我們帶了七十餘本族譜,贈送給鄉親和僑領,其中最令我們感動的當屬與馬來西亞柔佛州金同廈會館拿督陳成龍博士相處的經驗了。 世界金門日族譜展當天,有位金僑拿了一張紙,上面有幾行毛筆字,寫著金門碧山村的陳氏昭穆,要求尋根續譜,填寫尋根單的是陳成虎,內容註明親人尚有成龍、成慶、成豐等兄弟,後來才知道成龍是柔佛州金同廈會館會長。 他的經歷輝煌:曾榮獲一九九二年柔佛州最傑出青年經濟建設獎、一九九四年森美蘭州最高統治者封賜皇室拿督勛銜、一九九六年美國洛杉磯西太平洋大學頒發的產業發展及管理名譽博士、一九九六年大馬創業成功人物獎、二○○○年青創會海外華人第九屆創業青年楷模獎。 民國初年,陳成龍的祖父離開貧困的金門家鄉,遠赴馬來西亞打拚,生活非常的艱苦,一九五六年陳成龍出生於巴株巴轄的新加蘭小鎮,父親在魚市場賣魚,身為長子的他,小小的年紀就要愁吃愁住,在市場幫忙父親賣魚,挨家挨戶兜售水果,賺些外快補貼家用、繳交學費。一家十一口擠在一間小小的屋子裡,因此小成龍有個心願,希望長大之後,能蓋一間舒適的房子給家人住,循著這個小小的心願,構築人生大夢,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陳成龍不僅實現了他的夢想,為他的家人蓋了舒適美麗的房子,建立了他的房地產王國︿龍城集團﹀,使千千萬萬無屋可住的南馬人,實現了住者有其屋的夢想,真正應了千年前中國詩人的大願: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從一個魚販之子,到今天譽滿馬來西亞的居鑾市發展之父,陳成龍的事業一如其名,是馬國房地產業領導潮流、呼風喚雨的蛟龍,傳頌了許多的為人津津樂道的經營策略,例如一九九四年他採取以舊換新的策略,把一塊六十五英畝的違章建築區,規劃成為居鑾現代化的商業金融中心,帶動居鑾的繁榮,創造了無窮的商機,居鑾市當局為了表彰他的貢獻,把市中心的一條路改名為:拿督陳成龍路(Jln. Dato Tan seng Leong)。 成就輝煌的海外第三代鄉親返鄉尋根續譜,真是讓人感佩,因此我們決定要幫忙陳會長實現他的心願。首先我們把這個消息告訴碧山的宗親會陳順德總幹事,經過他從中溝通協調,正式在元月三十一日召開修譜說明會,全村通過決議在過年後的三月五日早晨七點為良辰吉時,各戶同時在自家抄寫神主,不會抄寫的則由協會幫忙,這件事大約持續了兩三天,就把全村五十餘戶神主資料整理完成,後續的工作則是訪問了碧山村長老,特別是一位八十餘歲的陳怡情長老,因為他的好記性,不厭其煩的把許多的資料逐步的調整理清,後山的族譜架構就逐漸的明朗了。 經過半年的整理,族譜已逐漸成型,趁著馬來西亞砂勞越金門會館將舉行十五週年慶的時機,把族譜帶到僑鄉,七月中旬先把後山陳氏族譜稿和金門各姓氏昭穆手冊寄到柔佛州。九月二十八日,克服了無數的枝節問題終於成行了。在盛大熱鬧的砂勞越金門會館十五週年的交流會上,籌委會主委黃武耀鄉賢特別安排我們發表建置「世界華人族譜研究中心」的簡報,柔佛州金同廈的陳成龍會長,帶著親切而天真的笑容,首先發言表示感謝,他是在整理父親過世後的書信,才知道自己的祖籍是金門後山,看了族譜後才知道父親還有兄弟,因此有尋根的動機,他當場承諾會館願成立族譜中心與協會合作修譜。會議後我們把帶來的譜分別獻給了陳成龍會長、雪蘭莪金門會館的王豪傑主席、砂勞越金門會館的吳民權主席。開朗的笑容、明快的作風與念舊,是與拿督陳成龍會長接觸的第一印象。 十月二日一早大家帶著依依不捨的心情揮別了砂勞越熱情的鄉親、先拜會了巴生雪蘭莪金門會館,接著在十月三日早上七點半搭車,歷經四小時車程來到柔佛州金同廈新落成的會館,時間正當十二點整,大家在會議室舉行座談,金同廈會館主席拿督陳成龍博士趕來會場接待。他帶著陽光般天真燦爛的笑容,向大家表示歡迎,致詞中充滿對金門家鄉的感謝、關懷和期許,所謂「身為故鄉人,應知故鄉事」,他在演說中再一次承諾,金同廈會館將成立一個姓氏族譜研究中心,並希望通過金門宗族文化研究協會的幫助,整理金同廈會館會員族譜及南來歷代先賢的事蹟。他表示:金門廈門門對門,宗親鄉親親更親。期待早日落實臺海兩岸大三通,將更能吸引海外鄉親,他並將組團回鄉尋根謁祖,聯絡鄉情,凝聚力量,進一步加強合作,共同為家鄉的建設和發展做出貢獻。他的這席談話讓我們十分感動,拿督陳成龍博士已是遷居南洋的第三代,卻如此關懷他的祖居地,開闊的視野與氣度,驗證他的成功絕非偶然。此其二也。 座談會後已經下午一點半了,午餐後邀請訪親團參觀他主持規劃的房地產,一座佔地面積四百三十二英畝的長青苑,大氣魄的造鎮造景計畫,舒適典雅的居住空間,每間排屋都有預留停車空間,把車子當成家的一份子,形成一個與自然協調融合的地景建築,讓大家既驚嘆又羨慕,頻頻讚美為夢想的家園,恨不得住在馬來西亞。有人開玩笑,為了住這種房子,乾脆移民柔佛州好了。會館的幹部之一陳期惠先生帶我們參觀一棟三樓的房子,斜屋頂,淺棕色系列的的外型,內部的設計典雅華麗,令人驚艷,愛不釋手。陳先生說拿督陳成龍博士的房地產非常講究品質與美感,以優良的建材和高超的工藝,提高房屋的附加價值,以創新典雅的款式和廣實用的面積來吸引客戶,讓客戶能以經濟的價格買到豪華舒適的理想住家,和商機滾滾的店面。因此我們發現長青苑中,每棟房子都各具不同風格,他走遍世界各地參觀各種不同房屋建築,吸收各種不同的養分,作為他房地產設計的創意,參觀這個造鎮的景觀後,我們恍然大悟這才是所謂的房地產企業。我們有幸認識了一位真正的房地產企業家。此其三。 參觀完畢後,我們四人又坐上了他的座車前往今晚休息的旅館:龍城酒店。車上和他聊了一會,大家都有些累了,靜下來不久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打呼聲,原來拿督睡著了,我們感到有些內疚,他事業繁忙,還撥了這麼多的時間陪我們,親切熱情的帶我們參觀他的王國。車子奔馳過寬闊平坦的高速公路,似乎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晚上住宿的酒店。他十分貼心的在樓下安排了一些茶點,讓大家先吃一些點心,並問我們何時晚餐最方便。期間他利用空檔時間請我們兩位到他的辦公室,親自把他在會館座談會上的致詞稿交給我們,講稿上加上他致詞時的承諾:『本會也將成立一個姓氏族譜研究中心,並希望通過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的協助,能協助本會同鄉會員整理及修譜有關的族譜,與調查有關家鄉歷代先賢的事蹟。』隨即把他的子女資料加入後山族譜,並送了五本親筆簽名的書︽產業成龍︾和報導雜誌。從他的這些細微的動作顯示,他是一個說到做到,即知即行的實踐家。此其四也。 大家到房間休息、梳洗完後,七點半準時晚餐。這次的宴會又令我們印象深刻,一餐飯的時間前後約一小時左右,總共上七道菜,全程以茶代酒,不敬酒、不勸酒,賓主盡歡,輕鬆愉快。也許是他在交際上的作風,使他有更多時間,和清醒的智慧,去思考企業的運籌帷幄。回到金門後,我們也常以馬來西亞式的餐宴方式,自我約束和勉勵。此其五也。 飯後拿督陳成龍會長又盛情邀請大家到他的家中坐坐。大家在拿督座車的前導下,在涼風徐徐的夜晚來到了他的豪宅,一座佔地遼闊的花園別墅。大家有如劉姥姥進大觀園,在他的帶領解說下,開開心心的在這座有如迷宮的府邸東逛西逛,最後並在他的圓拱形沙發上合照,只可惜當天是晚上,空間太大,幾台數位相機拍得的效果並不理想,但大家對海外金僑企業的規模,輝煌的成就,有了親身體驗與近距離的觀察,想必都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一個富可敵國的企業鉅子,個性率真隨和,行事嚴謹如此,成功乃其來有自,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他的表現真可謂光宗耀祖,揚名顯親了。 從今年九月起,拿督陳成龍會長組團申請從廈門返金尋根謁祖,經過兩個月來的辦理,終於在十一月二十五日成行,共有來自祖居地後山、山外、山西、後浦、金門城等村落二十四位柔佛州鄉親,他們循著當年祖先出洋的路,返鄉謁祖尋根,讓我們用最熱誠的心,歡迎這些久違的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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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天堂
親愛的: 聽人說,在陰間,在奈何橋上喝了孟婆湯後,人,就會失去記憶,會遺忘了在世的一切,會遺忘我愛的人,愛我的人。 如果,在天梯,登往天堂,是否就沒有孟婆湯?是否我們還會記得彼此?如果,我們都相遇在天堂,親愛的,會不會還記得我,是誰? 在施救人員撬開我們已撞毀的稀爛的車頭,把我們一起解救出來之前,你是咬牙緊緊的抱著我,那是我們最後的擁抱。雖然,我處於半昏迷狀態,不過,我感覺得到,壓在我身上的是我最熟悉的氣息。 如果,不是那粗心的女兒,那心急為送准考證而超速破百的父親,撞上我們,我們是不是就不會死別,出事前一刻的我,還在跟你嘔氣,為了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懷疑你對我的愛,從我腦中,還閃過分手的念頭。 當那超速的廂型車,撞上我們那一剎那,你轉身已緊緊抱緊我,為我阻擋那直接來到的衝撞。 醫生說,你最後一眼,是多麼不捨,多少愛憐。警方說,事發當時,出於本能,你本是向左急打了兩大圈方向盤,馬上想到坐你身旁的我後,又馬上回打了一圈向右的方向盤不到,我們就狠狠的出事了。醫生說,如果你沒有轉身抱我,嚴重內臟破裂,脊椎骨折,肋骨斷碎,兩腳粉碎性骨折,就是我。 他們說,護士為你輸血,但針管插進去,血卻無法輸入,從你的臉色,可以感覺你的血已快流盡,卻還能撐著,乞憐的望著醫生,望著我,老練的醫生給了你一個安慰的眼光,迅速為我查看大概『嗯~她沒事~你放心』,你投報一個微笑就直直的望著我,睜大雙眼好似想把我牢牢記住。你就走了。 天知道,我親愛的你,為了想知道我的傷勢,硬撐抗拒死神那幾分鐘,忍受那生不如死的傷痛,你是想我還能活下去吧! 你的家人,向來對我是不歡迎,在那段期間,我早晚都聽見在病房外,我母親不停的跟你母親道歉,忍受著你母親的拉扯,你母親失控的吼叫聲,『把我兒子還給我?』,『把我兒子還給我?』,『為什麼不是你女兒死?』,『為什麼不是你女兒死?』,親愛的,你知道嗎?我也好想好想跟你走,我何嘗不想,而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而犧牲,我如果跟你一起走,那我就對不起你的犧牲,我知道未來的路上沒有你的陪伴,但我會勇敢的活下去,為我們而活,我的生命有你的一半。 親愛的,未來的那天我們在天堂還能相遇嗎?我想給你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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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夢人生
岡薩雷茲帶領來自美國探險隊員沙賓娜、傑克和僕人沃克斯,經過千辛萬苦終於找到傳說中的藏寶秘境,沙賓娜和傑克分別拿出長輩所遺留下來的古銅鑰匙,在正午時分透過陽光照射而打開沉睡千年之山壁,他們赫然發現一條崎嶇小徑乃是通往寶藏之路,於是興奮的攀爬而上進入所羅門王神秘皇宮。 探險隊員看到金銀財寶堆滿皇宮之內,不管地上到處都是曾經因探險而死亡的骷髏、白骨,大家歡天喜地而且貪婪抓取大把黃金珠寶,他們紅了雙眼的表情加上肆無忌憚的笑聲,不但掩蓋了皇宮逐漸悄然震動的聲響,而且也沒有注意到另外一隊探險人馬也隨著他們進入,當然兩派尋求寶藏的探險隊員與投機客,便在皇宮內爭奪滿山滿谷的財富,甚至拔槍相向而由於子彈亂竄且引起迴音,因而剎那間震垮金碧輝煌的皇宮。 兩隊貪婪人馬在逃難過程中,有好幾位探險隊員來不及逃出而罹難,能夠活命的只有好人和不太貪心的嚮導。寶藏皇宮隨著強震倒塌之餘,更引起沉寂數千年的火山甦醒而一發不可收拾,滾滾火紅泥漿順著山坡急流而下,幸運逃出來的探險隊員匆忙奔跑之餘回首看一看寶藏秘境,發現已經看不出原來進入的小徑模樣,而傳說中的所羅門寶藏也隨著電影故事結束而歸還給大自然。 類似電影情節通常是好萊塢電影的故事內容,導演和編劇們總喜歡把人們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的寶藏,最後卻因山河變色而隨著消失於地平面,而引起山河毀滅直接因素乃源自於人類貪婪與無知,金碧輝煌且具有神奇功力之寶物,也因而埋在無從考究的地方。 這種故事內容好像是把不應該屬於貪婪人類的東西收回去,否則那些寶藏不知道會引起多少爭奪和殺戮,那才是人類最悲哀的結局。好萊塢喜歡用此種手法拍攝叫好又叫座的電影,讓觀眾在尋求夢想實現過程中,彷彿也學到一些不可以太過於貪婪的生命態度。 不過傳說中的神秘寶藏往往不是世俗中所認定的財富,有些寶物甚至可以讓凡人因為擁有它而變成超能力的強者,如果這樣的寶物一但落入壞人手中,那麼其後果絕對會教人不堪設想,所以寶物或是藏寶圖與鑰匙都必須毀滅,那也是一種神話和夢境的破滅,更明白點醒世人不要妄想以不勞而獲來享受人生。 只是電影情結可以很明顯把好人與壞人予以區分,在真實社會生活層面裡,卻很難有如此顯著的區別存在,當然其震撼力和複雜糾葛的內容更是精采萬分,因為那就是人生原本便具有多樣性的本質之所在。 然而生命之可貴就是在平凡中得到滿足,並不是因為突然得到的意外之財而增添多少快樂,如果以好萊塢電影的啟示來看,那種不是靠自己勞力所得到的財富,其實不但不是幸福保證,而且有時候反而成為引來殺身之禍的直接因素,當然也難逃彷彿宿命一般的悲慘命運。 然而現實社會中芸芸眾生卻不見得因此而得到教訓,有太多的實例證明人們其實是潛藏著太多貪婪與自私,所以短視近利和遠交近攻的人們到處都是。人們因為太自私所以老是想踏著別人肩膀而上,在群體生活競爭當中已經失去祥和的本質,從生活盲點與殘酷裡看不到生命真正的意義,因此除了競爭還是競爭的生活步調,早已經是現代人的宿命和悲哀。 電影藝術固然是啟發人們心靈的一種有效方法,可是有太多業障所蒙蔽的現代人,或許不想真正用心去體會和思索,只是在嘻笑怒罵和沉耽於肉體與物質刺激中失去純真自我,到後來當人們想從鏡子中看到生命面貌時,總是搖頭而輕嘆:在汲汲營營中為何而生、為何而活? 迷失的心情不是古人的專利,現代人也不會因為物質生活比較充裕而覺得更快樂,如果盡是想從物質與肉體快欲中找到生命的意義,恐怕會讓許多人更失望,也肯定不會尋覓到真正的生活樂趣。 人們不應該把這種心情歸咎於「鬱卒情結」的必然性,生活要怎麼樣安排和如何欣賞人世間優雅的身段,其秘訣不在於人們可以擁有多少,而是取決於如何在有限的生命裡妥善運用與享受純真之美,所以人們可以在清心寡慾中得到最甘醇的生活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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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蛋密密也有縫
「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得做,天得看」,「暗路行贅,會去躇著鬼」,正環繞監視「雞蛋密密也有縫」這句俗語話,到底有幾分的真實性與可能性。雞蛋嚴封,密密無縫,一旦經過母雞窩孵,時辰一到,蛋內溫度上升,雛雞立即破殼而出,再緊密的蛋蛋,都會無門自開,大自然神秘的力量,往往會在不覺間揭破人間的隱秘而真象大白。先民很巧妙而粗淺直接了當地用「雞蛋密密也有縫」來點醒那些「用謀造計」,機心算盡,暗使步數,自以為千百年都不會讓人發覺,一心遮著天下人耳目的造秘者,到頭來絕對是白費心機,因為不僅是「人不知,鬼不覺」靠不住,且「你知我知」還要加上「天知地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由得你「鐵齒嘴硬」,最好乖乖早早「死牙」! 隨著社會的變遷,多元的價值觀與強烈的自主性在看似矛盾不相溶中,擦撞激盪出光怪陸離的火花,也綿綿不斷發生形形色色,繽紛暈眩的事故,一經新聞媒體渲染傳播,立即變成轟動且成為大眾視聽焦點的大事,如經過當事人,有意的掩掩蓋蓋、隱隱藏藏、閃閃躲躲,弄得欲蓋彌彰,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片片段段,「真象」沉淪的「八卦」傳聞,豐富了許許多多人飯後茶餘的話題,局外人要探索真象,只有耐心地等「雛雞破殼」的那一天了。 不是多事,不是好奇,更不是輕佻狂悖,只是天天佔了不少新聞版面,又消耗了多少電視底片,還動員了多少新聞同業的「澎哥光碟」事件,牽涉了各方角頭、大哥、美女與退色的政治人物,起先是光碟的女主角到底有沒有林志玲、劉真、盧靚的猜測,又什麼一千五百萬,九百萬加多少萬,是勒索金?遮羞費?生活費?走路工?買屋款?是性侵害?是仙人跳?是偷拍?鏡頭是固定?是移動?是針對某些重要部位?是自慰?是活春宮?是追逐騷擾?是吃藥?被下藥?是神智不清?是五分鐘?是兩小時?是經過剪接?是原裝母帶?母帶已毀?拷貝在外?男主角是性侵害者?是被設計者?是被害人?女主角是受害者?有心人?設陷者?欺詐者?尚有陰謀者?涉案的大哥叔叔、大哥歌手、大哥司機、錢莊業者,在大陸的友人、女主角的母親等等人物是調停者?仲裁者?勒索者?詐欺者?分贓者?污錢者?關係人?涉案人?主謀人?證人?被告?如果是八卦,這個「八卦」可真大,錯綜複雜,混混沌沌,不清不明,局外人是像遇到金門的「停留霧」,濛濛朧朧,想看也看不清,真難為「檢警」人員,真象?真象?等「雞蛋密密也有縫」吧。 股市突然冒出來一個「禿鷹案」,起先股市的外行人都搞不清楚什麼「碗糕」,只知道一定是個大弊案。原來是指有人在職權內或主辦業務,或經管業務知悉某上市公司將發生重大事故或因某些事故牽連將導致股價明顯下跌,而通知或指使他人先行對該公司股票進行「放空」,(先向證券公司借股票賣出,待股價下跌到某一價位時再行「買進」歸還,賺取鉅額差價,就是「禿鷹」行動。這次因為財政部金融管理委員會的金融檢查局局長李進誠被檢舉指使股市林姓作手「放空」某公司股票而爆發,經「檢調」單位聯手徹查,三個月後乃無任何結果,社會人士懷疑時間拖得越久,證據越來越少,串供機會越多,真象就越難明朗,如果有涉案高官,要人因而脫罪,豈不是「共犯結構」,置法律尊嚴與社會正義於何地?我們無權者只好無奈靜待「雞蛋密密也有縫」效應出現。(禿鷹高空下衝獵食,動作又快、又狠、又精、又準,且食相兇殘,一如股市作手內線放空特定股票的兇殘狠準手段。) 高雄市捷運工程因泰籍勞工不滿管理不當,人權受損、權益被剝而以暴動方式抗議,引發一連串的弊案,高雄政壇為之震動,且牽動高層的「有力人士」,幾乎讓執政當局焦頭爛額,手忙腳亂,起先是泰勞引進疑點重重,工程決標擅改順序,資本少者卻權力大,工程落在股東的相關公司,泰勞的「權利金」流向問題,管理者的責任、監督者的責任,「幕後者」的黑手,「高層者」的牽連,在國內是罕見的大風波,在國際也是邦交、人權的焦點,謠言漫天,疑雲漫天,又見新聞媒體天天有頭條,熱烈盛況連連,看得局外人不知所措,瞠目結舌,「看好戲」也「看虎戲」更「看唬戲」!過癮之餘大家卻垂頭喪氣,心頭冰凍,氣色青黃,真象啊!真象!何日即「雞蛋密密也有縫」的靈驗早日出現。那就萬民感恩、感恩。 那一位為高貴的「第一夫人」推車,且「忠心耿耿」到中和寒舍的「鄰巷」「三聖堂」求「齊天大聖爺」降「靈符」為第一家庭「化厄解運增福」(此堂並不起眼,我上下班進出家門必經之處)的「羅太太」「好心」照顧派在官邸服務的金門子弟家住埕下的警衛隊陳志強,到她家幫忙「打工」,「不小心」被媒體挖到新聞踢爆後傳為「異聞」,堂堂奉派官邸服勤的警衛人員竟被「糟蹋」成為「車夫」家庭的「傭工」(借媒體用語)。警衛隊金門籍隊員的選拔、送訓、安置、休假接待、家庭訪視,我都全程參與,歷任隊長楊雄偉、朱恆清、丁振東因工作連繫而成好友,聞訊心疼,心真好疼,那位被指為洩密的上校陳姓警衛官亦為金門好子弟(諒被處分了),心好嘔,好嘔心。事已過了,還提什麼! 金剛經大乘正宗第三:「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離相寂滅第十四:「菩薩應離一切相。」菩薩呀,弟子是凡夫俗子,什麼「相」都不要,可否賜我「真相」!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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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離開金門
從出生到高中畢業,這漫長的十九年,未曾離開金門島一步,直到高中畢業,為了升學,首度登上「萬信商輪」,「井底之蛙」終於要跳出井裡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內心帶著幾分的好奇與期待。 船一駛出料羅碼頭,一向認為面積廣闊的金門島,怎麼逐漸變小了,最後終於在視線中消失。地理課本的台灣海峽原是浩瀚無垠,清澈的海水是這麼地湛藍如黛,我已忘了人會暈船這回事。 一抵高雄,隨即搭火車北上,圖片中的火車、總統府,電影裡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一一呈現在我眼前,是那麼地貼近,那麼地真實,令我興奮不已;沿途的風光景物,讓我目不暇給,不敢合眼,深怕稍一疏忽,便會錯過,一切是那麼地新奇,那麼地有吸引力,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得出神,也看得眼花撩亂,許多景物都是我生平首見,一連串的第一次,幾乎要擠爆我的視界。 初抵台灣,一切陌生,東南西北,搞不清楚;怎麼搭火車?怎麼坐公車?甚至要去那裡?自己都不知道,只有跟著大夥兒走,走一步,算一步。第一天晚上,許多同學就跟隨陳欽炎同學至台北市南海路,投宿其兄租屋,好多人擠在小房間,勉強度過一宿;在當年,這些早先來台的學長,都會熱心主動地照顧新來的學弟妹,真是令人感動。 第二天,父親要我去永和找從未謀面的堂叔,他們是早年自金遷台的,全家(含親友)大小十一人,我一個也不認識,起初較不適應,然而全家待我甚好,視同家人,讓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只是自覺不好意思,深怕打擾人家,讓我較不習慣的是三餐,住在家裡時,我的食量頗大,不論吃飯或吃麵,固定一餐六碗,合計一天十八碗,而堂叔家的人,食量都很小,每人只吃半碗飯,重在吃菜,而我不好意思夾菜,飯比他們多盛一次,加起來也不過一碗左右,一方面不敢再盛,一方面也沒飯了,對我來說,連半飽都談不上。換言之,他們重質不重量,而我正好相反,他們非常關心我,每餐必問:「呷有飽喔?」我固定回答:「呷足飽 。」心想!誰知你是「大胃王」?這種食量實在不適合外出的生活,不如趁此良機,讓胃縮小,也是一件好事。 另外,堂叔家的廁所,就在住家的最裡面,而我睡的房間是在最外面,上廁所時,必須經過客廳,我也不好意思常上廁所。記得某日深夜,忽然肚子一陣絞痛,想上大號,這可怎麼辦?客廳的門已關,全家都在睡覺,我也進不去,我試圖忍著,希望忍到天亮,然而我的「器官」卻不聽指揮,忍到全身冒汗,肚子子越來越痛,再也忍不下去了,急忙到處找報紙和塑膠袋,情非得已,只好解在報紙上,再用塑膠袋包起來,解完了,如釋重負,腹也好了。 當年來台,住在堂叔家接近兩個月,若無堂叔的照顧,我不知要棲身何處?內心無限感恩,尤其堂弟吳莒光(現已過逝),當時他讀建中高一,帶我參加聯考,記得考場設在師大附中,由於塞車,第一節考試鐘響,我們還在 公車上,一下公車,他便與我直奔考場,所幸在遲到容許的時間內進場,不然該科便要缺考。聯考當天,堂表哥何國傑(就讀台大植物系),還有父親以前的學生劉海心(就讀師大生物系)、黃振華(師大數學系)也都不約而同地到考場看我,殷殷垂詢,關懷備至,還買「克勞酸」給我補充精神,令我感到無比溫馨。 七月二日聯考過後,一群金中「菜鳥」相邀逛中華商場(以前有八棟,今已拆除),西門町與第一百貨公司(今已歇業),當年我們大多數同學均無便服,直接穿著金門高中制服逛大街,一路左顧右盼、東張西望,真像一群土包子進城,有位陌生人大概看出我們的舉止與眾不同,前來搭訕,首先問我們「金中」是那裡的學校?而後說他師父算命真行,要我們去試試,我們也不疑有詐,傻呼呼地跟他走,記得陳欽炎同學打先鋒,師父叫他握拳,從小指的紋路,看出他是排行老二,而且小時曾經溺水,聽後陳同學頻頻點頭,實在神準,不可思議。我們也分別買了便服,但聽學長說:「中華商場要懂得殺價,至少砍一半,才不會上當。」我的第一件襯衫就在O棟買的,老闆開價一百,我說四十,他就賣了:一雙黑皮鞋,他說二百,我出一百二十元,他也說好;沒想到這裡的價格這麼亂,隨便開價,任意出價,一次成交,我真不習慣這種買賣方式。 第一次離開金門,同時帶著憂心與苦惱離開,父親從前一年的十月二十八日重病住院,到今(五十九)年我來台時,已將近八個月,仍未能出院,眼見父親已被病魔整得形容憔悴、瘦骨嶙峋;而母親也因不眠不休,早已心力交瘁;年幼的弟妹,四分五離,乏人照料,現在又少了一位助手,不知母親與弟妹要如何度日?讓我一直離不開,始終在父親與前程之間躊躇不前、難以抉擇,心裡的矛盾與衝突,無人能為我解決。 當年電話不通,我固定三天寫一封信回家請安,父親也固定三天回我一封,若是未奉手諭,我便會牽掛不已、焦急萬分,心裡一股不祥之兆,隨即湧上,是否父親又住院了?是否病情又加重了,以致父親無法提筆。有時我從父親的字跡內容,也可如把脈一般,診出父親的病情,如果字體工整、文辭流暢,表示父親頭腦清醒、狀況較好;如果筆畫含糊、詞不達意,暗示父親狀況不佳、頭腦昏沈;若是病情嚴重,陷入昏迷階段,家人通常採用拖延策略,能拖則拖,為了怕我擔憂,至不得已,才請妹妹代筆,對父親的病情,總是輕描淡寫,不敢據實相告,讓我終日愁腸百結、憂心如焚。 第一次離開金門,也帶著滿懷的離鄉愁緒,而且與日俱增,照常理說,以前國中高中也有六年的住校紀錄,每週返家一次,對於離家早已訓練有素、不成問題;然而,這次的感受,卻大相逕庭,以前的離家,是蠶未離開這片桑葉,這一次是飄洋過海、遠離家園,到一個人地生疏、舉目無親的地方。就在我難忍思鄉情懷之際,終於決定返家一趟,不會搭火車的我,又得煩勞吳莒光帶路,記得當天下了一場午後大雷雨,好似在歡送我返鄉,我們搭公車到台北火車站,抵達之後,我倆均已全身淋漓,在購票時,已聽見「往高雄的火車就要開了」的廣播,他幫我提著大皮箱,直衝月台,此時火車已在緩緩啟動,我們邊跑邊追,他先把皮箱往車門一扔,我也急速抓住門把,跳上車廂,這幕情節,真像是電影裡面一般,找到座位之後,一方面先把溼透的衣物鞋襪脫下扭乾,一方面感念吳莒光,陪我受罪,陪我淋得一身溼,始終沒有半句怨言,我真佩服他的為人。 由於第一次離開金門,在我人生中創造出無限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嚐到離鄉背井、遠離家人的苦味,第一次見到大船大海、火車大廈的悸動,:::內心感受,可說酸甜苦辣,百味雜陳;也深深體會「讀萬卷書,還要行萬里路」的真諦,這一次的離開金門,讓我視野開闊、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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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壺之戀
「妳什麼時候看這部小說的?這麼厚厚的兩大巨冊,裡面的故事一定相當有趣、人物一定也不在少數吧?」 「︽源氏物語︾是一部長篇鉅作。結構龐大,組織嚴密。裡面敘述的故事,跨越三代,人物多達數百人。有人把這部︽源氏物語︾,看成是日本的︽紅樓夢︾。其實,兩部小說是各有不同背景,不同的思想主題及特色。︽源氏物語︾的主角人物,是人稱光源氏的光華公子。整部小說,就是在描寫光源氏一生的情感糾葛。光源氏畢生所愛,是他的繼母。也就是天皇之妃,人稱藤壺妃子:::。」 「藤壺妃子?藤壺,是我今天南下高雄,演講的專題──人與藤壺的戰爭,『藤壺』那兩個字嗎?」 一聽到妻說起藤壺妃子,我馬上敏感的、興奮的,聯想到「藤壺」這兩個字。 「對。藤壺妃子的藤壺,就是藤壺那兩個字。光源氏三歲喪母。他的母親──桐壺更衣,是天皇的最愛,卻因出身低微而不能封后。藤壺妃貌似光源氏的母親,年齡又跟光源氏相仿。因此,就某方面而言,藤壺妃對光源氏的情感,可以說是亦母亦姐。當然,也是一種戀人的糾葛感情。其實,他們的這一段戀情,更是一段不倫之戀:::。」 妻好像愈說愈有興趣。於是,陸續地為我介紹︽源氏物語︾中,也是整本書的主體人物之一,小時又叫紫兒的女主角──紫姬,一個一生抑制自己情感,最終早夭的年輕女性,她一生與光源氏的情愛糾葛。 我靜靜地聽著,也靜靜地想著。腦海中,不是紫姬與光源氏,也不是光源氏與藤壺妃之間的糾葛情愛。而是那年夏天,父親帶著我們到復國墩海邊,在那岩石細縫裡,尋找「龜爪藤壺」蹤跡的情景。 6 不同於西南海岸的泗湖、歐厝沙灘,金門東海岸的復國墩海邊,到處可見一大片、一大片的岩石。我們繞了一大圈,跑了一大段長遠的路程,才到達目的地。父親把他那一部已有七、八年歷史的老爺機車,停在村子裡的一處廣場上。然後,帶著我們先去找他熟識的朋友,一起朝他們熟悉的小路,走到復國墩一帶的海邊。 我們到達復國墩海邊的同時,才發現原來早有一些人,比我們更早來尋找一般人稱海瓜子的──龜爪藤壺。 「這一帶的岩石很多,潮水退後的岩石表面會滑,你們走起路來可要多留意些。」 父親話才一說完,不遠處的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就滑了一跤而哇哇哭著。一旁的媽媽,一邊忙著扶起,一邊急忙掏出手巾為小女孩擦拭。 「阿良,你們注意看岩石間的細縫。那些細縫,許多海瓜子就是附著在裡頭。眼睛亮些,只要稍微注意一點,就不難找到。」 我走到一處夕照較弱的兩塊岩石間,彎下身往細縫裡瞧。陰暗的岩縫間,果然有龜爪藤壺的蹤跡。只是,牠們都深藏在岩縫的最裡層。我手上的扁平刮刀,根本接觸不到牠們。我失望的站起身來,再朝另一處的岩縫找尋龜爪藤壺。 「阿良,快來這裡。我看到了,密密的、一整排都是。」 阿姐在我身後不遠的岩縫前,興奮的對我大聲的說。我轉過身,大約走了十來步,就到阿姐的身邊。果然是密密一整排的龜爪藤壺,就緊緊地貼在岩縫裡。不同於前者,這些龜爪藤壺就附著在我們伸手可及的地方。於是,阿姐和我一起合作,有時我用扁平刮刀挖下幾顆,阿姐拿著小鐵桶來盛。我手酸了,就換阿姐來挖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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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對你的思念 化做一尾尾春蠶 靜靜齧食心葉 對你的想念 捲成一陣陣風暴 狂烈橫掃心湖 是平靜無聲 是波濤洶湧 是 只有我聽得見 的 夢 你說 昨晚 又被惡夢啃蝕 像月亮被天狗吞噬 你的心殘缺一片 你說因為我不在你身邊 所以連夢都要欺侮你 而我 要怎麼告訴你 在外打拚的我 只為替你築一個 更堅固美好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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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壺之戀
「阿良,你看到這些長在海邊礁石上的藤壺,會不會覺得奇怪──石頭上,怎麼長滿了那麼多的小火山口呀!這一個個的小火山口,原來都是藤壺類的一種,牠們叫笠藤壺。」 「在金門海邊的一些岩石上,經常可以看到這種密集的笠藤壺。每當退潮的時候,每一隻笠藤壺都聰明得很,全躲在自己分泌的圓錐形骨板中。這樣,牠們才能免於乾死的命運。其實,藤壺是很耐乾旱的。許多笠藤壺,往往在離水一星期後,還可以存活。你們看,夠厲害的吧!」 父親不等我們回答,又繼續高興的說著。 「我們這裡的海邊,有一些潮間帶礁岩區的石縫中,常可找到一種叫「龜爪藤壺」的,那才有人拿來當餐桌上的佳餚。牠們強壯的柄部表面,有許多細小的鱗片保護著。內層的肉,可是厚實得很。在金門許多海邊的鄉鎮,這種龜爪藤壺,還是頗具地方特色的「名產」呢!像,復國墩一帶的海邊岩石間,就有許多。以前,我也和鄰居一起去挖過。這種龜爪藤壺,因為牠的形狀相當特別,我們一般叫作龜爪、海瓜子,也有人稱牠佛手、觀音手,甚至稱為──筆架。那天,我也帶你們一起去挖。」 一整個晚上,父親細說藤壺的高昂興趣,我們吃著藤壺的快樂心情,夏日炎炎的季節裡,一種難以言喻的天倫樂,從前廳一直洋溢到大門口前,那偌大的晒榖場上:::。 4 回到家,早已過了晚上十一點了。 南部悶熱的天氣,一天下來的汗流浹背是免不了的。沖過涼後,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書房裡,明亮的燈光從半掩的門扉,照射出來。我放輕腳步走近,唯恐吵到還在專心工作的妻。 「文良,不用怕吵到我。要不要進來,我也差不多要停工了。」 我推開書房的門,妻正好把厚厚上、下兩大本的︽源氏物語︾,從書架上拿了下來。 「怎麼,最近又開始研究日本小說來了?」 雖然,一直沒時間好好欣賞文學作品。但是,對於書架上的這部︽源氏物語︾,我早知道它是一部日本古典小說。 「也談不上研究。只是,最近時間比較充裕。感覺上,心情也清閒了許多。一些以前看過的書,突然有種想再看一看的念頭。前幾天,剛好和幾位朋友談起︽源氏物語︾這部小說,現在不自覺地就從書架上,給拿了下來。」 「噢,那是一部什麼樣的小說?應該很精彩吧!那天有空,我也找個時間來看看。」 「︽源氏物語︾,是紫氏部在平安時期寫的一本長篇小說。你想看,可得花不少時間囉!這部小說,全書共五十四帖,長達一百多萬個字,是日本近代小說之祖。」 「那應該是日本小說界中,一部很重要的經典之作了。」 「那當然。作者是出身平安時代的書香門第才女,對書中人物的心理描寫,刻畫得相當入微。對於環境捕捉的細膩筆法,也都是日本小說界前所未有的。因此,原名藤氏部的她,也因書中人物紫姬的原因,被人逐漸稱作紫氏部。而且,還一直流傳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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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金門籍作家精品書展系列———失落的珍珠忍
王浩寬將一幅寫得瀟灑有勁的字畫展開,掛到牆上去。那字畫已裱好,就是那麼一個大大的「忍」字,出自書法家大師江川忍之安老先生的手筆。其字運筆柔潤中透著剛強,整個字型結構布局嚴密,極富動感,仿如一條龍,蟄伏多時,就要脫紙而出,衝上雲霄。王浩寬瞇著眼,簡直看得癡了。 江川忍之安是日裔中國人,八十來歲了,看上去卻只有六十上下模樣。老來無事,喜歡寫字作畫。因為曾跟他學習日文的關係,浩寬和他熟稔。那日一群年輕朋友為他賀八旬大壽,江川多喝了幾杯,酒酣耳熱之際,就由女弟子磨墨,一口氣寫了許多字,皆是著名古訓。朋友們紛紛挑選,輪到浩寬選時,只剩那「忍」字。 「啊呀!」一群朋友嘩叫起來:「你還挑『忍』啊?」「浩寬,有沒有搞錯?你『忍』得還不夠呀?」大夥你一言我一語,令浩寬不免驚異萬分。已屆不惑之年,他首次明白了原來自己在朋友印象中竟是如此懦弱不堪。這足見他崇奉忍恕哲學,潛移默化,日久有功,連自己都渾然不覺了。「江川老乃忍中高手,大半生與人無爭,修身養性而道行高深,今日才能心無纖塵,活得這麼健康!」 浩寬在好朋友們的一片抗議和反對聲中,決心已下,還是把「忍」字條幅如獲至寶捲起,夾在胳肢窩和胸懷之中了:「江川老,謝謝您!」江川老先生茫然四顧,問:「浩寬怎麼搞的?給誰壓迫啦?」大家相對一笑,倒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 ::忍多好!凡事皆強忍才能有成功人生。佛祖面壁六年,苦苦修行,別人派來淫技高強、體態豐滿的妓女包圍他、誘惑他,他也不為所動,最終成了天下幾世人膜拜的佛。還有:: 浩寬浮想聯翩,但覺活在浮華塵世中,心境從來不曾有過這等平靜。「忍」字高懸廳堂,猶如明鏡高照,他深信每日三視並三省其身,則他做人境界必更上一層樓,進入無視無聽無怒的高層次了。 「還嫌不夠嗎?」寧靜中忽然傳來一聲嬌喝。太太從房裡走出來,一見「忍」字就笑了,笑容中包含了譏諷和痛苦。 「妳懂什麼?」浩寬不屑地。他不滿意老婆的奚落,凶凶地回敬。太太也不認輸:「你在外忍氣吞聲,回來只懂得向我發洩。我變成了你的出氣筒。有本事你就在外面爆發一次,你才是男子漢大丈夫!」 浩寬啞口無言,內心感到羞愧。老婆說的何嘗不是事實?脾氣只對妻子發,又不是她惹他的。這對她並不公平。 太太猶在嘮嘮叨叨:「真是莫名其妙!給人汙衊了,還說不要緊,不要緊,什麼公理自在人心,別人會相信你的清白。我告訴你:在我們這個社會中,謠言被重複一百次就成真理了,你脫掉褲子也洗不清了!」 「脫掉褲子洗得清,」浩寬聽到這裡,嘻皮笑臉起來:「我還剛到超級市場買了特大特好的肥皂回來!」 太太瞪了他一眼,就買菜去了。浩寬覺得一種被奚落的痛苦,寂寞無助的感覺像毒蛇在啃咬著他的心。他多想早日離開那是非太多、人事複雜的貿易機構,只不過為了兩肩擔子過於繁重,孩子尚須培育,他只好忍氣吞聲,依然做下去。上班時他不斷在想,老婆說得對,他不該如此沉默,任人奴役、魚肉,如此一來人性的尊嚴必然喪失殆盡,別人會變得越發猖狂起來。助長他人的變態心理,也是一種罪過。再說,他在太太面前的威信,最近一年也降到最低點,快要變成不是丈夫了。設若不想法改進,則活在這世界上尚有什麼意義?「有本事你就在外面爆發一次,你才是男子漢大丈夫!」太太的話這一天在他耳畔不斷響著。一想到這,他的血流加速,一顆心也怦怦跳得很厲害了。這一天和平日沒有什麼兩樣,公司裡的人依然把他當做最佳的欺凌、消遣對象。他在公司的主要工作是「信差」兼打雜。因為「打雜」的名目沒有一個明確的範圍,誰都可以指使他,把一些本份的工作壓在他肩上。「阿寬,替我斟一杯茶!」「阿寬,這堆貨放在這裡怎麼行,搬到角落去!」「阿寬,這裡掃不乾淨,再掃一次!」::要是以往,阿寬都默默承受,並不覺得刺耳,而今聽來卻猶如針芒在背,令他感到渾身發熱,「狗」的感覺從未有這麼真實和強烈。 那個平素愛講閒話、愛造謠,把痛苦築在別人身上,不如此難以快活度日的收發主任胡旦,此刻搖晃著二郎腿,觀察著浩寬異樣的神態。見浩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還沒開始做事,便忍不住了,向他喝叱:「阿寬,磨洋工,不太好哇!又想莉思啦?」 莉思是公司裡一位剛來不久的女文員,剛剛結婚,只因心地善良,對浩寬態度好一點,教胡旦看不慣。嫉妒心這東西很怪,足令人瘋狂,胡旦把這歸於浩寬對莉思存有非份之想。其實浩寬明白其中奧妙,不想多事罷了。那是有一次掃地,不知怎的,胡旦約會莉思的一張小紙條竟在地上出現,他撿拾起來還給胡旦,從此種下禍根。胡旦對他的汙辱和攻擊從此變本加厲起來。浩寬平時強壓著怒氣,他深知胡旦能說會道,善於察言觀色,目前又在得意峰上,所以平時只是「嘿嘿」傻笑應付。 但今天胡旦句句話都刺耳,像是昨晚沒和老婆同房似的,越說越離譜了:「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莉思有丈夫的,你想動她腦筋也不考慮考慮破壞人家家庭!」 老闆不在。前後幾個男女職員一聽到胡旦好似在爆什麼,一下子就擁過來了。胡旦一邊鄙視著浩寬,一邊向旁人訴說他的不是。「想吃嫩雞怎麼行呀!」 「喂,阿寬,近來神不守舍的,也不怕你老婆擰你耳朵!」「啊呀!阿寬怎麼會,他老婆是他女皇呢!」 ::: 「你們不要亂講。我做事光明正大的,你們把不確實的話說出去,後果要負責的。我沒什麼,人家是已結婚了的。」浩寬忍住氣,一字一頓地,脖子上顯了紅筋,顯然很生氣了。 「啊喲,還懂得憐香惜玉呢!」 「別看他是粗人一個,倒滿有一套!」 「不過,也別太神氣。我只要一句話,傳到老闆那裡去,你就完蛋!」 ::阿寬已分不清哪句是哪個說的;手端著一個大茶壺,準備到茶水間沖茶了。 「阿寬,茶要沖濃一點!」「勤力一點給我們倒茶啦!」::阿寬沒有作聲,直向茶水間走去。正在此時,一個郵差將一大疊信件送進來,胡旦便埋著頭,處理那些信,大夥散了。胡旦忽然發現了一封阿寬的信;馬上又將剛才那幾個職員叫來:「喂,阿寬這傢伙平日不大說話,信倒幾天有一封!看看他到底搞什麼鬼!」 「是不是吃裡扒外,把我們商業秘密都透露和出賣了。」「沒有那樣的能耐吧?他什麼都不懂!」 「也許,外頭有什麼癡情寡婦,寫給他的浪漫情書!」胡旦哈哈大笑起來,高舉起剪刀,問大家:「那麼,表決一下,拆不拆?」 「拆!」那幾個職員異口同聲地。這時,阿寬正好提了大茶壺走到大廳,看到了這情景,內心有些預感,便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胡旦手中的信。 他平靜地伸出手,說:「我的信,給我。」 「對不起,」胡旦已張開了剪刀,對準信的邊緣:「你不配有信。你這樣的鳥人也配有信麼?而且信那麼多,也很令人懷疑。」胡旦手中的剪刀一交叉就朝信封剪下去。 剪刀也猶如同時剪向浩寬的咽喉,他的熱血幾乎噴出來了。那一剎那間,他自身已沒有人的感覺,連肉體都似乎「狗化」了,最慘的是連狗都不如。狗遭人打還會哀嚎,可是他竟木然立著,毫無反抗的能力。妻憤怒批判他的聲音又一次像山洪爆發,灌滿了他耳朵:「有本事你就在外面爆發一次,你才是男子漢大丈夫!」 胡旦等人很失望,那封信只是三五行字,是浩寬在加拿大的表弟寄給他的,空空洞洞,沒有什麼內容,只是埋怨浩寬怎麼大半年沒寫信給他! 「對不起,這是手續。」胡旦很滿意地將拆開的信退還給他,他看過,悄悄放入口袋裡。內心升起了一股對遠方表弟的歉意。他覺得他們那樣做,對表弟是絕不公平的。可是目下不好發作,只好忍著。最近流行「變態」這詞兒,他本不太相信。如今親眼目睹,方知變態心理人皆有之,唯輕重有所不同而已。上天造男女,陰陽相輔相成,偏有人大搞同性戀玩意。有人家有嬌妻美如花,卻還愛拈花惹草,也是變態。有人不喜看到別人生活得好,也是變態。 老頭子愛狎弄心智未成熟的幼女也是變態。虐待狂、偷竊狂、殺人狂、戀母狂、奴役狂、自戀狂::無一不是畸形心理造成,無一不是變態。最可怕的還是像胡旦這類人,明明自己對靚女莉思有意染指,卻顛倒黑白,像瘋狗一樣日日咬他,必置他於死地而後快。這是分明的人格分裂。他浩寬的「忍」字策略,也是一種變態,因為忍得太過份,直接助長他人的變態,這種情況如若不改變,有一日他們會更瘋狂,將他五花大綁,像吃日本生魚片那樣活吞他的肉了。 當晚春茗。浩寬本想採取「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的打算,可是當他見到服務生向各位倒「V‧S‧O‧P」時,忽然萌生一個決定。而當他呷幾口酒下肚時,那酒的熱量一下子就擴散、燃燒起來,他渾身感到灼熱,這又使他的勇氣大增。以往的屈辱一一清晰起來,同桌對面的胡旦臉孔則漸漸模糊下去了。那是一張令他厭惡的臉孔,集中了最卑鄙惡劣的品質於他的一身。他應該向他敬酒! 菜一道道地上,未到一半,他已臉熱肚兒圓了,董事們一圍一圍地來敬酒,那以後,每圍的酒徒都以鬥酒為樂了。有好幾個職員已醉得完全失態,在大廳手舞足蹈了。浩寬知道胡旦酒量不行,一被酒刺激就滿嘴亂放屁,決定讓他出洋相,暗中鼓勵自己,念念有詞:「老婆,我今晚要爆發了!」 浩寬從服務生那裡接過還有三分之二多的V‧S‧O‧P,猛然站起。職員們見他有些失常,驚呼:「阿寬醉了!」但沒有一個人預感到什麼,大家只愛看熱鬧。 阿寬逕朝胡旦走去。「怎麼喝這麼少!」阿寬一口豪氣,掩蓋著不安跳動的一顆心。「不行了。」胡旦早已滿臉通紅,用手蓋住酒杯口。阿寬用力將他手擋開,倒滿了一杯。胡旦仍在推辭,阿寬用勁將胡旦拉起來,面露狂態,眼射凶光:「乾了它!」胡旦懾於阿寬的逼人之態,慢慢乾了。烈酒下肚,他很快就有反應,連站都站不穩了。 「我們把整瓶乾了它!」阿寬狂然大笑:「你身體這麼壯,誰也不信不會喝酒!我這個鳥人都還沒過癮呢!」 「我不行啦!」胡旦的臉又紅又白,求饒道。阿寬的心緊張得快跳出胸膛來了,他將杯子放在檯上,突然一手死命地按住胡旦的後脖,舉起酒瓶,問四周的人:「乾不乾?」 人家不知就裡,一致歡呼:「乾!」 阿寬把那酒瓶傾倒,就朝胡旦的口猛灌,酒溢得胡旦一臉,酒骨碌骨碌地倒下去,嗆得胡旦拚命咳嗽。阿寬感到了復仇的快意,一不做,二不休,最後將整個酒瓶往胡旦嘴插下,痛得胡旦大叫,旁人來勸才平息。 胡旦此刻已像火藥桶,又怒又笑,腳步更顯輕浮了。他東歪西倒走到廳中央揮舞雙手,另一圍的莉思不意被胡旦拉起來,湊起滿是酒氣的嘴將她又抱又吻的。嚇得她花容失色,不斷掙扎。 全場鼓掌,一陣狂笑。 胡旦終於放開莉思,猛然間,嘔吐物像水柱一般從口中射出,接著撲倒在地。 阿寬將他扶起,左右開弓,狠狠刮了他兩巴掌,胡旦馬上醒過來。阿寬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酒量這麼差!」胡旦睜著黏黏的眼皮,分明看到阿寬憤怒的神色,兩眼的凶光和那報復的快意。他並沒有醉。然而他在酒醉的名義下合理行事。 當晚回家,浩寬便坐在沙發上望牆上那個「忍」字發癡。「忍」字忽然一點也不瀟灑有勁了。一會兒,他矇矓中看到「忍」字已化為怒龍,衝出紙面,牆下一片空白,哪有什麼字?這到底怎麼回事?太太從房裡出來,說:「你的『忍』字使我忍無可忍,我取了下來撕掉了。」說完把撕了的紙片揚了揚,原來撕成了兩半,恰成「刃」和「心」兩個字。 「我叫江川老先生為你寫別的!」妻說。 「我今晚爆發了。」阿寬幽幽地說,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