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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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阿麗真那麼凶嗎?」她深知我在開玩笑。 「伯母,這您就不知道啦,她凶起來就像我的姐姐一樣,會罵人!」我話一說完,大夥兒都哈哈大笑,李小姐不好意思地白了我一眼,我卻對著她說:「以後不敢再叫我來了吧?」 「經理,你請大廳裡坐,」李小姐比畫了一個「請」的手勢,「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反正我是說不過你的。」 「想不到你那麼隨和又幽默。」伯母誇讚我說。 「伯母,您千萬別見怪,我和李小姐就好像是兄妹一樣,不僅談得來,她更是我的好幫手。」 「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做事是應該的,你要多照顧啊,」她客氣地說,而後問:「以前到過我們村莊沒有?」 「路過很多次,沒什麼事也就沒有到村內走動。」我坦誠地說。 「叫阿麗陪你到處走走看看,我去準備中飯。」 「謝謝伯母,您忙吧!」 來過多次的張素霞和楊玲翠,並沒有意願和我們同行,她們拿著蚵刀和碗,坐在蚵桌前,熟練地剝著生鮮的海蚵。 在李小姐的陪同下,我們穿梭在蚵村的土埕和小巷,沐浴在淡淡腥味的海風裡。雖然整個村落歷經戰爭的摧殘,但那古厝的原始風貌,依然展現出它樸實的風華。倒塌的屋宇,散落的石塊和磚瓦,無一不是戰爭遺留下來的歷史痕跡。 「陪你來看這些破落的古厝,想想也真無聊。」她有些歉意。 「不,我倒沒有這種感覺,它不僅是歷史的傷痕,也是我們永遠的記憶。」我有感而發地說:「這個村落歷經三次重大的戰役,依然能保有一個完整的風貌,的確是難能可貴。」 我們緩緩地走著,除了遇見許多在村內戲耍的兒童外,也碰到李小姐熟識的村人,甚且還有一位婦人問她說:「阿麗,是不是帶男朋友回家向妳母親拜年啦?」,讓我們啼笑皆非、尷尬不已。 在北山村郊的出海口,我們站在風獅爺旁,看退潮後壯觀的蚵田。今天雖然是大年初一,但亦有少數辛勤的村人,無懼於刺骨寒風,不受年節影響,捲起褲管,挑著竹籃,趁著海水退潮時分,趕緊剷收一擔挑回家,再慢慢地剝開,到市場賣個好價錢。 「妳下海剷過蚵嗎?」我雙眼凝視著遠方的海域,低聲地問。 「這還用說,」她伸出手,柔聲地說:「你看看我的手就知道了。」 我真的拉起她的手,內心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悸動,在仔細地端詳過後,竟緊緊地把她握住。她並沒有縮回,也沒有拒絕,而我卻沒有看她的勇氣,只感到內心有一股無名的慌亂,男女授受不親,我是否失態也失格。 「走,」她輕輕地掙開被我緊握的手,「我帶你到關帝廟看看,它也是幾次炮戰中,唯一沒有被摧殘過的廟宇。」 「那可能是蒙受關聖帝君的庇護。」 走過蜿蜒的泥土小路,以及散落著蚵殼的小土堆,微風夾著淡淡的蚵腥味,點綴在這個古樸的蚵村裡,讓人有一份無名的親切感。從古寧國小旁的馬路上緩緩而下,我們頓足停留在一座石塊堆疊的塔前。塔身分三層,上層清晰可見佛、法、僧、寶四個石刻的字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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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哈拉館》沒電腦的日子
沒有電腦的日子,我度『秒』如年。 禮拜二晚上,我敲出那篇短文的最後一個字,一如往常關機後,就爬上床夢周公去了。隔天早上,再開機,我的寶貝電腦卻怎麼都不肯賣我面子了,我開一次,它就自動關一次,跟主人我鬧起大罷工來。反覆試了幾次,我沮喪的放棄了最後一線希望,於是打電話給賣我電腦的老闆準備送修,可是──話筒內傳來那老闆雲淡風輕的聲音『我現在台灣,三天後才回金門』讓我當場傻眼,三天?天啊,三天哪! 處理完簡單的家事,我坐在電腦前發呆。電腦毫無生息的攤在那,漠然的與我相對。我無來由的一陣失落,此時的心情極像剛剛失戀的人,又像被遺棄的小孩,我盯著電腦,像在問它:是我對你太不體貼了嗎?是我對你太操了嗎?電腦漠然依舊。 好吧,我決定不再理它,平時也沒時時刻刻陪著它啊。我出了門,蹬上腳踏車直奔圖書館而去。圖書室裡鴉雀無聲,我挑了本新書就坐在那享受起舒適的冷氣和難得的清靜。看書的專心讓我一時忘記了電腦的事,直到我讀完整本伸了個懶腰,才猛然發現快十一點了,該去幼稚園接孩子啦。伺候女兒午餐、午睡之後,我習慣性的坐到電腦前,習慣性的開機,開螢幕,電腦只『嗶』了一下就自動關機了,我這才想到──它在鬧罷工。 做什麼呢?這原本是我上網接收各方資訊的時候,現在電腦一壞,我竟六神無主、手腳無措呢。有句話叫做『失去才知它的可貴』正是我此時的心情寫照。我又出了門,去書店買了幾份報紙,回來慢慢消磨時光,天知道,我都上網看各家電子報的,買報紙早不知是多久前的事了呢。我難得的泡了杯優雅的梅子綠茶,難得優雅的坐在桌前,難得的打開報紙優雅的慢慢翻閱,唉!這都是拜我那寶貝電腦所賜,沒有它的罷工,我可沒時間在這個時候這麼『優雅』。沒多久,茶喝完了,報紙翻完了,看到的一則月徵文讓我的手奇癢難耐──剛好心裡已架構好一個題材,又正巧跟這個月徵文的主題呼應。只是,電腦:::。 等吧,除了乖乖等待電腦老闆回來,我毫無辦法。 晚上,才是我最難熬的時刻。家人都已就寢後,夜深人靜了,我的煎熬也就開始了,每晚的此時,我大多是全神貫注敲著鍵盤,打文章或日記,再不然就是瀏覽網路書庫,發現不錯的作品一看就是大半夜。有時需要休息一下,我就跳進家族聊天室,提醒那幾個明天還要上課的表弟或堂妹別再聊了、該收工了,在大家你言我語的嘻笑哈啦中放鬆了自己剛才的精神緊繃。現在,沒了電腦可用,我該如何是好?躺到床上數綿羊嗎?最後,只好找了本看過的小說,逼自己重讀那熟的不能再熟的情節,果然比綿羊好用,不一會兒,濃濃睡意就襲上腦袋:::。 第二天,我重複第一天的節奏,心裡卻還是不能習慣沒電腦這個事實。尤其是靈感來了想即刻把它組織成一段文字時,電腦丟給我的沉默卻叫我一次次體會了『稍縱即逝』的無奈。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無形的折磨了,第三天上午,我去了好友阿娟開的網咖。 網咖裡面的各種聲音震天價響,每台機子的喇叭製造著一波波刺激耳鼓的噪雜,令我更加懷念我的電腦和我電腦桌前那塊清靜無比的小天地。置身於一大票綠油油的阿兵哥其中,坦白講我還真有點藏不住的尷尬。我大聲跟好友解釋著:『我電腦壞掉,修電腦的人去台灣了』。她聽了竟眉開眼笑:『那好啊,妳就每天來我這報到啊,妳電腦沒壞的話,想看到妳還真不容易呢!』我朝她笑笑就低頭開始了兩手的指尖運動。 終於,電腦老闆──我的救星回來啦,謝天謝地,阿彌陀佛。我趕緊把電腦搬到他那。不愧是行家,老闆一下子就查出了電腦的『病因』──記憶卡燒壞掉,沒用一個鐘頭就給它『藥到病除』了。好心的老闆還順便幫我修正了另兩個小毛病,我就歡歡喜喜抱著電腦回家了,把電腦放於原位重新啟動後,看著它一切如常的跑起來,我的心突然有股失而復得的激動,真想湊過去親吻它一下。 沒電腦的日子,令人心慌; 沒電腦的日子,令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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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克難創造建教室
從民國三十八年金門古寧頭打勝仗以後,金門的民心士氣,大大的振作起來了,那時的金門防衛司令官是胡璉將軍,凡是金門的黨軍政,都由他一元化的領導,金門的建設,項目是很多的,那時我不是公務人員,我不了解金門那時候要建設的詳情,我那時候是學生時代,只知道當時有句口號,「克難創造」,從軍方到民間,都要依此口號來推行,學生也不例外。原金門有兩所中學,一所是金中在金門金城鎮的中正堂,一所是金東,在金沙鎮,後來兩校合併為一校,地點是在金城鎮的中正堂。因併校學生增多,學校必須增加教室,校地沒有問題,而建材有問題,校長就依照司令官所指示的政策去做,就是「克難」,怎麼克難法呢?發動全校師生,每天早晨要到學校上課之前,必須到山前村去抬一塊石頭到學校來,由於眾志成城,集腋成裘,聚沙為塔,不久之後,蓋教室的預定地,果然石頭堆積如山,大家抬石頭來校的那段時間,鼓舞士氣最大的力量,就是胡司令官偶而也去山前村抬一塊石頭來學校,全校師生知道了,除了校長特別賣力常常去抬外,全校師生沒有一個不拚命。除了到山前村去抬石頭外,還有一件工作,我印象很深刻,那就是學生自己印土磚,由訓導處的分配,各班一定要達到某數量,學生利用課外活動的時間,別的活動暫停,大家一齊去印土磚。分工合作,事前先分組,有的帶鋤頭,有的帶畚箕,有的帶水桶,有的帶扁擔,每種工具都有,好像是承包商在工地施工。帶鋤頭的同學去挖土,帶畚箕的同學去裝土,帶水桶的同學去拿水,帶扁擔的同學去挑土或扛土,人人都有工作做。我還記得,我們班上有一位王同學,他家裡是開店的,從來沒有做過粗重的工作,剛好分配和我同一組,我們兩人是負責扛土。因為我家是種田的,我放學回家後,每天還要做苦工,如挑水澆菜,挑糞施肥,挑山上收穫回來的穀物,這件工作,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非常輕鬆,但對王同學來說,是一件非常艱苦的工作。每次畚箕滿土時,繩子拿上來,扁擔放在中間,兩人同方向,他在前,我在後,喊了一二三扛起來,他的肩就垂下去了,根本抬不起來,連動也沒有辦法動,我看他那種苦情,實在難以形容。而兩人扛一畚箕,一頭抬得起,一頭抬不起,兩端不平衡,這個工作怎麼做呢?見他如此,我倒楣與他同編一組,後來我只好自行負擔,不用兩人來扛,我一個人來挑,挑與扛,完全不一樣,扛的是一扁擔兩端兩人,中間一畚箕,一起用肩扛走。挑的是兩個畚箕放在扁擔的兩端,一人在扁擔的中央,把扁擔放在肩膀上,用力就可以挑走了。 這些克難的工作,材料也準備差不多了,木材和建築師,在學生的經濟條件,是無能為力,但校方配合軍方,因為部隊的人才最多,只要你需要人才,你有辦法和部隊常連絡得上、溝通得好,他絕對有辦法替你找出你所需要的人才。不久後,看到部隊也派兵工來了,建牆的建牆,挖土的挖土,鋸木的鋸木,釘的釘,裝瓦的裝瓦,沒有幾天,也沒有用推土機或是任何機器,完全都是用人工,而教室就一間一間的建起來了,這完全都是當時克難創造的精神。 回憶當時,想想今天,我們實在很幸運,沒有錢,用克難的,沒有教室上課,用勞力創建,無法解決的事,用腦力去想,很多事情,化不可能為可能,很多困難,都能克服解決,一切是以創造力行,克難得成。今與昔比,完全不一樣,現在,要什麼,就有什麼,應有盡有,假若沒有當時的克難精神,那有今天的享受快樂,經過了此番的閱歷,才知道人生奮鬥的重要,以前有吃了不少的痛苦,才能體會到現在的可貴,這就是苦盡甘來,我們應該知足,我們應該常樂,我們更應該不怕困難,能克服環境、創造未來,這才是真正人生最有意義的生活。不要凡事依賴,或是困難時自暴自棄。沒有痛苦的經驗,那會知道享歡的今天呢?沒有看觸礁的浪花,怎麼會知道海景的美麗呢?我們的以往雖然是苦,但是我們欣賞了難得的味道,所以才能懂得今天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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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波瀾行長空走萬里路
──黃世團返鄉作品個展 軌跡錯離了嗎? 摩氏語彙:「土地,不是人類擁有。」人既要存在隔閡,左手要碰觸右手也難,親情就不一定強勝過友情。同理,海洋分隔了陸地和小島,偏狹的人以自己「私與利」區隔了你我,美其名為捍衛政體而相互撻伐砍殺,烽煙不斷。吾等成長的生命時空,國民革命,推翻滿清,北伐抗戰,國共爭戰,沿至三十八年,八二三砲戰,整個世紀浯島子民幾乎浸淫在烽火離亂之中。早年鄉親遠渡南洋,五十年代躲避戰火到台灣,或近年來移民歐美,雖說海角天涯。遙想兒時冬日,仰望長空翱翔南來的雁群,浯島散居各地的子民,也會因清明節、中秋節、過年、紀念日,懷著憂喜參半的心緊扣這土地,熱切與渴望,返回這一塊兒時成長的叢薾小島,看看,故鄉變了嗎?鄉親父老健在否?田園荒蕪了嗎?期冀故鄉能跟當今盛行「地球村」「全球化」接軌且同步運轉。 中年奮勇取得研究所文憑 運行中的本島籍旅台知名版畫家,「十青」的成員黃世團,於今年六月完成他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造形所西畫組研究,以五十二歲中年取得碩士文憑,成就並不遜於他年輕時拿過師大美展版畫第一名,立體設計第二名,油畫第三名,第八屆中華民國全國美展版畫第一名,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社會組版畫第一名。十月中他海運一整批畢業展作品返金假文化局展出,再度向鄉親繳交成績單,故鄉的父老兄弟姊妹們,有空不仿撥冗前來,熱忱敬邀你評鑑。 藝術這條路 藝術從文藝復興到現代,觀念、裝置、多媒材,五花八門,台灣自日據時代到光復,儘管有府展、台陽、南瀛、大墩,乃至五月、東方,成員雜多,我私下比較心繫李錫奇,再來就是黃世團,總覺得他倆在作品的表達上除了美好之外,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些許烽火的淬煉,雖說耕耘與灌溉,成就恐怕僅是凡俗生命而已,但要趨於永恆,這恐怕就是「刀」與「寶劍」的差別。 散天雨花 在印度,梵音稱之為「犍婆闥」,又名「香香神」,是佛國圖像眾神之一。她門在風光明媚的天宮十寶山中,不食酒肉,專採百花香露,散天雨花,飄然脫俗,寄託人間無限美好想像。那麼!「犍婆闥」,又名「香香神」,是誰?她就是敦煌壁畫中拿罄、吹笙、擊鈸、彈琵琶、吹笛、吹洞蕭、彈胡琴、捧花、提花籃的「飛天」。無非是在覺悟一個「藝術家」所身負的使命,尋找原本擁有但已喪失的「真、實」。 堅持走「飛天」這條藝術道路 飛天迎著風雨 黃世團,浯島西園人,世代務農,和許多金門人一樣成長於烽火戰地,自小家境清寒,塑成他剛毅不屈、自奠硬氣、樸實儉約、勤奮勵學,克苦耐勞的本性。 一再練就專業 大學時,為了學費與興趣兼顧,考上師大夜間部美術系,白天工作賺錢,晚上就讀自己喜愛的美術。在系裡,純樸憨厚的戰地性情深受師長和同學們的喜愛,深怕自己跟不上別人,努力學習造形色彩,觀念與技巧趨於純熟,紮下堅實基礎,在廖修平老師的工作室中工讀,老師諄諄教導,啟發了潛在創作根源,參加中華民國版書學會、十青版書會等,走入版畫世界。畢業時,獲得師大美展版畫第一名、立體設計第二名、油畫第三名,同年又獲第八屆中華民國全國美展版畫第一名及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社會組版畫第一名。 但是,在許多冠冕加諸身上,他一點也不驕傲,身為華僑中學美術中學美術老師,繪畫比賽的評審,心情更為誠惶誠恐,不斷進修,於今中華民國九十三年六月取得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造形所西畫組碩士文憑,就我探訪深知,為了四五萬字研究論文及畢業個展,至少有半年多時間熬夜閉關僑中的美術教室,他說二十幾年前為了比賽展覽就是這樣熬夜拚命的。 以前,我總認為成功是運氣或偶然;但是,今日更肯定成就背後的不為人知,在我接觸同事嘴裡所說的材料學,那或許是「淬煉」。難怪,和黃世團相處,言談中會感受到「禪」、「智慧」、「本體論」、「微米世界」,難其不是「淬煉」與「閉關」得來。 搏擂台而不倒 在「淬煉」與「閉關」的修練之下,技巧之熟識,概念之判準,造形與色彩的搭配,明暗所產生的微妙關係,黑白的神秘感,線條粗細、長短、彎曲、躍動的構作,黃世團均賦予深層的思考研究,他以科學家的態度創作版畫,絕不陷入流行的漩渦;用智慧創作,開闢隸屬「黃世團」的版畫世界,他對作品不斷思考,增減內容,從四面八方各個角度,切入點、線、長、短、曲、直,來形成合理或矛盾,樸拙或細微,鬆散或緊扣,飄逸或滯留,穿透或固封,奔流或揚昇,潛伏或遁形,盤札與茂盛,延伸與壯碩,在他每每出招,面對白紙,擬象賦形,無不是深具豐厚底子,功夫硬實,觀機為先,下手為強,克敵制勝。※註:他同時也是位熱愛圍棋高手。 歷霜寒臨烈焰讀聖賢書 東京帝國大學校長司馬遼太郎對日本國寶級畫家三岸節子有下面的讚美:人的內心都蘊藏著色彩, 「是這樣嗎!?」 海底深處的岩磐,自己內心深邃的色彩, 瞬時要熟悉接納理解它是很難的, 「不就是這個嘛?」 沙漠裡一夕之間露水均沾綻放花蕊, 內心撼動實文字難以形容。 深海底層古老火山碎片時而使人陶醉, 沙漠中受露水滋潤瞬間綻開的花朵使人感動。 繪畫之對吾人而亦如此, 可很鮮明呈現每個人內心深處的形色, 三岸節子的畫作對我而言是耀眼的, 源源不絕的能量,照亮吾人漆黑的內心, 對於一個從未嘗試繪畫的人, 也同時呈顯從未見過的形色景致。 從以上短頌,我堅信,金生麗水,玉出崑崗,成就必有其背景,根植於土地的心,經歷風霜苦雨的過程,顛沛流離的旅途,不屈不撓的決心,不眠不休的日月,加上誠懇待人的態度,敬老尊賢,講信修睦,以及腳踏實地之體驗。星期假日,黃世團會驅車至石碇山上小屋,拿起鋤頭、掃把,種種菜,掃掃地,看看書,為了是彌補拿紙筆的不足。因此,為達至藝術的「深度」及「面向」,黃世團一直在努力。 使命、責任 世團個展期間,正逢金門縣全民運動大會,請世團設計別具創意兼具藝術的形而上標誌與獎狀,作為大會,也為金門在「全球化」「地球村」時空中所扮演的使命、象徵,在「夾縫」中不死的角色,設計了開浯牧馬侯陳淵,歷代先賢,乃至榮耀,吃苦耐勞奮進直前的幾項之精神,於承先啟後時空裡誌上註腳。那麼,此次的壯舉,加上世團老師的個展,不就是: 踏波瀾行長空走萬里路, 歷霜寒臨烈焰讀聖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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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難道你沒聽過,大年初一,除了小孩子講的話是『童言無忌』外,大人講的都是『一諾千金』,沒有什麼開玩笑的。」 張素霞和楊玲翠都抿著嘴笑著,當然,我也能感受到她那份誠意,對於這位相處三年多的同事,我不僅瞭解她的個性,更清楚她凡事的執著,平日蒙受她的關懷,遠超我對她們的照顧。 「好啦,我是恭敬不如從命了,」我笑笑,「喝杯茶再走,總可以了吧。」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自己看著辦吧!」她說著,向張素霞和楊玲翠努努嘴,示意要她們進屋。 我後悔和她開這個玩笑,在我進退兩難的此刻,卻突然想到,人也不必太固執,與其走了讓人生氣,何不留下讓人高興。於是我轉身從車上拿了提包,給了駕駛雙倍的誤餐費,以及一點小費。今天畢竟是大年初一,雖然他只是一個上兵駕駛,服從命令是天職,叫他回部隊吃過飯再來接我,也無非不可,但這卻違背了我的良心。 我告訴駕駛說,這裡距離金城和頂堡都很近,吃過飯後可以先去看場電影,再來接我。另外我用印著「佳節快樂,司令官贈」的紅禮袋,包了一個很體面的紅包,放在口袋裡,準備送給李小姐的母親,以表心意。 她們一夥先進屋了,李小姐深知我會留下來的,並沒有刻意地在門口等著我,但當她聽見駕駛發動汽車引擎聲時,卻慌張地跑出來。 「我以為你要走了呢,」她接過我手中的提包,「為什麼不叫駕駛也留下。」 「我給了他誤餐費,要他吃過飯、看場電影再來接我。」我看看她說。 李小姐引導著我,剛跨進門檻,一股蚵腥味隨即撲鼻而來。院子的右邊擺著一張方形的蚵桌,上面是一堆未經剝開的生蚵,桌旁的竹籃裡,盛著剝過的蚵殼,這就是古樸的蚵村景色。 「媽,」李小姐高聲地喊著,「客人來了。」 張素霞和楊玲翠陪著一位挽著髮髻、穿著簡樸的老婦人,含笑地從大廳裡走出來,她就是李小姐的母親。 「伯母,新年好。」我走上前,深深地向她一鞠躬。 「新年好,新年好。」她慈祥的笑容裡,蘊含著幾許歲月留下的痕跡。 「一點小意思,」我取出口袋裡的紅包,雙手遞給她說:「祝您身體健康,新年愉快。」 「不、不,」她搖著手,退後了一步,「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怎麼啦,」李小姐走近我,「來發紅包啊?」 「又不是給妳的,妳緊張什麼?」我數落著她,也不忘讓她看看禮袋上的字,「看到沒有,是『司令官贈』,而不是我送的。」 「媽,既然是司令官送的,您就收下吧。」李小姐笑著說。 「這怎麼好意思,」她接過紅包,看看我,「阿麗讓你照顧很多,今天又收你的紅包,真是歹勢啦。」 「其實李小姐:::」我還沒說完。 「叫她阿麗就好。」她笑著糾正我。 「這可不行,不僅我們主任和組長,包括全政戰部的官兵都叫她李小姐,」我開玩笑地說:「福利單位的員工都怕我,但我卻怕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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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人井與國姓井的傳說
三百四十餘年前,國姓爺鄭成功渡海來台,從事反清復明大業,由於他堪稱是一位真正有心經營台灣的人,因此在台、金留下了不少傳說,以下僅就二膽的萬人井和小金門下田的國姓井有關傳說略敘於後。 二膽島上的「萬人井」,井旁刻著對聯: 「神泉英雄淚, 氣節民族花。」 此「萬人井」的由來,據說三百年前,延平郡王鄭成功由廈門率兵退至金門,圖舉反清復明的旗幟,於途經二膽島時,不僅人困馬乏,而且飲水斷絕,正是後有追兵,內無糧草,官兵惶惶不安,情勢非常危急,而當時的二膽島乃一不毛之地,鄭成功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剎那間有如神助般,從腰間取出佩劍,擲向地上,大叫「出水」,沒料到鄭成功收回寶劍,歸回劍匣時,地上竟汩汩流出清泉,於是鄭軍官兵獲此水源,知為天賜奇蹟,軍心大振,故能殺退清兵安抵金門,日後始能驅走荷蘭人,克復台灣。 小金門下田有口「國姓井」,傳說與鄭成功有關: 據說,當年鄭成功率兵登陸小金門,遍尋無飲水,便揮劍指地,士兵依劍指處鑿掘下挖,不多時,汩汩流出甘美清泉,經年不竭,鄉民遂稱其為「國姓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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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成長
由於外子與我都是上班族,因此,小孩小時候必須請保母幫忙帶,到了上幼稚園時期,當時幼稚園僅讀半天,為了另半天可以去安親班,只好把戶口遷到金城,好方便接送,轉眼間,老大今年已從小學畢業,雖然成績不是最好,但也能排在前幾名,算是很不錯了,這也是令人欣慰的一件事,只是小學從來都沒有當過什麼股長之類的是有點遺憾,其實倒不是真的想要她當個什麼股長的,只希望她能從這當中多學習,說真的,是她不想當呢!因她總覺得當班上的股長,是要幫人家服務的,即便我說了長篇大道理,「人生以服務為目的」、「助人為快樂之本」等等,他就是聽不進去呀!, 小學六年,匆匆過去了,今年進入另一個學習階段│國中,剛放假時就問她的意見,要讀「金城國中」或「金沙國中」?可是她遲遲未決定,以學區而言,她從中正國小畢業(戶籍在金城),理當就讀「城中」,然我們家住在金沙鎮,若是讀「沙中」是比較近些,況且我們做家長的也希望她能學習獨立,可以自己搭公車往返,不需要我們一直接送,可是想到她的同學都讀「城中」,屆時沒有伴,不曉得會不會不適應?因此心想還是由她自己決定比較好,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等我想到時已快開學了,眼看快來不及,趕緊再次問她,她才決定要讀「沙中」,此時第一件要辦的事當然就是「遷戶口」,幸好不太麻煩,很快地把原先遷到金城鎮的戶籍又遷回金沙鎮,接著到「沙中」報到。 剛開學那幾天,我擔心她會不適應新環境就常問她:「在學校生活如何?適不適應?過得好不好:::等等」或許過度關心(為人父母的應該都是如此吧!),也讓她想起過去和同學相處的時光,不由得哭了起來,然後告訴我說:「媽媽,我要看心理醫生。」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我知道上了國中,我要學習長大、獨立,可是我好想:::(有點想不開)。」聽了真叫人緊張,感覺她壓力很大,也覺得事態嚴重,除了好好開導她外,也撥個電話給她們的老師,瞭解一下學校的情形,老師告訴我:「他們適應力很強,過不了多久就能適應,況且一班中同是小學同班同學的寥寥無幾,她在學校表現不錯,沒問題的,不用擔心,過一段時間就好了。」聽了老師的一席話,也就較安心,之後,我也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放心讓她去適應、熟悉、接受新環境,不再問她在學校的情形,免得勾起她的回憶,果真,適應得不錯,不但人緣很好,還被選上服務股長,有機會為大家服務,她真的在改變自己,讓自己有機會多方面學習,更驚訝的是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聞到一股米飯香,原來她已把飯煮好了,讓我喜出望外不已,真是長大不少,在此也讓我想到,作父母有時太過關心、呵護反而不好,還是讓他們有機會去學習一下獨立,才不至於處處依賴父母呀! 這陣子辦公室位置有所調整,無緣無故多了一項業務,此業務又從來沒辦過,其實每次付予新任務,我都會以多學習的心態去面對,勇於接受挑戰,且皆能勝任,毫無怨言,然此次又不是人員裁減或整體業務量有所增加,只是把他人的業務移轉給我,心中難免有所納悶,抑鬱寡歡,一向不善掩飾的我,全顯現在臉上,小孩看到了,竟也會安慰我:「媽媽,此事既無法改變,不如以『微笑』待之,欣然接受吧!」聽得我不禁莞爾,對喔!「能者多勞」不是嗎?實在高興,她真的有所不一樣了,進入另一學習領域似乎成長許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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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無齒食水龜
最近,在寒家舍下,一連出現了幾齣「無齒食水龜」的鬧劇,擔綱演出的竟然是幾個一歲有餘五歲不足的細漢嬰仔,這段時間來,家裡一直是熱鬧非凡,盈庭的是滿心歡愉的笑聲,但是也常是驚險連連,叫聲不斷,時刻處在履險臨淵的警惕之中,這正是人人稱羨「含飴弄孫」最表象的寫照。 小男主角是長孫,五歲不到,正在「中班」深造,小女主角是大孫女,差幾個月三歲,小女配角是一歲半的二孫女,正學步成功,牙牙朗朗的是滿口的單音單字,跟著哥哥姊姊後頭四處跑是她的興趣,也是她最有表現的專長,只是動作頇慢,反應遲頓,一跟不上速度,就哇哇大叫,踉蹌倒地更是大哭出氣,於是阿嬤一手扶起,口中一再說「無齒食水龜」,「勿會擱呣認路」,其實「無齒」和「水龜」是什麼的什麼碗糕,小孫女那會知道。 現代的「電視兒童」不要教也不要學,近「視」「近視」,「三下兩步半」就立即速成,每天孫子放學,孫女午覺醒來,毫不客氣,各據一台,非到晚間新聞,大人別想沾邊,只要是卡通,不管是A夢、幼幼、迪斯尼、米基、唐小鴨都是他們的專利,有一天孫女看到穿一身黑衣,長長指甲,鼻子尖尖,高半個音調的巫婆出現,立刻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慌張失措地跑到哥哥那邊喊救命,哥哥展現兄長的風範,抱著妹妹,連聲「妹妹不怕,妹妹不怕,哥哥保護妳,哥哥保護妳」。這時妹妹口中還在喊「好恐怖,好恐怖」。阿嬤一聽,又是一句「無齒食水龜」。因為哥哥一看到軀體高大的恐龍、幽靈婆婆或是大白鯊,照樣會聲帶顫抖地喊著「阿嬤,請來一下」,「爺爺,來陪我看」,「無齒食水龜」的醜態暴露無遺。 小妹妹嚷著要「水水」,大人剛好不在附近,小姊姊自告奮勇,拿著小凳子墊腳,學著大人按熱水瓶的水,還好阿嬤眼尖急聲喝阻,但熱水已少量噴出,濺到水珠,連聲「好燙喔」,「好痛喔」,即刻用冷水沖泡,再用冰塊包敷,才沒有紅腫起泡,這又是一齣「無齒食水龜」小鬧劇。 哥哥姊姊上茶几、爬沙發,又蹦又跳,好不活躍,妹妹有樣學樣,拿著凳子墊腳很辛苦地上了茶几,很可能小心靈滿以為在茶几上有多好,等到了茶几上連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地直喊「怕怕,怕怕」,大人抱下來後,才鬆了一口氣,免不了又是「無齒食水龜」。 舍下的嬰仔不知是真的乖巧,還是勤勞輕快,對家事特別喜歡幫忙參與,每到進餐時段,顯得興奮,舉凡舖餐桌、拿桌墊、搬椅子,都會熱心幫忙,菜炒好都會先放在另桌候齊,待時間接近才陸續上桌,當大人忙著碗筷上菜,大孫女在大人正忙時也悄悄地,雙手端了一盤,小心翼翼地,怕菜湯溢出,跟在後面,謹慎細利地移動步子,一副辛苦又認真的樣子,讓大人嚇了一跳,如果步子失衡,就不是只那一盤菜而已,熱湯與碎片就夠人受怕的了,細漢擱嘸認路,「無齒食水龜」。受的是一陣叱喝。 爬樓梯是這些會走路,又走得不太穩的小蘿蔔頭的愛好之一,每天上樓都要嚷著「我自己來」,等雙腳一站上階梯,就大步小步往上走,手扶梯欄又不熟練,一高一低,真是險象環生,一步踏空,保證前仆後繼,代誌就真的大條了,只好由大人從後撐著雙臂奮力向上,不覺中,身子會後仰,兩腳不停前蹬,不管重心穩不穩,努力拾階而上,倒是精神可佩,不知量力而行,才是「無齒食水龜」的隱憂。 「無齒食水龜」是先民留下的俗語話中比較沒有包裝,直接呈現,稍微乾澀的一句,但仔細的欣賞之後,倒是後「韻」無窮,這句話不只在無能為力中,仍信心十足的勉力而為,這是先民可敬、可愛、可佩的地方,明知勉力仍不夠力,但還是繼續努力,只要盡力,成不成功倒不必在乎。 與多位鄉親在討論這句俗語話的時候,大家認為「無齒」對多數食物都已經無能為力了,還想去「食水龜」這種不可入口的硬殼虫,有點無罪找罪受的味道,正是所謂「鑿枷家已撟」,故意找苦吃,如果是臨事在緊要關頭明知不可為而為,且不計成敗奮力而勉力地去為,縱然到頭來距成功尚有一段路程,求得的是鞠躬盡瘁,心安理得,留給人們的是惋惜,是嘆息,是無力、無助、無奈的遺憾。最令人扼腕的是有勇無謀,徒具勇氣,莽莽撞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下的是不幫不忙、越幫越忙的局面,那就有點「好心變壞意」的誇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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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榕樹說話
對著B君不知所謂的廢話,我保持著一貫的淑女風範,除了點頭示意,就是頷首微笑附和,新時代的都會淑女不過爾爾,不過實在是太好扮了。 隔鄰的鬱卒王子對酒保擺了擺手,彷彿要離去的意思,太沒勁了吧! 看他有點搖擺的離開了座位,我的目光又開始四處游離,眼角掃到了牆角,有兩個福泰的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調戲著兩個淡著金髮的美眉,女孩看來好像還不滿十八吧!笑語若近若離的飄浮著,反正不是太正經的話就是了!倏然間,忽見一幕奇景,原來在我側旁的BLUE不知從那冒出來,和著醉氣沖著那倆個美眉說:「回家去吧!」兩個油光四溢的男子像被踩到一樣,斗然的彈起,欠身說道:「我們剛路過!」直到那凸著藍色魚眼打量了半天的辣妹蹦出:「我們認識嗎?」夾著尾巴的兩人才又換了一副嘴臉:「你誰呀!少管我們的閒事,欠揍嗎?」不意外的接著就是一陣叮叮叮噹噹的玻璃碎聲與不知所云的狂囂漫罵,小黑老練的打了報案電話,備妥了掃帚,靜靜的看著眼前的變化,我迴過身,才發現B君早不見了,錯亂的身影在玻璃瓶身晃動著,眼皮沈得可以,我想大概又醉了:::。 ※※※ 三年前的今天,我和他併坐在這顆大榕樹下編織著屬於我們共同的未來,退伍、託福、出國、讀書、畢業、結婚、生子等,我記得那天的彩霞美得像幅畫,從一絲的淡紅向右牽引出一廣漠的豔麗,蒼翠的原野,淡著無垠的綠意,偶有歸巢的倦鳥,拖曳著完美的弧線,展演出無窮的深闊,我們相信這是上蒼的意旨,導引我們走在一起,心歸一處,美麗的未來只有美麗,在美好的憧憬中,我們未曾想過會有一絲的阻礙,讓我們分離,他爸媽嫌公務員家庭出身的我,配不上銜著金湯匙出身的富家少,我們只是發笑,對當時的我而言,這應該只是不值一晒的小事吧! ※※※ 醒來的時候,眼皮沈得打不開,但我知道我在小黑的行軍床上,因為嗅覺裡充滿著殘餘的雪茄味,這是前兩次借用時體會到的,總覺得抽雪茄的應該是那些腦滿腸肥的生意人,斷不應是染著半邊金髮,刺青、耳環、舌環都來,黑乎乎的小黑才是! 側過身翻下床,一聲哀號似的尖叫,倏地令我驚醒,BLUE摀著他那話兒在地上翻滾:::。 ※※※ 又回到了金魚科長的逼視,我把頭垂得低低的,以最恭謹的姿勢聆聽他的訓誨,戒環上晃動的光影,現出了BLUE寶里寶氣的模樣。 「和我交往吧!我想我們是最適合的一對。」 「憑什麼?我才認識你三天!」正常的女孩都會這樣回答吧! 「我::常在大榕樹旁觀察妳,每次只要妳跟樹講超過三十分鐘,就會到酒吧去!每回妳離開後,我就會去聽榕樹說妳的心事,我已經寫了三十集的劇本了。」他將一個厚厚的夾子堆在我的面前。 「愈寫我就愈鬱悶,請和我交往吧!我們會是最適合的一對!」 好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一對相愛的男女,男主角車禍死了,女主角在盟訂時的榕樹下,細訴心衷,日復一日:::。 鞋尖濡出了一片溼漬,雙肩微顫著,壓抑的酸楚一時間迸發了來,號啕婆娑的淚網裡,透著滿室的紛沓和科長的驚惶。 ※※※ 意外的獲得了幾天的假期,我和BLUE斜倚在大榕樹下,細碎的光影將人映得支支離離,望著似畫的景致,依舊是那抹紅,那款綠! 「大編劇,這會榕樹又跟你說了什麼故事?」 「女主角有一天在榕樹下,遇上了第二男主角,第二男主角決心要幫女主角走出陰霾,經過了一番努力,二人終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第二男主角帥嗎?」 「啊!當然,帥到不行!」 我笑得慘然。 「再寫個劇本吧!男女主角彼此深愛,在榕樹下訂下盟誓,但卻得不到男主角家庭的認同,男主角被迫出國,沒錢的女主角耐不住相思苦,花光了家當,飄洋過海會情郎,此時的男主角卻早已另結新歡,只給女主角說了句:都過去了!」 左手倏然一緊,BLUE厚實的右手掌已經蓋了上來。 「接著,女主角有一天在榕樹下,遇上了第二男主角,第二男主角決心要幫女主角走出陰霾,經過了一番努力,二人終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第二男主角帥嗎?」 「帥!絕對帥到不行!」他答得理直氣壯。 在笑聲裡,緊密的雙手,浸漬著我決堤的淚水。 依舊是那抹紅,那款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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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妳們準備到哪裡,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送妳們一程。」 「她們準備到我家玩,」李小姐說:「街上人很多,車子也不好坐,經理如果方便的話,就送我們回古寧頭。」 「沒問題,」我指著停車的方向說:「車子停在金門中學對面的廣場上,我們現在就走。」 她們三人手挽手興奮地走著,不僅有青春玉女般的俏麗,亦有現時代女性的矜持。若以外表來看,李小姐多了幾分端莊和賢淑,從她臉上流露的,不是少女的嬌氣,而是女性的精明能幹。 長久的相處,雖然品不出她那份清純的美,而此時,這份美,卻又不容易在其他女性身上找到。是我的疏忽,還是這份美是不屬於我的。只見她藍色的窄裙,緊緊地裹著微翹的臀部,白色的高領毛衣,棗紅色的外套,隨風飄逸的髮絲披在肩上,明亮的眼眸有友愛和關懷,薄施脂粉的臉頰,更是明艷照人。這個走在我左前方的女子,就是與我相處千餘個晨昏的李小姐。 吉普車的右擋風玻璃上,清晰地貼著「金防部春節民間遊藝競賽專車」並蓋著關防,車裡有一一○表和派車單,擔任車長的我亦配有職員證,並不懼怕憲兵攔車檢查。 沿途上她們有說有笑,讓年節歡愉的氣氛,滿佈在她們青春的臉頰。當車子經過安岐,路過慈湖施工部隊的帳蓬,我情不禁地多看了它一眼,甚至還想在臨近村郊的那棟古厝,看看在安岐機動茶室門口排隊等候買票的尋歡客。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現到,今天畢竟是大年初一,茶室和其他福利單位員工並沒兩樣,除了發給團體加菜金外,並援例休假三天,讓侍應生也能過一個快快樂樂的新年。 吉普車經過林厝村的古寧頭戰場,駕駛在李小姐的指引下,由大馬路轉入一個紅土埕,在一棟一落四櫸頭的古厝前停下。 「到家了,」李小姐興奮地指著,「就是這裡。」 我先下車,打開車門,並禮貌地伸出手,扶著她們一一下車,而後,重新跨上車。 「怎麼啦,」李小姐走到車旁,收起原先的笑容,「那一點得罪你了,到了家門口,竟連進去坐一會、喝杯茶也沒有意願?」 「組裡還有事。」我簡單地說。 「我明明聽組長說下午沒事了,你還想騙我!」她依然不悅地。 張素霞拉拉她的衣袖,似乎暗示她不要太激動。 而我卻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基於禮貌,我的確有必要進去向她那位含辛茹苦的寡母拜個年、請個安。倘若連這個最基本的禮節都不懂,讀再多的聖賢書,擁有再大的權勢和職位,依然只是草包一個,又有何格配做人家的上司。 「好,」我和她開玩笑,「妳的誠意我心領了,不僅到妳家喝茶,也順便在妳家吃午飯。」 「張素霞、楊玲翠,我們經理說的話妳們都聽到了吧?」李小姐露出了笑臉。 「聽到了。」她們異口同聲地說。 「跟妳開玩笑啦。」我笑著說。 「開玩笑?」李小姐斜著頭,一副正經狀,「大年初一怎能開玩笑?」 「為什麼不能?」我反問她。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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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生死遺言
在一般人的觀念裡,遺囑是相當可怕的東西,總覺得不吉利,太觸楣頭了。 我個人以為,那只是一個迷思,應以開闊的心胸看待此事。 對於生前預囑,我非常感興趣,其實我早已學習寫了一封,還希望能成為一種習慣,然後隔幾個月再拿出來修改。 大學裡有一堂通識課程──生死學,談的是關於生死大事,從儒、道家生死哲學,醫療進步所衍生的問題,一直到喪葬禮儀、安寧療護、自殺等等問題,皆有做深入的探討與了解。 授課的老師相當年輕,才三十多歲的年紀,但講課的功力卻不容忽視。同學也很訝異,一個大談生死的老師,居然會如此年輕!真教人意外,她們以為,好歹也要有四、五十歲吧!才夠有資格與份量嘛。 一開課時老師便說了:「自己不敢說對於生死能夠看開,上了我的課以後當然也不可能讓你們不怕死!因為我自己也很怕啊,只不過希望能讓同學們對於生死有初步的了解。這堂課重要的是讓你們對於生死有所準備:::。」 怕死,是人的天性,是人就應該會怕吧。可,是人,就會死,這是世上不改的公平,也因此最最重要的是,該如何為死亡做準備?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消極,更甚者有人會認為我是在危言聳聽!可是我不敢,絕對不敢!我只是體悟到,有時生命無常,誰能夠信誓旦旦說自己能活到古稀之年?大哥同學的死,讓我對自己的生命,無法篤定。這世界多的是天災、人禍與意外,生命總是在瞬間消逝,令人措手不及,無法置信。 我只是在想,倘若,在意料之外,讓死神奪去性命,那我一定會有無法彌補的遺憾!而我的遺憾也有可能是家屬的遺憾。所以生前預囑便多多少少能彌補一些。老師是出自一片好意,原本那是我們的作業,但老師臨時決定不收這份作業,他怕死了明天會上報紙頭條,標題是「大學不肖講師,慫恿學生立下遺言」,因此再三的耳提面命,要我們在下筆之前,多加一條「這只是一份生前預囑,不代表本人即將自殺」,差點沒加上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因為老師擔心會有家長告他。最後在一片哀號之中,老師打死不收這份作業,只當讓我們練習,拿回去自個兒「欣賞」。 我很認同他的想法,甚至大為提倡。何以見得?假設我們在突然間不知不覺地離開了人世,那麼若有遺憾該怎麼辦?有些事、話都還來不及對至親交代呢!於是,生前預囑可能是不錯的辦法,至少有什麼遺願家人看得見,甚至能代你完成。 你可以大膽假設,如果自己就要死去了,那有什麼話想對家人說?有什麼事是你尚未完成的?或者,想選擇什麼樣的醫療?什麼樣的葬禮?情感、財產,什麼都可以寫。當然,如果要它在法律上真正生效,只需在上頭寫下預立時間與名字落款。 但最重要的是,必須仔細閱讀你所寫的,便能發現自己想做的是什麼,然後把握我們現有的今生,努力的實現它,這才是生前預囑的最大作用!自己想完成的,若有時間便要由自己來完成才是!寫完之後,隔幾個月後再拿出來閱讀一遍,看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的?畢竟,人的心思總是不斷在變動,當初覺得妥當,也許過了幾個月後又認為不妥了。 最後還是要一再強調,這只是我小小的建議,絕無強迫慫恿之嫌,沒有興趣者看了就算了,筆者無心,最怕的是讀者有意了;而有興趣想試著寫寫看的,麻煩請向家人保證,絕對不是想不開!因為,我和我們老師一樣,並不想登上社會版!謝謝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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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冬季
小時候就常聽阿公說:「第一憨、種甘蔗給會社磅,第二憨、吃菸吹風::」,一到了金門我就成了天下第二憨的人。 十一月份,冬天即將來到,防區規定可以穿上小夾克,庫房內的綠色毛背心也發給每人一件。 工程不停的做,岸勤每航次的搬,夜行軍每週的走,並不會因為寒冷而有一絲的停歇。當身體用力在「動」時,即使只穿著內衣在工作還是會覺得發熱。休息時間一到,身體動作停了下來,感到寒風陣陣襲來,壕溝、土牆、凹洞、海灘上消波塊的背風面都是同袍們聚集的避風處。在空曠無遮蔽物的海灘,就只能幾個人圍在一起,扣緊風紀扣、拉高夾克衣領,抖擻著身驅,每人點根軍菸來驅寒。 菸在拇指與中指間輕捏著,手心朝內,將菸藏在手心內是防止夜晚抽菸會洩光的方法之一,這一項不用老兵來教,每個人看過了就會,而且手勢還都能一致。我喜歡點燃香菸後,將燃燒溫度藏在手心的感覺,就像童話故事中那位賣火柴的小孩,是局部又短暫的暖和。偶爾放鬆手指讓炙熱的火紅碰觸一下手心,神經感覺到痛,就能使我知道現在並不是在作夢。 一支香菸只會久久的吸一口,其餘時間會看著它在手心內慢慢化成煙霧,化成灰燼,燃燒到了盡頭用食指彈開成天女散花的煙火,落地熄滅。同袍間最常說著:「吃菸等手氣」。抽菸的過程是一種等待,等待運氣│岸勤是搬太武或開口,等待工程│是拿鐵鎚敲碎石或拿十字鎬挖戰壕,等待日子│紅帥請抽退伍菸,屈指算算差幾梯,我還有幾個饅頭要數,等待休息完畢的集合哨音::。 晚上,逆著寒風回班哨,大部分會先來到井邊盥洗,當面對著是透心涼「一沖而下」的勇氣考驗,先吸氣閉住,用些許冷水拍拍胸前,再整桶一沖,當身體散發出一團白色霧氣飛起時,彷彿就是布袋戲中武功蓋世的主角即將出場。 坑道內當身體鑽進有如漿過的棉被時,那含有涼氣的棉絮,經過許久還不能使身體溫暖起來,我會懷念著那之前剛發下的新棉被,摸起來又膨又軟,蓋起來一定會溫暖。但是我不敢換,整個班哨內也沒人要換,那新棉被只能摺成饅頭,而舊棉被隨便一摺很容易就能成豆腐。當長官、班長都只喜歡看到床上是有稜有角的豆腐,而討厭白白胖胖饅頭時,新棉被義務役士官兵沒人敢換。 整個晚上最難做到的應該是「一躍而起」,離開那好不容易用身體熱能使它漸漸溫暖的棉被窩,一聲「衛兵」,菜鳥當然不敢多留戀一秒鐘在床上,匆匆起床著裝,不捨的看著暖被,兩個小時後我會再回來,全副武裝頂著寒風上哨接衛兵。 外島冬季的「冷」是每一個在前線待過的軍人共同的感覺,台灣寒流來襲時也會降至十度以下,到合歡山賞雪也在零度左右,感覺並不是很冷呀!是呀,如果站兩個小時能有杯熱水喝該有多好,腳上能有雙厚綿襪可穿該有多好,能穿上高領毛衣或是圍條圍巾該有多好,能有個懷爐或暖暖包該有多好,能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不要以皮膚迎著如利刃的寒風那該有多好,能幾天洗次熱水澡那該有多好::。另外上級又規定不能戴手套會使手指不靈活影響扣扳機,不能戴頭套會影響聽覺,士官兵不能私自擁有便服::,就這樣每班哨兩件破舊補丁的海防大衣就成了我們整個冬天晚上的依靠。 七十二年元月,野戰防寒夾克千呼萬喚後從補給庫房中搬了出來,還不是每人都有一件,參四還耳提面命,不要給我搞破了,晚上回到連上要繳回,隔天早上出門前發下。勤儉建軍的年代,人放咧乎疲疲挫,衫放咧乎閒,不到非常時期,防寒夾克只是應付上級來裝檢,不是拿來禦寒用的。 七十二年元月廿二日,照例一早五點廿集合完畢,天色還沒大亮,就走在復國墩往內洋的戰備道上,走著走著,哇靠!天上下起冰雹,幸好那天我有件野戰夾克穿在身上。 以前的外島不冷嗎?之前的士兵不怕冷嗎?他們是怎麼捱過這種日子的?「意志力」會隨時提醒著我,洗冷水澡算什麼,臉上的凍瘡算什麼,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扇寒風,凍冰水:::,夜晚站衛兵時,總會不自覺的在心裡哼起著一首民歌「小草」。 「大風起把頭搖一搖,風停了又挺直腰,大雨來彎著背讓雨澆,雨停了抬起頭站直腳,不怕風,不怕雨,立志要長大,小草實在是並不小:::」。 金門遍地不知名的草綠種子,風將我們吹來,雨把我們打綠,當大地的母親無法再度把我們緊緊擁抱時,綠色小草要一躍而起站起來,不怕風雨,快速適應環境,要立志在前線長大。 冬天真冷,當長官來部隊巡視,第一句話總是會問道:「各位弟兄,冷不冷?」在單薄的草綠服下說「不冷」那是虛偽的場面話;怕不怕冷,用力說出「不怕」這才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