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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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格殺勿論
我是四年制志願役預官,於民國79年春分發至大膽島服役,於隔年一月奉師部令調小金門。在島上將近年一年的時間,雖時間不長,但當時金馬外島尚未解嚴,中共蛙兵(水鬼)常出沒大膽島週遭海岸,島上也興建各項工程,讓我深刻的感受了戰地的氛圍,也在島上發生了許多的事。 記得民國七十九年夏天某日夜晚島上抓到年一名中共蛙兵,同年十一月某日深夜23時多,我因背值星排長仍在連部安官室處理事情,此時指揮部下達電話紀錄給各連,各連再下達給各據點,安全士官拿著抄寫好的電話紀錄給我看,上面寫著:中共蛙兵已上島,發現一律格殺勿論。當時我心想,格殺勿論這四個字,過去只有在電視或書本上才能看到,今天我來到這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大膽島,自己是如此的貼近格殺勿論這四個字。此時,安全士官打斷了我的思緒,說著:排A,待會如果有人冒然打開安官室的門,我就要開槍了。我看著他手拿著已上膛的步槍,不禁點了點頭。 在連部處理好事情,肩背著自己的步槍,也上膛關保險,一個人走回自己的據點,沿線各據點的狗聽到腳步聲,都大聲的怒吼,自己突然想起數月前,自己領著兩名排上弟兄帶著步槍及滿彈匣的子彈,進行查哨及夜巡邏任務,因白天構工致大家精神稍有不濟,在連部記好口令後,行走到中央沙灘前的中央公路路口時,中央連派出的哨兵出聲喊:站住,口令!我與弟兄看著在暗處的哨兵一時愣住,答不出來,哨兵立即將步槍子彈上膛,雖在寂靜的深夜中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在周遭圍繞,但仍無法掩蓋住五七式步槍響亮的子彈上膛聲音,我趕快開口表示我是營部連支援排排長,雖哨兵與我不同連,但在島上所有部隊集合時,各連值星排長需喊口令整理部隊而對我有印象,因此哨兵回應說:排A,是你喔! 聽到哨兵的回答,我與兩位弟兄,便安心的繼續前進。在中央公路看著天空明亮的月亮,望著深夜烏漆的海面,不禁想起遠方的家人是否安好。大膽島--英雄島,是我一生無法忘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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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平凡的父親
五、六十年代還是農業社會,每一家庭通常生養較多子女,老爸為要讓一家八口生活充裕,毅然去拜師學習照相技術,開了照相館幫駐守金門的阿兵哥拍照,那時的照相機既笨重,拍好照片還得先沖洗出底片,用專屬鉛筆修好底片才能在暗房用配好的顯影水洗出相片,老爸就一組組照片拍著,一張張底片修著,含辛茹苦的拉拔著我們長大。 子女長大開銷跟著變大,節流無從節起,老爸又試著開源,加蓋房子面積(沒構成違建問題),夏天賣剉冰及唯一的水果-西瓜,冬天則賣些雜貨,可說多元化經營。這讓我在小學時代已經明白老爸賺錢是多麼多麼不容易,主因每年夏季老爸需到西瓜田去挑選採摘又大又甜的西瓜回來賣,雖戴著斗笠,毒辣的太陽依然不放過老爸外露的肌膚,到家時臉紅得像關公,穿著汗衫露出的頸部、手臂曬得已脫層皮,老爸卻連一口水都沒喝,又繼續忙著,怎不叫人心疼呢? 幼年期醫藥不發達,孩子生病為省錢常尋求偏方亂吃一通,嚴重的就需找道行高的人稱「先生媽」(可說是現代名醫)到家裡來出診,學齡前的我有一年生了場大病,吃喝不下,偏方無效,三天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老爸急紅了眼,馬不停蹄四處尋求名醫來家裡診療,終於有位高人阿嬤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至今我依然記得那位阿嬤用一根銀匙刮我手腳四肢,再用一塊類似桿麵棍的麵糰搓揉我肌膚,搓出好多像頭髮的細絲,挑出來讓老爸看,要老爸點上蠟燭燒掉,並告訴老爸說我這病叫「出丹」,好在及時趕上,否則我小命休矣。老爸當時鬆了口氣,到臨終在病床上又說起這檔事,若我們父女緣盡於當時,那也是老天的安排,何苦一直耿耿於懷呢?原來積壓在心中的掛礙是一份對子女的責任與無憾啊! 老爸生前總是通達人情世故,也一定遵循傳統體制行事,有一次家族聚會,他說死後要仿效他幾個朋友的作法,找個風景清幽,與大地結合的地方安葬,大家都驚奇他竟有新潮的想法,願採用簡單又不麻煩的環保葬,還跟他說明植葬可是不立碑、不記名、不祭拜的喔,他神情輕鬆豁達的回以他都知道,有山林相伴,有風景可看,比只住在一小格裡的靈骨塔要好啊!況且本身既不是名人偉人,天地間過客百年後不都化為塵土,何必在意人世的虛名,拘泥於何種形式,受限於習俗呢?這番話出自平凡老爸的口中,展現他不平凡的用心,如今老爸您已跟天國的兄弟朋友相聚了吧!我們幾個兄弟姐妹相約以後也要跟隨您伴著大地長眠,讓生命在大自然裡延續,所以在您仙逝後,我們沒有沉重悲傷,只有無盡的思念,老爸,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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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燦澄黃阿勃勒
那花序成串成串成串底垂懸著, 那花串金燦澄黃麗爍著, 璀燦優雅於搖曳款擺不已的風姿招展花漾中, 俏皮活潑的風,竄流搔癢著那燦麗澄黃花瓣, 繽繽紛紛飄飄然著逸飛而揚落著灑滿了地, 彷似下了那麼場氛圍景致浪漫的,黃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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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湖埔國小出發──慶祝湖埔國小建校百年記感
母校前身金門縣私立湖埔塾校,創立於民國7年,距今107年,正是他的百年誕辰。湖埔國小籌畫於107年10月31日 蔣公誕辰紀念日、新建校舍湖峰樓落成慶祝日,隆重舉行百年校慶,將聘請湖峰功成名就的楊清芳、楊水應、楊肅元、楊誠對、楊永斌、楊秉訓等精英與湖埔國小歷任校長為顧問;並舉辦表揚傑出校友和資深傑出員工、出版百年校慶專輯、校友認桌聯誼餐會、紀念酒認購等十一項慶典活動。關以紀念酒設計瓶,正面由楊天澤校友畫湖埔國小全景圖,背面蔡玉羨校長要我題字,我以湖埔校友會之名題上:「校史悠久、人才輩出、湖埔學子、再展風華」。前兩句「校史悠久、人才輩出」,敘述湖埔國小栽培許多人才,出金門縣二位縣長,金寧鄉好幾位鄉長,各學校多位校長,在各行各業,發光發熱的許許多多學子,達成了「百年樹人」的教育功能,真是可歌可賀。後兩句「湖埔學子、再展風華」,希望以後湖埔學子,能效法先賢,繼續努力,再創湖埔光輝百年校史,為湖埔爭光,為家鄉,為國家爭榮。 金門媳婦台金知名作家王學敏,曾引述回饋家鄉的席塔說:「記得從哪裡出發,還要回到哪裡」;「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家鄉,那麼,很快你也會迷失自己」。湖埔國小教育我,湖埔宗長培育我,我沒齒難忘。所以我從湖下-湖埔國小出發,今日還要回到湖下村老家的湖埔國小這裡。 民國29年歲次庚辰屬龍,出生在新加坡,37年跟隨祖母、母親、二位姊姊,從新加坡遷回到荒涼蕭瑟的故鄉--金門縣金寧鄉湖埔村湖下197號祖居,在番屏生活再苦,還有米飯吃,回到家鄉,只能吃地瓜、安簽、麥糊,吃不下,大鬧痛哭,促使姊姊擁我淚崩,激起一家人想忘而不能忘的痛苦。我在本村的宗祠、民房斷斷續續讀完湖埔小學,44年畢業。 回想父母逃日本,的確是一段痛苦的歲月,苦,其實也是人生的實相,也是宇宙唯一不變的法則。「人生無常」,我不怨嘆無常變化!反而是勇敢地擁抱接受!好像在新加坡父親要我們搬回金門,陪伴高齡獨居的老祖父,這一改變就是「無常」,但它不一定壞,它隱藏機運。《楞嚴經》云:「若能轉物,即為如來」,就像母校創校百年,歷經中日戰爭、國共內戰,停了又辦,辦了又停,歷經過無數艱難的無常變化,斷斷續續,千辛萬苦,終於也走過了一百年歷史。讓我有幸藉此機緣分享我一點點的或怨、或悲、或愁、或喜的一些回憶! 38年(1949年)10月25日,舉世聞名的金門古寧頭大戰爆發,戰爭帶給金門人的苦難與浩劫,戰爭也促使金門一夕之間轉變。金門與新加坡、中國大陸交通中斷。國軍進駐金門,實施強迫教育,窮苦農村家庭的孩子,因禍得福,可以免費上學讀書。我少不學好,打架逃學。讓母親憂心忡忡。直到簡榮和恩師,當我五、六年級的班導師二年,對我愛護鼓勵有加,指引了我生活與學習的目標,讓我一下子脫胎換骨,轉變成另一個小孩。有鄉親曾藐視我的評語:「這仔缺角了」(閩南話,沒路用了),萬萬沒想到小學畢業會考,我竟然榮獲全縣第二名,本班楊誠對(現任中央再保公司董事長--校友會顧問)得第一名,本校資深老師楊清栽得第四名,為校爭光,為村爭榮,此時的我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43年(1954年)「九三」砲戰發生,「風雨如晦,雞嗚不已」,學校卻照常上課,有一天我和誠對同學在今中正國小教室,參加全縣書法比賽,中途遇上砲擊,老師指導學生們暫時躲避,砲停了再要求出來寫,這次比賽楊誠對學長榮獲全縣小楷第二名,而我得大楷第一名,為校爭光。 44年(1955年)我升讀金門中學初一,金門中學為避砲彈,從金城現址遷往金湖陳坑,我們自己搬桌椅到陳坑上課,其辛苦情形不是現在一般學生能夠體會得到的。 47年(1958年)「八二三」砲戰發生,金門中學又從陳坑遷往台灣各縣市,金門中學從初一到高三,九百二十一位學生,教育部編列預算,全部公費分發,寄讀於臺灣省立三十所中學。十月九日我們在砲火中,搶登LVT登陸艇赴台,踏上離鄉背井茫茫求學之路,我分發寄讀台灣省立斗六中學。離家的痛苦!轉成求學的福報!金門人才輩出,能擁有四百五十五位博士,五十八位將軍、在台灣各階層發光發熱的鄉親,這何嘗不是因禍得福成功的轉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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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沙美的軍郵二所舊址
金門(舊稱浯洲)東晉以降,為中原改朝換代,百姓偏安與避禍之境,金門尚未設置郵政之前,在東西半島內僅有「鋪遞」及「民信局」,以傳送郵務,「鋪遞」乃傳達官方文書,「民信局」則是幫民傳信,晚清的金門,更是以僑鄉著稱,是以,過往旅居海外的華僑或鄉民,普遍使用民信局作為與親人書信往來或傳遞匯款,另據羅志平教授於金門行業文化史一書記載略以:「……清光緒庚子辛丑間,始於金門設置郵政代辦處在後浦街,委託殷實商號監理,民國初年增設沙美街及烈嶼西方鄉代辦處,爾後風氣漸通,郵件日多,民國9年冬,後浦街代辦處改設第3等郵政局,派員專司,沙尾街及烈嶼西方鄉代辦處,則隸屬之。1937年金門淪日,郵務一度停頓,抗戰勝利後恢復為3等局,1953升為第2等甲級局,隸屬臺灣郵政局管轄……1956年12月25日,國防部在金門金城成立第1軍郵局,並陸續於烈嶼、沙美、料羅、小徑、頂堡、大膽等處設立軍務派處所,1982年9月1日各軍郵所改稱為隨軍軍郵局,僅於得第1軍郵局也在2002年底,隨著交通部郵政總局更名為中華郵政公司之時改制,旋於2006年底改為山外郵局……」。 沙美郵局現址在金沙戲院旁的國中路21號,成立於民國51年9月24日,原名為軍郵二所,舊址於沙美老街(沙尾街)附近之洋樓,建築形式為金門常見的一落四舉頭加舉頭疊樓,而其最特殊之處,在於建築之護龍疊樓外牆留有軍郵二所及實行三民主義之標語,實乃一棟見證近代國共內戰歷史之建築,並位於沙美的「七星墜地」之內,按金門日報曾報導萬安堂前主任委員張雲盛大師及主任委員黃瑞華表示,沙美以前有7座小土丘,這些土丘的位置正好排列成「北斗七星狀」,沙美鄉親稱其為「七星墜地」,這些小土丘位置分別在金沙國中內、沙美軍郵局旁、沙美28號石獅爺旁、萬安堂旁,忠孝新村內、舊金沙小學內、金沙電信局等7處,惟7座小土丘,因沙美開發工程被剷平,而在萬安堂內閣三忠廟的七星土丘之一,為沙美七星墜地中的文曲星位,魁星爺相傳為文曲星轉世,故現在的三忠廟正廟門上方供奉金魁星爺,乃彰顯不忘七星墜地之地理。 見證國共內戰歷史之軍郵二所舊址,位於沙美「七星墜地」之內,建築除深具中西合併的洋樓風之外,在疊樓外牆仍遺留有軍郵二所及實行三民主義之標語,處處充滿過往軍民與外地親人情感交流之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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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不怕死的另類陸客
2000年四月,兩岸許久沒戰爭,雙方態勢也沒那麼緊張,大陸漁民動不動就會越界。聽學長說,以前漁民越界時,可以用50機槍,打驅離現在卻不行。到我們這一代,越界時,只能吹哨、丟石頭,持續監控而已。漁民膽子更大。好幾次上岸來,被抓到,通知戰情轉知金防部,因為不是太嚴重的問題,最後,海龍也不太想派船來接,上面愛理不理,加上抓到,沒嘉獎記功且還要寫報告,導致大家也不太想抓,抓到了頂多叫他們在海岸線做伏地挺身、青蛙跳,或是恐嚇說,下次來被抓到,男的就是斷手斷腳,女的就是脫衣拍裸照,寄回故鄉之後,再叫他們的船將人載回。 對方上島的理由百百種,有看過拿著類似鐵杵,前面做成扁字型在礁石上剷石蚵的,說要回去餵漁塭的魚吃、有的說上島撿漂到島上大型的保麗龍,說要回去養蚵的、也有上島撿一些軍罐鐵器回去賣的,猜可能當時內地的生活條件還沒有現在好。 最離譜的是,有一次海哨,看到一艘舢舨慢慢地朝北06和北08的海岸線靠近,便通報任值星官的我。聽完通報,馬上帶著北06據點的幾個士兵,拿著齊眉棍埋伏在北08的戰防砲射口,俟機衝出抓人。只見舢舨緩緩靠近海岸線,除了一位待命司機留船上外,跳出三個瘦瘦乾乾的大陸漁民,其中一位,手拿著大榔槌,一上島就朝著軌條砦走,接近水泥柱邊緣、鏽蝕較嚴重處敲打,敲斷了,就往肩上一扛,抬著往舢舨上搬。行進中,偶爾也在海岸上不知敲打什麼東西。 我們從射口朝他們衝過去,對方一看到我們,就往舢舨方向跑,舢舨的司機非常不講義氣,看到我們衝出去,就將舢舨往海中央開。其中2個漁民,幸運地掉到海順利地游上舢舨,留下一個扛著大鐵鎚及軌條砦,跑不動就逮。 掀開對方的面罩,意外知道那矮小的身軀裡,藏著一個力大無窮女力士。正當驚訝對方是女生的時候,卻看到堆置一旁,她的戰利品裡,有著不可思議的戰車雷。才意識到對方剛剛敲打的不明物便是地雷,她只為了拿雷邊的鐵片及中間的鋼珠。口裡咒罵著這不知死活的女子,心裡卻為她捏把冷汗,好在地雷經過海水浸蝕、失去效力,否則怕是變成,處在為她收屍的狀況了。 經用台語跟對方溝通,對方好像聽不懂,正疑心對方是否故意裝傻時,她操著一口濃厚鄉音的北京話脫口而出,說他們「是閩北人,聽不懂我們說的閩南話。」原來福建省,不是全部的人,都說閩南話!這是課本沒教的事。最後警告她,「下次再被抓到,可能會被槍斃」後,就放她離開。看著她游回舢舨,心想,「拜託別再來了,我並不想寫報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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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組曲─四季
<花季之遺傳> 歲歲年年挹山紅 將多水眸子 化成汨汨支流永存 <夏蟬> 大自然的合唱團 明朗的節律 吟誦生命絕句 <秋> 月落時心花謝 瓣瓣桂香 化成夢中蝶 <遲暮之年> 我漫步於海邊 想釣一筐銀漣 卻網住了鮮紅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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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大膽島之歌
「風雲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盡忠……」、「我愛中華,我愛中華,文化悠久物博地大……。」這兩首陸軍軍歌與我愛中華,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尤其進入新訓中心的第一天起,每天的早上及晚上集合時間,必定要唱的指定歌曲,這旋律,常常不自覺感受到那迴旋的音韻。 在部隊生活將近兩年,我學會不少的軍歌;有的讓人熱血沸騰,有的讓人腳步雀躍;有的歡送離別、或祝賀生日等,都有不同的情景聯想,就如「赴戰」這首歌詞:「怒火燃燒在心頭,殺氣佈滿了臉上,熱血願灑向國土,頭顱要擲在戰場,上刺刀,上刺刀,前進前進前進,看我們英勇的隊伍,誰敢抵抗,誰敢抵抗,衝呀,殺─」搭配著澎湃的曲音節奏,真的讓人有上戰場與敵人搏鬥後,凱旋歸來的感覺。特別記得當時輔導長也教唱黃埔壽歌:「壽星的臉上微微笑,快樂的誕辰在今宵,祝福你,祝福你,祝你壽比南山高,花長好,月長圓,快樂誕辰在今宵。壽星的臉上微微笑,快樂的誕辰在今宵,祝福你,祝福你,祝你壽比南山高。」這首歌,在中間段句間,還要喊個「嘿」字,可以讓這首生日快樂歌有不同的心情和體會。 當然,還有一些不是國防、政戰認可教唱的歌曲,是由寢室的學長教授菜鳥兵們唱的,這首非軍式歌的歌曲,因為新兵心情,記得是秉持著聽訓般心情,緊張的拿筆,急速抄寫著。學長唱一句我們也和著一句,如今,歌曲名字記不清楚,但詞卻記得一清二楚:「清晨五點半剛起床,急急忙忙疊棉被,什麼樣的棉被又要拉稜線,什麼樣的操叫作陸軍操,吃飯的時間又來到,桌上的饅頭對我笑,受不了那個爬竿板牆」,唱到這裡,接下來得用台語發音:「捏覽趴自殺─」唱到這裡,實在感到學長的幽默,不禁莞爾。 我是兵器連連長的傳令兵,因此所待地點,幾乎都在連部,偶爾遇到連長老闆對我不爽的時候,會刻意把我下放到據點,再故意在某個時間點的時間內,限時要我立刻回到連部弄他的事情。他刻意整我,讓我兩地來回的跑來跑去。為了服從命令,雖然這樣被整,確實是有點累,但連長老闆不知道的是,我已達到想要下據點的目的,因為在據點內,就是天高皇帝遠,一時半刻看不見他這位老闆,還能偷得半日閒,也好過天天、時刻都得侍候他好。直到被他識破,再沒下據點的機會,只好乖乖的回連部,直到退伍。 下到南13據點期間,有一位上士班長,非常不喜歡連長作風,因此當他被連長「複雜」完畢時,回來據點會刻意酸我,要我晚上好好的安慰、看好老闆,不要讓他在白天發狗瘋、到處咬人。某日的下午,正因為連長惹上士官長不高興,他便說要在據點裡,教唱一首「大膽島之歌」給他底下的三個班兵,並不准我一起學。他明知我是個對音樂歌曲有相當興趣的人,知道不讓我學,會讓我難受,無奈如何,他都不肯讓我在一旁學著唱,並要求我到另一邊,不要打擾他們上課。我只好拿著我的軍皮鞋到牆的另一邊去,一邊擦鞋,一邊提耳傾聽士官長教唱。 據他說,這是在他之前,一位有點音樂素養的軍官自己創作的,因為對這個島的感情寫下這首歌,這歌的曲風,與一般軍歌的震撼與澎湃不同,屬於柔和、悠然的曲風;歌詞則是將這島的景色、島上生活與建設寫了上去,那如詩如畫般的歌詞,讓人看了就宛如遊歷一次大膽島一般。士官長教了兩三次,我就確定自己會唱了,而且歌詞也記錄進我的本子裡面,偶然聽到我吟唱這首大膽島之歌,士官長即反罵他轄屬的那三個兵說:「離這麼近的教學,還不會唱,反而旁邊偷聽的人一聽就會!」唉,我想保防教育活動有句話說得貼切:「隔牆有耳,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有心與無心,反映不同的結果。 退伍前為了傳承,也教過一些後輩弟兄,並將歌詞寫給了他們,但真正學會的有多少?我不知道。退伍至今,我心情一好,就會唱個幾次,一邊唱一邊任由心思,依著音符,遊歷這座令我非常懷念的島嶼。最開心的是,今年五月的老兵重返大膽島擔任志工活動,讓我終於能再唱出這首歌,給大膽島的前輩志工們聽;雖然不是在大膽島上唱,但能在烈嶼的車上唱給前輩聽,也獲得他們的掌聲。 九月,再度以老兵志工的身分上島,協助整理南山連兩個據點,八位志工完成南18據點後,大家意志昂揚,於是我們興起,在那裡唱起軍歌,並將其中一首「九條好漢在一班」隨興改唱成「大膽好漢在一班」。大家隨著音樂節奏,一邊唱一邊踏步,聲音雄壯,震盪了久違、靜謐的南、北山。唱著唱著,大家的心,宛如回到當年服役時的心情。另一組也是大膽老兵的志工攝影團隊,由蔡榮豐老師率領,在一旁紀錄下我們邁力整理據點與唱歌的畫面。蔡老師的記錄,完成我退伍18年來的願望,那就是希望,在這塊已被我視為屬於我們大膽老兵的島、我們大膽老兵的家裡,再次高唱「大膽島之歌」。 為了讓大家都能傳唱,經蔡老師團隊成員呂錦中、紀瑞聰二位老師協助,依我們哼唱的詞與曲調,簡譜這首未曾見過曲譜,請大家跟我一起唱這首歌,一起回想那個令人難忘的大膽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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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情 鄉土心
看似不起眼的稻草,經過藝術加持,展現出新風貌,美不勝收。 造訪草屯工藝中心「草鞋墩文教基金會」展場,場內外擺置各種維妙維肖的稻草工藝作品,門口廊道有一處絲瓜棚,仔細觀看,絲瓜和藤蔓,都由稻草編成,精巧創作,令人讚嘆! 稻草文創連接歲月的故事,草屯位於中彰投地區商旅的中繼站,當年由於歇腳換鞋的需求,帶動草鞋製造業的興盛。隨著歲月變遷,草鞋需要量急遽減少,草鞋業日益蕭條;然而充滿鄉土風味的稻草工藝,牽繫著在地人的情感;於是,不少熱心人士戮力薪傳這項工藝,為稻草工藝注入新的生命力。 「嗨,你好!」展場入口處有一隻大黃狗,向大夥兒打招呼,由稻草編織而成的大狗,模樣栩栩如生。巧妙的是,黃狗參雜部分咖啡色,這可不是染色的喔!這些素材都是天然的稻草顏色,巧奪天工的作品,吸引不少人合影留念。 稻草的動物作品非常多樣,有可愛的雞隻;有胖嘟嘟的小豬;最吸睛的還有一條長數公尺的稻草龍,龍頭、龍身,編織得十分精實而細緻,活靈活現的模樣,展現飛龍在天的氣勢。「這條龍曾踩街表演,贏得很多掌聲..」導覽志工特別介紹這條龍的輝煌經歷。 稻草潛藏典雅的藝術因子,由稻草編成的三合院模型,散發古樸風味,教人倍感親切;保溫用的草編「茶壽」,牽引不少人懷舊的記憶;「感覺很不錯喔!」我拿起健康稻草棒,試用一下,捶打背部,剛柔並濟,觸感頗佳;這裡每一種物品都別具特色。 經過文創改良後的草鞋,更具多元性,如健康拖鞋,鞋底是稻草,鞋面則為布料;保留草鞋優點且兼具美觀要求;也有將草鞋設計成小盆栽吊飾,掛在牆壁上,寓意「避邪」。有趣的是,這裡亦展示早期的牛隻和馬匹的草鞋,造型相當特殊而精緻,頗引人矚目。 親身體驗,帶來無限樂趣。「好可愛的鉛筆!」這裡設計有DIY的項目,稻草人鉛筆、風車、鑰匙圈……等,遊客在此DIY,增添不少歡樂氣氛。 稻草工藝融合著先人的智慧,刻畫著當年胼手胝足的歲月,如今導入文創思維,拓展出更寬廣的空間,典雅的作品,帶來賞心悅目的風景,勾勒出美麗記憶,頗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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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抒情文學史
闇默的獅子 五、六十年代,司馬中原、朱西寧、段彩華並稱小說三傑。而段彩華的光彩,始終不如前兩人。他顯然是被低估了。 六十七年讀輔大那年,我任系刊主編,請了段彩華先生來演講 。講題想是「現代小說的技巧」之類的。當天他依約來了,臨開講前五分鐘,除我之外,會場仍空無一人。我趕緊跑回教室找人求救兵,同學意興闌珊,我又趕回會場,心裡暗暗禱告奇蹟快出現。段彩華先生對著我一人講了十來分鐘後,總算進來了兩三個同學。為自己辦事不周羞慚不安、坐在台下的我,留意到他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完全喜怒不形於色、平靜如常把整個演講作完。當時的我,對人性人事應該還是矇矇懂懂的,但我的確已經明白,身前這人心性如此沉穩,如此波瀾不興,那是必須要有一番人世的履歷才能達到的修養。 第二次見面,已是近三十年後的事了,九十五年底,在桃園大溪藝文之家,一群詩人銜命前往朗誦自己詩作,張默、碧果、辛鬱……。段彩華不是詩人,卻也在受邀貴賓之列,我很好奇,暗暗等著他上台的表現。輪到他時,他不急不徐講了一個笑話,引來滿場哄然。日後我才知道他早在民國七十五年出過兩本幽默短篇小說集:《流浪的小丑》和《一千個跳蚤》。儘管笑語盈盈,但我隱隱然感受到他有一份和眾人,或眾詩人,格格不入的落落寡合。 他一貫不動聲色,近乎冷漠地,淡漠微笑著。我送他一本自己的詩集。他安靜接受。直到中午,他遞給我一本他的自傳集《我當幼年兵》,很顯然,上午我送他詩集的時候,他一開始並不準備送我書的。這又表現出他一貫的對人世的疏淡。 想來,我很對不起段彩華,直到他於前幾年過世,我才從書架抽出這本《我當幼年兵》贈書,仔仔細細瀏覽。這也才回頭拜讀他的一些小說。我不由喟嘆:眼前這人是頭獅子啊!闇默的獅子!其小說藝術表現手法精彩,卓落不凡,但怎麼始終沒有贏得該有的崇隆聲望呢? 「那座山從遠處望,只是淡淡的弧線,一根一根重疊著,飛鳥的翅膀 可以將它折斷,穿進針孔裡也不夠縫一件衣裳。走進去卻非常開闊,峭石從前面突起來,雲霧自林中上升,鬱結在頭頂,成瓢成碗向下 落雨。」 這是其短篇〈雨傘〉裡的一段文字,其生猛、靈動、精準,可不是一般小說創作者寫得出來的。 他的許多小說在一開場,立刻用動態來推展故事情節 : 「七十多年以前,從新安鎮開出的一列火車上,坐著往西行的旅客。有兩個年輕人從一節車廂的車門裏跳出,影子飛閃兩下。一個年輕人竄得很遠,腳尖一沾地便栽倒了,由於他學過國術,左腿受點輕傷。轉身去找他的同伴時,發現對方被捲到車輪底下,軋斷一條腿,鮮血染紅軌道和枕木。」(〈戲迷世家〉) 這就是他所謂的「動的描述觀念」,主客觀統攝到一個個以動態顯示的靈視的點。這篇小說體裁較近散文,看似雜沓的情節,最後收束在一個人事散盡、淡淡的哀愁的餘音裡,也把戲劇和現實彼此如虛似幻、終究一場空的題旨給暗喻出來。這種寫法,有日本張愛玲之稱的散文巨擘向田邦子也是其中佼佼者,正好,段彩華先生跟她一樣,都有其戲劇方面的背景。 今早,瀏覽書架上排列的書,那是吮盡人心血的,一顆顆頭顱呀!一張張臉孔浮現,忽而悲,忽而喜地,終究靜靜瞅著我,不,他們的眼光、視線投得更遠──投向那最遠最遼敻的空茫。頭顱及臉孔的主人之一,就是日漸闇默的小說家,段彩華。 七等生與黑眼珠 1979年6月底,自己用五天時間寫完近兩萬言的〈恐懼與顫怖--七等生「我愛黑眼珠」李龍第生命信仰的雙重辯證性〉,隨即奉投《中外文學》月刊。我親自把稿件送到台大外文系辦公室,交給一位坐在最靠近門邊,工讀生或助教模樣、略顯靦腆的先生。我走出辦公室,在大樓門口,跟著也走出辦公室的靦腆先生,請我幫他和他朋友拍一張照片。 這位靦腆先生,就是當年寫出《薔薇學派的誕生》一書成名的詩人:楊澤。 我在1979年到1981年之間,寫了一系列七等生評論,集結成《七等生評論集》,(跟日後增加篇幅、在苗栗縣觀光文化局版的《七等生生論》不同版本)七等生原來答應幫我寫序,後來說似乎不宜由他來寫,但他親自北上把我的手寫稿送到洪範出版社,洪範還又把稿子寄到美國的楊牧。隨後有一天,我接到洪範寄來退稿函,想是看在七等生的面子吧?信寫得很客氣,還跟我道歉,說是沒有善盡照顧年輕作家的責任云云。事後從七等生口中,得知所有洪範股東只有楊牧說暫時保留。當時我對這點不免很感意外,因為在那本集子裡,收錄了一篇〈關於楊牧「七等生小說的幻與真」的幾點質疑〉。 這期間我決定去苗栗通霄拜訪七等生。當天中午,我去到通霄那條大街的街尾(從那頭算是街頭)一間瓦屋平房,外面有塊空地,種了我沒留意是哪種植栽的圍籬。女主人在廚房炒菜,我去跟她致意後坐回一角擺了張鋼琴的客廳,和七等生幾乎沒交談。用餐時,我偷偷瞄了女主人一眼,果然有一雙〈我愛黑眼珠〉中晴子的眼睛。她說了一句:「菜太少了。」桌上分明擺了四、五道菜一湯,依我看,三個人吃還嫌多了些呢,但自己不知怎麼,很不懂事,居然安安靜靜沒答腔。七等生淡淡地說:「不會,剛剛好。」我們主客三人,沉默地用餐。 劉再復 2005年,劉再復到中壢雙連坡中央大學客座,每週一次,共作六場關於紅樓夢的演講。我恭逢其盛,拜聆了其中兩場。 其中有一場演講,他用兩個觀點談紅樓夢,一是用王國維借諸叔本華的悲劇觀,一是用禪宗的頓悟。課堂上我請教他有沒想過用佛教唯識學的觀點來看紅樓夢呢?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他是說唯識學未免太零碎了,這樣的回答,我有點訝異,因為唯識學雖名相龐雜,卻是有其一套縝密而周全的大結構的。但日後想來,這是他論述一貫的趨向,對於紅樓夢一書,他不喜飣餖考據,偏愛直見性命之學,難怪他寧取禪宗而捨唯識。 撇開道德學知不談,劉再復眉宇神色間,似乎並沒有留下多少文革給予他身心上傷害的痕跡,要知道他1963年從廈門大學中文畢業後,到北京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新建設》雜誌任編輯,再三年,即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開始了十年浩劫,全社會科學院多少學人,臥軌、服毒、上吊,接連一個個自殺,那是多麼慘烈?怎麼沒給他留下陰暗的影子?或只能說,劉再復披荊斬棘中開出了一條血路,從其扛鼎之作《性格組合論》一書的主要觀念:「人物性格的二重組合原理」,人具正反兩面性格,而想見劉再復是從其中自我提點、自我提升其精神境界,使之能建立一套安身立命的世界觀暨人生觀,俾供自己悠遊其間的;或再加上其中文系背景,中華文化某種堅韌、正面的一面拯救了他。所以他雖離鄉去國,流浪世界各地,卻並無悽惶之態,反而神情矯健且舒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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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一位天兵的漁船驅離記
時間來到70年9月初5,自從8月底狀況1後,整個島上彌漫一股肅殺的氣氛,守備上更加嚴謹,因此槍聲非常頻繁,機槍聲也不絕於耳。此時距離我退伍的時間,剩20天。心情五味雜陳,捫心,無法想像就這樣要離開位在國境最前線的大膽島。 這天向長官報備後,我往北09串門子,找與我交好的老士官長,向老長官報告「即將退伍」,正在聊天的同時,衛兵向著盡是大陸漁船的海面開槍。然而大陸機帆漁船對此槍聲,無動於衷,繼續往我方靠近,眼見此景,惹毛了老士官長,只看他一手推開衛兵,大喊一聲「我來!」隨即熟練的把50機槍彈鍊卸下,並重新裝填燃燒彈,快速的往海面射擊,「洞、洞」兩發,機帆船著火、漁船隊快速掉頭,往大陸岸邊駛去,漁民人員跳下船,汲水滅火,一連串像連續劇般;回頭望向士官長臉上,顯露出得意的一抹微笑,「哇!超精準的射擊。」內心肅然起敬起士官長不傷人身的射擊能力。 因為大膽守備嚴禁,保護了大膽島兩公里內的漁場,保留豐富的魚資源,然而利字當頭,大陸漁民冒死捕撈,大膽守備必需拚命驅離。 回到北02,到哨所與衛兵閒聊,並提及老士官長射擊的經過,向衛哨表示如果有機會,請讓我「打驅離,過過癮!」話說當下,一艘機帆船出現在遠處,我問:「這有越界嗎?」衛兵答,「你認為越界,就報戰情打驅離。」一時間興奮感湧上來,請他幫忙報戰情室,我拉好槍機,瞄準,兩發點放,「洞、洞,洞、洞,洞、洞」,正在狐疑怎麼沒看見彈著點的水花?兩衛兵已經笑翻了,直嚷:「阿採買ㄚ,哩是打什麼啦!到底會還是不會?怎麼全挖地瓜,都打在200公尺左右而已。」原來瞻孔,是圓小洞,我把大方的孔當瞻孔了。看來採買兵當久,真的技能不足,要射擊還是得受過訓練,否則直鬧笑話了。心裡OS大陸漁民應該也開心笑了:「這天兵不是士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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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邂逅
赤柯山醒了 躲藏煙嵐翻騰的 金針花也醒來 惺忪睡眠 徘徊夢境邊緣 一日春花 夕暮收場 打工的少年趁花包未裂 摘取一根根花束 彷彿推開黎明簾幕 一切的聲音 未被鳥鳴催醒 浸透的陽光 隨露水滴滴 清瘦的收割 淡淡初秋 註,花蓮赤柯山採金針獵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