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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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 慶生引
民國80年的一個周日早晨,難得在島上的一個休假日,吃完早餐後,坐到自己的辦公桌,一邊聽音樂,一邊用神泉水泡著金萱烏龍,正愜意時,聽到國旗台敲出「咚--咚咚咚」1長3短的鐘聲,而不是那該來的1長2短菜船的聲音,卻沒收到通知,趕緊衝出辦公室,往大膽碼頭、猛虎嶼方向望過去,看見兩艘海龍成功快艇正往大膽島方向飆過來。覺得奇怪,立刻打電話到大膽武城總機問我麻吉:「怎麼回事?」他說:「今天島上主任生日,有人專程送酒上大膽島。」呵呵,西線無戰事,我繼續享受泡茶聽音樂的休假時光。 正逍遙間,作戰官打來電話找我這營彈藥士,要我準備好雷管、導火索、TNT、小水桶。說今天主任生日,島上沒有鮮魚幫主任慶生。心想,他又要拍主任馬屁?隨即步出辦公室,與作戰官兩個人坐著大膽4號車,往中13據點的南山豬舍前進。到了南山豬舍正好漲潮時間。我們倆將輕易的組合好TNT炸藥,各自往海中央丟出一枚。但那炸藥的威力真大,爆開的聲音,讓我擔心起會怕把南山豬舍震毀、把豬隻嚇壞的可能。 平靜後的海面,震昏的鮮魚浮滿整片小海域。游入海將被炸昏的魚逐一裝入水桶,整整裝滿10水桶的鮮魚才返回南山指揮部。作戰官很慷慨的分了我一桶鮮魚,讓我送到我們營部連伙房給弟兄們加菜。 當時大膽島上明著禁酒、禁炸魚等禁忌一堆,但克難的環境與資源短缺的事實,偶爾閒散岔了,還是在默許的範圍。回想,當小兵我,無論如何我只想平安退伍,至於官大學問大的事,可是誰也不能得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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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 父子同島服役
家裡客廳的櫃子,最上方有一個石頭製作的圓型獎牌,放置距今已經有42年了。小時候只看得懂得上面的數字66,與一個人站在上面而已,從沒多想、多問上面的字寫了些什麼?只知道那一直是老爸所特別珍惜著、要求放置在櫃子安全、且醒目位置上。 「新兵戰士邱棚鴻準備抽籤。右手無籤,抽籤……158師、四營。」民國87年8月初,當時在斗煥坪新訓中心分發,抽籤,竟抽到籤王──外島金門。那時一聽,真的是含著眼淚、帶著微笑慢慢的走下那講台。隨之立刻打電話回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我要去金門了。」老媽在電話另一頭安慰著我說:「你怎麼那麼幸運和你爸一樣都在金門當兵啊!父子真的怎會這樣剛剛好!」我小姑姑聽聞,也笑著對我媽說「阿鴻(我的小名)和阿兄真的太幸運了、太注定了,父子都在金門當兵!」但誰知更幸運的、更注定的,還在後頭等著我。 遠方,是那剛要落成的高雄東帝士八五大樓,在我眼前正越來越遠。第一次眺望著高雄海岸的夜晚,景色是那樣地燈紅酒綠,而我心裡是那樣五味雜陳。站在526軍艦裡,吹著海風緩緩目送我出生長大的台灣,前往我陌生的、只是在地理與歷史課本、及電視提到的金門。 天濛濛的亮起來,歷經生平第一次、有驚無險的軍艦之旅,船終於來到了金門料羅灣的料羅港,船還未進港,遠方已出現斗大、紅色的「金門」兩個字,迎接著我。瞬間打醒我「面對現實吧、人都已經到這了、要認命吧!」背起大背包,踏上陌生的環境,眼睛望著四周,都是愁眉苦臉的同船弟兄。接下來就是分發各個單位,前往金門服役的地點。 如同趕鴨子一般,與數十人搭上軍用卡車前往目的地,經過金門大大小小鄉鎮,看到不少軍人在路上行軍、在碉堡裡站著衛哨,這景象讓我真的開了傳聞「金門戰地」的眼界。卡車一路行駛,自金門東南端岸端點,前往西南端點水頭港,至此,我才醒悟「我不是在大金門服役」,而是要再坐船到對面的烈嶼鄉,更讓我驚訝的是,我的四營不在烈嶼鄉,而是得要再坐船才能到達的「大膽島」。 覺得「大膽島」這三個字有點熟悉,而那島的地圖形狀,也很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曾經在哪看過?在烈嶼待了幾天,終於到了要再搭船到大膽島的日子。原本以為會是個非常荒涼、而草木不生的地方,但眼前出現的竟是一片綠意盎然、一座美麗的小島。當「大膽擔大擔、島孤人不孤」這幾個大型字牌映入我眼簾的一剎那,令我永生難忘。在島上安頓好之後,就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告知我老爸並詢問他:「我正在大膽島服役,你知道在哪嗎?」老爸囅然而笑說:「那是我當時當兵服役的地方,我當然知道。」如以現在大樂透來比喻,真的可以去簽一支的,一定會中獎的!我與我老爸相隔22年,如此湊巧地、都在同單位服役!這也太戲劇化了,我的老天!!命運的巧合也太剛好了些。 島上生活四個月,終於放假回台灣休息,看到櫃子上面,那石頭製、圓形紀念獎牌,仔細唸了上面的字體「大膽榮歸,英雄島返攻堡」,66數字底下一個大大的英文勝利符號「V」。明白了,原來我會對「大膽島」感覺那麼的熟悉,正因為它,一直陪伴我成長,最後也牽引我進入這「大膽島」海上家園。 記得休假與家人吃飯的時候,我和老爸談起大膽島服役的事,他才第一次開口,說他當年往事。他形容著,當時是如何在據點打飯、煮飯,老兵如何又如何、整天要建設構工、也要站哨、晚上要注意中國那方的水鬼,是否會摸上岸。當然,有所謂的單打雙不打的故事。老爸那時看我的眼神是如此的驕傲,因為他兒子也在那當兵,正在見證他當年建設的成就。老實說,我剛上大膽島時,真的想盡辦法,想請家人把我弄下島,但是經過一陣子的生活與心理調整,必竟民國66年,老爸那時生活比我當兵時,困苦多少倍?我卻為了雞毛蒜皮而想下島?逃避只是一時,面對才是最重要!就在這樣的自我激勵下,我安安穩穩、順利在島上退伍。 當時我在島上表現,算不錯。指揮官得知,我與老爸都是大膽島退伍的,因此,想邀請我爸再度踏上大膽島。我爸聽聞能再次上去真的很開心,一直說「上去時要買多少水果與東西,給阿兵哥吃」。但最後,指揮官擔心有程序上的問題,致電給我爸說抱歉。我在一旁聽著他對指揮官的邀請感謝,知道他們的難處也不想麻煩他們。爸掛上與指揮官的電話,那抹失落的微笑,我至今還記得。 退伍後,過了幾年,我爸帶著我媽去金門旅遊。據我媽說,老爸一直和其他的男性團員老兵們,講他們過去在金門當兵的風光歲月。在烈嶼時,則拉著我媽往那海邊,指著大膽島方向,說著「那是我和妳兒子當兵的地方」,故事一個接著一個,說給我媽聽。我真的可以想像,他矗立在那個可以眺望著前方那座大膽島的海邊,用只能遠觀、及用腦海想像的方式,踏上那座島嶼。我明白,他真的很想再度踏上,去那座他青春歲月投注的小島。 民國107年年初,老爸往生,沒能再度上島,而四月,我的兄弟梯,發了個簡訊給我,內容寫著大膽島招募老兵志工,看有沒有興趣。興趣?當然是有的!沒兩天,立馬把所有資料備齊寄出去。真的沒想到,能報名成功。我開心的告知我爸,說「我們父子有機會再度登島了。」雙手拿著清香,我面對著老爸靈位流淚、顫抖地說著,而那天剛好是老爸往生百日之後。五月底,真的踏上大膽島,我拿出準備在胸口、老爸當年在大膽島拍的照片,大聲說出「爸,我們父子一起回來了,回到你當兵的地方,你有看到嗎?你終於再度回來了!爸」我是既興奮與感動,眼眶裡轉滿著淚水。 志工三日,一晃而過。回想,走上生明廳前的好漢坡,望著站在南10據點警戒著海面的衛哨、正敲響著南13噹噹噹響的警戒鐘;清晨,在那大膽醫院望著碼頭、看著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也或者到北山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心戰牆,望著廈門,看著日落餘輝;晚上夜巡走在生明路上,抬頭一看那宛如灑滿整個珍珠、亮麗的星空;走下那四通八達,讓人驚呼不已的偉大工程的地下坑道等,現實與回憶,大膽的美、大膽的靜,我們父子倆,都共同擁有過。雖然時空不同,但嚮往重回這島的心是一樣熾熱。常聽到一句話「失去了,才知道擁有過的美好」。大膽島,如今真的要開放了,我的老爸,卻只能在我記憶裡面,一起回島。或許哪一日,我可以,牽著我的孩子的手,踏上那大膽島,說起爺爺當時的英雄故事。「大膽擔大擔,島孤人不孤」、「同島一命,胼手胝足」,我領會了老爸與我們在大膽島當兵的相同情感,唯其曾經擁有,讓我們在生命旅程中,留下堅不可摧、重回大膽島的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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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鄉愁
故鄉是一個回不去的舊夢 妳只能自己描繪上快樂與悲傷 故鄉是小時候嘴裡含著的一顆糖 那香甜的滋味,已無法再去回味 曾經魂牽夢縈的故鄉 如今已是別人的鄉土了 重塑的原鄉 可還有著從前一樣的月光 離鄉的時間被封存在戰火中的昨天 記憶停格在海的那一端 褪色成一抹淡綠的憂傷 青春被歲月催化成了淚水 灑在那一望無際的穹蒼 任風雨無情的肆掠,任浪濤洶湧的襲擊 都難再勾勒出歲月的漂泊是從 哪一年的哪一個海洋? 生命似放逐的落葉 尋不回絢爛的春光 青絲裡的白雪 從容地塗鴉妳的年華 妳緊握一息故鄉的記憶 讓柳綠捎來春陽 趕走歲月的冷寒 漂泊的人生, 如風中秋篷辭根飄向渺茫 一縷煙塵 如何解讀世事滄桑 向晚的夕陽 訴說的又是人生多少的聚散憂歡 血痕寫下的鄉愁是淋漓的傷口 當妳哀哀望向大海的方向 不禁嘆問 故鄉可還有妳思念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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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樣的姊妹
第一次與阿萍碰面,見她手上掛著一大袋包子要送我,那是她親手做的,是她維生的工具之一。阿萍來自河南,與夫婿共同經營饅頭包子店,純手工又料好實在,生意有聲有色。自從店裡添了人手,減輕阿萍的重擔,但閒不下來的個性,經同鄉引薦,投入兩岸交流事務。 阿萍從零開始,虛心求教,盛情的姊妹都是她的好夥伴,有事一起扛,她在眾前輩的指導下,慢慢摸索前進的道路。她的成績有目共睹,獲得大家一致推崇擔任團體的大家長,我們將一起完成深具教育意涵的交流活動。阿萍不過四十出頭,在台灣這塊土地上,默默耕耘,一顆種子已長成小樹苗,我相信,不久的將來,這棵大樹會疪蔭更多的小樹苗。 阿冬是江西姊妹,她勇敢抗癌的事蹟曾獲得媒體報導。不向命運低頭的阿冬,得知罹癌那一刻起,也曾有過悲傷的情緒、想死的念頭,但旋即整理情緒,積極配合醫療,終於走過人生幽谷。她將自己走過抗癌的心路歷程轉化成一股助人的力量,成立一支愛心宅急便單車隊,不只巡迴台灣數十趟,甚至將愛心跨海送到故鄉,串起兩岸病友互相支持。 當她來找我一起為明年度的計畫做準備,我義不容辭應允。她的計畫永遠滿抽屜,從不喊累,即使身邊的人都怕她因太過疲勞舊疾復發,但精力充沛,永遠怕做得不夠多的阿冬,沒見過她停歇腳步,似乎她的單車盈滿愛心電力,讓她可以稱心如意趴趴送愛心。 她們樸實純真的個性是吸引我與她們成為夥伴的關鍵,她們以衝刺百米的速度奔向夢想,毫不畏懼,令我敬佩。雖然偶爾身邊還是會聽到關於她們的負面批評,但我不會因此而停止和她們一起努力的步伐。如獲知音,我們都願意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起追尋有意義的夢想,好樣的姊妹,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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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智慧文】 人生要自我安之
〈尊重與相忍〉 尊重別人的人會比富有的人更值得別人尊重。 生活中的事不一定針鋒相對,不一定據理力爭。 忍是一種胸懷,讓是一種心胸。 人將要發作的火氣,需要的是忍作善處,禮讓寬諒, 不急不躁,有進有退,生活才會完美。 為人處事做到了忍一忍,讓一讓,困窘處自然會柳暗花明。 〈人生要自我安之〉 每個人都是生命的主角,生活會使我們有不測的受傷,那受傷之處也是我們最堅強之處。 當您得到,那是一種短暫;當您失去,那是一種情懷。 使人成熟的不是歲月,而是您生命過程的歷練。 別把人生想的太難:風,總會被雨趕走;雲,總會被風吹散。 人生,不必讓身外之物、無聊之事、坎坷之憂困,徒加煩勞自己。 〈運氣、平臺、人脈〉 運氣,就是你的積累和投入,加上機遇,你又有眼光和行動把握先機。 而所謂平臺就是你創業的立足地,你如感恩,也會吸引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平臺共事。 用慧眼看世界,借趨勢贏先機; 把握一次機遇,選對一個平臺; 掌握豐富人脈,奮鬥在時代趨勢的前沿,你必定是成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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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 大膽開講緣起
107年的初春四月,在我們大膽雄兵的臉書社團裡,來了一個貴客:金門縣政府觀光處陳美齡處長。她表示大膽即將開放觀光,需要了解大膽的人協助,規劃、整理整體的環境! 從這個邀約出現,就可以看出「大膽島、英雄島、同島一命」的精神所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獻策:不必花錢請人,只要處長在社團裡發言召集,肯定可以找到一批人,爭著想要回去,那曾經一天也不想多留的「家」看看。 是的,在沒有去過大膽的人眼中,這些人傻得可愛,不就是一個岩石小島、島上有幾棵樹,如此而已,誰會自己花大錢買機票,回去島上做志工? 在觀光處陳處長號召之下,我們很高興接觸到了宋小姐,協助大家所有的行政工作,她在百忙之中匯集了所有大膽雄兵的意見。有的學長建議活動口號、有的學長建議執行方式。承蒙縣政府以及金防部的支持,「大膽老兵回家」活動很快的成形。受限於島上的居住條件以及設施設備,兩梯次的志工名額,在開放報名後反應熱烈。還因為恰逢金門年度的民俗盛事,在第一梯次志工團成行前,大家因為買不到台金機票而心急如焚;第二梯次的志工也因為時間緊迫,伙食團編組差一點流產。萬幸的是,這些都不能阻擋所有大膽老兵回家的心。 重回大膽島,在島上的時間是短暫的,所有的老兵,白天利用時間揮汗如雨,為這自己曾經待過的英雄島,打點妝容;百忙之中,對環境比較熟悉的老兵,也會帶著大家四處走走,看看自己住過的據點,聊聊自己甚至父執輩經歷過的故事;也看到一些老兵,帶著乾糧、香紙等上島祭拜;更有一些老兵,準備了全套的軍服,甚至連仿真的槍械都一應俱全。能在大膽島上重聚,大家不分學長、學弟,所有人都融為一體,想為即將開放的大膽進一份心力,更以曾經是大膽的一份子為榮! 一、二梯次的志工活動結束了,但不能結束的是我們這一群,仍想能為大膽島再做些什麼。我們思索著可以為這些逐漸逝去的意象做些甚麼,幾次的午夜交流,蒐集大膽生活點滴的火花,在縣府提供學長蔡榮豐先生攝影團隊製作的「國境之西。大膽日月」影片播映下,悄悄的被點燃。大家希望將大膽所見所聞,在回憶依然清淅時記錄下來,不管是三言兩語的文字,或是圖文並茂的解說,為大膽的歷史,提供曾經的素材,這一想法,獲得金門日報社的支持,開闢「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大膽開講」專欄,一起從文字或圖片上,記錄那一段落地成兄弟,不必骨肉親;同島一命、生死相連的情感記憶;以及曾經怨不能離,如今願能重回島嶼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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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坑道的腳步聲
1981年六月初,我住在中堡,清晨三點帶著連部兩名槍兵,還有那隻小黃狗阿哈,跟往常一樣,開始夜間巡查各個據點,一個個從通關口令開始,進入據點瞭解衛兵的勤務狀況,也招呼辛苦的衛兵們加油;當平靜的查巡中,突然聽到槍聲大作,這不是平常聽到的三發點放驅離船隻射擊,當場我們使個眼色,提槍快跑,知道這不是發生小事情了,讓人神經都緊繃起來! 一到達還在陣陣槍響中的05據點,門口衛兵馬上過來招呼,衛兵說:「發現水鬼,大家正在掃蕩中!」我立刻請兩位槍兵加入戰鬥行列,也看到據點的弟兄們,已佈屬在海岸旁的掩體或散兵坑,搜尋敵人開火中;駐點的輔導長他是預官班前期學長,幹練俐落,他走過來說:「水勝剛到岸邊小便,發現有人影正要爬上邊坡,他跑過來叫醒我,我抽出步槍趕到岸邊掃射,同時也呼叫衛兵支援,據點人員都衝出來了!」其實每個據點都有廁所,這麼巧偏偏水勝弟兄走到岸邊去小便,如果不是這個動作,讓水鬼摸上來,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因為天色黑暗,射擊過程中沒辦法看清楚到底打了幾個,只有要求大家認真查看是否還有潛伏的水鬼?這當中,我也趕快連絡戰情中心通報這個狀況,也請所有據點進入緊急狀況,防止敵人偷襲! 從清晨的槍響開始,天色慢慢綻開了,已經可以清楚看到整個陣地的狀況。六點多衛兵發現前方礁石群有個身材高大,穿著紅短褲裝扮,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水鬼吧!弟兄們不斷掃射,但靈巧的他閃躲在礁石間,沒能打中,好像有聽到他嚷著要投降。六月初海水冷冽,還有颼颼寒風吹起陣陣巨大浪潮,他大概知道游不回去了願意投降! 突然間,中堡戰情電話通知,坑道裡有腳步聲跑動,一聽到消息讓我頭皮都發麻,提槍帶著阿哈立即奔回中堡,一到現場弟兄們已經進入戰鬥位置,坑道口幾支槍對準著,謝副班長說:「當時聽到腳步聲,我立刻叫林益祺過來,兩人又聽到一陣腳步聲跑回來,所以趕快通知大家!」這段時間天候進入雨季,坑道會滲水,低窪地段會有小積水,有人走過會濺起水聲。此時此刻,剛才05據點的狀況讓我聯想到是否有水鬼入侵了?我即刻以戰情電話報告連長,我要帶人下去坑道搜索,也請所有據點封閉出入口並在外面警戒,避免有人下坑道會造成無法收拾的衝突局面。 時間緊迫,我請傳令、高班長同行,中堡是北山坑道起點,當三人一起下坑道,我做前導、傳令個高居中注意前方及上方狀況,高班長向後警戒,任務分派完成開始行動,就好像進入戰場一樣,尤其面對剛才活生生的情境,比電影演的更真實、更逼真,三人確認好開保險,因為第一槍隨時都會擊發,也為了不打草驚蛇,默默巡視過一個一個據點出入口。突然,差點扣下板機開火,說時快那時慢,一隻老鼠從眼前竄過去發出聲響,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我下意識地瞄了傳令一眼,雖然他面無表情回我,但是剛才他的快速轉槍面,可見得他也受到震撼了。仔細巡視過北山坑道一圈,再進入中堡,三人都輕吐憋了很久的悶氣,也慶幸安全清查過後沒有發現異狀。腳步聲怎麼來的不知道,但是帶班的副班長跟衛兵對於腳步聲很篤定很確認。副班他也報告05據點的水鬼剛才被擊沉了,是連長調集各班狙擊手出動! 中午過後,第三排的陳副班長經過,據他曾經表示說在社會上混過賭場,也展示過他身上落印的女人跟撲克牌刺青。陳副班是狙擊手之一,來中堡找我說:「開槍後,到現在我全身都還在發抖……」我安撫他說:「各為其主,水鬼為他的國家奉獻應該也無憾了,但如果是我們遭遇不測那也是可憐,好在水勝先發現到!」我就請傳令到南山福利社買金紙跟銀紙到廟裡拜拜。心想:陳副班平常表現的很神勇,怎麼這麼沒「氣魄」,也許就如常言道,不見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雖然當場我也很「怕」只是不敢吭氣而已! 隔兩天,連長要我調到海岸旁的04據點,旁邊就是發現水鬼的05屬第三排管轄,我的第一排從中堡01左邊算起,再加上配屬的戰車班、觀測所,人數可觀;因04碉堡房間不夠,我就把彈葯室的木箱鋪上一張木板暫充排長室,睡在一箱箱子彈、手榴彈、砲彈……上面,以應變突發狀況。 離移防還有一個月左右,晚上各個據點即使沒有排班的弟兄,也都會自動拿槍到岸邊巡視,大家也會互相鼓勵要安全下樁。事後,有弟兄說,移防來大膽時,先前就被交代有水鬼會摸上來,提醒大家都要戰戰兢兢嚴守,但是經過幾個月的平靜日子後,大家皮了累了,白天還要操課、構工,伍哨變兩個即使剩下一個可能也打起瞌睡,可能是冬天風寒浪大不易海上活動。當軍官來查哨,衛兵就趕快做個樣子,交代一下。自從打到水鬼後,大家都自動自發,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也不用人家盯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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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778據點二三事
民國72年冬天的某個傍晚,剛把大膽南山觀測所大門的木栓給拴上,大夥兒多已在床頭休息,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有的寫著家書、有的閉目養神、有的吃著東西,我正在讀著女朋友的回信。卻發現不遠處傳來的爭吵聲,愈來愈發的激烈。抬頭一聽,才知是一位觀測兵和觀測官,因為排班的事起爭執。 記得那個觀測兵是別連上島支援我們這一連的,心裡本來就有些不平衡,加上和觀測官平時相處不睦,這天為著衛哨輪值的班表而大動肝火。說著說著激動莫名,歇斯底里地喊著。整個人有些顫抖的順手拿起準備要上哨的五七步槍,上膛作勢要射擊觀測官。眼見這個畫面,當下腦筋一片空白,腦子一瞬閃過之前聽老兵們訴說阿兵哥不服管教犯上的血案印象。 心想此等事情何其重大,絕對不能發生在我們這裡,一旦發生,到時大家都別回台灣了!遂立馬跳下床,從他背後搶下槍、退下彈夾放置一邊,再好言相勸,慢慢地,他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下來。觀測官傻愣坐在一旁、臉色慘白,事後觀測官或許自知理虧,並沒有深究這件事情。 經數個月下島之後,這位觀測兵歸建原本的單位,從此就再也沒有見到他;倒是觀測官在我們連上人緣依舊不好,帶兵總是沒法帶心。 觀測兵持槍向觀測官的那一幕,著實讓我上了一堂震撼教育的課程,很慶幸我能即時、順利地把槍給奪了下來,不致釀成更大的災禍、並安全退伍。 民國72年的春天如常進入島上的霧季。從觀測所104倍望遠鏡的射口往廈門海域望去,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一片迷濛。整個金廈海域為迷霧所籠罩,擔任島上運補的菜船都無法過來,每天膳食吃軍用罐頭都吃到膩了。 在那個幾乎沒有娛樂的年代,在這國境之西,迷霧圍繞,幾至令人窒息的島上,連口腹之欲都很難滿足;入夜後大家沒事,就早早上床睡去,以便接下來的衛哨勤務有精神、好好的站下去。一個夜霧迷濛的晚上,輪到我站12到2的衛兵,被喚醒後打起精神整裝上哨。 哨所是在我們觀測所上方,也就是在屋頂上大霧籠罩的哨所,半夜更是不敢掉以輕心,深怕有個風吹草動,臨時反應不及,便會遭遇不測。那時站哨的無聊時間,總會哼唱自己喜愛的歌曲當作消遣。時間1分1秒的過去,冷不防地聽到哨所附近的樹叢中,有人扔石子的聲音,緊張頓生,本能的喊出:「站住!口令?誰?」卻沒有任何反應,稍後又再度聽到了這聲音。 在這個沒有百姓的島上、只有駐軍,同袍之間應不至於開如此大的玩笑,況且又是在這深更半夜裡,難道小動物在樹叢裡叼玩著小石子的聲音?胡思亂想了好久,精神也越發的振奮,不敢有所怠慢。等下一個接哨的同仁上來,也把這情況一五一十的交代下去。 下哨後,躺在床上輾轉卻無法入眠,一大早立刻把此事向連長稟報,沒想到連長竟回說「今晚就撤哨,改站在觀測所裡面。」從這件事情發生以後,我們站哨的位置,就從觀測所的屋頂換到觀測所裡面,一直到移防下島。這也算是某種的因禍得福吧?但35年過去了,回想起來那晚站哨發生的事,懷疑是真有水鬼嗎?對我來說,一直是個未解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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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巨人
從來沒有一件文學作品有如此直接的力量,所謂「直接」,指的不是它如何撼動人心,而是它像長了腳似地,毫不費力就「跨進和參與」我們的生命。或許應該說是我們榮幸「受邀」,得以某種姿態與作者所創世界的某部分意識交融。 是的,宛如早就註定某個旅人在某個時間點會從某個琳瑯滿目的書架上抽取某本書時,那些有形無形的關連也早已締結,待日後慢慢解構。 ***** 所有來到這個小象島上的遊客都是暫時的島民。無論他是來自世界哪個角落。 可是,聽見那個叫做Ueli的瑞士人刻意提高聲調說出下面這些字句時,她對他還是很同情的。他說:「我現在沒有戶籍,在瑞士沒有報戶口,在泰國也沒有戶口,我現在是無戶口的人……」這恰好讓她想起日本詩人谷川俊太郎的〈我是我〉一詩中的部分詩句:「我知道自己是誰/因此也知道你是誰/即使不知道名字/即使在哪都沒有戶籍/我也會向你顯露」。 會在這兒與一些人相遇,在同一處海灣民宿下榻、有了某種交集,不也是因為在曼谷時遇見的另一個法國人嗎?我們在聊天中得知這個還沒有被觀光資源過度包裝的小島,只需要一晚夜間巴士和幾番輾轉車程、船程就被擺渡過來了。 這樣,一浪推著一浪。一波又一波,不曾停止,直到大家再次暫時離開彼此的視線或活動範圍,去到各自的下一個旅站,將一些記憶帶走。 而他,Ueli,會是曾經擁有那本書的主人嗎?直到離開小島前,她一直都隱藏著自己,不給周邊諸多德語系國家來的其他遊客知道自己也是懂他們語言的人。 ***** 對她來說,在泰國小島度假是首次經歷。對他來說,泰國度假更是頭一遭。 為期一個月的度假,兩人終於可以一本又一本地啃讀小說。她帶去的幾本書已經翻閱完畢,迫不及待想開卷那本不知原主人是誰的書,但可確定他或她應是來自德語系國家或懂德語的某個旅者。 遺憾未能直接閱讀英文原作,捧讀德文譯本幾頁後的次日,她在日記上寫道:「漸入佳境,每有驚喜。簡明易讀,且時有深入奇境之豁然……」。 三天後,她進入第一部的第二章,讀到「船夫只願擺渡真正真心相愛的伴侶去某傳說小島上的極樂園」的那一段之後,她和身邊伴侶分享感受,兩人開始有意識地將小說部分內容融入關係的觀察和討論,互相幫忙回憶共同的經歷,訓練記憶力,試圖療癒曾有的誤解和離異多年的傷痕。尤其是當年因為文化落差直接影響到的交往以及就此所深埋的一些陰影。 接連數日,晚餐前蚊帳下是他們激盪回憶的交心時段。為了方便區別,他們將兩人關係劃分為復合之前的舊年代與復合之後的新年代。兩人一同努力回想久遠的過去,再度置身當時的身心狀態,每觸及一次,沮喪情緒亦隨之起伏,頗有在傷口上撒鹽的趨勢。然而,這樣的溝通,幫助他們回到問題的根源,也為他們未來的關係接種了一劑預防針! 即使記憶不完全牢靠或有如書中被施法的龍所吐迷霧籠罩,大半時候的我們就是處在這種半失憶狀態中的。那些被忘記的,或如巨人,或只是真實的冰山一角,仍然具有主導我們人生的力量。 相對於「記憶」的廣遠或深邃,「遺忘」其實更偏向是一種求生本能。有些人天生就善於遺忘,可能源於腦部構造的優勢。而遺忘,對某些人而言是非常困難、是需要努力學習的功課! 她把從小說中學到的馬上應用在生活與關係中的類比與治療。在一段能夠好好溝通、討論的關係中,療癒已經在我們的內在產生共鳴,雖然細微輕巧,但很自然,一些也不勉強。 在小島上開始的挖掘工作,的確是兩個人的事!為了讓巨人重生,他們不時有遇到地雷被引爆的衝突時刻,或是在地底暗流下觸礁翻覆沉沒……。 巨人到底被埋得多深,挖掘過程中不得不特別小心謹慎啊! ***** 她必須帶走那本還沒有讀完的小說離開小島。假期結束,和伴侶必須暫別,返回各自生活的地方,數月之後的重逢已經不遠。 兩週後,她終於讀到小說的結尾。那是一幕視覺印象相當強烈的畫面,她彷彿仍處在度假小島上,現實世界的海邊景觀與小說結尾的海邊交融為一片無以名之的海,更為廣闊無邊……。 即使很信任船夫的允諾,一定隨後再來接Axl過去與其妻會合,船夫最終還是只能一次擺渡老夫婦的其中一人--老婦Beatrice先去他們兒子墓碑所在的小島。隨著小說的結束,故事中人物的記憶漸漸清晰,之前的迷惘已被信心取代。然而,讀者內心的謎團卻油然而升,跟著作者安排的場景、角色神情等伏筆而神思蕩漾。 她的閱讀筆記多了一些迷惑的字句:「Axl背向著離去的船夫和老妻朝讀者走來……有如一波波襲岸的浪潮……帶著很不確定的神情……疑雲重重……老夫婦兩終究會重逢嗎?Axl最終被所記起的過往俘虜、綁架了?這將讓他不可能回頭等待船夫返來接駁他嗎?」 對讀者來說,故事雖已結束,但她自己的回憶之旅也在腦海澎湃不止……變成另一個倒敘式和問答式的故事。於是,她試著回頭尋找故事開端的一些伏線、埋筆或暗示……甚至忽然發現自己的記憶竟也被施法似地迷糊了起來。讀了下一頁,上一頁或前幾頁的內容又忘了……魔幻的故事效果,後勁不小! 或者,難道是因為她用那本《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交換這本《被埋藏的巨人》所得到的恍惚效應? 讀者的回憶之潮持續拍打心之岸緣。Axl與浪一同走近讀者的當下,已經離其妻愈來愈遠,不可能再回頭了……這雖然是一種解讀可能,對她來說,卻又是最可信的一個。 她繼續深讀尋索源頭和作者的伏線與主題之結構線的安排,以及在全知作者的敘述筆觸下出現的所有人物,他們如何被演示,視角如何被轉移,又是以怎樣的排列組合呈現……重讀的回溯之旅在那些頁面之間流連……忽然,她恍然大悟,卻仍心存疑惑……原來作者真的不曾以Beatrice為視角行筆過--她的內心戲似乎只偶爾穿插在以Axl為第三人稱的觀照之中……。 這值得慢慢思索為何。 多日後她仍未想起作者曾以Beatrice為單篇的獨立視角為文過。或真有,只是她的重讀之旅尚未抵達?假設是不曾,那或許是因為作者顧及小說的時代背景--五世紀的不列顛、中世紀的黑暗與女性地位與各種隱性因素--不便讓女性獨立發言和演示內心?又或者是另一種把女性置於特殊地位的反策略? 其實,女性最終才是黑暗的抵抗者,是光明(蠟燭)的捍衛者,正如小說開端Beatrice為了一根小女孩製作贈與的蠟燭竭盡所能緊緊抱在懷中不肯交還眾人的情景那樣。當時,她是多麼希望把手中的蠟燭傳遞給Axl,希望他能接手並繼續捍衛他們擁有蠟燭的權利哪!但是,Axl終究手伸得不夠長、不夠全力以赴……蠟燭最後還是被聚落群眾奪走了! ***** 來自德國斯圖加特在清潔公司工作的Connie是他們離開小象島前唯一的「新識」,這是以友好交談的次數和內容為標準判定的。前面提過的Ueli在他們離開那天也是來向他們道別的新識之一。 她幾度想在Connie用生澀的英文努力擠出句子的時候,坦露自己流利的德語能力,卻還是被自己壓抑下去了。她的伴侶後來問了一句:「為什麼妳要隱瞞自己的過去,那不是妳一部分的人生嗎?」或許這一直是她的不解情結,一種認同感與歸屬感的根本問題吧! 望著Connie在岸上揮手的修長身影,她覺得溫暖中多了些遺憾,只好也用力地向她的方向揮手不停。 載著他們離開小島的船漸行漸遠時,直覺告訴她--那本書的原來主人不可能是Connie! 按:度假小島上,每一間店家的度假屋或多或少都有遊客離開後留下的二手書。後來的旅客可以用自己的書交換或是取走想閱讀的書。她在那兒巧遇石黑一雄「被埋葬的記憶」的德譯版本。中文譯本將原書名「The Buried Giant」中的「巨人」翻成「記憶」,多少失去了原味。「巨人」之意象在讀者的閱讀過程中自然會慢慢現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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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魚記
我想念家裡曾經擺放多年的一個水族箱,長寬高約為40公分乘以26公分再乘以30公分,很常見的中型魚缸,裏頭豢養的主角也是尋常的金魚。 父親大約是為了生命教育而買。珊瑚砂、油彩石、玻璃彈珠、造景石、枯木、水草,層層布置、妝點,輔以打氣機、過濾器、照明燈,最後等待嬌客們光臨入住;為了清除雜質,裏頭還多養了一隻專吃穢物、俗稱「垃圾魚」的琵琶鼠魚充當配角。我享受著充當造物主的優越感,親手造一個小世界。 魚缸靠牆擺放,當時最討厭琵琶鼠魚吸附在不靠牆的那三面玻璃──這表示我們觀賞金魚的視線有了不小的障礙物,儘管從牠腹面看,琵琶鼠魚真的就像是一把水中的琵琶;然則其貌不揚,實在不若金閃閃似流金又凸眼的金魚來得可愛討喜。 一次,因颱風導致停電,清早起身只見水族箱裡的金魚們一隻隻翻肚浮起;琵琶鼠魚仍兀自守住一角,如如不動。撈魚網取出用報紙為魚兒收屍,再置入盆栽土壤之中,也算肥料。 其後,再接再厲養了幾輪金魚,琵琶鼠魚卻還是同一隻;行動力不似金魚那般旺盛,總低調蜷縮一處,生命力十分驚人,有時猛一看還誤以為是一座小假山。 慣常穿舊衣的父親,好比琵琶鼠魚是安靜的守護者,甘於做妻兒配角,為我們撐起一個宜居的生活環境。可那時候並不知道,有一天父親會先走一步。欣慰父親不是魚過水無痕,卻顧所來徑,步步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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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子遊金門
八月初,天氣炎熱,新家裝了冷氣,我與妻偕同一雙兒女返金。耀眼的光芒,像是發射數以萬計的火熱,一下飛機就感受到家鄉熱情的溫暖。 出關,拿了碩重的行李,趕緊搭上計程車返家。一路上行經塔后,發現重劃區蓋起了一整排的公寓大樓,嶄新且氣派,顯示著島上的繁榮。一些較小的自然村,也蓋起農舍、民房,妻子不由得感嘆:「我們住過的地方,好像都不斷發展,淡水那時在蓋輕軌與新市鎮,台南住家附近南科發展快速,現在金門也因為小三通而蓬勃。」面對她的感嘆,我以開玩笑的口吻回答:「可惜沒有足夠的頭期款,不然都買一戶,現在身價就不一樣了。」 孩子對島上的一切皆顯得好奇,帶他們去見識風獅爺、真正放牧的黃牛,還有活跳跳的鮮魚。溪邊海水浴場的沙灘依舊我心目中最美的,腳踩過細砂,十分舒適。女兒在路上撿到孔雀的羽毛,十分雀躍,在海灘上奔跑。她玩著跟海浪賽跑的遊戲,浪頭一來,立即拔腿狂奔,興奮得笑聲連連。一不留神,一個踉蹌,摔進水中,立即爬起,直呼海水好苦好鹹。 初抵金門,孩子們白皙的肌膚就被太陽烤焦了。因此我們打定注意,往後幾天往陰涼處走。友人開著車帶我們遊覽台開購物中心,欣賞裏頭擺設的特展,至雙鯉湖自然中心,從地下一樓觀察蓮花池裡的魚兒擺尾竄動,認識了栗喉蜂虎與水獺。碩大的中華白海豚吸引孩子的目光,身為父親的我,只好再編個海豚的童話,加深他們對海豚的印象。 往北山播音站走,傳來鄧麗君清亮的嗓音,原來正播放著舊時對彼岸同胞喊話的錄音。以肉眼眺望,廈門的大樓清晰可見,原來「兩門」如此之近,也各自代表兩岸開放的門戶。 三角堡附近,則蓋起了金烈大橋,周遭還有數量頗多的坦克戰車可供欣賞。從此地除了可欣賞夕陽餘暉,亦可見到鳥兒翱翔,行人三五成群散步閒聊,呈現一幅人與自然融合的景象。 此次返金,最令妻兒驚喜的是畜試所,有馬、有乳牛,還有在樹蔭下休憩的梅花鹿群。但最令孩子瘋狂的是比人還高的鴕鳥隔著鐵絲網,探頭出來與我們打招呼,並跪下來展現婀娜多姿的舞藝,讓女兒要求坐在我肩上,可更仔細的觀察,但又害怕鴕鳥會啄人,因此下令我要遠離鐵絲網,保留足夠的安全距離。 留下滿身大汗,至縣聯社在畜試所的分點採購鮮乳冰棒與鮮奶,舔著冰棒,鮮奶香甜的滋味化在嘴中擴散開來,這就是記憶中的青草地味道呀!一回到家,立即品嚐鮮奶,入口就發覺比市售的鮮奶更有一股濃郁的香甜,難怪友人會說畜試所的鮮奶極難買到,手腳要夠快才搶購得到,因為真的美味! 一個禮拜的返鄉,在豔陽中結束。期待下次再相會,旅台的遊子總是深深的眷戀著故鄉的一切,再見,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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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擎蚵體驗
數年前,本人曾撰寫一篇文章〈金門蚵仔香〉,刊登於《金門日報》副刊,文中盛讚金門蚵仔「雖較小巧,卻自有一種玲瓏的口感」、「既美味又清爽、既鮮嫩又有彈性」,比起台灣或大陸地區那過度肥碩卻帶有腥味的蚵仔,實在可口得多;當時對於金門蚵仔的絕佳風味,可謂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直到今年暑假有機會參加了水試所舉辦的「採蚵體驗」,才知道金門蚵仔的美味是其來有自,而且得來不易啊! 七月十八日早上,我和弟弟帶著小學四年級的女兒小羽,和其他二十位參加活動的大小朋友,隨著金門水試所的解說人員,驅車來到北山海堤。放眼望去,黃綠、藍綠、湛藍漸層的海洋美麗如畫。岸邊綿亙三公里的深色泥灘上,豎立著一望無際的石柱林,這些石柱叫做「蚵嘟石」,是由花崗片麻岩製成,隨潮汐而來的蚵苗附著在蚵嘟石上生長繁衍,再由蚵農擎蚵、剝蚵。金門多處海岸都有石蚵林,而以北山到南山這一帶的幅員密度最壯觀。仔細觀察,不但人造的蚵嘟石上好像開滿了灰黑色花朵般、覆滿了海蚵,連岸邊錯落的幾塊大礁岩上,也附著著外殼嶙峋的海蚵,聽說這叫做「蚵礁仔」,通常蚵農光是採收蚵嘟石蚵便已足夠,只有在當年歉收時,才會採集野生蚵礁仔,其肉質比一般蚵仔還更Q彈有嚼勁呢! 水試所員工發給大家厚手套、沙灘鞋和又長又重的鐵杵(蚵鏟),大家「全副武裝」後,便隨著一位老當益壯的蚵農下田採收。一踩入石蚵田,濕漉漉、黏答答的泥濘就淹沒了腳踝,女兒小羽皺著眉頭直嚷:「好噁心唷!我不想走!」我和弟弟正擔心小羽要打退堂鼓、造成大家的困擾,突然她喜上眉梢地驚呼:「哇!好多螃蟹!好可愛唷!」果然,光是螃蟹就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有的大如巴掌,有的小如米粒;有的拱著一對赭紅的巨鉗,有的舉著一支鮮黃的大剪;此外還有活潑的彈塗魚、優雅的白鷺鷥、光滑的小鰻魚、淺橘色的小蝦,小羽彷彿在尋寶般,走走停停、驚呼連連,看得樂不可支,時而蹲下身來挖蟹拾螺,完全不在乎滿手滿腳的泥濘,甚至弄得衣服褲子都噴濺了泥漿,她還笑稱看起來很有隨興塗鴉的街頭藝術風呢! 老蚵農果然經驗老到,走一遭竟抓了三隻三十公分以上的大螃蟹,讓大家大開眼界、佩服不已。走到蚵田中央,蚵農指導大家用蚵鏟將黏附在蚵嘟石上的石蚵用力鏟下,放在洗蚵籃中,大家興致勃勃地奮力鏟蚵,卻發現看似簡單、實則不易,由於不熟諳施力的方向和力道,鏟下去不是文風不動,就是砸個稀巴爛,鮮少能漂亮完整地將蚵鏟下來,如此集眾人之力辛勤工作了半個鐘頭,才收集到一小籃,見蚵農將洗蚵籃放進海水中前後搖晃、淘洗掉蚵上的泥巴,手法甚是熟練。個把鐘頭後,大家在日頭炎炎下漸感體力不支,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而在整片海蚵纍纍的石林中,我們所刨光的石柱連「九牛一毛」都稱不上,真令人深切感受到蚵農的辛勞啊! 經過了切身的體會,主辦單位帶領大家前往前身是「林厝砲陣地」的「古寧頭和平紀念公園」,走過四座迷彩色的砲堡,來到前身是班超部隊砲堡的「石蚵產業文化館」。在館內的展覽陳設、影片播放及導覽人員的解說下,對金門石蚵有了更深的了解。原來金門的石條式養蚵法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從明朝萬曆年間開始,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且金門過去由於兩岸情勢緊張,海岸在軍事管制下,必須有「蚵民證」或「漁民證」才能進入,使金門海岸免除了工商業的汙染,保持了潔淨自然的面貌。參加活動的朋友中有位來自台灣,他有感於採蚵實在辛苦,疑惑地向解說人員提出疑問:「為何金門不從台灣引進更節省人力、經濟效益更高的養蚵方式呢?」解說人員回答說:「石條式養蚵法雖然辛苦,但是純天然、無任何人工添加物,更沒有重金屬的危害,不但肉質鮮美,而且吃得安心。」大家聽了連連點頭,近年來食安問題嚴重,素有「珍珠蚵」、「海中土雞」之稱的金門蚵仔,由於蚵農們的堅持古法、勤勤懇懇,而保持純淨天然,實在難能可貴,身為金門人真感到與有榮焉啊! 在活動的尾聲,主辦單位招待大家到「石蚵之家」美食館,品嚐道地的海蚵料理。對在地人來說,香酥多料的蚵嗲、滑順柔細的蚵仔麵線,都是從小吃到大的熟悉味道,但這天吃起來滋味特別不同,因為知道了其中每一顆蚵仔,都飽含了鏟蚵農和剝蚵嫂的辛苦,和勤勞務實的精神,真是「誰知盤中蚵,粒粒皆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