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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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咪咪
約1994年,我在假日花市買了一盆豬籠草,掛在寒舍的桂花樹上。照片中蹲在鄰家牆頭上的貓咪,就是我家咪咪。那時咪咪還小,活潑好動,常躲在牆上或樹上窺伺飛過來的小鳥。 咪咪是次子國三上時從垃圾堆撿回來的,那時牠約一月齡(不比一隻大老鼠大多少);尾巴斷了半截,沁著血絲;眼睛腫得像鈴鐺。在我們悉心調理下,很快就康復了。 我成家後養過三隻貓,都取名咪咪。第一隻是收養的流浪貓,幾年後仍然野性難改。那時我們住二樓,吃飯時牠才跳到陽台,有時也在陽台上小睡,只要我們一靠近,就跳到一樓的陽棚上。次子讀小一(長子讀小五)時我們遷到現址,牠不肯跟著搬,我們回去找過幾次,一看到人就跑,只好任其流浪。 第二隻是我們在電線桿上看到一則小廣告,說有貓免費送人,我們抱回一隻,約三月齡。牠行動敏捷,可沿著使君子藤從一樓爬到四樓。一般來說,貓咪往下爬的能力不高。但我們喚牠吃飯時,牠可以迅速地沿著同一路徑爬下來。有道是善游者溺於水,咪咪大部份時間都在四樓天台上活動,透天厝的天台是連通的,牠不知吃了哪家的什麼東西,莫名其妙的被毒死了。 第三隻貓咪──就是次子從垃圾堆撿回的那隻,聰明無比,剛撿回時才一月齡左右,教牠在固定的地方大小便,教一次就會;教牠在固定的地方磨爪,也是教一次就會。這還不說,當牠趴在小院子的藤椅上睡覺,只要我們家有人回家,離家門口還有段距離,牠就歡躍不已。牠竟然能從雜沓的行人中,聽出我們家五個人的腳步聲,真神奇! 咪咪兩歲左右遭閹割前,只要我們出門,牠就急著要跟,所以出門前都會把牠關進屋裡,只有晚間倒垃圾時,偶而讓牠跟著,倒完回家,牠像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似的,高興得又跳又蹦。有一次內人搭早班機出國,出門時天還沒亮,一不小心讓牠竄出來,怎麼喚也不肯回家。牠跟著我們一直跟到北新路,我送內人上了計程車,趕緊找咪咪,還好,牠並沒跑遠,正在和我躲貓貓。 然而,牠的活動力卻不高明,三樓到四樓的使君子藤不夠粗,牠從不冒險爬上四樓天台。牠也不大會抓老鼠,家裡發現了老鼠,通常急著找人幫忙,等我們把老鼠趕出來,再讓牠下手。內人不會幫牠趕老鼠,如果我和二子不在家,牠會急得東奔西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或許咪咪太聰明,牠從不護食,吃東西時隨時可將牠的木碗移開。牠對家人沒有任何戒心,甚至生產也不避人。那是個隆冬之夜,牠拱進我的被窩,睡夢中摸到一個黏黏的東西,我以為貓咪在被窩裡大便了,正要罵,卻聽到細微的啼聲,原來牠已生下小貓!內人曾寫過一篇散文記述此事。 咪咪在我們家十九年,直到民國一○○年元月十八日才因老病過世,它的骨灰就埋在先父墳墓右側的柏樹下。現在我們年已古稀,老年人特別懷舊,咪咪常常進入我的夢中。 現在我們已不再養貓,聰明的貓咪難得一遇,再說我和內人都上了年紀,可能活不過我們養的貓,我們走了,誰來照顧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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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歸來-寫給洛老
溫哥華的深秋楓紅 應該是一束焰火 或童年家鄉的一抹紅霞? 而九月你回來 早了一個月回來 十月穿起黑色的外套,是否 為迎接白的雪來到? 結束了異國遠方的飄雪 回到偶爾下雪的島嶼 該朝向哪裡望雪? 此處沒有望海、漂木的雪樓 四四南村的公園 沒有灑落更大的冷 沒有逸出更多的白 你獨獨何處賞雪玩雪? 無論吸黑、泛白 你皆有適當的距離 寫詩,不必吹噓 呵一口氣,白白的雪樓 黑中取暖,火中沉思 無論晚景如何有一道深不可測的 黑色大門,擦拭銅銹與刺刀那個 年代,如何艱難回憶?你的詩中 仍見到一束光影,既非酷也非熱 你的詩中再沒有更多的冷,且 只有溫度,只有淡然 既非吶也非喊 其實你早就帶著一頭銀髮 回來,既非暗沉的黑也非 中和背景的灰 乃極亮的白,讓人急欲想窺探 引頸企盼欲讀,伸手欲接 以銀盤盛裝潔白透明的雪 你的詩其實早就是雪白的哲思 白絲,一絲一絲 凝成歲月的編結 牽著我們迴旋 所有白髮的已凋零 漸漸飄之在 煙之外 只能望著你的詩 習于白中沉思 後記:這是一首去年寫在劄記本,尚未來得及發表,也未來得及朗誦給洛老聽的詩作,現在只能風中朗誦、焚寄予他。我與洛夫前輩結識30餘年,其夫人十多年前認我為乾兒子,因為皆來自金門為同鄉人,喊乾媽自然親切,但洛夫前輩為我尊敬的詩人,相交多年早習以洛夫前輩或洛夫老師相稱,洛老前些年則要我們喊他洛老即可,故詩副題亦以洛老相稱,想必他更能聽到我們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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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五加皮輕輕地一扭,瓶蓋隨即打開,他拿起酒瓶放在鼻子嗅一嗅,看看酒精有沒有蒸發掉。但愈聞愈覺得奇怪,滿滿的一瓶高粱酒,竟連一點酒精味也沒有。五加皮不屑地說:「妳這個三八桃,明明瞧不起人嘛!竟然拿水當酒賣。」說後把酒瓶拿到阿桃嫂的面前,「妳聞聞看,連一點酒味也沒有,比五加皮還不如,這可以叫著金門高粱酒嗎?妳這個三八桃,老闆怎麼幹的,簡直比阿香商店那個小寡婦還土匪!」 當阿桃嫂拿起酒瓶聞一聞時,的確連一點酒味也沒有,於是她轉身想拿去換,五加皮則嘆著氣說:「算了,看來本大爺是無福消受金門高粱囉!還是來一瓶五加皮、一包花生米較實在。」 發生如此的狀況,阿桃嫂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她索性把店門關上,不再替她背黑鍋。但卻也不明白春枝到底搞什麼名堂,可別把向來童叟無欺、價錢公道的小阿嫂商店招牌給砸了,那是不值得的。一切就等春枝回來再說吧!(一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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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金門小引
金門,我生長於斯,身處動蕩不安的年代,親歷砲火的洗鍊。回顧金門,紅土地、花崗岩,四面受風,固若金湯。從海疆僻壤到軍管戰地,始終受「動亂」的蹂躪波及;面對歷史宿命的危機,莫不涉險渡海遷徙避難,走向海洋是築夢的出路,海上的中轉站是一個必然;而困守的島民命不由己,為了活下去,只能默然承受,淡然處之;雖歷經磨難,顯示出生命力的頑強,不是輕易可被推倒的。 金門,得失可說源自海洋,大海提供島民營生的模式。在復國墩所發現海濱貝丘,見證史前先民就已在此生活的遺跡。海水在陽光下蒸發為雪白的鹽,「鹽場」生產經營成金門生計的主要來源。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讀書、追求功名,成提升身分地位之路徑;以鹽養文,以文傳家之風,促成歷代登科者舉不勝舉。環境與機緣造就金門近代武將人才輩出。歷史人文足跡、先賢傳說、民俗資源,深厚的文化底蘊讓文化力量,生生不息。 金門,宗族是聚落形成的核心;構築祠堂具有祭祀與規範之功能,纂修族譜強化了宗法社會。不同族群的遷移帶來原鄉的習俗與信仰,祖厝與廟會延續文化傳統,凝聚了族人和社群間的認同感與向心力。故鄉原是先人落腳定居的異鄉。昔日,聚族而居的單姓村落之間,時因糾紛而挑起械鬥,曾結成世仇禁通婚。 明朝的「閉關鎖國」政策,海禁與築城,讓金門雄鎮海門,移民紛至沓來,族群繁衍旺盛;但因海防鬆弛,也為金門帶來莫大的災難,屢遭倭寇、海盜燒殺擄掠與荷人騷擾,付出慘烈的代價。尤其清初嚴厲的遷界禁海令,墟地焦土,強迫內遷,讓島民流離失所,遷往內地或渡海奔向澎、台。兵連禍結導致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天災人禍頻仍。面對嚴峻莫測的自然災害,狂風毫不留情地摧毀村莊人畜,疫癘讓聚落成廢墟。恐懼與無助的純樸島民,尋求心靈的慰藉與超脫;因此,有聚落就有宮廟與辟邪物,為緩解人在生存困境的所在,風(石)獅爺成鎮風驅邪的標幟。土地貧瘠,民生日窘,民風趨迷信巫鬼,多禁忌與陋俗,反映島民與自然抗爭中,不屈於命運的無奈。 「落番」是清末被迫的生存抉擇,懷著光宗耀祖的願望,篳路藍縷,克勤克儉,艱苦卓絕,創造了輝煌的事業。功成者大都返鄉買地蓋屋、回饋桑梓。更多葬身怒海,命喪叢林,埋骨異鄉人兒,具有謀求生活、不畏險阻的開拓進取精神,值得後人銘記。至今,大厝與番仔樓,在金門隨處可見,每一幢建物都凝固成過往的故事,還依稀保留了悠悠歲月的片段記憶,呈現來自閩南原鄉與各僑居地民居建築之美和多元文化的特性,流露著無法擺脫血緣與地緣關係的脈絡。而依然矗立在金門的貞節牌坊是封建禮教的精神枷鎖,歷經兩百年的淒風苦雨,仍在無聲的訴說貞婦的孤寂,以名節來裝飾體面。多少男人出外謀生,苦守在鄉的婦女們,後人已無從體會女性彼時的心境。 日據金門,強占民宅,役使民力為其大肆掠奪瓷土、玻璃沙等資源與毀耕地,建機場;鼓勵種植鴉片,荼毒國人;強擄馬伕,殃及島民。國軍退守金門,在物資匱乏、存亡之際,為構築防禦工事急需,城牆與建物的石材被移作碉堡之用,洋樓大厝為部隊暫駐。軍管戒嚴時期,全面軍事管制,進出需口令與通行證,與外隔絕,蒙上神祕面紗。島民不分男女老少,皆為民眾自衛總隊的隊員,每年固定接受民防集訓與操練之義務,人人配有步槍,執行支援戰鬥與後勤的任務,肩負保家衛國之使命。八二三砲戰後,政府疏遷部分島民與學生到台灣,全島防禦工事轉入地下化,其工程艱巨,工兵傷亡者眾,一切建設以軍事為先。島上雖處處軍營禁區,但軍中臥虎藏龍,專業人才濟濟,熱心地貢獻其心力,彌補當時在地人才的緊缺。同時,時勢釀造「酒廠」,酒是尋求精神解脫的飲品,致癮性造成軍民對酒的依賴和需求,帶動自豪的「金酒」發展。在鹽與酒的交替中,成為金門經濟的命脈。島中十萬駐軍的消費更促進地方經濟的活絡,顯現軍民一體。兩岸對峙時,對金門人而言,固然是苦難的承擔,但因軍事建設的積極投入,無形中奠定經濟建設、產業發展的根基。 「發展的本質無非是對侷限的挑戰和突破」,換個視角是一種永續經營的資源,一種蘊含巨大經濟價值的產業。物換星移,歲月嬗替,金門產生了質變,戰時所留下的遺跡成獨具的戰地景觀,為最獨特的歷史證物。兩岸僵持解凍後,金門呈現前所未有的安和樂利景象。然而,輝煌和沒落總是相依相纏,乃歷史的循環。此時,台海趨緊張,不免我們要問:戰爭真的遠離了嗎?悲情不會再發生嗎?歷史提供了太多血淚的教訓,這是後人不應該忘卻的前車之鑑。戰爭的殘酷,若沒有感同身受的心,就難以體會到和平的真正可貴。面對歷史的傷痕,唯有以愛和寬恕平息。 戰地政務解除後,隨現代化與都市化的推進,遇到轉型的挑戰,島民生活型態、土地開發與觀念的改變,特殊的自然景觀與人文風貌,失去了原有的文化韻味與特色。島嶼記憶的消失,我輩生逢其時,應就其自身的生活體驗與歷史記憶,回歸到共同的生活記憶。在緬懷過往記憶的同時,我不自量力,試圖重新追憶自己的觀看,在今昔之間架構一條超越時空交錯的管道,透過紀實與想像圖像的結合,在不同的時光中,用不同的創作形式來詮釋與紀錄,找回過去島民血淚交織的歷史變遷、生活面向,展現金門過往的真實樣貌和寄寓深刻的人文意涵;喚起島民的關注與參與,推動目前金門的文化發展途徑,加速繼續豐富自身特有的文化內涵,努力創新和發展屬於金門的文化。這文化遺產就在我們的身邊,生活裡,我們沒有大肆利用與破壞的權力,只能不遺餘力的保護與傳承,以合理的方式善加利用,從中受益,突顯「幸福金門」為最具魅力和最強競爭力的文化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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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 疤
傷疤,是痛苦烙下的銘記,會一輩子跟隨,要妳隨時記得造成的錯誤……。 上課鐘響,學生陸續進教室。 「老師,芷庭頭上流血了!」驚呼聲中,你慌張衝進教室,只見一雙驚慌的眼神看著我,手正用力按額頭,白色手帕沾滿鮮血。 立刻帶你去健康中心敷藥,路上,你顫抖的聲音說明,在走廊上跟同學追逐奔跑,一不小心,就一頭撞上樓梯間石椅。 還好,沒有腦震盪昏厥,那傷害可大了。隨後,家長也趕來帶你去醫院。不久,你頭皮縫兩針貼上紗布回教室,同學驚訝聲中有人冒出一句,哪豈不像棒球縫線,你苦笑著壓緊額頭回應。 說到「棒球的縫線」,我也苦笑出來,站在講台前看著自己大拇指的那一條五道傷疤的逢線,每當獨處寫字,或和人握手時,甚至享受美食,無不提醒你它的存在。 它的傷痛,是我「不聽話」造成的結果。 小學時約莫你這個年紀,正處好動想發洩精力的年紀。美術課拿起小刀當做武器揮舞,同學也跟著打起仗來。兩把小刀在空中像兩把劍激烈交鋒,正得意自己像布袋戲演的江湖俠客般英勇。一道鮮血從手掌噴出來,趕緊在師長同學擁簇中,沿路滴著血到「醫生館」就醫。麻醉劑很昂貴,捨不得花錢購買。醫生就直接拿起針和縫線將皮膚當衣服逢,當場痛苦哀號尖叫聲引來候診病患齊聚圍觀。 直到加入少棒隊拿起硬式棒球時,發現,球皮上的縫線跟我皮膚上的傷疤一樣,當打出全壘打振臂歡呼,傷疤也跟著被舉起。陽光照耀下,特別顯眼。走下台時,人家不是恭喜你得獎,而是問,這傷疤怎麼來的? 你頭上的傷口會癒合,傷疤不會。 記得,我天天耳提面命叮嚀,在走廊上奔跑很危險,好動的妳總是把話當耳邊風,就像當年的我只顧好玩,沒把老師提醒當一回事般。 秦末,劉邦率軍攻入咸陽,發現宮裡有珍寶和美女,打算長住皇宮裡享受。大臣張良說:「秦王驕奢縱慾,百姓才造反,你才能打敗秦軍,應該要記取教訓。現在才剛得到勝利就得意忘形。」 劉邦聽進去了,隨後也成就一統中國大願。 良藥雖苦得難以下嚥,卻能治好妳的病;忠言聽在耳裡很難受,但對行動是有幫助的。歷史,告訴妳的不是「故事情節」,而是「教訓的經驗」。希望你能從善如流,才能汲取智慧。 現在,當我看著傷疤,就記起銘心的「教訓」,你呢?當傷口癒合時,是否「警惕」隨時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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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 習
種下這粒種子,是我們相遇的開端。 持續的耕耘著,期待著花開。 終於花開了,便開始幻想著結果。 以為我可以就此開始飛翔, 卻重重的摔了一跤, 是果子太重了嗎? 果子不重,重的是你的心, 單薄的外衣負擔不起你的野心。 還是靜下心來,耐心灌溉你心中的果樹吧 這樣風起時,才能乘風去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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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行
「現實」真的能使人淡忘許多曾經引以為傲的「夢」? 面對生活中的種種需求和慾望,我們何曾不是被迫放棄呢……。 常認為自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也相信你我都曾有過這種想法-能夠創造出專屬自己的那個「夢」並能受世人所讚賞;但不知不覺間,身邊的你我都漸漸變得「現實」了。 為生活、金錢努力奮鬥是一務實的行動,能夠養活自己以及父母是我們負責任和孝心的表現。可是曾幾何時這變成像必須執行的任務,非出於自願,而是被迫……;當然,能夠為家庭和自己而努力是一件很貼心的事,但如果也能同時擁護自己曾經所嚮往的「不切實際」,這何嘗不是短暫人生所值得的呢? 現在的我雖然沒有家庭的困擾,但卻也正在迎接面對現實的階段;我非常愛我的父母,我也很感謝他們讓我推延執行「任務」的時間,但我真的很害怕那時的到來;不是想撒手不管,也不是想逃離,只是能否可以讓我把夢再作得更完整一點呢? 真的好希望能在剩餘能夠自己掌控的時光,沒有工作的禁錮、沒有種種生活的綑綁,盡情的型塑未來或許可以結合現實的夢……。 人生的道路上即便有家人的支持,但最終還是必須獨自一人前行,因為愛、因為責任、因為自己、因為不想隨波逐流、因為…"You have a cho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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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然而阿桃嫂並非沒事幹,也非受雇於小阿嫂商店,義務幫她開店門是基於好鄰居以及烏番和阿明是好朋友的關係。可是一直到晚上還不見春枝回來,她心想可能是她舅媽病情惡化,才沒有趕回來關店門,這是值得同情的。於是,她又重新把店門關好然後回家。 第三天一早,阿桃嫂放著自己的家事沒做,又好心地來到小阿嫂商店幫春枝開店門。第一筆生意是營部連廚房的伙伕班長,他雖嗜酒如命,但則獨鍾五加皮,所以同連的弟兄們就幫他起了一個綽號叫「五加皮」。 「怎麼會是妳這個三八桃,小阿嫂不在嗎?」五加皮開玩笑地說。因為阿桃嫂承包他們廚房的餿水,所以彼此都很熟悉。 「今天老娘當老闆,你要買什麼呢?難道又是一瓶五加皮、一包花生米?」阿桃嫂俏皮地說。 「今天剛關餉,本大爺要一瓶金門高粱,另加一罐牛肉罐頭!」五加皮神氣地說。 當阿桃嫂把高粱酒擺在櫃檯上轉身想拿牛肉罐頭時,卻拿來拿去都是空罐,只好向五加皮說:「真不好意思,牛肉罐頭賣完了。看來你只有吃花生米的命!」 而當五加皮拿起高粱酒時,卻發現瓶蓋有鬆動的跡象,「妳這個三八桃,怎麼拿開過的高粱酒賣我呢?」 「開過,滿滿的一瓶高粱酒,怎麼會開過?你七早八早的是不是喝醉了?」阿桃嫂看著滿滿的一瓶酒消遣他說。 (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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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星之殞 如花之落
(一) 花月當春 百花繁爭之季 看見花開 看見星殞 敖之江湖的嘯傲 大紅袍對抗一個時代 黑旋風飆罵滿天星燦 狂狷興訟告倒眾生 渴慾的禁錮 一監特立獨行後 流風鶯燕花間解放 鴛鴦馬上書香胭脂 百年難得的才調 文史筆創文心之媚 膽識壯舉了實學 撇棄法統倫理 筆戰冠三國 奮作群書的苦思 一股腦一火化千古 帶走一個時代的文化人 (二) 花開時節應逢君 卻看見星殞 魔幻如詩 讓春天的石室典藏復活 用戰火煮詩 餘燼澆灌芳草 衡陽斷雁有了歸巢 敲響戰地鐘聲的青春 漂木不盡的流浪 曾經浴血醉臥的沙場 日光浴半裸的沙灘 都漂過豐富肌理的年輪 再歸來 不是扣扳機的手 幻作輕舉杯的蓮花指 輕掂起詩的魔法棒 點化這島的風情 這詩 這曉露 還有淡淡遠去的煙硝 (三) 春苞無名 在一起無明驚雷閃燃 來不及開放盛情 早春在狂風中的飄墜 早凋是無奈的噩運 其梨如豆尚爭一點青春 因為有夢 如你嫩枝芽應逢春盛 卻如落花離枝離葉 沾滿了離人的血淚 投身還我清名 清明依然霧紛紛 濛濛不清的天際 並非蘭玉搖墜之季 不要用碧血書寫 春的碧綠 惋惜徒殘留 早逝如斯 讓春寒 多添幾分淒苦 一火成千古 相聚在燒煙的清明祭 不如聚飲滿桌的回憶 還有滿杯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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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與空氣
你是否有這種感覺?在生命中的某一天,一切都不同了。在那天之後,雖然還是繼續活著,生命的一部分,卻好像停滯在那一天了。眼前的日子仍然天天過著,內心的自己卻不斷在回到那一天……(如果沒有這種感覺,是幸福的。) 空氣女子漫步在母校大學校園的松蔭大道,幽幽地想著。她穿著一襲白色雪紡洋裝,額前的瀏海剪得平整優雅,髮際的蝴蝶結綁得端正可愛。她望了一眼身旁的陽光男子,他燦爛地笑了,深棕色的臉上露出潔白的牙齒,厚重的手掌豪邁地拍在她纖細的背上,好像在說「別想太多!」不遠處就是操場,他爽朗地說:「我去跑一圈再來找妳!」揮一揮手,甩了一下馬鬃般的頭髮,穿著慢跑服的他,很快地衝入跑道,加入許多學生和民眾晨跑的行列,好像在說:「人要往前看!」 空氣女子在操場旁,揀了個梧桐樹下的長椅坐著。圍繞在她身邊的,是青春洋溢的歡聲笑語,手牽著手的小情侶,草地上的三五好友。曾經,她和陽光男子、空氣男子、陽光女子也都是無憂無慮的大學生,在這個校園裡恣意揮灑著青春。他們四個莫逆之交,究竟是友情、是愛情,誰知誰多些、誰愛誰多些,該怎麼排列組合,別說旁人霧裡看花,只怕他們自己也弄不清楚。直到那一天……。 十年了,那天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一大早,陽光女子歡悅地告訴她:決定向空氣男子表白。她的瀏海參差不齊,馬尾上蝴蝶結垂下的繩子一長一短。她曾說規矩的瀏海和蝴蝶結只有空氣女子適合,放在其他人身上都像小瓜呆。她是個沒心機的女子,喜歡就想大聲說出來,她確定了空氣女子對空氣男子沒有愛情,就開心地抱了她一下,甩著馬尾活潑地跑開了。 不久,空氣男子卻來找空氣女子了。他說陽光女子對他來說是個熱情奔放的好朋友,但令他覺得心靈相契,且由衷想保護的卻是空氣女子。但空氣女子婉拒了他的心意,她說空氣男子是世上最懂她的人,但那只是相知相惜之情,不是愛情。她沒說出口的是,真正讓她內心悸動的是陽光男子。但從空氣男子那澄明的眼神,她知道他已經了然於心了。空氣男子嘆了口氣說:就算是這樣,他仍然決定誠實地告訴陽光女子,他對她只有單純真摯的友誼。 那天傍晚,也就是在剛才那條松蔭大道上,陽光男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問空氣女子:空氣男子和陽光女子約在校外見面,是什麼事?陽光女子,喜歡上空氣男子了?……空氣女子低頭不語,算是作了回答,待她抬起頭,嚇了一跳,陽光男子抹了一下眼淚,衝向操場跑步去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陽光男子流淚。但沒有人看到,她內心默默淌著無聲的淚,可不是一秒就能拭去,而將晝夜不停地滴墜……。 但是,空氣男子和陽光女子在校外發生了嚴重車禍,永遠地離開了他們。一切發生得太快,彷彿八十集的連續劇情濃縮成了一集。在那一天,空氣女子失去了世上唯一知她的朋友、和唯一能讓她開懷大笑的閨密;陽光男子失去了世上最信任的朋友,和唯一與他頻道相同且令他由衷愛慕的女子。 然後,空氣女子和陽光男子成了彼此永遠的紅粉知己和青山之交。已經到了初老的年紀,卻完全沒有成家的打算。他們仍然繼續認真地活著,讀研究所、求職、升職、挑戰自己、實現夢想、彼此分憂、加油打氣,但感情上卻一片空白,彷彿永遠停格在那一天了。 「一起去吃早午餐吧!」陽光男子不知何時已跑了回來,一邊用毛巾擦著汗一邊說。空氣女子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陽光與空氣彼此為伴,這樣的單身生活,其實也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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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來作客
逢年過節,旅台鄉親返鄉,金門無居所多是借居親友家,好客是金門人的熱情待客。即便客人帶一分禮來,也多常是加倍奉還,只是不懂作客之道就真的很不受歡迎。 這一連假才剛要結束,大家開開心心的返家,我則是正要忙的時候,客人們睡過的、用過的都要清洗一番,從早上七點半開始,洗衣機已經運轉第四回合了,還好有洗衣機、加上大晴天的幫忙,不然這下要洗到何時何日了。環境清潔的工作也還好有「掃地機器人」,這個啞吧佣人,掃的既是乾淨又任勞任怨。 我才正抱怨著自己忙這些,鄰居接忙著讓我離家出走,要我不要做這些家事活,雙眼睜大大的說:「你為什麼要當人奴才呢?」她之所以這麼憤怒,是因為她有很哀怨的故事。 她家的親友來作客,一來就是大大小小數十人,借居也罷連車子要借,好客的金門人哪好意思拒絕。這車子油常是加滿滿、也做好檢查才交車,而車子回來常是一滴油也不剩,甚至有時後客人不熟車況,胡亂用車不是在半路拋錨、就是回來就要進保養場;在居住問題上,客人一大清早擾人清眠不說,這家裡的防盜窗,孩子們可是不知危險往上攀爬著,說是在攀岩,這女主人可是冒著大滴小滴的汗。家裡養的烏龜被孩子們扭斷頭,缸裡的錦鯉很不幸的也被分屍,這女主人一股腦不吉祥的預兆冒上頭;金門冬天天冷,客人這才說冷,這主人家準備新被還不夠,連暖爐也奉上;也難怪我才提到我這些破事,她就滿肚子火氣,頻頻替我打抱不平。 雖然這一次,我給客人立「打工換宿」條件,前幾天客人還能幫忙打掃、拖地,清理垃圾。末幾日,客人輪流返台,家裡依然留下一團亂,舉凡從桌上吃的剩的、冰箱沒打包走的、還有沒煮完的青菜,我都還要再整理一遍,說真的很惱人,為什麼你們製造的問題要人幫你們收拾殘局?每送走一批客人就要再整理一次。 其實我覺得客人來住還是事小,最無聊的事,那一些不按牌理出牌的「客人的親友」,不是一大清晨來送早餐,就是三更半夜敲門、按門鈴,甚至還打室內電話,理由原因都很簡單,往往都只是送個東西來,僅僅是一分鐘內就離開的事,難道不能打打手機找特定的人嗎?甚至還會沒禮貌的一進人家門,就大聲小聲的重複叫名字。然而這一分鐘的事,卻驚動了所有睡覺休息中的人。 賓主盡歡是門大學問,借居在人家家裡還不懂得作客之道,理所當然的真以為「全家就是你家」的概念,進而提出要求、且嫌東嫌西的,實在讓人很不悅。既來之則安之,若您想當大爺,勞煩您「動動手指」看是要上網訂房還租車都好,沒道理我們要把您當皇上、皇太后一般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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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的路上
我們踏著輕盈的步伐,奔馳在杳無人煙的綠樹叢林,夾雜零散的呼吸、倉促的心跳聲,遼闊無邊的草原裡有著過往的足跡,熟悉的歌謠依稀在耳畔旋繞,鴻雁振翅高天翱翔,風露洗滌凡塵身軀,馨香包裹創傷心靈,外面的世界太繁瑣,讓我們憶起最初的地方,回味著最初的歡笑。 抬頭望著天空,一汪蔚藍的天晴,高陽光暈澄亮,金縷色的絲綢覆蓋在街景上,光影如水流淌遍地,恍如一場幻境,櫻紅的花似雪綿綿飄落,芬芳令人如癡如醉,慵懶的躺在溢滿花堆的一隅,獨自飲著寂寥的茶水,神色眉宇不似從前爛漫。 翻天覆地的變化,恍惚昔日停留在隔天,景物卻如流沙逝於掌心,故人輾轉流離,消失無影無蹤。城市裡喧囂此起彼落,路上喃喃低語反覆無常,高跟鞋的腳跟踩著自尊,窒息的想掙脫,盡全力想逃離這一帶荊棘叢生的荒涼,哪怕鮮血不斷滾滾溢出,雙腳還是奮力地跑著。 每一張伶俐的笑顏、向上勾起的咧嘴,耀眼絢麗的霓虹閃爍驚心,轟雷入耳的樂曲震得我耳膜劇痛,我閉起眼睛、摀住耳朵,我的世界頓時一片寂寥,安靜地彷彿感受不到我自己的存在,魔鬼從縫隙一點一滴吞噬我的感官,我將靈魂獻給惡魔,只剩它的情緒。 沉睡在一個安逸的殼裡,虛度明滅不定的日子,我告訴自己需要靜養,但當我每每醒來時,心悸衰弱的讓我力不從心,清閑的光陰中靜地如一灘死水,我離開了我以為的保護區,再次來到外頭。 日光晃晃的照在我臉上,雪白的手反射放在眼上,炙熱包覆我的身軀,創傷的腳跟層層結痂,我望著等待紅綠燈的每個行人,偶爾舉起手錶皺著眉查看時間、有時偷閒著駝著挺立一天的背和將一隻腳從鞋底半脫踩在另一隻腳上,綠燈閃爍時,大家往同個方向前進,沒人在原地偷懶,因為誰都不想浪費在偷閒的時間太久。 我也不想當永遠站在斑馬線另一端的人,我邁開我的步伐,自信的站在我本橫跨不過的線上,我轉頭看著原本站的原點,會心一笑,和心裡的自己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