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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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訪四四南村
「四四南村」,這是台北地區第一個眷村(建於1948年),是為大陸青島遷台第四十四兵工廠的員工和眷屬所興建的。又因位於四四兵工廠之南,故名「四四南村」。它位於台北市三張犁(約現的今信義路五段、基隆路二段、松平路、莊敬路一帶)。 「四四南村」是一個被保留在台北 101大樓臨近的眷村。住戶於民國88年已全部遷出,於民國90年3月四四南村被列為歷史建築物。現在的四四南村已經是拆除之後的部份剩餘。因為古蹟保存,所以又有了「信義公民會館」的新名字。 當我們去造訪那個隱藏在台北城市裡的老眷村時,正值週末,有擺攤的跳蚤市場。賣著雜貨的、賣二手衣、賣布包皮件文具的……,雖說場地不大,倒也琳琅滿目多樣化!搭配周邊的建築,有著早期眷村溫馨的活絡氣息。雖已是秋季時分,豔陽下仍是十分酷熱,也真難為這些擺攤的人了。 這個區域腹地不大,若快速瀏覽,也大約只需十幾二十分鐘。四四南村外觀保有眷村獨特的建築風貌,是五○年代平民眷村文化的匯集地。主要以木材、竹籬、石灰及瓦片所建築而成,是一連棟式的平房建築,主要是採「魚骨狀」的架構形式。 眷村住所是照軍階職級而分配,南村的居民大多是職級較低的技工,分配到的住所面積僅約3.5坪,很難想像那時擁擠的情形。這些技工們在這艱困的居住環境下,領著微薄薪水,從事高危險性工作;他們是懷抱著一年半載後就能回到家鄉的希望堅持下去,不料卻在四四南村裡度過了他們的下半生。 低矮又別有舊時風味的建築,與周圍林立的商業大廈,台北金融中心建築群形成強烈對比,與其並存的是展現信義區的過去和現代建築風格的極大差異,尤其是藍天白雲下,巍峨聳立,甚是壯觀的台北地標101大樓。 走進眷村文物博物館裡,展示著早期眷村生活的日常用物,早期的客廳、黑白電視、當時的茶几、座椅、軍服、寢具、麻將桌、大後鐵框的腳踏車……,訴說著這裡的老故事。 好丘,是一個複合式的餐廳,除了販售餐點外還有許許多多文藝的小玩意,吃的方面也很多,醬料、零食、養生食品等看得眼花撩亂。 如果妳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在外面的草皮上小憩片刻,望望那碧藍的天空,看著雲兒輕盈漫遊,我想你會在這個鬧中取靜的地方多滯留,不想匆匆來去。這裡每個地方設定的面向皆有不同,也都是值得細細玩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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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綽號回憶
小時候,很羨慕別人有一頭漂亮的長髮,由於媽媽忙著做生意的緣故,總希望我把頭髮剪短,縱使內心有著千百個不願意,卻也不想造成媽媽的麻煩,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頭髮剪短,才能讓自己好梳理。 偏偏我又是個不擅打扮的女孩子,頭髮剪短後,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造型,只會用一根很普通的黑色髮夾來夾住額頭前面的頭髮,看起來真的很像一顆香菇頭,每當洗完頭髮後,就會大刺刺的跑去睡覺。 隔天一早醒來,看到鏡中自己一頭雜亂的頭髮,頓時睡意全被嚇醒,趕緊用梳子和水來將頭髮梳直,因為趕著上學,卻忽略了後面翹起來的頭髮,一直到了老師對我說的一句話,我才驚覺我後面的頭髮翹得有多難看。 「妳什麼時候剪了一個「鴨屁股」的頭髮,頭髮翹成這樣也不好好整理一下……。」從那次開始,這個綽號就一直跟著我直到小學畢業,同學只要看到我後面頭髮翹起來的時候,總會冷不防的來一聲:「鴨--屁--股。」 而那時小小的心靈上對這個難聽的綽號總有著一種想鑽個地洞躲到地底下的心理,內心總是想著:「這是語言霸凌嗎……?」 但或許媽媽把我的臉皮生得比較厚的緣故吧! 一開始我還很介意這個難聽的綽號,到後來就乾脆抱著一皮天下無難事的心態,也就不去管別人怎麼說了,說也奇怪,當我越介意的時候,同學就越愛說,當我懶的理他們的時候,同學也就興趣缺缺,這一招果然見效,真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同學才會覺得自討沒趣而不再繞著這個話題去轉。 慢慢長大之後,我便會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頭髮一定要梳好才能出門,要不然下一個綽號又會重回到我身上,給別人的印象將會大大扣分,人際關係也會隨之滑落谷底,而現在,我已習慣留著一頭長髮,其實也是想彌補小時候無法留長髮的心願,小時候那個難聽的綽號已不再跟著我,但卻也是我兒時的一個特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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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與我命運的精神核心─「島外島,禁忌的海域-2017年張國治彩繪大膽島」展出序文
一、 整整數個月,我以一種近似閉關的狀態著手這些構思儲釀已久的主題創作,用來回應我內在靈魂一些壓抑、不安、隱然躁動的情感,並且召喚一個孤寂島嶼的記憶,特別是整座本島當下處於政經時勢變化中,讓我隱憂其不可逆的未來變化,甚且它如何牽動周邊的烈嶼島或其它的島外島之命運?整個浯洲島嶼將何以呈現一種新的結構性變化?例如它會走上博弈的道路嗎?它與一水之隔歷史的兄弟島廈門如何有更多的連繫性變化? 但無論如何,關於彩繪塗佈一座禁忌的島外島,我已經踏步向前了,此刻,所有的禁忌或將被解放。 我僅僅在畫一座島嶼外在形象嗎?應非是,嚴格說來,我在畫一個軍事的島嶼,曾經禁忌的海域,一個尚駐紮軍隊的營區島嶼,曾經被海潮、鐵絲網、地雷隔離,被部隊軍管的家鄉,一個充滿禁忌的島嶼。仔細審思:是誰賦予這座無辜島嶼予人為的面貌?聳立的迷彩碉堡、坦克、隱藏的舟子潛艇、軍區營地,哨所、哨兵警界站台、鐵絲網拒馬門禁、眺望臺、集合場、彈藥室、打靶場……無所不在。但沒有一個自然生成屬於原始大地的島需要被隔離、被軍管、被禁忌,而我的家鄉卻是地表上被軍管被戒嚴為最長的地區。金門及馬祖,自1949年11月成為「軍事管制區」開始至1992年11月7日解除戒嚴令,歷時長達43年5個月又19天,但事實上,家鄉及馬祖的出入境管制一直要到1994年的4月28日才真正解除,仔細算來,金 軍管歲月竟然長達45年,這幾乎是舉世罕見。無庸置疑的,金、馬居民正是國民黨戒嚴體制與國共對峙下的最大犧牲者。 出生於1957年八二三炮戰時值2 歲的我,想像中應該是嬸嬸或姊姊背著上躲避砲火侵襲而我嚎啕大哭的景象,注定了此生不安流離的身影,年少在風聲鶴唳、戒備森嚴冷戰的年代成長,不安、戒慎恐懼的經驗始終盤據我成長的軌跡,揮之不去,或然一種悲觀幽閉的心情需要被拯救,而我是以詩歌、散文、繪畫、攝影來救贖自己的。 我貼著生命記憶繩索緩步踽踽而行,彩繪著不可預測的風雨、雲層變化、潮水、木麻黃、碉堡、灰暗沒落的黨徽、凝固糾結不動的國旗,標竿、像遠古戰國青銅上狩獵圖或迷離的紋飾裝飾的迷彩、還有顯得落魄的海棠圖型烙著「還我河山」四字、「大膽擔大擔、島孤人不孤」、「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等巍峨巨大而又蒼茫的標語、凌亂的坑道警哨所、營區陰鬱的彈藥室,更畫下一座座充滿頹廢、任其遺棄充滿鬼魅的迷彩營房,整個令人感覺即將凋零、沒落、孤寂的島,刻劃1994年之後兩岸對峙在一座海島所留下的印記。 最初以一種較為幽閉的心情面對島上風情描繪,但在後面我以極其恣意、自我放逐、酣暢快意,恐更接近表現主義或超現實主義的心情畫下這個主題。然而再沒有戒慎恐懼的心情了嗎?僅僅流於一種緬懷嗎?那絕不是的,我試圖以著絕對安靜面對自己的空白畫布,面對生命的孤獨,以映射出島嶼曾有的風雲變化感受,期望化緊張為藝術中的身心安頓。 二、 島嶼經驗是我文學藝術本體的核心,也是我世界的核心,詩歌廟宇的柱礎,更是我無從迴閃的宿命,年少島嶼風情與生存樣態深層感染了我,中年後我更深感這是我無怨無悔的選擇。 我曾寫過《絮語三則》其中第一則為《遙遠》,詩是這樣寫的: 比家鄉遙遠的是未能接軌的 鐵路,比鐵路遙遠的是未名 草原,比草原遙遠的是無碑銘 沙漠,比沙漠遙遠的是波動不定 海洋,比海洋遙遠的是飛翔過境 候鳥,比候鳥遙遠的是你未著陸 漂浮的心 我的「遙遠說」、「未曾著陸的心」……皆因島嶼而起,年我的「遙遠說」、「未曾著陸的心」……皆因島嶼而起,年少18歲渡海離家從金門到臺灣來,都必須等待潮汐變化,坐軍艦渡海,以後在雲層中成了候鳥則要通過同溫層回到島上,漂浮,等待著陸,每次無論從高空或海面遠遠的凝視著島嶼,就有無上的雀躍或感懷,渴望一座棲息的島,無論實質的凝塑或身心靈的安頓。 從小特別關注家鄉那種砲戰後所形成,或遠渡他鄉發展人去樓空的廢墟美感,以及島上寧謐中所帶出殘酷荒涼的詩意。我年少曾經用過的筆名西蕭、風達、荒原、張鄉,皆是一種無盡的荒涼意境投射。 三、 以刀以筆呼喚一座島影,以槍枝擎起一座島嶼的身世。 我從小就不敢去想望一座充滿禁忌、鐵絲網圍繞、戰鬥標語、軍事碉堡及哨站所構成的島嶼、我們只能從標語去想像那座島嶼的危險和不安,然後從鋼盔軍人形象去想像汗滴下有些被壓抑的陽剛形象或被禁忌的情慾、在等候潮汐中及運補船中想像被濃縮的鄉愁,在碉堡哨站的聚焦盯哨當中想像軍士的矛盾與壓抑。但我沒有想到有一天島嶼身世的轉換,它毅然的要回歸回一座可以休憩觀覽的島嶼,他要重新被定位被觀光品牌化被行銷,或將也重新被命名? 大膽島,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https://zh.wikipedia.org/zh-tw/大膽島)內如此記載: 大膽島,由中華民國政府管轄,隸屬於金門縣烈嶼鄉,位於烈嶼島之西南方,距離金門島約12000公尺,距離廈門島約4400公尺。與相距約800公尺的二膽島有「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之稱,曾於1950年7月26日爆發第一次大膽島戰役,以及1958年8月26日爆發第二次大膽島戰役。大膽島面積不到1平方公里,卻是自古以來兵家必爭之地,島上隨處可見精神標語。最具代表的包括前總統蔣經國所題的「島孤人不孤」,醒目地刻在大膽島的巨石上;而「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心戰牆,至今仍吸引遊客特地從廈門搭觀光船,就為了遙望這塊標語。彈丸之地大膽島歷經大二膽戰役、八二三砲戰等重大戰事,奇蹟似地取得勝利;島上流傳著諸多傳說,反映了戰爭年歲裡,特殊的地境與獨特歷史的人文風土。 全島面積為0.79平方公里,南北均有小高地,中央由一條沙灘連接。全島最高為南山,海拔高度為98公尺。 我試圖用精簡的概念描述大膽島上,著名的景點有:北山之「心戰牆」,和東引燈塔同時建造位於南山的大擔燈塔,八二三砲戰遭共軍砲擊摧毀所餘的底座,及南山的大擔寺和經國先生人像公園「島孤人不孤」石碑另外還有一個原本的石碑屬規模較小的,位在南山的高賓屋下方,明威公園位在中14據點附近,正面對二膽島,紀念清朝明威將軍。北山則有神泉茶坊及北安寺,北安寺之前有神雞墓。 如今我們能打開禁忌,揭開這神秘島嶼面紗則是因為歷史的轉折:大膽島和二膽島因移交給金門縣政府,因此已準備開放觀光,島上200名駐軍本來計畫於2014年6月撤離,改由警政署、海巡署40名警力駐管。 但因顧及到中華民國的國家安全,中華民國行政院取消大膽島及二膽島的全面撤軍行動。但仍降低駐軍人數,並由警政署警力、海巡署兵力協防以因應開放登島觀光。 因為是大膽島擔人所無法擔,因為是英雄島,難免風聲鶴唳之說四起。 誰能擔大膽?長年管制的大膽島過去可說是「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如今這個秘境即將對外開放參觀。迎接大膽島開放觀光,金門縣政府曾結合烈嶼金門觀光新亮點更舉辦大膽島文創商品設計競賽,邀請設計師運用島上特有的軍事遺跡及地景意象為元素,創作紀念商品。 但生肖屬雞的我,這個展覽非隨風起舞,大膽島於我有更多的命題,更多的啟示,於我應有更多的內蘊及深化,它應綿延更多無盡的想像詩意,在我筆下轉化為更多的符號及意涵。 四、 源於文化局的構想及邀約,邀請臺灣金門兩地詩人作家及畫家分批蒞島探幽書寫及彩繪,我於2015年8月28日首批登陸,島上的幽靜及神祕氛圍深深感染著我。去年酷暑我以懷念之情畫下了第一張大膽島哨兵台一景,錯亂彩繪的迷彩彷彿一屏抽象畫,空無一人的哨站,只留旗稈矗立於藍天白雲上,孤寂吧,非百年的孤寂,其實來自於亙古的靜默。 島外島,我高中時第一次蒞臨烈嶼之島小金門,我非常難忘在西方村聆聽同學林斌放送弦朗誦葉維廉《醒之邊緣》錄音帶的情境,以及與島外島作家林媽肴在小島深談文學的情境。我決定以《島外島,禁忌的海域》為題,來連結我2017年的繪畫及詩創作意旨。 島外島這個詞語所示,相對於臺灣寶島,金門過去則是不折不扣的貧瘠之島。島外島,人外人,橫豎都是人和島嶼的情事,我則沒有任何太大的波動,只想畫一個從波爛壯闊、烽火連天、鬼魅傳說及歷史敘事下頹色的戰爭島嶼平臺,渴望能夠安靜喘息,與大然共同呼吸波動,回復到它自然的靜謐或流動的潮騷。我思考的是關於島嶼如何呈現的形式、色彩與視覺呈現的理念,我仍苦苦探究追尋他的形式,或者,我更應該放鬆、豁然一些,究竟島始終無言,只像無言的人,讓你自由冥想及頓悟。 2017年11月4日至26日我將於臺北市麗水街13巷7號一樓M畫廊以「島外島,禁忌的海域-2017年張國治彩繪大膽島及其詩文創作」為題開展,歡迎關心島嶼命運鄉親朋友一起來凜受島嶼風雲變化,並有我《無以名之的風景-張國治詩畫集》新書發表。 脫稿於2017.9.11新北市板橋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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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潺槁樹
自從孩子在金門生活,對浯島大小事就特別關注。 聽聞中央補助明年軍公教加薪政策排除金門縣,我會直言抱屈;看見縣民卡誕生,日後借書和參與藝文活動還能累積點數換取獎勵,我不禁拍手喊讚;瀏覽社論精闢剖析,對行銷在地美食、打造林蔭大道、保護文化資產、垃圾處理和醫療資源等攸關民生文化議題,讀來頗有感觸,常縈繞於懷。 前陣子到台中東海大學踏青,途經綠蔭步道,瞧見那倒卵狀葉形,總覺得似曾相識熟悉感,俯身前傾近觀沉思許久。 「喔,是潺槁樹」,很高興想起樹名,更興奮能在這裡巧遇。潺槁樹是金門島上常見的原生樹種,台灣本土並不多見,在金門與它初見面情景,瞬間鮮活浮現。 記得那天漫步慈湖路上,為茂密成蔭生態綠廊深深吸引,尤其是在烈日走訪密集聚落古厝後,來到寬闊馬路,迎接我的是藍天白雲下那枝葉扶疏宜人景色,令人精神一振,心情愉悅舒暢。潺槁樹層層疊疊濃綠葉片,擁簇著鮮嫩幼葉,遠看就像朵朵綠色大花,美極了。(如圖) 據附近人家說,它的根、皮、葉、種子都能入藥,療效奇佳;更妙的是,因富含膠質,搓揉葉片或加水會滲出黏稠汁液,以前的人用它來漿衣服,還拿來潤頭髮、做髮型,算得上是古代定型水。大自然奧妙和先人智慧碰撞出來的火花,滿有意思的。 最近台灣中部挖除黑板樹新聞頻傳,當初是因樹形高大、成蔭快速而引進種植,但浮根嚴重破壞路面,脆枝易斷砸傷人車事件層出不窮;全台瘋種外來種櫻花樹,造成水土不服甚或枯死凋零,對環境生態造成諸多後遺症。 反觀引種台灣島內的潺槁樹,環境適應和生長情況良好,很適合景觀植栽和行道樹。中科園區還曾撰文為園區內潺槁樹作專欄介紹,推廣認識這來自金門外島特有樹種,其心可嘉。 一到夏日,滿樹鵝黃繁花,浪漫醉人;即使入秋,熟果滿布枝椏,美姿不遑多讓。我很期待它的身影能遍及各地,健康妝點低碳綠城市,也串起金門和台灣間的綠廊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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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後的小花
上個月我們這群姐妹淘才開心地聚會,慶祝小花退休,沒想到小花退休後,是我們災難的開始……。 退休後的小花,彷彿變了一個人,對任何事都有她獨到的見解,而且非常挑剔,動不動就大言不慚地說,「林祖媽可是走過槍林彈雨的,有什麼苦沒吃過,有什麼場面沒見過……。」聚會的時候只要有人滑手機,她馬上不客氣地糾正對方沒禮貌;小美約大家前往一座佛堂聽經聞法,她冷回,「那是他們謀生的一種方式,那些師父之所以可以平心靜氣地回答你們的問題,是因為你們的問題都不是他們的問題。」郭台銘最近在接受訪問時,記者突然問他覺不覺得自己是皇帝?郭台銘說:「我不是皇帝,我是地瓜!」看到這則新聞,小花非常不以為然地說:「哼!我才不相信郭董會認為自己是地瓜,他心裡應該覺得自己是皇帝吧!」有一個和我們失聯多年的姐妹想回來和我們一起聚會,大家都非常開心與期待,唯獨小花冷冷地說,「哼!那種人不是搞直銷的就是在賣靈骨塔。」我們作勢要和她斷交,她竟然毫不在乎地說,「月退俸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當我的朋友……。」 這不是我們所認識的小花,以前的小花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小花可以說是「溫、良、恭、儉、讓」的最佳典範,她從來不發脾氣,遇到任何委屈總是笑一笑讓它隨風而逝,我們都非常喜歡以前的她,還調侃她是個最可愛的鋼鐵人。 我們都活到了這把年紀,套句鄭進一「家後」中的歌詞,「人情世事嘛已經看透透」。也許,我能理解小花的心情,小花從一個便利貼女孩到便利貼婆婆,她一直是個基層工作者,在職場上歷盡滄桑,每每看著別人平步青雲,她只能羡慕與感嘆,但她為了月退俸,所有的委屈只能往肚子裡吞。 Life and things do change, sometimes for worse and sometimes for the better. 在我們眼中,小花已經不再是一個溫柔可人的好姐妹,而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中年大媽。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小花,我真的好困惑,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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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時代遺忘的故事─寫在《島鄉往事》出版之前
總而言之,當年如果沒有國共對峙,國軍不節節敗退,想必準備在軍中歷練一段時間,好回家承繼劉家產業的班長,也不會跟著部隊來到這座島嶼。儘管他讀過初中,比起連上那些大字識不了幾個的幹部強上好幾倍,可是因後悔從軍,以及對軍中有所憤懣,經常牢騷滿腹,成了部隊的頭痛人物。故而在有志難伸、有家不能歸的情境下,只好自願當伙伕,長官也樂觀其成,只要他把官兵的三餐準備好就好。於是他自己一個人在廚房煮飯、炒菜,蒸饅頭,既不必站衛兵,也不必出操。連長帶領全連官兵作戰,他則掌管全連百餘位官兵的肚皮。高興煮鹹或煮淡,全由他掌控,別小看他這個伙伕,官兵如果沒有飯吃,便沒有力氣打仗,所以他認為自己的權力不亞於連長。 即使他這個伙伕班長的權力不小,但當壓抑的性得不到抒解時,竟喪盡天良做出強暴婦女的情事。雖然他經過反省感到愧疚,並試圖以十兩黃金作為對受害者家屬的補償,甚至最後結束自己的性命。然而,其行徑是否能彌補他在這座島嶼所犯下的過錯?似乎也不盡然。因為天理昭彰啊!一旦到了陰間,勢必會受到閻王老爺的懲罰而下地獄,再由黑白無常及牛頭馬面加以凌遲,或給他安排一個惡劣的來世。 文中的罔腰仔和福生哥可說都是彼時島鄉的歹命人,儘管他們承受不一樣的傷痛和命運,但與大時代卻也有密切的關聯。想當年罔腰仔的父母死於鼠疫,只好由伯父母作主,把她送人撫養。原以為會像一般養女遭受不平等的待遇,被養父母「苦毒」、「食臭酸糜」,甚至每天「夭壽死囡仔」長、「夭壽死囡仔」短,不停地咒罵。而萬萬想不到,竟遇上秀春嬸婆這個貴人,除了被視為掌上明珠疼惜有加,並在她老人家百般呵護及溫馨的懷抱中長大。因此,姑娘期間她是幸福的。 然而,為了延續香煙,為了她的幸福,秀春嬸婆莫不千挑萬選,為她招來一個人模人樣、好手好腳的贅婿。可是卻萬萬沒想到,此君的個性不僅孤僻又怪異,自從進入她們家大門後,整個家就被搞得烏煙瘴氣、雞犬不寧,其精神狀況如果沒有問題是不會有如此行徑的。於是在忍無可忍的情境下,罔腰仔不得不用「掃帚頭」把他趕出家門。往後縱使沒有男人的肩膀作倚靠,她還是會咬緊牙關,不向命運低頭,帶著無辜的孩子母兼父職,在茫茫人海裡討生活。當孩子逐漸長大,卻也因叛逆而誤以為是遺傳自阿貴怪異的個性,造成她不少困擾和擔憂。直到孩子考上國立大學,對人生及世事有所體悟,才讓她放下心來。不管這是不是受到老天爺的保佑,還是秀春嬸婆地下的庇蔭,罔腰仔付出的心血是眾所皆知的事。 相對於福生哥,他的命運似乎比罔腰仔更坎坷、更乖舛。即使要趕在母後百日內完婚,若以他的家境及彼時男多女少的社會形態而言談何容易。但在舅舅全力幫忙下,終於如願娶金花為妻。儘管金花沒有豐滿的身材,但長得眉清目秀,可說是一個標緻的鄉村小姑娘。然而福生哥不疑有她,金花竟是一個曾經遭受軍人強暴、精神受到刺激,父母急著把她嫁出去的問題少女,福生哥在不知情的情境下只好認命。甚至也看開一切,未曾計較她的過去,或是什麼「在室女」不「在室女」的,只期望往後一家大小,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可是對於金花而言,那道被強暴的陰影則如影隨形,一直存在於自己的內心裡難以擺脫。尤其當她見到當年強暴她的那隻惡魔時,更讓她的身心受到嚴重的衝擊而想不開。於是面對對方人高馬大,自己則勢單力薄,在報復不了的情況下,只好選擇回娘家,在當年被強暴的柴房裡,走向懸樑自盡的不幸途徑,留下她的丈夫和兒子成為這個村莊的歹命人。 即使福生哥和罔腰仔的歹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遭遇,但自從國軍從大陸撤退進駐到這座島嶼後,雖然改善了島民的生活,可是衍生的事端卻也不計其數。他們剛來時,不僅軍紀渙散,槍械和彈藥沒有作嚴格的管制,因此取得容易,於是以暴力強暴或威脅婦女的案件層出不窮。當他們壓抑的性得不到抒解,或窺伺婦女的美色又不能得逞時,往往會想盡辦法加以報復。 他們除了以暴力強暴善良的婦女外,有時還會把彈藥偷偷地放進婦女煮飯的爐灶裡。當柴火燃燒到一定的熱度時,彈藥便自然爆炸,是死是傷只得看個人的造化。甚而以槍械擊斃婦女再舉槍自裁者有之,引爆手榴彈同歸於盡者亦有之,可說無所不用其極。倘若遭遇到這種不幸的情況,而造成無法彌補的憾事,受害者及其家屬又情何以堪?或許沒有親歷其境者,不能體會當事人內心的煎熬和苦楚,這不就是時代的悲劇和島民的不幸麼? 雖然罔腰仔和福生哥同為那個時代的歹命人,一個父兼母職,一個母兼父職,歷經十餘年艱辛苦楚的農耕歲月,終於把孩子養育成人。儘管兩個孩子的天賦不同,天賜怪異的個性更是讓罔腰仔擔憂不已,惟恐他遺傳自神經阿貴,將來這個家勢必會被他搞得天翻地覆。幸好她的顧慮是多餘的,孩子不僅書讀得好,也同時領悟到為人處世之道,更是他們村莊第一個考上國立大學的高中生。即使巨額的學雜費讓罔腰仔感到憂心,但福生哥不但答應幫忙,甚至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還準備把班長寄放的金條拿到銀樓變賣,供天賜繳學費,讓罔腰仔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也由此可見他們彼此信任和相互幫助的好交情。 在老一輩的觀念裡,從事剃頭這個行業,不僅歹名聲,甚至還有:「第一衰,剃頭歕鼓吹」的俚語,可見彼時「剃頭師」和「鼓吹手」是普受社會歧視的。文中的木興自知不是一塊讀書的料子,故而國中畢業後決定不再升學,選擇到表哥經營的理髮店當學徒。儘管這種職業讓人瞧不起,可是只要認真學習,三年四個月後即可出師賺錢,既有一份固定的職業,亦可減輕父親肩頭上的負擔,他何樂不為啊!即使浪費三年寶貴時光,混一張高中職文憑又能怎樣?而且職業不分高低和貴賤,只要憑勞力賺取的錢都是可貴的。同時,擁有一技之長往後不愁沒飯吃;俗語不也說:「賜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藝」麼?福生哥不僅贊成孩子去學理髮,木興亦以能做一個服務眾人的剃頭為榮。父子倆認清自己、謹守本份的行徑,莫不獲得村人的讚賞。 當孩子們都長大成人,福生哥和罔腰仔這對村人公認的歹命人,他們長年相互扶持以及內心衍生的情愫,即使不敢在村人和孩子面前表露,更沒有做出昧於自己良心的事。但村中長老早有把他們撮合在一起的想法,懂事的孩子不僅同情父母的遭遇,也冀望他們日後能相互照顧。縱使福生哥和罔腰仔已錯過美好的青春歲月,然年老時則能獲得孩子們的認同和村人的祝福,對一生充滿著坎坷、命運又乖舛的他們來說,非僅備感欣慰,亦無遺憾可言。 即便這是一個久遠且即將被時代遺忘的故事,但身為這塊土地的子民,仍然有義務把它忠實地紀錄在島鄉的文學史上,讓後輩子孫來瞭解爾時島民所面臨的生活情景和不堪回首的一頁。倘若錯過機會不以予記載,假以時日這段歷史勢必會被歲月的洪流淹沒,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尤其是國軍打敗仗、從大陸撤退到這座島嶼初期,島民所面臨的衝擊更是一言難盡。如今已事隔多年,即使島民早已放下心中的憤懣,但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縱然沒有本事為島鄉寫歷史,但總得把發生在這座島嶼的點點滴滴,透過文學之筆做一個妥善的紀錄,好替這塊苦難的土地盡一份綿薄心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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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凶悔悟
易經是中國先人的智慧,它的理論基礎就是要告訴我們「人生是一連串的吉、凶、悔、悟。」也就是發展最早「趨吉避凶」的道理。 此理論印證人生的事理,絲毫不差!試想,人生的順境,家庭事業得意之時,此時人生的位階是在「吉」位。一旦得意忘形,狂妄自大,就會樂極生悲,此時人生的位階就會走到「凶」位。人在此位階時往往悔不當初,徹底反省,然後大徹大悟,這時的人生正走在「悔」「悟」的位階,因為有了「悔」有了「悟」,所以人生又會重回到「吉」位,又會回到人生顛峰、順利階段。 情緒管理較差的人,很容易就會從「吉」位進階到凶位。有些人愛發脾氣,然而發脾氣的結果,輕則失去好友,重則犯下終身悔恨的錯誤。人在生氣暴怒時,總會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或是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那是因為人在生氣時,多半會失去理智,一旦沒有了理智,言行和情緒便會失控。 美國加州有一位年輕的父親,事業有成,妻子年輕貌美,也有一個活潑可愛讀幼稚園的小女兒,保羅先生喜好跑車,於是花了大半積蓄買了一輛名貴的跑車,保羅先生十分珍惜它,每天幫愛車擦拭保持光亮。有一天,他的女兒拿著尖銳的石頭,在車身上劃了數十條刮痕,保羅看到愛車成了大花臉,一時火冒三丈,當下極為憤怒,為了要教訓女兒的錯誤行為,他用鐵線將女兒的雙手綁了起來,並把她吊在車庫。他只是要給女兒得到一個教訓,但他一時忙於其他事情,把女兒綁在車庫的事給忘了,等他想到趕到車庫時,已經是超過了四個小時。他立馬將女兒緊急送到附近醫院的急診室,但是,小女孩被綁的雙手,因長時間的血液不流通已無法救治,必需截肢才能保住小命。身為父親的保羅,對於失去雙手的小女兒,內心感到非常的愧咎與懊悔,但這殘酷的事實已無法挽回。幾天以後,他的車子重新烤漆送回,已恢復得如同新車一般,他失去雙手的女兒天真的問保羅說:「爸爸,你已經把新車買回來了,那你什麼時候也把我的雙手買回來還給我呢?」這位父親聽完小女兒的話之後,內心痛苦萬分,就當著小女孩的面前舉槍自盡。這是悲劇,也是事實。 還有另一個案例;有一位個性衝動、脾氣暴躁的父親,只因就讀國小的兒子偷竊又說謊,就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沒想到這一巴掌,把他兒子的左耳膜給打破了,以致聽力受損,從此左耳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情緒管理較差、愛發脾氣的人,凡事要多思考,切勿輕易動怒。有時候一時的衝動,所造成的傷害,是花再多的金錢也是無法彌補的。邇來,由於經濟不景氣,大環境不佳,又正值討論年金改革,造成社會對立十分嚴重,社會上彌漫一股沉重與不安,人心浮動,一般大眾對於未來都感到茫茫然,於是一些脫序行為因而產生、社會事件亦層出不窮。 有一個愛發脾氣的小孩,別人都不喜歡他,於是,他痛下決心要改掉壞脾氣,求助於身為木匠的父親,父親給了他一些釘子並交待他說:「孩子,當你發覺快要發脾氣的時候,你就釘一支釘子在這塊木板上,你的氣就會消了!」一段時間之後,木板上釘了滿滿的鐵釘。有一天,小孩很驕傲的告訴他的父親說:「爸爸,我現在已經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了!」父親說:「很好,從今日起,你只要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一次,就從木板拔出一根釘子來!」不久,所有的釘子都拔了。父子倆都很高興,這時小孩的父親就說了:「孩子,你表現得很好,但是你看看木板上所釘過的痕跡,永遠都不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人生沒有後悔的藥,如果有!那就是要「悔」也要「悟」!也正是如此,我們才能「趨吉避凶」一生平安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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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約定
左盼右望,不見君來,難道,忘卻,彼此,曾於榮湖畔拔草立誓,效法桃園三結義,今生,磊落光明,永為兄弟,不分你我。 時光芢苒,如今,只剩,北風蕭蕭,或許,歲月洗去,童稚赤子心,也許,科技昌明,塑造,一顆顆冰冷心。 如是,我願離開,汲汲營營城市,回到過往,再次,觸撫毅立村外千百年石獅,看他,迎風莞爾,笑看,人間多少愁,再次,看他,迎風閱盡,人世間,無數悲歡與離合,唯獨他,依然守護家鄉,不曾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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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時代遺忘的故事─寫在《島鄉往事》出版之前
寫完《島鄉往事》,內心的確有太多的感慨。即使這篇小說的人、事、物及時空背景,仍然圍繞在這座島嶼,迄今亦已歷經數十年歲月長河的淘洗。可是對於生長在那個時代的島民,無論遭遇任何事,彷彿就在昨日或眼前,更像是一條塵封已久的琴絃,一經撥動,就能彈奏出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的優美歌聲,繼而激起他們無限的回憶。然而,即便有人說回憶是甜蜜的,但對於某些島民而言則是酸楚的,因為他們曾置身在一個苦難的年代。 想起爾時,島鄉不僅貧窮又落後,島民多數務農為生。每天一早,男主人必須肩挑水肥、手牽牛,抵達山上後把牛固定在草地上讓牠吃草,再把水肥潑灑在田裡。然後到水池旁隨手拔一把雜草,把糞桶放在池裡簡單地洗刷一番,再挖一些地瓜放在桶裡挑回家。而在家裡的女主人,則必須先把鍋子拿到屋外用鋤頭或「草鋤仔」刮煤灰。然後把鍋子洗淨,倒入預先剉好的「安籤仔」,煮熟後成為「安籤仔粥」,再端到「巷頭」的「桌仔」;並從「甕仔」舀出一碗豆豉,或是醃過的海螺,或者是煮熟曬乾的花生,連同碗筷擺放在桌上,等待男主人回家吃早餐。 而在環境衛生不佳的情況下,蒼蠅可說滿桌飛,除了會飛到豆豉或海螺上面舔食外,有時竟也會在鍋邊舔食而不小心掉落在熱氣騰騰的安籤仔粥裡面,只得勞駕主人用杓子輕輕把它撈起,再順手朝門外一潑。而這鍋曾經燙死過蒼蠅、或是讓蒼蠅在裡面游泳過的安籤仔粥,仍然是全家大小最美味的早餐。誰家也不會那麼「討債」,把它倒進餿水桶裡餵豬,再重新煮。 甚至每逢夏天,豆豉甕裡亦有一條條白色的蛆在蠕動,島民俗稱「豆豉蟲」,也說是「雨蠅放賜」,更賦予一句極其順口的俚語:「豆豉無蟲,世間無人」,亦即是說豆豉甕裡長蛆是很自然的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有時候當舀出一碗豆豉時,還得先用筷子把蛆撿出,丟在門口讓雞鴨搶食。但說來也奇怪,無論是吃了掉落蒼蠅的安籤仔粥,或是吃了長蛆的豆豉,並沒有人因此而身體不舒服。飯後,男丁照樣荷犁扛鋤上山耕作,婦女依舊忙於家事,兒童則蹦蹦跳跳上學去讀書。這或許是上蒼賜予島民一副「勇健」的身體、抵抗力強的關係吧! 彼時所謂的「安籤仔糜」,其澱粉已被過濾出,成為另有用途的「安薯粉」,只剩下一些渣滓,即使能暫時充飢,則毫無營養價值可言。可憐的作穡人,三餐以「安籤仔糜」或「安脯糊」為主食,再佐以醃過的豆豉及海螺者是常有的事,因此,其吸收的營養成份與付出的勞力是不成比例的。加上務農必須早出晚歸挑重擔,體力的透支可想而知,長壽者固然不少,但死於過勞及營養不良所衍生的病症者或許更多。這莫非就是島鄉作穡人「艱苦」又「歹命」的縮影。 在土地貧瘠的島鄉,儘管種田辛苦,但亦非人人有地可耕、有田可種。倘若一家三代同堂且人口眾多,在三餐不繼及娶妻不易的情境下,有些未婚男子,一旦有機會只好選擇改姓入贅於別人家。入贅本地話叫做「予人招」,可是並非個個都有予人招的機會,還得經過女方家長四處打聽,看看這個「查甫囡仔」是否「妥當」?有沒有「搰力認真」?而予人招終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即使有老婆又有現成的田地可耕種,然則會受到鄉親異樣的眼光,以及普受社會及男女雙方親友的歧視。在現實環境的使然下,有些人似乎也顧慮不了那麼多,加上父母的慫恿,抱持著一種有老婆就好、有田地可耕種就心滿意足的心態,在媒人的帶領下,提著簡單的行李去予人招。文中的阿貴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儘管阿貴好手好腳,長得人模人樣,但卻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這是秀春嬸婆料想不到的,亦可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秀春嬸婆原以為幫罔腰仔招來這個贅婿,能讓她過一輩子幸福的日子,想不到竟適得其反,讓她承受此生難以承受的精神折磨。縱然腹中已懷有阿貴的孩子,但在忍無可忍的情境下,罔腰仔還是下定決心,把他趕出家門。即使阿貴的家人託人來說項,依然不為罔腰仔所動,與其跟這種精神異常的夫婿生活在一起,還不如與母親相依為命較踏實。雖然有一個小生命即將降臨人間,勢必會增加她的負荷,但她對神經阿貴已徹底地失望,絕不讓他再踏入這個家一步。甚而發誓,一定會以自己的能力把孩子撫養長大。 當阿貴不幸亡故時,縱使孩子已三歲,其家人透過關係來遊說,希望孩子能回去替他披麻帶孝,送他上山頭,畢竟孩子是阿貴的骨肉,但並沒有獲得罔腰仔的同意。雖然有人說她不通人情,可是她心意已堅,絕不與他們家有任何的牽扯,而且還要切割得乾乾淨淨。似乎也有意要讓那些三姑六婆看看,沒有男人的肩膀作倚靠,她罔腰仔以自己的能力,照樣把孩子撫養長大。儘管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然則甘之如飴,這莫非就是罔腰仔不向命運低頭的韌性。 回顧一九四九年,國軍剛從大陸撤退進駐這座島嶼,在漫無紀律的情境下,他們強佔民宅,與島民同住一個屋簷下。往往一棟一落四櫸頭的古厝,僅剩下一間廂房可住,一間櫸頭做廚房,其他全由軍隊佔用。他們卸下門板墊在大廳當床舖,牆上釘上鐵釘,槍枝就掛在牆壁上,一箱箱的手榴彈和子彈則堆放在櫸頭,根本不顧居民的安危。萬一不慎爆炸而造成人員的傷亡,吃虧的永遠是他們口中的死老百姓,甚而死了一個老百姓,又算得了什麼呢? 儘管每個村落、每棟房子、每個人的命運都有所不同。他們除了強佔民宅外,門板被拆去築碉堡,老屋的石牆被拆去築工事的情事也不在少數;婦女遭受駐軍騷擾者更是屢見不鮮,被強暴或因感情因素被槍殺的案件亦不知凡幾。凡此種種,似乎都是島民必須承受的宿命,文中的金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想當年,正值荳蔻年華的她,卻不幸遭受駐軍的強暴,以致讓陰影一直殘存在她腦中得不到解脫。即使嫁了一個疼惜她的丈夫,又生下一個兒子,但並不能撫平她內心遭受強暴的傷痛。最後竟因遇見昔日強暴她的軍人,未能親手殺掉他而耿耿於懷,倒置原本精神就受到刺激的她,病情更加地嚴重。當她承受不了內心的煎熬時,只好瞞著丈夫跑回娘家,在當年被駐軍強暴的柴房內懸樑自盡、求取解脫。金花的死不就是這個時代的悲劇麼? 即便當年強暴她的軍人,因金花及家人不敢聲張而讓他逍遙法外,甚而輪調回台灣後竟透過關係,調至從未駐守外島的輕裝師,以為如此就可讓他在金門發生的案件石沉大海,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單位不僅被調到外島,巧而部隊還住在金花婆家附近,那位軍人則在一個連級單位的廚房當伙伕班長。縱使事隔多年,他魁梧的身材和北方口音,一眼就被金花認出,而且咒罵他是奪走她少女貞操的惡魔,甚至發誓要殺死惡魔。 儘管伙伕班長以嚴厲的口吻斥責她,說她是神經病,堅決地不承認,但終究其人性尚未泯滅,以致想盡辦法試圖作某方面的補償。當他得知金花懸樑自盡時,除了在她的喪禮中送了一份豐厚的奠儀,事後還刻意地親近她的丈夫福生哥,並把從老家帶出來的兩塊金條寄放在福生哥處,並暗示如果在十年八年內他沒來取回,兩塊金條便屬於他們的,試圖以十兩黃金作為對金花家屬的補償。而在良心不安及愧對金花的情境下,選擇在部隊換防回台灣的軍艦上,藉著高粱酒的酒力跳海輕生,準備下地獄接受閻羅王的審判。班長因內疚選擇跳海自殺,何嘗不也是這個時代的悲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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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大園嗎?
開車走一般快速道路,抵達後就看見一半臨海,一半進行新工程的漁港。來自四面八方的旅客不約而同往市集內走去。午後一點半,我們沒有猶豫,在長長的人龍中往熟食區前進,填飽肚子。 冬天的陽光很溫暖,為這泊岸的船隻,塗上微亮的色澤,我們來看海,順便走入魚市逛逛。這磚瓦蓋成的建築物,整齊陳列新鮮的魚貨,吸引旅人的腳步,小吃店或餐廳老闆、一般市井小民,都在此展開熱情的選購與交易。 聽說養豬的阿姨,退休前也喜歡逛魚市,常常買回張牙舞爪的大章魚,煮給全家人當點心吃。那麼現在呢?遲暮之年讓她改變了那些習慣呢?漁港保存完整的,是方圓幾里內,尚未開發的稻田和菜園,都市更新的腳步紛沓而至,原汁原味的土地,範圍已漸漸小了。這裡是大園嗎?只見那條海岸線,就這麼接送著潮汐的來來去去。幾隻鳥禽留連忘返似的飛掠而過,彷彿仍在尋找當年立在夕陽下的稻草人。 一道海風,幾縷輕煙,遠方隱隱約約傳來施工的聲音。 眺望著正在進行工程的工地,我能肯定這裡是大園。這裡有蔚藍的海洋,停泊著旅人的心;這裡有遠離喧囂的純樸風景,令人安靜沉思;還有一座魚市場,滿足飢渴的腸胃,讓旅行者的腳步放慢,然後,男女老幼在展示海產的攤位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標。 鹹魚乾味的海風中,會完成許多買賣嗎?我在二樓熟食區看見一個啤酒肚男,提著裝得鼓鼓的購物袋,走下矮矮的階梯與前方的親友會合。那個男人的年齡可能和我一樣,或許更年輕些,可是,走樣的身材與血跡似的檳榔汁破壞健康,使他看起來老了許多。他用兩層購物袋隔開生食與熟食,走到親友面前打開大包,生猛海鮮就在裡面。我恰好看見一個國中生模樣的男孩,遞給他一根牙籤棒。啤酒肚男也許剛飽餐一頓,牙縫裡還卡著沒有掏出的魚肉。 熟食區的遊客多數都是攜家帶眷,圍桌而坐,煎煮炒炸的香氣吹過來,他們的表情豐富,都有一張快樂的笑臉。有些菜正準備上桌,熟透的魚或蝦,安穩的躺在盤子內,九層塔散著淡淡的香氣,使我想到台式小吃的鹹酥雞之類的。 臨海的一部分,好像是船隻的世界;新建築的一部份,又好像是為了欣賞海面上的一舉一動搭建的。皆屬人間。 我的手掌輕觸在光滑的椅面上,感受時光的留痕,乾燥而溫暖,是因為開放式的空間沒有冷氣開放,廚房大火烹煮蔓延而來的熱氣嗎?還是曾經倚坐過的體溫,仍不捨離去? 透明水族箱,商家以拿手菜為主,豢養了大大小小的海洋生物,把遊客的方便提升到了極致。其實也是大開眼界的。螃蟹與一般魚蝦,在客人挑選後送入廚房。大人小孩與長輩們,則在桌子的兩旁,食指大動地,享受著這些原本就該成為的,食物與佳餚,我們只吃全熟的海鮮,才不會有寄生蟲的疑慮。比起陰陽魚,此地料理方式人道多了。 與魚市的人聲鼎沸相較之下,距離不遠的阿姨家,感覺就比較冷清。在一畝畝的田野間,那裡有個村莊,阿姨和一群人在此地居住,種菜、耕田、餵養雞鴨牛豬,他們分工合作、互相幫忙,幾個鄰家好友在泥地上挖土,將農地開墾成人情味濃厚的歲月。現在,泥地開出了一片遼闊的花草。 一畝畝的稻田經過季節的採收,只剩下一片荒土,仍嘆為觀止。畝畝田地不再搖曳著夕陽色稻穗,花草卻堅強的霸佔了冬天。 就在這裡嗎?印象中的豬舍,以木板鐵皮簡易地搭建起來。一間一間、一排一排,像一個國度,專屬於豬所有。就是在這裡,我環顧四周,冬天的草原開滿了彩色糖果般的小花,隨風朵朵而舞動,一直此起彼落,天色漸漸沉了,好像它們正快樂的準備迎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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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永恆
人生 總有落葉漂零時 一葉 也有著曾經煇煌的生命 有著動靜皆自得的旋律 過往雖會成為過往 旋律仍有機會流轉 生命亦能永恆留存 因為曾經就是永恆的美 只要願意毋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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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在中興新村
正午,一群頂著平頭,套著卡其色制服,揹著曜石般漆黑堅硬的行軍袋的十九位男孩們,戰戰兢兢步入那座如千年陵墓般沉重的希臘式建築。我一度悲觀地認為,我們正在前往陰曹地府的黃泉路上。 不斷說服自己是來接受磨練的。至於磨些什麼?就當大學畢業後替某間日薄西山的公司當廉價實習生吧! 這座陵墓實際上是博物館與資料庫的混合物,名為「國史館臺灣文獻館」,矗立於中興新村,一個在特殊時空產生的特殊行政區,而今已受多數世人遺忘,有如某位公主碰了紡車針後,全城隨之沉睡,籠罩著淒清的氛圍。一批批不斷來去的替代役們,便是負責為這座奄奄一息的孤城注入些許游絲般的生機。 蟄居此城,若無性能良好的代步工具,便有如籠中窮鳥。不諳機車之性的我,購了自行車,彌補在號稱最適合騎自行車的大學混了五年卻從未駕馭過的缺憾。 待久了,似也沒那麼糟。至少,這裡不受荊棘覆蓋,而植滿了菩提與芒果樹。此地也非人跡罕至,只是大家僅於用餐時分出洞覓食,製造短暫的喧囂。 此地是否為世外桃源,只在一念之間。這裡的綠意與寧靜,能填補飽受都市摧殘的身心;此外,我也何其幸運,與一群無可挑剔的優秀同梯共事。 同梯W是我的大學學弟,原先並不相熟,卻於基礎訓時共處同中隊而日漸熱絡,之後更有緣抽至同一單位,繼續患難相扶。W是個語言學專家,入伍前即錄取知名大學的碩士班,前途無量。其貌清新俊逸,卻頗為古靈精怪,他對我的稱呼,從畢恭畢敬的「學長」,到模仿古人稱謂的簡氏、戲謔式的娘娘等,完全是一部由生疏至親狎的發展史。 同梯X與我們同校不同系,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主修物理,雙修圖書資訊,退伍後預備前往加州理工學院,以全額獎學金攻讀生物工程,求學軌跡峰迴路轉,令人瞠目結舌。一年的服役歲月,鮮少見他在桌前孜孜矻矻,可謂深藏若谷。X更是卓越的人類觀察家,對周邊人事有獨到見解,是我們諮商的良師。 同梯C最令人發噱。記得這位先生與我開啟的第一個話題,是關於將來是否計畫結婚生子。如此務實,在二十出頭的男孩裡屬罕見。C不僅對其女友呵護備至,對親近的同梯亦極細心體貼,替我解決諸多電資上的疑難。C的做事態度兢兢業業、腳踏實地,相信未來是個可靠的好丈夫。 學長T是水中蛟龍,身材出挑,肌肉結實,來自明媚的港都。聲如洪鐘,大學時代曾是英語辯論社的幹部,外語與思辯能力俱優;學長主修數位,志在成為傑出的動畫藝術家。十八歲起便獨力生活,學費以及日常開銷皆自行張羅,讓我這年過二十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尼特自慚形穢。 朝迎旭日昇,目送夕陽下,是我在中興新村的生活寫照。八卦山如一抹翠雲,悠悠地浮在天邊,如夢似幻,伴著我縱橫馳騁,飛過一個又一個絢麗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