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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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有狀元學生無狀元先生
在這「六月天,七月火」的暑假,閒來無事騎著機車到處兜風,順便拜訪許久未見面的朋友,但是卻「小鬼曬日頭」沒半個影兒。轉個彎看到一處新建的工地,工人們正在日頭下揮汗如雨的工作,「無知是汗,亦是目屎」真是艱苦無人知。 忽然聽到「老師!您來參觀?」在斜射的日光下一位戴著工地安全帽的年輕小夥子喊著。仔細一瞧原來是畢業多年的智勇,智勇是我教過的學生。記得智勇個性活潑,反應快,上課時話講不停,套一句歇後語實在是「囝仔吃紅蟳」──興講。常常喜歡和老師們抬槓,當然還不至於到「四支釘仔釘落去才會改」的地步。人緣尚稱不錯,但「空喙哺舌」光說不練,加上識字有限,學業成績一向落後,行為常規有待輔導,經常是「人牽不行,鬼牽溜溜行」,也算是一個頭疼的學生。 早自習或下課時我就會找他到辦公室幫忙整理習作隨機和他話家常,基於「井著掏,人著教」和「菜無剝勿會成栽,囝仔無教勿會成人」苦口婆心叫他安頓心思,多學一點,因為「飯會可濫糝食,功課勿會濫糝做」以便將來好做事,否則「少年勿會想,食老著勿會成樣」但言者諄諄,聽者藐藐,真是「掠龜走鱉,掠蟳走蟹」所以我常笑他「開空頭支票」的人。 有時三兩天不進學校,就必須去家庭訪問。智勇父親是一位退伍軍人,老來得子,不僅喜出望外,對智勇期望頗深。俗語說:「父母疼細囝」「煞尾仔囝食好奶」照顧智勇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讀書讀到胛脊頂」智勇父親嘆氣的說著,一手孥著木棒作勢要打。平平白白浪費寶貴的金錢和時間,明天不用到學堂去,乾脆去做工算了。智勇不服氣的說:為什麼要我去做工?要去你自己去。口氣實在是「一句話,三尖六角」態度桀驁不馴。我急忙的答腔:「一枝草一點露」「行行出狀元」現在書讀不好,不代表將來就沒出息,只要進學堂不要隨意缺課,將來畢業了,依然前途無量,千萬不要半途而廢,落得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智勇父親基於愛子心切,把智勇當場教訓了一頓,語帶威脅說:如果再不進學堂,明天就將你趕出家門,讓你自生自滅。我也趁此良機安慰智勇:「骨力食力,懶濫吞瀾」「做雞著愛採,做人著愛拚」多用功一點,不讀書成績怎麼會好。再說「天公掉落錢,麻著人去撿」老師相信你做得到,明天就入學堂,勤讀冊,您老父老母就歡喜。智勇父親也連連點頭說:不要再「坐毋坐,欲惹禍」否則「一世人撿角」還是乖乖上學堂!好吧!回房歇息準備明兒的功課,我對智勇說。等智勇身影不見了,我安慰智勇父親:囝仔有時較難教,尤其國中階段,實在是「也要箠,也要糜」如果是常罵常打,效果全無。人家說:「捷拍勿會痛,捷罵勿會驚」俗語又說:「嚴官府,出厚賊;嚴父母,出阿不達里」回到學校,我會再開導他,鼓勵他,您就寬慰些,甭生氣了。 從此智勇不再逃學,偶而上課打瞌睡,我也裝著沒看見,只是過一會兒叫醒他,他也都能配合。三年來雖然成績依然沒什起色,最後還是平安畢業。 畢業後的智勇沒有選擇上高職,直接進入職場工作,由於國中學歷又無經驗,經常在換工作,真的是「大工無人倩,小工無願行」為了不致落到「一年換二四個頭家,回去食尾牙也擱會赴」的境遇,智勇父親只好透過朋友,將智勇介紹到工地做土水,從學徒做起。智勇還是「看人擔擔,免出力」等到自己親身經驗後,才知道處處困難,「一粒米,流百粒汗」行行業業不也都是如此,「有寒著有熱,有艱苦著有快活」正如天候有寒暑變化一樣。有道是「萬事起頭難」,反正「工夫在手裡,無論是早或是晚」努力學得一技之長,總有用得上的時候,大可不必退縮害怕。 俗語說:「時到花著開」不久,時來運轉,適逢地區戰地政務解除和開放觀光,民間申請建築案件如雨後春筍蓬勃發展,諸如蓋大樓、建旅館飯店、社區公寓等無不呈現一片榮景。智勇本著「骨力做才會趁著好運」的機會,「讀冊讀半死,出業做苦力」行行出狀元;讀書人也不是沒有出路,做苦力的也會有出頭天的一天,再說「棚下站久就是人家的」智勇一路從小工、大工、工頭到包工,手中做過的大小工程、蓋過房子不計其數,當然也為智勇賺進不少的鈔票,年紀三十出頭在地區建築界中也小有名氣。 今天,聽到智勇叫「老師」,腦中急忙搜尋著記憶的匣子,才想起國中時代的智勇的模樣,和眼前既成熟又自信的年輕人已不可同日而語。真令人刮目相看,智勇真不簡單,今天有這一番的成就。智勇謙虛的說:差得遠!差得遠!還需打拚。我提高嗓門說:「人袂比得一人」不必去比較,因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怎麼比也比不完,俗語又說:「勤快,勤快,有飯擱有菜」像你這樣勤勞刻苦,事業前途將是不可限量的。 揮別了智勇,發動機車,扭轉油門車子瞬間往前駛去,一路上南風習習,眼前是一片耀眼燦爛的光芒。俗語說:「有狀元學生,無狀元先生」後生晚輩的學識、前程,將會是身為老師者所望塵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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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管理員說到此,順手掀開黑色的布簾,指著隱約可見的左上方說:「『擎天廳』三個大字,是總統蔣公於五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蒞金視察時親題的,其涵意是告示全體軍民,要有『一舉擎天』的志節。 詩人李正合先生曾經寫過一首七言詩:『鬼斧神工不可方,花崗鑿出擎天堂。千心聚會凝成鐵,誓殄潢池恢夏綱。』這首詩對擎天廳而言,可說是最好的詮釋。」 「謝謝你,鄒先生,今天的確讓我大開眼界。」 「歡迎妳和經理常來看電影,只要一通電話,我會為你們留下最好的位子。」 「謝謝你,」黃鶯禮貌地向他點點頭,「下次再來打擾你吧!」 我們沒有沿著來時的坑道走,直接從擎天廳前的停車場往下行,雙旁挺拔的木麻樹並沒有受到季節的摧殘而枯黃。儘管冷風颼颼,寒氣逼人,能與黃鶯併肩同行,卻是我始料不及的。因而,我的心裡始終有一股無名的暖意,尤其此時適逢午休,碰到的熟人並不多,減少我許多不必要的困擾。 走過太武圓環,我們又置身在風光綺麗的翠谷裡,昔日「水上餐廳」的舊址,已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我指著前方,神情凝重地告訴她說: 「這裡就是以前的水上餐廳,週圍的水是從明德一塘流下凝聚而成的。當年雖然只是一棟鐵皮屋,卻是高級長官用餐的地方,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那天,被共軍猛烈的炮火所摧毀。趙家驤、吉星文、章傑等三位副司令官也不幸在同一天為國犧牲。」 她無語地凝視著塘水,是看塘中的波光荷影,還是緬懷為國殉職的先烈?我們的情緒彷彿是一顆從塘邊滾落的小石子,不停地往下沉。 回到福利站的辦公室,員工早已各就各位開始上班了,雖然客自馬山來,但組裡尚有一大堆待辦的公文等著我處理。 「黃鶯,組裡還有一點事,我必須去處理一下,」我有些兒歉疚地說:「我請李小姐陪妳到明德圖書館看書,如果有適合的就把它記下來,借書手續我會交代李小姐辦理。」 「你忙吧,反正我今天輪休,六點以前回站裡就可以了。耽誤你那麼多時間,心裡倒有些兒不安。」 「坦白說,能和妳在一起,不僅是我的榮幸,也是我夢寐以求的。」我適時說出心中話。 「我的感受和你一樣。」她以一對深情的眼光看著我說。 「妳儘管去看書,我負責六點以前送妳回馬山。」我提出保證,好讓她放心。 她微微地點點頭,笑一笑。 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興奮。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的週遭開滿著一地燦爛的繁花,夢見屋後的山林有一隻美麗的黃鶯在跳躍。 置身在虛幻的夢境裡,竟是那麼的美,但願美夢能成真:::: 第五章 人活著,不僅要工作,也要生活,這是自然的定律。倘若一味地為了兒女私情而荒廢一切,那是與實際人生背道而馳的。 雖然黃鶯的身影已烙印在我心靈的最深處,腦裡也經常浮現出一個端莊婉約、清麗可人的倩影,思念的情懷在所難免,然而,我依然以我的工作為重,長官委於我的重責必須全力以赴,這也是為人的基本原則。 奉總統指示,規劃長達六年的慈湖築堤工程已然成熟,並決定於近期施工,由駐軍的黃河部隊負責所有工程,將興建一條長五百五十公尺,高八公尺的海堤。(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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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看金門
遊戲規則是這樣的,餐宴中被雞頭或魚尾對著的人(一般為主客),必須將之夾斷,而夾斷的代價為喝一杯至數杯的高粱,這杯數則為此場遊戲的底價,飲下濃烈甘醇的高粱酒後,然後再將之轉賣給下一個人,被點名的人接下雞頭或魚尾後,至少需喝下等於賣者的杯數,當然你可以加碼喝下大於賣者的杯數,之後再繼續轉賣給下一個人,通常這樣一個勸一個,等到輪過數個人之後,大家買與賣的杯數常令我這個不善飲酒的人咋舌,然而,這場遊戲的重頭戲是│最先將雞頭或魚尾賣出的主客,還得補足和最後一個買主差距的差價,也就是主客最少要喝的和最後買主一樣杯數,而在烈嶼鄉(也就是俗稱的小金門)往往除了杯子更大外,主客可能不只補足差價就可了事,若非沒有海派的酒量,此等餐宴往往會下不了桌,如果你是像我一般,不善飲酒,那慘烈的情形,沒有親自走一遭是難以體會的。 但是這個慘烈的遊戲背後卻有個淒美的故事,順道在此一提,金門縣誌上曾記載,舊時的金門因為地貧不足耕,居民靠栽種落花生、雜糧、番薯等維持溫飽,而靠海居民則兼捕魚,生活著實辛苦,為了改善當時的環境,求得溫飽,因此在那時候便有許多的金門人經由廈門往南洋發展,而部分的「落番」的金門人,因此在當地落戶娶妻,而一個一個淒美的故事便由此開始流傳出。 話說這些在當地落戶娶妻的出洋客,因事業有成,思鄉情起,欲返鄉探望親人,亦或是留守故鄉的糟糠老妻,但位於南洋的妻子,則擔心其返回金門後,日後不依照約定回到南洋,因此便對其下蠱,倘若返鄉男子未遵守約定歸回則會肚痛難耐或中毒身亡,而在這當中有一位鄉親,其女兒不忍其受苦,因此在他啟程出發之前偷偷告訴他:「在用餐吃魚或雞時,先食雞頭、魚尾便能破除蠱術」。因此日後的金門人,便養成了這樣的飲食習慣,且發展出一套本人認為切莫輕易開始的勸酒遊戲。此外,聽過一句俗諺,或許亦可解釋為什麼金門人在餐宴上喜歡將雞頭、魚尾對準主客,因「雞無首,不能行;魚無尾;不能游;無主客,不能成席」,禮遇主客之意在此表露無遺。 不過讓我發胖的主因並不是濃烈的高粱酒,而是各式各樣可口的小吃,有大家耳熟能詳且遍佈全島,要一口油條一口粥細細品嚐的廣東粥(亦有人稱為無米粥,因米已完全煮爛不見米粒故稱之),只要有時間,總是喜歡在早上來一碗熱騰騰的粥,秋冬之際肥美的螃蟹(餐廳有道生猛的嗆蟹,讓饕客回味無窮),生長於潮間帶花崗石條上的石蚵,雖個頭較一般的台灣蚵小,但肉質鮮美且更為結實,用當地自製麵線加入大量石蚵煮成的麵線糊,也是我早餐不願錯過的選擇之一,金沙鎮像放大版蟹殼黃但別具風味的閩式燒餅,還有讓我印象深刻的沙蟲。 話說我第一次吃它的時候,同事打死不跟我說它是何物,但吃起來頗為清脆爽口,當時心中主觀且反覆的猜想它為何種青菜,結果等我認清它是長於潮間帶,外貌像極蚯蚓的特殊海產,我早已經吃下半盤,為之已晚囉。此外,還有很多位於街道上,介紹都介紹不完的小吃,例如:滿煎糕,金城貞節牌坊旁的「三角窗肉羹麵」,來當過兵都會回味無窮的「炒泡麵」,當然更不用說吃到不想吃的各式貢糖了,這些才是造成我迅速肥胖的主因。另外還有一個美食在此一定要特別提起,就是我親密好友媽媽包的「切餅」(台灣的春捲),那真是令我念念不忘的美味啊! 金門還有一個特點,我想是大部分居住於台灣地區的人所不曾感受的,就是在這裡你能參與的各式文化、體育亦或是政策性的宣導活動特別多。「農曆四月十二的迎城隍」相信居住過金門一段時間的人都知道,這是地方相當盛大的民俗慶典,我曾特別到金城鎮觀看一次,親身體驗那城隍繞境巡安所表現出的張力,彩旗、托燈、文武判官及坐在綿延數里陣頭車上經過精心化妝的可愛小朋友,著實讓我眼花撩亂、目瞪口呆。在這個日子,凡是居住於此地區的民眾,都會竭盡所能的設法參與這個活動,在鑼鼓震天、搖晃的神轎中,人心的團結也在此慢慢搭起,這是我在台灣中鮮少看到的!另外,饒富傳統色彩的各式宗祠祭祀,更是我極富興趣,但仍有許多待學習的傳統文化活動。 其他還有衛生局常常辦的各式宣導活動、國家公園的健康路跑、縣政府主辦的各式演唱會、泳渡料羅灣等大型盛會及各鄉鎮公所舉辦的攝影、漁民節、海蚵節等等各式文化或是政策性宣導活動,不勝枚舉,還有一個不可不寫的,就是這裡有數不清且大家樂此不疲的抽獎活動。而要獲得這些活動的訊息也不難,因為從金門日報,從各單位偶爾派出的廣播車,朋友的邀約,讓你完全要不聽聞不參加也難,而民眾常常參與的這些活動中,許多極具高度文化氣息,也常常有亮麗成績的表現,當然有許多是│闔家同樂,又能運動又有許多獎品,吸引力極大的各式政策宣導活動,不管如何,我想這是近年來金門的特色之一吧! 但這塊寶地上,仍存在著眾多外島或離島所共有的問題,即此地的醫療仍稍嫌封閉與不足,在許多危急之時,因缺乏可處理此等狀況之專科醫師,常見當事人家屬莫可奈何,常令人徒嘆無奈,而許多憾事因此發生。且此地人情味濃厚,同樣人情壓力亦濃厚,大部分的年輕人在此要覓得合適且深具發展性的工作並不易。撇開這些不說,金門雖然沒有金石堂、沒有誠品、也沒有大潤發,更沒有麥當勞,但倘若你是個不喜歡繁華夜生活的人,居住於此,絕對沒有文化需求不足的問題,物資更是毫不匱乏,而且這邊環境清幽,日子過的恬淡,頗能令人忘卻許多惱人的紛擾俗事,我想,待此地醫療發展完善,且待我努力具有居住於此地的基本條件後,這邊必定是我最佳居地的不二選擇,我也必定為這寶地廣為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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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閱讀以消暑
炎炎溽暑,酷熱難消,坐擁書城,信手隨興閱讀,讀累則以書當枕,或神交古人或小睡片刻,偶有所思或有所得,宛如一股清涼沁入心胸,堪稱人生樂事一樁。 鞋與調查員 兩家製鞋公司都派員到非洲調查當地的市場,兩人在非洲所見相同,然兩人拍回公司的報告卻不相同,一位是:「毫無希望,這兒的人們都不穿鞋。」另一位則是:「大有可為,這兒的人們都還沒有穿鞋。」。臨事的樂觀與悲觀,全在人們的一念之間,凡事深謀遠慮後,懷抱希望,接受挑戰,謹慎從事,可能是較有機會。 孩子是天才 宋朝王安石曾說:「浙江省金溪地方有一個小朋友,名叫方仲永,絕頂聰明,五歲就能作詩,他的父親不讓他好好讀書,卻天天帶他去作詩賺錢,以為很得意。十幾歲後,方仲永這個小朋友,變得和一般人差不多。」。天資好固然值得欣喜,然實不足恃,因而有人是這樣說: 所謂天才,是一份天才,加上九十九份的努力所造成的。專注、樂在投入、堅持理想與目標、持續、不斷自我超越,似乎是檢驗天才的良好指標;同時成功的背後,往往是無比的付出與艱辛,倘若冀望孩子成材,不付出心血用心教導則難也。 水與青蛙 美國康乃爾大學曾經做過一次有名的青蛙實驗,把一隻青蛙冷不防丟進滾燙的水中,青蛙立即奮力跳出,安然逃生;半小時後,再將這隻青蛙,放入裝滿冷水的鍋中,並慢慢在鍋底加熱,青蛙開始享受鍋中的溫暖,等到發現到危險時,卻全身無力,欲躍不能終於葬身鍋底。耽於逸樂、不知反省昧於情勢;或滿足現狀而無危機感不知精進等,往往是衰敗之始,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兩顆種子 春天來了,有兩顆種子在對話,一顆說:「趁春天來臨,我要趕快往下扎根,努力生長,好鑽出泥土,抽出新葉,任憑風吹,迎向陽光,早早開花結果」。另一顆說:「我有點怕,向下扎根,會遇到硬石;用力上長,可能傷到嫩芽;長出幼苗,說不定被蟲吃掉。還是等等再說吧!」於是繼續藏縮在土裡。過了不久,有一隻母雞在土裡東啄西啄,第二顆種子就進了母雞的肚子。萬物的成長衰敗均有關鍵時期,該生則生,該長則長,開花結果均應順應時序自然運行。人生成敗興替、得失利鈍又何嘗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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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戀曲》夏夜尋找繽紛的童年
以前金門的夜晚總是黑漆漆的,不僅因為沒有路燈,而且因為戰地政務的關係,家家戶戶屋中的燈還要用塊黑布罩著,聽說是怕夜晚偷襲的共軍,知道屋子位置,所以,燈光不外洩,是保障自家生命的重要屏障。所以,晚上若要出去,總是拎把手電筒,微弱的光線更帶來了很多關於鬼怪的傳說。最記得的事,就是村中「城內」(閩南語發音,小時候,「城內」還有完整的城牆,及類似護城河的一條大水溝,那時還駐紮著兵營,幾年前,三面的城牆都被怪手挖倒了,大水溝也被填平了,誕生了一個現代化的小池塘,關於「城內」的戰爭歷史,只剩一片斑剝、留有眾多彈孔的石牆,和幾間快傾倒的房子)關於鬼的故事,因為聽說古寧頭大戰時,「城內」駐紮了很多兵,雖然共軍在古寧頭登陸,古寧頭因此一戰成名,可是,真是發生激烈槍戰的,卻是在安岐到湖南高地這一段。夜黑風高的夜晚,共軍原本是要殺我們個措手不及,大部分仍在睡夢中的古寧頭軍隊們,很快的就被攻陷了,反倒是古寧頭附近的村莊「安岐」,因為鄰近湖南高地的下緣,共軍要往上攻取較困難,所以,國軍與共軍在此有不少激烈的奮戰。聽耆老說,那時,整個「安岐」幾已成廢村,房屋被炸得體無完膚,所以,現在的安岐幾乎沒有什麼老建築。那時,居民死的死,搬的搬,逃的逃。老人們說,現今從安岐到湖南的這條大馬路,躺在路上的屍體,就像以前秋天曬在馬路上的高粱穗一樣多。所以,小時,「城內」裡眾多荒蕪的屋子裡,關於鬼的傳說就不絕如縷。白天,一群人壯著膽,偶爾還敢去探個險,夜晚,卻是連往「城內」那個方向望都不敢望,小小的小孩,膽子真是小。有事外出時,拎著手電筒,也不敢亂照,怕照出個什麼東西,就低著頭,筆直快速的往前前進。 這是童年的夜晚裡,唯一一種較驚悚恐怖的情況了,可是,卻仍然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鄉下的夜晚,鄉人們約八、九點就睡著了。很少人會八、九點還出來走動的,我們晚上會出來的原因,是因為家中那時沒有衛浴設備,都要到奶奶家中洗澡。家裡距奶奶家約六七十公尺,一般我們小孩子都是下午五六點,太陽還有餘光的時候,就先去洗澡,爸爸媽媽比較忙,總要等到店要關門時,才輪流去洗澡。可是,小孩子就是玩心重,總是玩得忘記時間,等到爸媽大聲呼叫時,就已經是晚餐時間了,吃完飯,看看卡通,天已黑了。只好晚一點再跟媽媽去洗,有時媽媽有事,先洗完就先回家了,留下我及弟弟或妹妹,這時,陣陣關於鬼的傳說陰影就慢慢襲上來了,雖然奶奶家和我們家距離短,可是,光是想像村中似有無處不在的鬼,也夠嚇人的,這不像是朋友在夜晚裡,成群結隊的玩捉迷藏那般刺激,這是我自己或和弟妹們兩三個人要寂靜的穿過黑暗甬道的恐怖詭譎。所以,總希望在這短短的路程可以遇到熟人,越是這樣想的話,就越覺得從「遠遠」的家中走出的人越像親人,所以,我和弟妹都有認錯爸媽的經驗。只要在奶奶家遠遠的看到有一個人影從家中走過來了,胖胖的身材,一頭捲髮,好像是媽媽,就在奶奶家大叫媽媽,等到她走近約三四十公尺,發現叫錯人了,就趕快躲進奶奶家中,真不好意思。有時,我也是夠壞的,和弟妹洗澡,就故意洗得很快,穿上衣服,鼓足勇氣,幾乎是閉上眼的,一口氣就跑回家中,等到他們洗完,發現我已經回家了。又不敢自己回家,就在奶奶家的門口大哭狂哭,哭聲如黃河之水直上雲霄,更傳到了家中,爸媽聽到了,除了臭罵我一頓,少不得叫我自己負責,催我去帶他們回家,「我苦哇!」只好又鼓足勇氣跑到奶奶家中帶他們回家,真是自找罪受!可是,我卻樂此不疲,童年的我就是如此頑皮,有時,也會故意在帶他們回家的途中,走到一半,故意又用跑的,讓他們好不容易停止哭泣的臉龐又流下了淚水,一路嚇哭的跑回家。我想,如果弟妹覺得他們的童年有點「悲慘」回憶的話,我一定要負一半責任的。 可是,就是如此頑皮淘氣荒誕不經的行為,如此無邊無際天馬行空的想像,如此的童年,才會讓人更懷念吧!在夏夜,在童年,似乎有很多故事,就像螢火蟲,總在記憶深處發出一閃一閃的微弱的卻又溫暖的亮光,又似流星,消逝的如此迅速,總讓人沒辦法捕捉到它的全貌。如今,夏天的夜晚裡,我也很少抬頭望星星了,因為忙,因為光害,:::或許,是因為長大了吧,心情、際遇,環境,全都不同了。還能夠再許願嗎?在夏夜,再次,尋找繽紛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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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陳大哥,我從來沒有走過那麼長的坑道,雖然幾十公尺就有一盞電燈,但還是感到有點陰森,有些恐怖。」她說著竟輕輕地勾住我的手指頭。 「我們現在走的是中央坑道,前面直的那條是南坑道。南坑道的右出口就是太武公墓,往左經過作戰協調中心就是擎天廳電影院。從電影院的後門旁再往前走可通往擎天峰。」我為她解釋著說。 「想不到它貫通整個太武山,真是鬼斧神工,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她有點兒驚訝。 「妳到過擎天廳沒有?」 「說來可笑,」她有些兒遺憾地說:「來金門那麼久了,沒到過的地方多著呢。尤其馬山,距離擎天廳既遠交通也不便,這裡又是禁區,雖然心儀很久,但一直沒有機會。」 「第一場電影已趕不上了,我們就隨便走走看看,改天如果有勞軍團隊演出,我再設法請妳來觀賞。」 「路程那麼遠,又沒有車,想來這裡看場晚會,那有那麼簡單啊!」 「車子倒可以想辦法,」我卻有所顧慮地,「晚會通常都是七點開演,要演二個小時才結束,回到馬山或許將近宵禁時間,妳們站長會准妳的假嗎?」 「坦白說,這也是一個大問題。」她收起原先喜悅的笑容,「站裡對我們幾位女播音員的要求更是嚴苛,今天如果不是行政官替我關說了幾句,我那有機會搭乘他的便車來找你。」 「這裡畢竟是戰地,尤其是妳們幾位女生,穿插在男生群中,站方不得不顧慮妳們的安全,在管理上嚴格點,對妳們也有好處。」 「陳大哥,希望有一天,我真的能坐在這個名聞中外的擎天廳,看場晚會。」 「黃鶯,我有十足的信心,絕對不會讓妳失望的。」我信心滿滿地說。 「有希望的等待總是美的,我期盼這一天的到來。」 我們緩緩地走著,不一會已走過作戰協調中心,不遠處就是舞台的後門,我不厭其煩地向她解說著: 「往左是坑道的出口,右邊是擎天廳的第一道門,平常是電影散場時的出口,遇到重大聚會或勞軍晚會時,則開放,由武裝憲兵站崗管制,以方便高級長官進出。司令官的座車,經常都由擎天峰直接開到這道門口,值星官一聽到吉普車的引擎聲,馬上就高聲地喊起了:『起立』、『立正』的口令,整個擎天廳,幾乎是鴉雀無聲。」 來到擎天廳後門,第一場電影或許已開演多時,收票員還在欄杆旁,管理員見了我,快速地走下階梯,禮貌地說: 「經理,帶朋友來看電影嗎?」管理員熱心地,「二十五排還有位子,我帶路。」 「不,你別忙,帶朋友來看看,馬上走。」我說著,順便為他介紹,「馬山播音站的黃小姐,第一次來擎天廳。」而後轉向黃鶯,「擎天廳管理員鄒先生,我們是多年的老同事。」 「不,不,不敢當,」管理員搖著手說:「電影院是政五組督導的,陳經理是我們的長官。」 「別客氣了,老兄弟,」我拍拍他的肩笑笑,「你就帶黃小姐進去參觀參觀吧。」 「黃小姐,妳請。」他比畫了一個手勢。 我們緩緩地步上石階,管理員邊走邊向黃鶯介紹著說: 「擎天廳它座落在太武山腹,民國五十一年十一月由成功大學工學院長羅雲平先生指導,動員千餘位官兵日夜趕工開建,歷時九月,於五十二年七月完工。 它寬十八公尺,高十一公尺,長五十公尺。內設電影院,每日放映三場,可容納千餘位官兵觀賞。並有一座現代化的舞台,可供藝工團隊表演,同時也是防區軍民重大集會的場所,以及外賓參訪的重要地點。每週二、五也做為司令部軍官團教育授課的場所,可以說是一座多用途的地下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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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婦人週記》新好男人
─是新壞女人訓練出來的 和兒子們在書房下棋,老爺在隔壁房間喊著:「我要洗澡了!」既然是稱為「老爺」,那他喊的對象就是「奴婢」││我啦!只是我和兒子們的戰局正「吃緊」,因此沒理他。過了許久老爺頭髮滴著水裹著浴巾來找我:「老婆!妳到底把我的內衣褲收在哪裡?我怎麼都找不到?」老爺的口氣有些不耐了。 「媽咪不是說過洗澡之前就應該先把內衣褲準備好的嗎?爸比你這樣很不對哦!」兒子們「指正」了他。 「你媽咪不知道把我的內衣褲放到哪裡去了啊!害我都找不到;妳喔!東西都亂放,以前我每樣東西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從不會找不到東西,怎麼變成連內衣褲都找不到。」老爺被兒子們「教示(教訓)」心有不甘的怪罪到我身上。 厚!這是什麼歪理? 唉!說來其實我是咎由自取。 記得在婚前有位同事跟我說:「新好男人是新壞女人訓練出來的」意即要「教育」出一個所謂的「新好男人」,那麼女人就要把那些傳統上把丈夫當太上皇般伺候的思維改掉。我家本來有個新好男人的,可惜,好像被我訓練「壞」(失敗)了。 我和老爺在婚前「認識不清」就結婚;這麼說並不是說我「遇人不淑」,相反的是在許多知道我習性的了人眼裡,我是真的走了「狗屎運」才能遇到這種男人的。 老爺的個性一絲不苟、非常嚴謹,他的任何物品向來都是排列整齊、收納有序,這或許跟他的軍人生活習性有關吧!偏偏我的個性不拘小節、大而化之,凡事只要過得去就可以了,這可能跟星座有關吧(真是會牽拖)! 還好,老爺只是「律己甚嚴」但不會囉嗦,看不過去時只會嘆口氣,用「好吧!我認了」的表情看我,自己去搞定。 可我!「扮賢慧裝伶俐」扮了半天仍「本性難移」,於是決定把這男人改造得跟我一樣「同流合污」。 記得新婚第一天起床整理床舖摺被子,我雙手一抖大被單舖下、四周拉開即大功告成,老爺看了傻眼:「妳這叫整理床舖?被子下的床罩沒有拉直、毛毯沒有舖平怎能蓋上被單就算了事?」││說來也實在丟人:新婚開始的第一天,老爺把我當他部隊裡的菜鳥阿兵哥般「拘留」在房裡「出棉被操」,直到他真的發現我實在不怎麼有「慧根」,洩氣的自己搞定了才「放行」出門渡蜜月,嗚!嗚::::。 我整理桌面是把東西全塞進抽屜裡。老爺看了又傻眼:「這算整理嗎?妳只是把東西從桌上移到桌下而已嘛!」 「要不然抽屜是幹什麼用的?」我在心裡O.S.卻不敢「頂嘴」。 老爺拉開他的書桌抽屜讓我「觀摩」:嗯!果然井然有序、一目了然,真的是不錯啦!但我的梳妝台抽屜裡化妝品、髮飾、文具、針線,亂中有序、伸手可及,這也不差呀!老爺不是個多話的男人不會碎碎唸,他只是氣結不語,用一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我,動手幫我整理。 我不是個聒噪的女人不會自討沒趣,我只是氣定神閒,用一種「人家已經盡力了」的眼神示意,看他揮汗如雨。 其實,做家事我並不致於真的是那麼「低能」,只是離老爺「及格」的標準有些距離罷了!這讓「立志要賢慧」的我倍感壓力。 「幸好」,老爺在軍中並不能每天回家,並且回到家都會不捨破壞難得相聚的氣氛,只要他稍為「耐看」(很忍耐的看)的話還算可以;所以,我們倒也「相安無事」。 後來孩子漸長,老爺不在家時我和孩子在家裡「無法無天」過後,咱們母子最常說的話是:「爸比快放假回來了,我們趕快整理。」甚至有一陣子婆婆來台小住,她也會加入說:「他要放假了返來了,咱卡緊整理好勢」。 唉!我們都太愛老爺了,知道老爺回來看到我們「內務」不及格,就會動手整理,那他就會太辛苦、太過勞累了(那我們就太慚愧、太良心不安了)! 我知道要他「放寬尺度」就要先讓他「降低標準」,於是動手「洗」│││洗老爺的腦:「老爺,您回家來就是要休息的,這些小事(家裡的大事只有打蟑螂和抓老鼠而已)您都不要做」。於是數年下來,老爺在家裡就被伺候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不用動手的人就沒「看不過去」的權利:老爺在家關於「內務評比」的發言權、檢查權、指導權就被「架空」了。嘿!嘿!嘿! 但是啊!表面上看來是我勝利了,現在才知道我的損失最大:「明明沒那麼賢慧,幹嘛硬裝賢淑?」把自己弄得累兮兮還吃力不討好,真是失策! 現在我只得轉移目標去幫別的女人訓練老公││我把「黑手」伸向兩個兒子;所以看到我六歲的兒子在摺衣服不必驚奇,看到我八歲的兒子在抹桌擦地也別太訝異。 新好男人是新壞女人訓練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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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看金門
是的,我是大家口中的台灣人。是個當初傻傻讓同事作弄且天真的一直相信「牽台阿」(台語)是指台灣人譯音的傻瓜。 待在金門兩年半後,上街買東西,到早餐店吃早餐,最常被問到的問題就是─少年咧!阿你是金門人還是台灣人阿!我想也許是因為我不純正的金門腔被可愛的婆婆們識破了吧!雖然兩年多來,我學會了問人家要去哪裡要說:你麥去丟?(譯音),學會了柳丁叫做「強」,接起電話對熟悉的人也會說「密哎」,但是難免還是有講不標準而被識破的時候,當然有幾次我很成功也很得意的發現,雖然我很厚臉皮的說我是金門人,而市場的婆婆們一點也沒識破,還很熱情的問我,阿你站丟位(台語),可見我的金門腔應該至少有六十分吧! 從各方面來說,金門真的跟我這個住在台灣的土包子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先從住說起好了,當初從工作的單位宿舍遷出時,一心想租賃一間在金門四處可見但具有濃厚傳統閩南式風味的金門厝,因為看多了眾多具有燕尾或是馬背屋脊的古厝,一直想試試居住在這美麗傳統建築內的感覺,怎奈因某些因素還是沒有機會住到傳統的古厝中,這是我至今莫大的遺憾。後來我所租賃的房屋坐落於一個美麗海岸邊的小村莊中,居住期間發生了不少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想當然爾,要遇到和善的鄰居,可愛的婆婆在這裡已經不足為奇,首先我想說的是,我是一個腦筋遲鈍,神經也算大條的人,住了一段時間,第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左邊住的是伯伯姓陳咧,右邊的小弟弟說他叫陳XX(這時候我在想真剛好阿),咦!不太對勁喔!前面商家老闆也這麼剛好姓陳,後面更是住姓陳的,後來我發現,天阿!整村莊都是姓陳的咧!還好我也姓陳,混在裡面不會被發現,嘿嘿!不然,就踏進人家的地盤囉!我像發現新大陸的探險家一樣,興趣盎然的注意到這個早就存在的事實。金門是現今少數還保有同姓居住於同一村莊的地方,後來我發現瓊林住了很多姓蔡的鄉親,山外、成功和夏興等地住了很多姓陳的鄉親,林兜、西村姓呂,頂堡、盤山姓翁,小金門大多姓洪跟林、所以在這裡只要知道對方姓氏為何,大概就能猜出他居住於哪個村莊,真是有趣呢! 另外,還記得某一天,我休假坐在家中看書,徐徐涼風,陣陣吹來,正值昏昏欲睡之際,我看到個人影在門外,猛往屋裡瞧,(自戀的我,最初的想法是,難道是我工作時煞到哪個可愛的小姐,因此她偷偷來觀察我嗎?雖然事後證明我是書看傻了,而且做太多白日夢),手裡還拿著一個大紅的盒子,後來她敲門走進屋內後,只是大方將一盒傳統的結婚喜餅遞交給我,猶記當初我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後來我終於知道這是金門可愛的傳統習俗,每當村莊中有女兒出嫁時,辦喜事的人家就會把滿懷的喜悅,藉由喜餅的分送,分享給居住於同一村落的所有居民,這是我在這村莊中,感受到的第二個驚奇。還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一般婚禮的舉辦總是免不了會有午宴或晚宴,宴請眾多親朋好友,藉此宣告大家及分享新人的喜悅,這本不足為奇。但我居住的這個村莊(其實整個金門都是如此),貪睡的我有好幾次在假日被村公所的「放送」吵醒,前幾次總是不以為意,還以為又是以往常見單純的政策宣導亦或是要依戶口名簿買高粱酒、要領什麼東西之類的瑣事,後來才大驚小怪的發現,放送的原因原來是要宣告村莊中的鄉親們,幾點哪一戶人家將在哪裡開席,舉辦喜宴,此等婚宴,場面之盛大,可以預期。雖然我不曾去過,但我卻真真實實的感受到新人所分享出來的喜悅,這是我這個土包子所未曾體會過的一份鄉愿式的感動吧! 住的問題解決了,就想到吃了。民以食為天,關於金門的吃和喝,有一個比較特殊的體驗一定要先提,猶記初到金門時,因為一位同事生日,於是終於第一次體驗到金門人聞名遐邇的海量及何謂「賣魚尾」,這雞頭魚尾的盛情,相信許多到訪過金門的人應該都領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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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說來也是,既然在這裡工作,多認識幾位金門朋友也不錯。」 「我不是自誇,金門人較重情義,不信妳可以做一番比較。」 「我深有同感,」她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又說:「不然的話,為什麼要你這個金門人來創造機會。」 「黃鶯,」我打從內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的喜悅,「當機會來臨時,我一定會好好把握住機會,絕不會讓它輕易地失去。」 「人世間有許許多多的事,不是光說說,也非空想想,而是要去實踐。」她意有所指地說:「陳大哥,你說是不是?」 「我發現妳的心思不僅靈巧,思想見解也比我成熟多了。如果能早一點認識妳多好,我絕對不會像現在這副傻模樣。」 「你現在這副模樣,正是我所心儀的,它樸實俊俏,全身上下充滿著智慧。陳大哥,你就別在我這個傻人面前說傻了。」 「馬山之鶯果然是名不虛傳,不僅口角春風,更是話中有話,難怪投誠來歸的共軍弟兄那麼多。」 「但願有一天,你也能接受我的號召:::」她還沒說完。 「是從軍報國嗎?」我搶著問。 「不,是投誠來歸。」她哈哈大笑。 「歸向何方?」我笑著問。 「當然是我方啦,怎能跑到敵營。」 「黃鶯,想不到我們會談得那麼愉快,真是相逢恨晚啊,」我站起身,伸出手,輕輕地拉了她一把,「先吃飯再談吧,別讓他們等久了。」 她並沒有即時站起,仰起頭,用那對明晶晶的大眼望著我,烏黑的眼珠明艷照人,眼裡閃爍著一絲異於友情的光芒,往後的人生歲月,我是否會懾服於這道沁人心脾的超炬光,還是這道光芒會像流星般地一眨眼就消失。 熱忱的李小姐已為她盛了滿滿的一碗飯,她以一對感激的目光看看她,柔柔地說了一聲:「謝謝」。然而,她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眼前那碗飯上,終於忍不住地碰碰我說:「陳大哥,我吃不了那麼多。」 「一碗飯怎麼能說多呢?」我放眼巡視了一下桌上,「妳看,每一位碗裡不多是盛得滿滿的嗎?慢慢吃,吃多一點,萬一將來不幸嫁了金門人,才有充分的體力上山種田。」 「黃小姐,我們經理沒說錯,」李小姐笑著說:「待一會妳就知道,我們幾位都有二碗的飯量,為的就是將來上山種田。」 「黃小姐,妳別聽她胡說,」門市部的梁小姐看看黃鶯,而後指著李小姐笑著說:「其實飯桶只有她一人,妳沒看見她吃得圓圓滾滾又粗粗勇勇的,將來下田絕對勝過男人。」 「如果妳們粗勇如我,男人一定有福氣。」李小姐笑得很開心,「可能是眾家姊妹,聽多了黃小姐『大陸同胞沒飯吃』的廣播詞,無形中胃口也變小了。」 李小姐的一番話,讓黃鶯笑得合不攏嘴,桌上的每一個人也分享了這份喜悅,彼此間更縮短了初識時的距離,相信來自異鄉的黃鶯,也會感到金門人是很好相處的。 然而,各人的食量不一,我們也不能勉強,梁小姐拿了另一個碗,分了一些出來,放在我的面前,開玩笑地說: 「經理,黃小姐捨不得吃的飯,就由你來代勞吧。這半碗白米飯吃來一定會有不一樣的口感。」 「為什麼?」我不解地問。 「吃在嘴裡,甜在心裡啊!」 我看了一眼黃鶯,她含笑的雙頰浮起二朵嫣紅的玫瑰,我自己也感到有些尷尬。站裡的員工多數是同鄉,平日相處猶如兄弟姊妹,用餐時,更如同是一個幸福快樂的大家庭,偶而地開開玩笑也無傷大雅,但願她不要介意才好。 飯後,我陪著黃鶯走進她從未來過的中央坑道,門口的衛兵並沒有阻擋她的進入,也沒有盤查她的身分,只因為他們都認識我。 午後的中央坑道,或許尚處於午休時間,沿途並沒有洽公的官兵路過,更顯得它的寂靜和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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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古鳴今》「單純」的力量
一位心理學家重複著她的實驗。實驗步驟如下: 首先:她對幾個小學生講述了那個關於根據所撿石頭大小來決定應得禮物大小的故事,也就是那個因為貪心結果石頭愈換愈小的故事。 其次,她在七層樓的樓梯口各擺上大小不一的石頭,並一一標上號碼紙卡。 緊接著,她向同學們宣佈,按順序拿石頭邊的紙卡去。禮物按對應石頭大小給,拿到最小的沒有任何禮物。 第一個小朋友,謹記故事,看了第一塊石頭,覺得大小合宜,沒有遲疑就拎了回來。 第二個小朋友,走到二樓,發現二樓的石頭比一樓小,有點惋惜沒有拿一樓的,悻悻的地拿了二樓的回來。 接著又有幾個,都牢記了別人的教訓,走到一樓就折回了。 有幾個不信邪的走到三樓、四樓、五樓、六樓,發現石頭真的愈來愈小,都很懊悔自己的貪心,回來時都露出了沮喪的笑容。 她試驗了幾班,沒有小朋友走到七樓,因為他們擔心得不到任何禮物。 終於有一個剛從農村轉學到城裏的鄉下孩子走到了七樓,拎回了最大的一塊。心理學家好奇的問他為什麼不怕拿到最小的?鄉下孩子回答:我想知道哪個石頭最大,但得總得全部看過了才知道啊。 這就是「單純的力量」。 當年李小龍創「截拳道」時,就是謹守簡單、直接、有效的原則,沒有過多花拳繡腿的把式,讓功夫體現出一種單純的力量。 「單純」往往需要經過一段複雜無比的心路歷程,才能有此體悟。我們都有過和小孩子玩捉迷藏的經驗,第一次讓他們找到的地方,第二次他們還會自然而然的往那地方去找。我們的變換挪移,逐漸讓小孩子知道有聲東擊西、虛實相參這一回事,這種「受騙」的經驗也是思維與心靈複雜化訓練的開始。大抵上,我們人類的成長曲線是朝著「複雜化」和「分化」的軌跡在前進的。這種複雜化的成長模式,讓我們單純的感情成分少了,臆想及揣測的動機則逐漸成為衡酌事理的準繩。別人一個純粹的善意,我們或許還要額外疊加諸多疑慮。人際往來如此,研究學問也如此。 許多學者撰寫研究論文,引經據典,參考書目羅列了一大堆,把一個研究主題來回繞了幾圈,最後什麼也沒說,或是說了一堆複雜無比,看似高深、實則無物的贅語,以為凡事都可以「量」取勝。但說到底,「量」還是不能等同於「質」。想想當年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中,關於「質能互換」的公式:Em.c2(平方)是多麼的單純而偉大。把單純的變成複雜不算什麼,能夠把複雜的東西抽絲剝繭,還原它本來的單純面目的,才見功力。 和金門這塊土地的互動多了,也認識了一些新朋友,當然也有一些認識多年的老朋友,我發現幾乎從這塊土地出走的,隨著年歲漸長,對故鄉的眷念之情都會愈加熾熱。但是,不管是留在本地的或旅居外地的鄉親,多半不敢抱持或奢望自己能夠為家鄉的現況或未來做點什麼,而寧願選擇沉默以對。因為擔心自己說多了、做多了,人家會以為自己別有企圖,或是害怕被譏為不明究竟、只會「紙上談兵」的酸秀才。一個單純的想法或理想尚未付諸行動,就已經預想了許多複雜的、可供心理上退卻的理由。 前些日子和認識二十年的台大歷史博士也是非常優秀且知名的縣籍詩人洪進業學長聊天時,聽他妙語宏論,暢談如何以群眾關懷路線的「公共論壇」來改變金門固有單向的、由上而下的施政,以及被「宗親」思想及「買票」文化禁錮了的選舉生態,個人對於其觀點頗為認同。直接訴諸群眾關懷其實正是最為單純有效的力量。今天不管在朝在野、不管因為媒體宣傳而生而滅的政治人物,總是會過多的耽溺在想像的經驗法則裡,而忘卻導致一次次成功或失敗的事件背後,那一股苦悶無助、宣洩無門的「民氣」。牧民之術本無它,得民心者得天下。群眾要的絕對不是欺瞞、漠視或是各種不能有所作為的理由與藉口;百姓要的不只是一個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還要一座通往希望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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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戀曲》夏夜尋找繽紛的童年
猶記小時候,在夏天,沒有路燈的夜晚,有時我們會安安靜靜的坐在屋前石凳上,靜靜等候流星的出現,曾有過一個晚上看見三四顆流星的驚喜紀錄,我們總是機敏的先想好願望,而且是簡潔有力的願望,因為聽說要在流星消逝前許完,願望才能成真。當然,大部分的時候,仍然來不及許完,流星就已消逝,因為我們總是在等待流星出現的時候,談一些小女生的小小秘密,等到有人驚呼「流星」時,它只剩下一條淘皮的尾巴影子了。童年時,自不懂得什麼叫「灰心」,總會期待下一次流星再出現的時刻。那時的我們總是充滿著大而無當的夢想,什麼「希望我會像小鳥一樣在天上飛」「希望我可以變出很多糖果」「希望我可以遇到神仙」等,現在想想都覺得好笑,有時,也有像「希望功課進步」「明天數學考一百分」等似乎比較務實的願望,因為那時的雖然愛玩,老師上課的諄諄教誨,有些仍不自覺留在腦海中,也或許是因為那日考試考差了,所以許願時,第一個快速的自然反應仍是「功課進步」,這種自動化卻了無新意的言語。 螢火蟲是夏夜裡不可缺少的玩伴,小孩子的眼睛晶亮又靈敏,漆黑的暗夜裡,草叢裡一點點小小的微光,是逃不出我們的「童眼」的。一個晚上可以捉到好多隻螢火蟲,光是靜靜的看他發光又熄滅,熄滅又發光,就覺得好神奇,會懷疑他的屁股裡是不是有個小燈泡?會害怕他的屁股會不會被燒壞?會不會太熱?用個小袋子把他裝回家,睡覺前,解掉了袋子,讓他繞著斗室飛,望著天花板上忽明忽滅的亮光,就像星星跑到家裡來了,也就充滿幻想、安安心心、懵懵懂懂的睡著了。不用怕他不見了,若想再見到他,第二天夜晚再到草叢中去尋覓就成了。 夏夜裡,黑漆漆的視線,玩捉迷藏是最適合不過了。總在晚餐前,約好吃完飯,看完必看的「無敵鐵金剛」「小蜜蜂」「小甜甜」「藍色小精靈」等卡通後,七點準時在我家旁邊的大樹下集合,我到現在仍確信,我是這樣學會看時鐘的,因為繁忙的爸媽根本沒空提醒你時間到了,更何況是提醒你出去玩,他們總是說:「不要玩得太晚,要記得回家睡覺。」純樸、未受過多少教育的爸媽,只要我們長得健康,能夠吃飯睡覺,就心滿意足了。 「啊,玩捉迷藏了!」玩捉迷藏最慘的,就是當鬼的人,如果在晚上當鬼,更是「慘不忍睹」了。所以,要有一些技巧讓自己別當上鬼,首先,要躲遠一點,且不能輕舉妄動,決不要急於求成,想第一個「救國」(閩南語發音),因為當鬼者剛開始都很謹慎,通常第一個跑出來的,都會被鬼抓到。晚一點出來,等鬼疲倦了,也等前面已有很多「壯烈的犧牲者」,就算真的被抓,也不太可能當鬼,除非你的人緣太差,沒人要救你,就另當別論了,有時,這些「壯烈的犧牲者」會提醒你,什麼時候出來「救國」,這樣更能夠「救國」救人。不過,大部分的時候,小孩子是沒有多大的耐性,總是躲了沒多久,就跑出來了,因為人人都想早點當「救國」英雄! 有時,我們會在躲藏的時候,互換衣服,讓當鬼者抓到我們的時候認錯人,因為光線欺騙了他;或者,我們會一群人躲在很接近的地方,等到當鬼者接近我們時,一起衝出來,讓當鬼者一下子搞不清楚誰是誰,我們馬上一鼓作氣喊「救國」,不只有幾個真的「救國」了,還順便嚇了一下當鬼的人。這兩種「卑鄙」的玩法,倒還能令當鬼者及大家接受,因為很有趣,比較「令人髮指」的,就是曾有人玩到一半,竟偷跑回家睡覺,讓大家找不到人,焦急萬分,只好去向他父母「請罪」,結果,他爸媽竟然輕鬆的說,他已經在家中「睡成了一隻豬」,我們才放了心。然後,大家更牙癢癢的說,他明晚必須先當鬼,才讓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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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
──記九月三日離島會議 有人叫喚說,快到左舷,有白海豚。人,一窩蜂齊聚左舷,海豚躍出海面,白色的鰭、白色的腹,正是藍鬱大海中最亮眼的浪。約莫十數隻吧,這本應該外航太平洋才有機會偶遇的海豚,如今,卻在狹隘海域參差躍動,彷如錯落五線譜,大海,似也有歌、有舞。 導遊說,來返大膽島十餘次,還不曾見過。金廈海域帆船點點,有漁船,將趕往烈嶼、金門作小三通生意;小遊艇、大遊艇,卻要到大膽島看「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字樣,再往青嶼,拍下「一國兩制、統一中國」。船隻梭巡,遠比我想像中頻繁,鼓浪嶼朦朧不見,王永慶的彰洲發電廠清晰地凸起幾支大型白色煙囪,一座一座鍋蓋似的廠房匍匐地表,彷彿在說,天就那麼高、地就那麼大,而我在海上,卻不知這海是大、是小? 連綴的島洲一眼無以盡看,這像是島的羅列,島海相連。本來預計登陸大膽島,擇在最寂寞的島,召開離島會議。來自小琉球、烏坵、綠島、澎湖、馬祖、金門當地鎮鄉長,以及作家、學者、民意代表都以為能夠如願登岸,將在最封閉的島嶼,以激昂言詞跟詩意字句,喚醒這個島,所有上膛的槍枝都將成為藝術品,所有壕溝碉堡都成為見證,但是,這卻也是最政治的島,拒絕了這次登岸。有人說,不知是掌權者關閉大膽島、還是大膽島關住了他們? 參訪結束多時,我仍常想起這段三小時的海域之旅,以及當日下午的離島會議。這場聚會,被道是離島「島主」的高峰會,所謂「高峰」,職階最高者不過縣長,這會議,會不會只是離島居民的春秋大夢,或者,是各自取來一把火,照亮彼此傷口,然後恍然大悟說,原來你的傷勢更嚴重啊,便帶著安慰的微笑離去? 笛卡兒提出主、客兩分時,沒料到這會變成一種分裂主義吧。存有切割成人類跟大自然,主體、客體循此軌道延伸,本省、外省也不遑多讓,藍皮綠骨或綠皮藍骨又顯得曖昧恰當,或者南半球、北半球,已開發跟未開發國家。真有不少人的權位、快慰,在劃分裡獲得滿足,才會有這麼多人在這裡嗆出他們的不滿。我突然把他們的不滿跟漆器聯想在一塊,漂亮的漆器需要多層次工程,他們的積怨又以多少時間、多少委屈,才逐漸孕生。而今胚成、器就,只是摳掉漆器上一丁點的漆,就讓人不忍。 烏坵鄉代表說,他們往返臺灣還依賴軍艦,沒幾個人知道烏坵在那裡,不是沒有觀光或產業價值,是被軍事法令徹底封鎖了。小琉球代表說,交通是該島大事,但從航次、票務、碼頭該否停車等大小事,都不在小琉球的管轄範圍,只能期待中央能看到地方的艱難。我隱約看見「聖聽」這意象。小琉球居民拿起螺角說話,螺的一邊接了好長好長的管子,因為實在太長了,已沒有人知道聲音是傳達了,還是因接續不良而半途中斷,「聖」,究竟何在,「聽」真能聽聞?澎湖也說話,提問說,離島人如何不離島而去?綠島也說,曾禁鎖政治犯的歷史蔚為觀光資產,如同金門、馬祖,販賣戰爭的菜刀跟坑道裡的烈酒,金、馬代表也說,何必劃分中心、邊緣,拿一圓規,取中心點畫圓,就是中心。本體、他體,應當平常心化,城市競爭勝過國家競爭,地域特色的凸顯該是對抗臺灣島本土論述的重要支撐。 規畫圓這巧妙比喻,在我心鮮活起來,誰該是拿圓規的人、圓規有其支撐點嗎?它能夠施力、使力,果真畫出一個屬於自己疆域的圓圈?我想起金門縣文化局曾出版李仕德所寫︽十七世紀的海上金門︾這本殊特史書,書末放了許多張衛星圖片。衛星繞行太空,那還遵守我們以北為天、以南為地的習慣性視角?而可能倒轉、斜看,大陸、臺灣等,不再以熟知的秋海棠、蕃薯出現,金門也不像一隻蝶或扳手或狗骨頭,它只表現自己的存在、以及跟他地的聯繫關係,地圖在此,竟拋卻了時間跟習俗,無比超脫、無比自由。 該把這些圖片交給尚未涉世的孩童,他們依此馳騁的想像圖繪,該沒有主體、客體,這該讓所有從二分劃法獲利者一笑、或者一悲。 會議完,返家,我打開書,想像圓規以金門為中心畫圈的樣子,就像城鄉研究專家所說的,當金廈大橋一蓋,金門、廈門回歸五十年前的生活共同體,腹地由海而陸,由福建而浙江而江蘇,無比延伸,我們會發現臺灣是多麼遙遠,這時候,我們再來問,那裡是中心、那裡是邊緣?學者說,臺灣常常忘記自己也是一個島,對外自覺委屈,對內又惡霸非常,地方該給中央一點顏色瞧瞧,何妨就讓離島連線打頭陣? 只是,衛星地圖提供多重視角時,也讓多重劃分成為可能,人人拿圓規畫圈,以金門為中心、以馬祖、以澎湖、以綠島、以臺灣、以北京、以強權、以權益為中心,有人謙虛地圈起小小的欄區,有人則誇張地伸展圓規的半徑。小圓圈外有大圓圈,大圓圈內有許多小圓圈,運轉如宇宙星圖。難怪,天,會成為人世的終極對應,星圖運轉,原也沒有權益、政治跟二分法,人世運轉則不然了。 我說后羿射日故事給孩子聽時,他問,太陽那麼熱,那麼大,后羿的箭要多猛才能射,他的箭不會被燒掉嗎?后羿不射日,就沒了嫦娥奔月,神話的連屬織造既衝突又懸疑。但是,神話卻不是遠古遺民的專利,現代也在織造神話。會議結束,船隻返抵金門,曾對現代政治影響深刻的施姓政治人物佇立船首。他服役小金門時,以叛亂罪被逮,當年,船隻也以這個視角離開小金門,而今,背景卻不相同。浪花淘洗,千古風流人物都作浪臣,他一張臉仍寫滿神話。遭受牢獄之災、也參與撰寫神話的張姓立委說,他們結束舊時代,卻也帶來新問題。他們都清楚時代走到那裡,而今召開的離島會議正是諸多問題之一。遺憾的是,臺灣有其悲情,離島有其血淚,卻依憑論述暴力,搶奪麥克風,爭說你瞧、你瞧,這是我的島嶼、我的神話。 是輪將離島造作神話了嗎? 能畫圈、誰敢畫圈?畫多大的圈? 要再開一次天地,再作人世支柱;誰要盜火到離島,再有永世光明? 誰要學后羿,射下十顆太陽中的九顆? 有必要,再造一次創世神話嗎? 已是太空時代,畢竟還論地球的事,都還說位處地球一隅,不為人知的辛酸。而在此侃侃而說的我,又何嘗遺忘出生金門,飽受本島、離島劃分之苦、之累。每次提故鄉,我都激昂難抑,總要想起軍管時代,奶奶等父親回去送她最後一程的往事。沒飛機,父親遲遲不到,奶奶也強忍一口氣,不肯走,恰是人間跟陰間的對決。二伯母不忍,聽聞軍機轟然飛過,哄騙奶奶說,行仔回來了。那口氣終於洩了,奶奶的眼、鼻、耳一起冒出血。也看見颱風來,被海水泡爛的村民,砲彈落,被炸成碎片的村民。金門縣長李炷烽說,他還記得從客廳要過天庭去躲防空洞,砲火染紅天空,威彈撼動大地,路,只短短幾公尺,命,只薄薄一條。 會議後,所有與會的離島人,也回到各自的離島了,學者、專家,也該有自己歸屬,如今,該只剩下離島在孤單海域的浪起浪落裡,咀嚼風大無浪的命運。 這真是命運嗎? 台北夜深,我安坐。窗外是金廈海域,有白豚跳躍在羅列的群島之間,從藍鬱的大海濺起白色浪花,如歌、如舞。眾聲喧嘩中,牠們沈默潛去,卻成為一種暗示。 我離開海,然而,牠們卻沒有離開我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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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文
第四章 從烈嶼檢查業務回來後,我忙於撰寫檢討報告,以及簽請懲處后宅茶室管理主任黃成武的案件,的確是忙得不可開交。但每當看到玻璃墊下黃鶯送的那片楓葉,總會勾起我對她的想念。然而,它彷彿只是一陣微風,輕輕地吹在我的心頭,僅僅讓我感到一絲兒清涼意,而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抿著嘴,打從心底自我嘲諷地一笑,我沒有理由自討苦吃,更承受不了任何感情的激盪。而不幸,我已跌進它的旋渦裡,親嚐愛情的滋味,是甜是苦,是酸是辣,我明知而不敢言。 那天臨近中午,心戰大隊行政官王上尉,為我帶來一位客人。 「黃鶯,」我訝異地從椅上站起,興奮地說:「好久不見,妳好!」 「陳大哥,你好。」她喜悅的形色,遮掩不住美麗的容顏,竟無視於辦公室那麼多銳利的眼光,伸出那柔嫩的手,讓我輕握著。 「老弟,」王上尉拍拍我的肩,「你們聊聊,我有事先走了。」 「謝謝你,」我微微地向他點點頭,以感謝的眼光目視著他說:「你儘管忙,我會送她回馬山。」 王上尉走後,我引領著黃鶯,穿梭在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一一向同仁們介紹。她那親切的舉止,端莊婉約的儀態,輕柔悅耳的聲音,博得連串的讚美聲。 識大體的傳令兵,搬了一張椅子放在我的桌旁,為她倒了一杯茶,但在這肅靜的辦公室裡,似乎只能靜坐著,倘若說有,也只是輕聲地說幾句無關緊要的題外話。 然而,我怎麼能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為了想看她一眼,我曾藉故到馬山,為了想念她,我曾經失眠過。從這些細微的事由來分析,她在我心中,已衍生出一份難以抗拒的微妙因素。今天她蒞臨太武山谷,不管是公務,抑或有其他事由,可能都是藉口,或許,來找我才是她的原委,我敢於做如此的論斷。因而,我向首席參謀官打了招呼,把黃鶯帶出沉悶的武揚坑道,走在環境幽雅,景緻怡人的明德廣場。 「妳今天怎麼有空?」我訝異地問。 「你不是說,機會是人創造的嗎?」她看了我一眼,笑著說:「我今天就是想證實一下,到底是人創造機會,還是機會遷就人。」 「這或許都是藉口,」我看看她,「說來可笑,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總喜歡用一些美麗的言辭來欺騙自己。」 「你終於說出我想聽的真心話。」 「我一直不明白,男女之間的感情,不知是否因此而形成的。」 「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裝不懂?」 「我怎麼會騙妳。」 「男女間的感情的確是很微妙,但一個只想依靠機會,卻創造不出機會的人,更有點兒奇妙。陳大哥,你說是不是?」 「我曾經想過,也曾經因此而苦惱過,甚至懷疑自己得了狂想症,單戀著一個人。」 「你的懷疑沒有錯,有時我也會有如此的想法,我們喜歡人家,人家不一定喜歡我們,而當我們心中都沒有這些疑慮時,似乎也是感情進展的時候。」 「原來我們的想法都一樣。」 「當我們站在這片空曠的廣場時,有些事是不必懷疑的,時光不僅能讓我們成長,也會考驗我們的一切。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不珍惜。」 我們迎著山谷冷颼的寒風,在明德廣場環繞了一圈,而後來到我另一個辦公的處所。 站裡的員工正準備午餐,見我有來客,會計李小姐主動來詢問: 「經理,客人要不要一起用餐?」 「當然要,」我沒有徵求黃鶯的同意,逕自對李小姐說:「不要忘了加點菜。」 李小姐點點頭笑笑。 「陳大哥,真的要在這裡吃飯啊?」黃鶯有點兒尷尬。 「站裡的員工多數是我們金門同鄉,這頓飯吃起來對妳來說或許別具意義。」我坦誠地說。(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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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颱風無情似有情
酷熱的夏天,白天的大地,就像蒸籠裡的年糕,熱騰騰的,還帶著些許黏意,只差沒有入口融化而已,所以「出門」這檔事,就讓它化作煙塵,在人間暫時消失吧!人們只有靜待那華燈初上,天邊尚遺留下那一抹微紅的晚霞時刻開始,才像閉關屏息已久的鳥兒,衝出那令人窒礙的鳥籠,展翅翱翔。熱││成了夏天中最惹人棄嫌的話題。 「颱風來了!颱風來了!」兒子就像當年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一樣,帶著幾許興奮與雀躍在電視機前嚷著,我則帶著幾許疑惑與不可置信的眼神,杵在廚房門口,對著這人小鬼大的「小人兒」瞧了半天,腦海中的問號直盤旋著:這就是小孩子眼中的「颱風」嗎? 不只是兒子巴望著颱風天來,班上那群小蘿蔔頭也曾告訴我同樣的訊息,問他們為什麼?理由很簡單││可以放颱風假,不用上學。說真格的,何止小孩不喜歡上學,連大人我,有時也會心存僥倖,最好連放三天颱風假,至少有三天不用像上戰場般的疲於奔命。但腦海中的浩然正氣有時又告訴自己,這年頭怎麼啦?大人不喜歡工作,小孩不喜歡上學,我們國家的前途是一片「無亮」,未來怎麼可能有希望呢? 小孩喜歡颱風天,就像小孩喜歡過新年一樣的道理。俗話說:「大人亂糟糟,囝仔愛年兜」。小孩子看到了過新年的表面,耀眼的新衣、新帽,喜孜孜的壓歲錢,愜意的吃喝玩樂:::,但看不到大人為過新年,背後付出的辛勞與掛在心口上的憂慮;小孩子看到颱風天不用上學的快樂,卻看不到大人為颱風過後財產損失的心痛。嗯!現在的小孩真「狠 」! 也曾經問過班上的小蘿蔔頭,喜歡被人管得多,但責任少一點;還是被人管得少,但責任多一點。只有少數幾個較「識大體」的選擇前者,大部分「白目者」都是選擇後者。問他們為什麼?理由很簡單││不喜歡被爸媽管那麼多。但:::「責任」是什麼?沒人「知影」。因為他們看到的只有「管」這檔事,至於「責任」是什麼東東?就留給大人去傷腦筋吧!嗯!現在的小孩真「巧」! 小孩喜歡颱風天,好像自古至今皆然。小時候也曾有過經歷颱風的回憶,停電、停水是必然的。有時颱風來勢洶洶,我家門前的大潭總是潭水四溢,池中的大魚、小魚趁機脫逃,我們捲起褲管,手忙腳亂的抓起魚來。魚兒有沒有抓到?已無記憶,但那藉機會玩水,為酷暑的夏天帶來了一絲涼意,還真讓人回憶無窮呢!除此外,颱風過後,大人小孩全家總動員,馬路上的倒樹斷枝,成了家家戶戶爭搶的戰利品,當然其中也不乏趁「颱」打劫││趁機拔根砍樹的。颱風過後,家家門前堆放著不是滿坑滿谷的沙發、床墊、冰箱:::等垃圾,而是斷枝殘葉的柴火。那種景象,在當今瓦斯當道的生活裡,還真的成了絕響呢! 不記得是哪一年教過小學六年級的國語,有一課提到人類的科技力量,已足以使來襲的颱風轉向,在那白紙黑字上,確確實實記錄著人類偉大的科技發明。但事隔多少年來,人類卻只能靜觀「颱」變,飽受颱風無情的肆虐,卻苦無對策。這理論與現實之間,除了有段距離外,有時還真的「大小漢」差那樣多! 颱風過後,所有電視台都在搶播颱後災情。停電、停水,這老掉牙的新聞,用鼻子想也可以得知;坍方、落石,這雨公公發怒過後的傑作,誰人不知?路斷、樹倒,這是風姐裙擺橫掃過後必留下的痕跡,誰人不曉?倒是這年頭出現了一種颱風災後的新名詞││土石流。學生時代讀過「冰河」,顧名思義,河中流的是冰叫「冰河」,那時曾為之驚嘆不已。但如今河流中流的不只是水,而是夾雜著沙土和石塊,那來勢洶洶,瞬間把高山夷為平地的恐怖樣,讓人聞之足以喪膽。這除了是因地震過後土質鬆散的後遺症外,也要歸咎於人類對大自然濫墾濫伐所造成的惡果。 颱風過後,帶來了充沛的雨量和舒緩大地熱氣的好處,卻遠不如造成財物損失與生活不便的痛苦,所以大人聞颱,人人色變,只有那天塌下來還有爸媽頂著的小孩,才巴望著颱風的來臨。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道盡了世間的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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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七月流火
農曆七月充滿了怪力亂神,即使我們這些知識份子仍不可免俗隨家人按規矩普渡好兄弟,祈他們在陰陽路上有幾餐好吃的,從七月初到中元普渡,也有祭拜無主孤魂的「萬善堂」普渡,或是公墓花園靈骨塔普渡,或是路祭的不一而足。 軍旅生涯中也曾聽過許多怪力亂神的傳聞,而且言之鑿鑿,例如在青岐的部隊裡,碉堡內鬧鬼的事,有一夜連上的張簡兄下哨後已是凌晨兩三點,他倒頭就睡,卻有什麼東西來拉他的腳,他以為有人惡作劇,在睡夢中喊著「別吵!」一直被折磨到天亮。 第二日他又站凌晨的衛兵,回寢室時又歷史重演,他嚇得魂不守舍,清晨時趕緊報告值星班長,這事一下子就在連上傳開了,中士吳班長說他會金剛咒,就到張簡床舖那兒做法念咒,又貼了一張金剛護法神像,第三日以後就沒再聽到張簡說東道西了,大家說他八字輕要小心,張簡曾在港都闖蕩過,入伍升一兵以後又犯上酒癮,終有一日藉酒發瘋,與長官迎面對衝頂撞,最後被送到大金的明德班伺候感化,再也沒有他的消息,是否喝酒的人常會在恍惚之中? 我偶而會想起張簡和我說起的一些故事,和他一起站衛兵時的辯論,他如果辯不過人,常常會亮出這樣一句話:「啊你讀的書較多啦!」真令我汗顏,狡辯無益,贏了又如何,不知他如今安好否? 我們在石鼓山的連上後山有一座墓碑,說是墳又不像,因為面積不大,早晚清掃環境已經見怪不怪,傍晚時學長總會點一炷香向那墳祭拜,大家一直相安無事。人若心術端正純樸,即使居住在墓邊也不覺可怖了!因為它是那麼親近,只要把它當朋友就好。 我的一位小學同學當上連長以後,在一次師對抗演習中,夜晚就睡在公墓,他說:「人一旦累了,只要有一個睡覺的地方就好,頂多向那些好兄弟拜拜碼頭,說打擾他們了。」我們連長卻不敢走夜路,有一回站夜哨時,看到傳令兵還沒就寢,他說他去營部接連長回來,連長去營部開會,回連上時不敢獨自一人過高粱田,那是一條捷徑,他就是要人做陪,連長在十點時打電話叫傳令兵接他回來。 「那他晚上出發時自己去嗎?」我好奇地問。傳令兵學長說:「也是我帶他去的!」學長說這話時,語氣竟帶些自豪。他又說:「我們走過高粱田,他還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放。」學長說這話時,並沒有減少我對連長的尊敬,但是想到他膽怯的那種樣子,竟有一股興奮感,想到他在訓話時的威權,和他過高粱田的夜路時的顫抖,簡直判若兩人,想到自己出身農家,夜間的田埂也大步邁向前去,即使農曆七月也是家常便飯,只有民國六十年代某個時期傳聞匪諜猖獗的年代,晚上去雜貨店購物,即使有一段夜路有一盞微弱的路登,仍然揮不去我內心的恐懼感,用大腳步跑過暗路又大聲叫喊,回到家才心安。 這幾年有深刻的體會,「鬼」是在人的心中衍生出來,今年農曆七月的某個夜晚,竟然夢見一團無特定形狀的鬼來纏身,揮之不去,醒來以後問了家人,答說我工作太累,壓力太大使然,後來有空我就去游泳或到山上林間健行,都可以達到紓壓的目的。 在小金的青岐部隊將近一年,陸續到師部支援,後來我改建制到師部去,和師部的學長及弟兄已逐漸熟悉,正是七月中元,傍晚時打字班的李班長自山下回來,手上提著金香和一些糖餅,叫衛兵去參四搬桌子出來外頭,又喊出裡面的文書們來拜拜,我們就仿照民間習俗跟著拜,即是普渡。 李班長說:「近來連上事情比較多,大家來拜拜求平安!」有些長官從坑道出來,也沒說什麼,到天黑時燒完金紙,一切還原回歸正常,糖果餅乾大家分吃掉了。 後來我才想到,李班長那陣子與一位軍官在競爭追同一位女孩子,他輸了,內心比較鬱結,如果拜拜也可以紓壓,那也未嘗不可。 我在金門時從來沒見過什鬼怪,倒是身邊的朋友遇到或是一堆道聽塗說的傳聞,佛教的師父一直宣導農曆七月為「教孝月」,父母恩重難報,所以有許多法會,而某些媒體卻時常裝神弄鬼,語不驚人死不休!其實每個月都有怪事,災難也不會集中在七月,重要的是自己心中的一把尺和一種清淨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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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化資產保存芻議之二─ ─金門城古城牆保存與維護
金門城古城牆損毀的原因 明初所創建的金門千戶所城,在歷經明鄭抗清的戰禍,以及清初失去金門政經軍事中心地位後,原有的城市功能與防禦作用不再,城牆自然不受到重視。金門城古城牆的損壞,究其原因,一為人為因素,二為自然因素,其中以人為因素為最。 一、人為破壞的因素 人為的破壞包括拆毀、改造、污染、戰火、環境破壞等。金門城古城牆的人為破壞又可分三種情況: 1、戰爭時期的破壞 又可分為兩種:一是明鄭與清廷的軍事對抗,城牆的破壞無法避免;一是1949年國共戰爭時期,城牆石條被移走作為軍事工事之用,甚至在城牆上興建碉堡。這是金門城古城牆歷史風貌佚失的最主要原因。 2、人為施作上的破壞 目前環城的夯土層,仍有國軍當年種植的木麻黃;部分城牆段落,如西門段、北門段,近二十年來新式樓房的興建緊鄰城基,致使未來城牆完整復原的機會大為降低;南門段也因興建金門酒廠,城牆遭到拆除,是目前唯一連夯土也未保留的段落;東門段、南門段亦在三百餘年來,居民在城外耕作,而自行挖開城基,開闢捷徑之作為。 3、不當建設所造成的破壞 由於對金門城歷史價值認識不足,1990年代後期在金門酒廠回饋金的支持下,興建四座不符體制與地方風貌的城門樓,成為景觀上的殺手。 二、自然破壞的因素 自然的破壞包括風雨侵蝕、空氣濕度變化、陽光照射、植物盤據(生物破壞)、重力塌陷、水災等。比較嚴重的有: 1、極少數城基保存的石垣、石條,因降雨造成的大量滲浸,原砌築方式受到破壞,且長期的風雨侵蝕讓多處夯土流失,如東門段。 2、夯土層因重植木麻黃,且大量滋生蔓藤、雜草,多處夯土牆身已蔚然成林。有些樹木直徑超過60公分,根部更深入夯土層內,使得夯土層產生不規則的變形,其中以北門段較為嚴重。 3、因自然風化、崩塌之故,金門城部份原有的壕溝早已填平,作為道路使用。 4、部份牆段受到外力或自然重力的擠壓,導致夯土的崩塌。 古城牆保存對策 儘管歷史風貌多已不存,但金門城古城牆的修護仍有必要。主要原因有:這座城池是台澎金馬年代最早的城市,這座城池代表金門歷史發展之重要里程碑,且這座城池具有文化觀光的價值。然而,從現況來看,古城牆的保存並無法採取全面重建,何種保存方式最為理想、未來再利用的程度為何、長期的維護管理模式為何…等等,都是需要進一步探究的課題。 然而,在一年多的研究中,我認為金門城古城牆保存有一些必須思考的課題: 1、古城牆的保存對象,應包括城牆本體、城牆周邊環境、城牆視覺天際線等部分,儘可能使城牆在一定範圍內得到充分的復原,以作為歷史情境之展示。 2、古城牆的保存需要納入金門城的總體發展計畫中,甚至納入金門觀光發展計畫中,以串聯文臺寶塔、虛江嘯臥、宋元豐命婦墓等史蹟。換言之,必須兼顧發展與保存的需要,如協調現代道路與城牆原貌之衝突、現存民宅與城牆基地之衝突等。 3、讓古城牆的復原做到切實保護、充分展示、合理利用的地步。但提倡古城牆活化利用,必須在城牆安全、保持原有風貌、永續發展等前提下的『利用』。未來必須全力避免不協調、過度臆測、過度設計的復原,或者是單純從經濟利益出發的改建。 4、加強宣導教育,讓地方了解金門城牆保存的意義,並進行最大限度的展示,同時也讓社區了解金門城古城牆對於社區未來發展的重要性。 金門城古城牆修護、重建與維護準則 因此,根據我國的︽文化資產保存法︾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威尼斯憲章︾(1964年)的規範,金門古城牆遺址的修護、重建與維護,需要符合以下的準則: 1、在嚴謹的調查研究下,掌握古城牆的整體狀況及各分段的情況,包括建造年代、原來規模(城牆之長、寬、高度等)、構造方式,以及目前的保存與破壞狀況、週遭環境情況等,以作為重建之依據。 2、重建以不變更原來形制為原則,並尊重各歷史時期的改建。換言之,建議以明永樂年間的城牆規模為準,若有局部的修正或更動,必須經過嚴謹的學術討論及行政審查,避免歷史風貌之失真。 3、儘可能以傳統建材與工法,不使用現代建材(如鋼筋混凝土)及有機化學材料。 4、重建工程均因適當考慮現實的條件及今後的利用方式,做最有效的保存與活化。 5、在擬重建的牆段,於古城牆內、外側分別劃定保存範圍(不少於十公尺以上),限制開發,避免未來住戶或攤商沿著城牆違建使用的可能性。 6、在擬重建的牆段,另需劃定景觀天際線控制區(不少於五十公尺),在此範圍內以不超過古城牆高度5‧4公尺為原則,亦即為避免影響既存建物,暫以洪武年間興建的高度為主(洪武二十年時一丈七尺,約5‧4公尺;永樂十五年增修為二丈五,約8公尺)。 7、重建之後的城牆環境,可結合適量的觀光活動,並考慮交通、解說、照明等設施之引入,並於適當的週遭環境考慮廁所、攤商之需要。 8、以殘蹟保存的牆段,應疏浚鄰近地區排水道,清除雜亂草木,並進行夯土層穩固工程,防止進一步崩塌。週遭環境可綠化,慎重選擇景觀花木品種(部份可用盆景),並考慮長期環境保護及景觀風貌。 9、長期且持續性投入金門城古城牆及其舊城區的考證研究,亦可以結合考古發掘或現代科學儀器(如航空測量及照相、地底雷達、化學分析等)之協助,對古城進行多方面的探討。 10、結合城區內外不同歷史時期的資源,如北門外明代古街、東南段軍事坑道等,進行以保存活化為方向之開發,擴大文化觀光的效益。 11、未來施工過程中若有出土任何文物、各類建築構件,應一律妥善保存,並留下文字及圖片檔案,供未來學術研究及展示之用。 這些準則,一方面參考了國內外對於古城牆保存與修護的觀念及做法,一方面也考慮了金門城現況的資源特性及限制。當然,地方政府與民間必須對於文化資產保存更加的重視:前者提供政策的支持,長期挹注資金,提升文化資產保存技術與經營管理;後者能肯定傳統聚落的生活價值,致力維護祖先基業。唯有如此,金門所具備的文化資產之優勢,才能與國際接軌,也才能真正創造高品質的文化觀光環境,為我們的未來創造永續發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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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難道你們上級單位沒看到他那副嘴臉?還是包庇著他,護衛著他?」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不悅地說。 「只要有具體的證據,我們一定依法嚴辦。」 「聽說他的後台很硬,你們辦得了他嗎?」 「長官最痛恨的就是這些知法犯法、為非作歹的人,」我提出保證,「一旦查證屬實,絕對嚴辦!」 「你看看,」她突然站起,打開櫃子,「上級每個月發給我們三百元副食費,他給我們吃的是什麼,連點油水都沒有,比豬吃的還不如。」她氣憤地說:「我們幹的是販賣靈肉的工作,吃不飽、沒營養,體力不足能賣票,能賺錢嗎?每位小姐都是自備罐頭或小菜,才能下飯。更離譜的是買一張票,要糟蹋我們整個晚上,喝起酒來更像瘋子似的,要我們變換姿勢做獸交,如有不從,就威脅要把我們遣送回台灣去!」她愈說愈生氣,「經常在晚上,還會約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這裡飲酒,不僅要我們陪酒,還當眾毛手毛腳,吃免費豆腐,不把我們當人看。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其他人!」 我神情凝重地點點頭,而後說:「這些事情妳們有沒有反映過?」 「二號林美霞曾經向總室的副經理報告過,不但沒有效,還被調到大膽去。」她說後,竟有點兒懼怕地,「你可不能說是我說的,要不然我就慘了!」 「妳放心,」我提出保證,「如果查證屬實,絕對會給妳們一個合理的交代。」 我依她所述做了詳細的紀錄,並從售票員、工友、炊事以及其他侍應生處一一加以查證。起初他們都吞吞吐吐不敢實言,經我再三地勸說,他們始在紀錄上簽名作證。如此證據已齊全,黃成武的惡形惡狀亦已原形畢露,再高的靠山,或許已保不住他這個管理主任的位子,依我的權責,我敢於向后宅茶室的員工生做如此的保證。 青岐茶室在島上的南端,它是一棟一落四櫸頭的民房,原屋主僑居南洋,由茶室編列預算,每月以三百元租金向代管人租用。屋內經過一番整修和改建,始勉強容納四位侍應生和三位員工,但它每月的營業額卻與后宅相差無幾。管理主任是上尉退役的張逸軒,他為人忠厚樸實,國學造詣很深,談吐文雅風趣,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書法更是蒼勁有力。 車在古厝的門口埕停下,遠遠我們就看到一副陳舊而有趣的對聯: 金門廈門門對門 大炮小炮炮打炮 如果我沒猜錯,這副字意傳神的趣聯,絕對是出自張逸軒的手筆。 看完一些例行的報表以及核對部分資料後,我又訪談了幾位侍應生,對於張逸軒的為人都給予高度的肯定,但對售票員不按順序售票卻有微辭。這些小問題我並沒有做成紀錄,只私下提醒張逸軒主任注意改善,但也依權責提出警告,倘若售票員售票時不依常規輪流,任由他與侍應生利益交換,一經查覺絕不寬貸。 我們並沒有在青岐停留太久,在回程的船上,我腦裡浮現的全是那些歷盡滄桑的侍應生的影子,她們並非是天生的軍妓,依我長期所做的探訪和瞭解,大部分都是家庭因素的使然,讓她們承受心靈與肉體的雙重苦痛。當然,有些人也會隱瞞事實的真相,不願輕易地談起自身的遭遇。在一百六十餘位侍應生裡,或許每人都隱藏著一個不欲人知的淒涼故事,又有誰能覺察到其中的辛酸,或許只有她們自己清楚。 然而,當她們遠離家人,來到這個小島上討生活時,人性的尊嚴已蕩然無存,她們亦已深知,客人化錢買票是為了要從她們身上得到某一方面的快感,她們只是一種幫助男人洩慾的工具而已。但萬萬沒想到,有些管理幹部根本不把她們當人看,后宅茶室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獸性如黃成武者大有人在,無論特約茶室的管理辦法訂定得如何嚴格,依然不能把那些敗類除盡,依然不能杜絕那些屢見不鮮的弊端,這似乎是我們必須詳加檢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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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話鬼》心中有鬼的經驗
下部隊一年多,倒也相安無事,未幾,個人調任排長,有了自己的寢室,可是不久後,接連幾天,怪事接二連三發生,昨天有弟兄反應被鬼壓胸,今天就有弟兄反映被鬼拉腳,鬼言鬼語,弄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人人談鬼色變,最後,連長為了平息弟兄的恐慌心理,在晚點名的時候宣佈,由各軍官在士兵寢室輪值,由晚上十點到凌晨六點,每人兩個小時,連續三天,如果軍官們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則以後任何弟兄都不得再提鬼事;好巧不巧,個人輪值的時間為凌晨一至三點,當輪到個人的班時,依時在士兵寢室來回巡視,在全寢室的弟兄陪同,且有燈光的情形下,弟兄們安好,我也無恙,相安無事,可是一回到個人寢室,孤獨的一個人,獨自面對長夜與孤燈,鬼影又無聲無息的佔滿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斬之不絕、如影隨形,努力想要讓自己入眠,以忘卻它們,可是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那些建豬舍所挖的白骨,又在此時現蹤腦海心中,哎!真想逃到人多的地方,消除腦中紛擾的鬼影,可是又怕讓人知道了取笑,唯有隱忍以渡,最後,才在不知不覺中進入睡夢中。 最後一次鬼在心中,那是最近的事了;最近,由於業務需要,陪同本鎮里鄰長赴台省及姐妹鎮參訪,最初兩天,大家相安無事,玩的也愉快盡興,可是第三天,我們這一車換來了一位新的導遊歐巴桑小姐,為人倒也風趣,且也能侃侃而談,為全車製造歡聲笑語,可是,導遊小姐說著說著,就說到旅館房間的事來著,我知道小姐是一片好心,在教導我們一些旅遊時應注意的事項與常識,其用心是良好的,可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她一說,又讓我多了一個失眠的夜了,導遊小姐說:我們如果進了旅館,拿了鎖匙,來到房門口,最好不要馬上開門進入,因為我們不知道這一間房子是否曾經發生過事故,所以不管有沒有,為求心安,進門前要先敲門,開了門要說:對不起,打攪了,看看房間以後,要拍拍手稱讚說房間很好,很舒適,而洗完澡後,所使用的浴巾要把它弄濕,以免為牠所用;聽完她的敘述以後,我不知道同車的里鄰長心中是怎麼想的,可是我知道,雞婆的導遊呀!我今晚又是一個難過的長夜了,我的心中一定又有鬼了;話不說、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既然已經挑明著講了,又如何教我不心動呢!向來神經大條、凡事無所謂的我,聽了以後,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我可從來都沒有這樣做過啊!當晚,投宿旅館時,只有暗中行禮如儀,照著導遊小姐所說的步驟,一項一項的做了;夜漸深了,閒聊的同事離開了,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人從房門走了,可是鬼卻從腦門進來了,哎,好個無依的我,就這樣,鬼在我心中糾纏了一夜,直至天明,同仁們見到了一個睡眼惺忪、精神不濟的我。 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我沒有見過,我不知道,可是長輩們一直告誡我們,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雖然我心中不願相信有鬼,可是,現實裡我還是相信有鬼,但是不管有鬼沒鬼,相信只要心中不要有不可告人的鬼主意,就算心中有鬼,那也是善良無害的鬼影而已,是吧!適逢農曆七月鬼門開,眾家鬼兄弟重回人間旅遊的當兒,諸親好友們,除了讓我們虔誠奉拜,普渡眾家兄弟以外,且讓我們本著廣慈博愛,普渡眾生的心待人吧!這樣,你的心中自然就不會產生鬼主意,自然也就沒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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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化資產保存芻議之一
──古城牆保存之價值 城牆城市:傳統中國城市的重要特徵 許多學者表明,傳統中國城市空間的重要特徵為城牆,即「城牆城市」(Walled city)。 這個特徵的形成,由來已久。大約在周代以後,中國城市便確立了「內城外郭」雙重城牆的作法。歷史地理學家楊寬的研究顯示,從周初在洛陽營建成周的城郭之後,中國古代都城的基本結構即為:由小城和大城(即郭)兩部分組成,小城是君主的宮殿及統治機構│官衙的所在,大城中則居住著士兵、庶民、被征服者,並分佈著製銅、製鐵的作坊;西漢長安城以前,小城多設於大城的西南隅,(建物朝向)東向;東漢洛陽城以後,小城多位於大城的中央,南向;這個變化,反映了從「坐西(南)朝東為尊」的以家為中心的禮制,到「坐北朝南為尊」的君臣關係禮制的轉變;北魏洛陽城及唐代長安城的佈局結構,即為此一轉變的延續與發展。城市史學家劉石吉在︿城郭市廛│城市的機能、特徵及其轉型﹀的論文中也指出,後來的唐長安、洛陽城、北宋開封、杭州、明清北京、南京,築有三重城牆,層層包圍;內城包括皇城和宮城,皇城為中央衛署和官吏住宅區,宮城為皇宮所在,外城則是平民的住宅區和商業區。 另根據中研院院士杜正勝的研究,周代城邑內部的主體建築可揣測為「祭政」的活動,城內主要的建築不外是寢廟、社稷和庫臺。而外郭的形成,杜氏除了認為具備濃厚的軍事性外,更是社會經濟擴張、人口增殖的必然結果,是作為「國人」、「野人」的身份分野及管理的手段,並認為郭的出現,象徵傳統城邦的結束,因為城市的社會結構改變了,地緣或業緣是城市人口結合的重要因素。簡言之,傳統中國城市的重要特徵,從周代以後乃是二重(三重)城牆的興築。 這樣的特徵,與許多歐西的城市有著顯著差異。著名的學者李約瑟(Joseph Needham)曾經比較古代中國城市及歐洲城市的差異,指出:「:::中國的城市不需要成長,事實上它們的收縮常常因為它們的發展;遺留下來的城牆外殼需要加以重新整理,或者因為已經轉換了一個朝代。它們的居民僅僅是每個個人的總計,他們每個人和家鄉都有十分密切的關係,因為在那裡先人的田園廬墓仍然存在。而歐洲的城市是從內部發展起來的,中心在於它的廣場、市場、教堂、街市、市政廳和基爾特,外部的城堡才有中國城市的意義,而中國城市的中心點卻是鼓樓、衙門│軍政的辦公處」。李約瑟的分析,至少指出傳統中國城市濃厚的政治軍事性格,以及缺乏西方「市民社會」(civil society)的特性。 簡要地說,中國的城牆城市主要目標是建構一個完整的防禦或圍護之體系。南京東南大學建築系劉敘杰︿中國古代城牆﹀文中曾指出,城牆作為防禦工事,其組成元素依不同的城市規模、重要性或歷史的演變、築城技術的提升,往往包括幾個部分: 1、城牆 包括不同層級城市的內外城垣,如國都、王城、郡、州、府、縣,或軍事目的之城堡。城垣牆體的構築,多數為夯土,且築城技術在周代以後已十分進步,城垣的密實與堅固性均高。唐代以後,已有將陶磚之例,但僅限於貼面材料施於城門附近或高台建築城基表面。 宋代以後築城技術進一步制度化,︽營造法式︾中即有磚作制度、壕寨制度等篇,來載明牆身結構的安全性。 明代以後的城牆,由於火藥武器的普及、製磚業的蓬勃發展,外部多採磚砌,或就地取材以石砌之。中國各地現存的磚城牆,幾乎全部建於明代,特別是中期以後。這些城牆絕大多數是兩側包磚或以條石砌之,中央填土的形式。 2、城門、城台、城樓 城門是城市內外交通的出入口,其建築規模與數量,常依城市的大小、形制、方位、用途等因素來決定。如一般的地方城市大多於四個方向各開一門。將城門兩側牆體向內外伸出以形成平台,稱為城台,可增加城牆厚度,並有利於防守,又可在上面建城樓。城樓平日可供宴集及觀景,戰時則作為瞭望與指揮所在。 3、角臺、角樓 角臺建築城牆轉角處,平面常作凸出之方形或圓形,上建角樓,功能與城樓相仿。 4、馬面(又名行城、敵台) 依一定距離在城牆外側建凸出的墩台,平面有長方形和半圓形,因外觀狹長如馬面而得名。 5、護城河(又名城河、城壕) 古代稱之為「城池」者,就是城牆與護城河的合稱。護城河又謂城河、城壕或護河。它一般環繞於城牆外側,少數也有城牆內側再修一道內護河的。 6、甕城(又名月城) 為了避免城門直接暴露在敵人的攻擊下,常在城門外側或內側再添一道城牆,以形成一區面積不大的防禦性附郭。甕城,顧名思義,一旦敵人進入此處,就會遭到四面的圍攻,猶如甕中之鱉。甕城平面有矩形和半圓形兩種,其牆垣均較主城垣為低且薄,而對外的門道多置於側面,與主城門曲折相通,利於防守。 當然,目前多數中國歷史上的城牆城市多已失去完整性。商品經濟的發展打破了中世紀以來的城市結構與坊牆。真正打破包圍城市外部的「城郭」的歷史動力,是晚清以後資本主義經濟體系隨著帝國主義的入侵。近代城市不再扮演防禦的功能,而是被期待更具商業機能,城市被視為經濟的載體,在便利交通的理由下,拆毀了二千年來城牆城市。現代化的市政管理,以及城市規劃的概念引入,造就了現代都市的雛形。 古城牆保存的價值 1、古城牆保存就是城市歷史的保存 城牆城市是中國城市的重要特徵,往往是一座歷史城市發展的印記,因此古城牆的保存便是城市歷史保存的重要一環,也是世界文明發展史的重要標誌。中國的城牆建築,具體記錄了古代的軍事政治制度、民族和地域關係、工程技術與藝術、環境變遷等史料,具有高度的歷史、文化、教育、藝術與研究的價值。 2、古城牆保存就是對珍貴性、稀少性、不可重現性之文化資產的保存 城牆是古代城市的主要防禦設施,是歷史的實體見證與重要的文化資產,特別是在近代商業發展的潮流下,以及當代城市所要求的交通功能,多數城市城牆已不復存。因此,古城牆具有稀少性與不可重現性。中國城牆除了萬里長城外,僅存南京古城牆遺構33‧67公里(全世界現存磚石城牆中位居第一),以及如福建惠安崇武千戶所城的少數地方城市,仍保存歷史風貌。明代金門千戶所城,雖城牆石條絕大多數已不復存,但城基範圍、夯土層仍在,若經適當的復原修護,當可恢復明代軍事城堡的歷史氛圍。 3、古城牆保存就是文化展示、觀光與教育不可或缺的資源 歷史教育是促成文化認同的主要部分,文化消費也是當代產業重要的一環。發揮古城牆的潛在價值,科學性的保存與合理性的利用古代城牆,有利於展示當地的歷史與現狀,提高文化知名度,推動文化展示、觀光活動與歷史教育之發展,當可提高社會與經濟效益。換言之,藉由古城牆的保存與展示,開展地方文化認同,帶動地方的經濟。 近十年來,中國大陸城市建設及其規模發展不斷擴大,古城牆的保存議題確實有其急迫性。部分地方政府重視古城的保存,通過訂定專項法規的形式予以保護,也實際投入了資源加以維修,如南京的明代城牆、開封唐代城牆遺構;也有提高對古城城樓保存技術的努力者,如西安針對長樂門城樓的修繕提出科學手段保護古建築的彩繪壁畫,以保持其古樸的原貌。但亦有部份地方保護不夠有力,侵占古城牆的事件時有發生。 日本方面對城郭的保存相當重視。日本自古無城,只有城柵。上古時期的日本雖然向中國學習都城制度,規劃了平城京(奈良)、平安京(京都),然而只是佈局形式模仿中國,並沒有城牆。日本城郭建築的真正開始是在中世之後、近世之初,即產生於日本的戰國時代,發展於安土桃山時代,衰落於江戶時代。它實際上是地方勢力爭奪、軍閥割據的產物。目前日本有記載的城郭有一百六十四處,共分二級七類保存。第一級的都道府縣級城郭,包括未列為文物(古蹟),僅存名稱、地點者,四十七處;被列為都道府縣城址文物(遺址古蹟)者,二十三處;被列為都道府縣城址建築文物(古蹟)者,七處。第二級的國家級城郭,包括被國家城址文物(遺址古蹟)者,四十七處;被列為國家特別城址文物(特別遺址古蹟)者,九處;被列為國家重要建築文物(古蹟)者,二十六處;被列入國家國寶級城郭建築者,五處日本五處國寶級名城,包括京都二條城(以府第建築一處列為國寶)、兵庫縣姬路城、長野縣松本城、歧阜縣犬山城、滋賀縣彥根城,均受到妥善的保存修護與再利用、管理。 金門,是我國文化資產保存完整的地區,亦是台澎金馬的範疇內唯一擁有明代古城、古街、古墓、古塔的地區。若能積極推動金門千戶所城古城牆的保存與復原,不但可以引導我們進入「固若金湯,雄鎮海門」的歷史情境,也可讓國人瞭解金門從明代以來的軍事重鎮地位,更可以結合文台寶塔、明遺老街、金門酒廠等歷史與現存資源,進一步豐富金門的人文史蹟觀光的活動,媲美中國重要歷史名城與日本名城,是十分具有價值的文化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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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心漫談》呷蟲做人
時序入秋,我時常緊繃的心情終於稍稍放鬆,原因無他,實在是我那寶貝女兒細皮嫩肉的,偏又和外婆住鄉下,所以,蚊蟲多就難免滿身紅豆冰,小孩禁不起癢,一抓就破皮,每次追著擦藥都要哇哇哭,不擦藥,又怕傷口化膿,聽多了蜂窩性組織炎的恐怖,做娘的人提心吊膽也是難免的。有了去年的痛苦經驗,所以,今年初夏時節,媽媽這個做外婆的人就提起要讓小寶貝喝蟾蜍湯,據說此道料理清熱解毒,偏偏我那凡事謹慎保守的另一半知道了,怎樣也不肯同意,計畫只好做罷! 這一日,我看女兒不小心又被蚊子叮了一口,狂抓猛抓的,真的於心不忍,所以,問了老媽:「我們以前在金門是怎麼過日子的呢?既沒紗窗、紗門的,小孩又成天在外頭跑。」老媽突然想起,「哎呀!」一聲的,眾人問起發生什麼事,她笑著回答:「什麼蟾蜍湯不能喝,想當年連蚯蚓和蟑螂屎都吃,還不是一個個都長大了。」眾人驚呼聲中問起:「好噁心,誰敢吃啊!」老媽眼睛瞄向我:「老大啊!因為是第一個小孩,老人家要怎麼帶小孩,也只能由著他們,做媳婦的看不過去,就只能在心裡乾著急。」我聽了有點抓狂的問起:「那你怎麼可以讓我吃這種不衛生的東西呢?就不怕我吃出病來嗎?」,老媽無奈的回答:「沒辦法啊!誰叫你老是抓得全身都是化膿的傷口,老人家說吃蟑螂屎退熱,蚯蚓切段沾蜂蜜吃解毒,我自己都不敢看,可是,也沒辦法說服老人家不餵你吃。」 我聽完後,五雷轟頂,難以置信,不知道曾擔任護士的媽媽竟然忍心讓我吃下這些噁心的東西,不過,又想起我小時候很挑嘴,怎麼可能任人擺佈,誰知道媽媽接著又說:「你大概前輩子被毒死的,所以,沒看過的東西絕對不吃,因此,阿嬤要先示範吃一口,你才會吃一口。」我的天哪!原來阿嬤吃了我才會乖乖的吃,看來阿嬤也挺犧牲的。記憶中,我的皮膚夏天老是紅豆冰化膿、冬天則是手指、腳趾的關節長滿凍瘡。夏天,紅豆冰化膿不會結痂,就要以毒攻毒,當時,因為豬舍、牛寮很多蜘蛛結網,蜘蛛網的中間有塊白白類似繭的小白點,剝下這個白點貼在化膿處,不知道是本來就要癒合,還是蜘蛛網的繭發揮功效,至少這樣的土法讓我在童年時光,不用常常需要到學校醫務室擦藥膏。 說得意猶未盡的老媽又談到:「以前只要鄰居有人抓到蛇煮蛇湯,一定會幫你留一碗,據說喝蛇湯皮膚會很好,所以,大家都把你列為不喝不可的小孩。」不會吧!我怕蛇怕得連看到蛇的照片都要發抖,竟然還敢喝蛇湯,這真是太神奇了。看來,我的皮膚真的差得讓大人們想盡辦法要調整體質,不過,說真的,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大概是選擇性失憶吧!只是,青春期當眾人都在煩惱青春痘時,我倒是不曾有過戰『痘』的苦惱,說不定還真的是兒時喝蛇湯的功勞。 我的另一半聽完老媽的描述後,笑著鬧我:「老婆,你放心,我不會因此嫌棄你的。不過,我肯定女兒皮膚不好,一定是遺傳到你的基因。」除了點頭之外,我不得不嗆聲回答:「我告訴你喔│我們金門人有句俗話說『呷蟲 做人』,你不覺得你老婆做人很成功嗎?既是孝順的媳婦,還是乖巧的老婆。」老媽微笑的看著女婿的反應,眾人則是找垃圾桶要吐,只有我那搞不清楚狀況的女兒,正努力找藉口要巴到我身上要媽媽抱,看來,我回答的那句話,還應該再加上我還是個「愛孩子的好媽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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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特約茶室是較複雜的單位,在體制上雖然由福利中心督導,實際上許多命令都由主管是項業務的政五組直接下達。無論例行檢查或突擊檢查,並不必事先知會福利中心,只要經過副主任批准,就可代表司令官去執行。 依我數年來承辦福利的經驗,離島茶室所發生的弊端遠較本島為高,因為它距離督導和管理單位遠,直屬的又是金防部,守備區、鄉公所都管不到他們。茶室的管理主任,就猶如是一家之長,從管理員、售票員、工友和侍應生,都必須聽從他一人的指揮。一些品德較差的管理主任,白吃、白喝不打緊,要侍應生免費陪他過夜的情事時有所聞。而可憐的侍應生則是敢怒不敢言,往往都是吃虧了事,對那些為所欲為、為非作歹的老色魔,也無可奈何。 我們先到位於西宅村郊的東林茶室,它有員工六人,侍應生十餘人,大部分都是年輕而面貌較佳者,是屬於乙級茶室。管理主任是中校營長退伍的程在學,他雖然單身,但品德操守不在話下,帳目清楚、待人誠懇,侍應生都叫他「老爹」,他也樂意把侍應生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看待。然而,基於職責所在,我不得不詢問售票員: 「你們管理主任有沒有買過侍應生的票?」 「有。」 「他買的是什麼票?」 「晚上的加班票。」 「有沒有固定找那一位小姐?」 「沒有,他通常會選年紀大一點的。」 依規定,無眷的員工可以買夜間九點以後的加班票,票價是軍官票的二倍。我從提包內取出那本厚重的侍應生簡歷冊,找出幾位年紀較大的加以查證,其結果是與售票員說的相吻合,對於如此的管理幹部,我們是更加放心了。 繼而地,我們來到小島北半邊的后宅茶室,依我們的分類,它是屬於丙級茶室,員工僅四人,侍應生六人,管理主任是上尉退伍的黃成武。他原本是山外茶室的管理員,平常的表現並不盡如人意,但他卻是前任副司令官的老部屬,組長不得不勉為其難,交代要調整他的職務。然而,來到后宅已半年了,竟連簡單的月報表也狀況百出,時而也有政四組不利於他的反映資料送到組裡,雖然轉由福利中心查處,但始終不見福利中心的覆文。趁著此次的督導檢查,我已理出幾點重要的案情,將一一加以求證和釐清。 坦白說,后宅茶室地勢高低起伏,交通不便,如果純以商業的立場來考量,似乎不可能在這個小小的區域另設茶室。它每月的人事與業務費用就高達萬餘元,如果以它的營業狀況來分析,實際的盈餘並不多,但為了服務官兵,為了替駐守在這裡的將士解決性的需求,從未去計較它的盈虧。 黃成武見我們一行人,除了倒茶遞煙、鞠躬哈腰外,並誇讚他們茶室裡的侍應生,個個待人誠懇、服務親切、功夫一流。他那小丑般的舉動和低級的語言,讓我感到噁心。 我支開他,逕自走進餐廳,圓形的餐桌上滿佈著一層油污,低矮的櫃子裡散發出一股腥味,裡面擺滿著尚未吃完的魚肉罐頭和豆腐乳。巧而,一位侍應生走進來,她驚異地看了我一眼。 「小姐,我能和妳談談,問妳幾個問題嗎?」我禮貌地向她點點頭說。 「你是金防部來的?」她瞄了一下我胸前配掛的職員證,卻難掩臉上的滄桑。 「是的,」我解釋著,「是督導福利單位的金防部政五組。」 「那正好,」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喜悅,低聲地說:「你能不能把我們那個爛主任調走。」 「為什麼?」我假裝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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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土浯民》剪不斷的思鄉夢─訪剪黏師傅黃再團
黃昏時,頭髮早已飛白的黃再團,常常會閒步到沙美村外的慈德宮,遙望著海那一頭的風光,心情沉澱後,再依偎著佝僂的瘦長背影,孤單的步向歸途。 那一年,民國三十八年,十五歲的他,跟隨著父親來金整修後浦頭慈德宮,沒想到,海峽一夕變色,從此落籍金門。 出生於民國二十三年的黃再團,福建南安人,目前已是地區有名的剪黏師傅。 祖父、父親都是剪黏、彩繪、交趾陶師傅,父親還參與廈門南普陀寺的興築整建工程,在父親黃經陸(人稱「陸」師)的帶引下,十多歲便跟著父親奔波各地大小寺廟,參與廟宇的整修工作。 大陸南安「小木」工作機會不多,為求溫飽,父子二人不辭辛勞,南來北往,包括同安、金門都有他們的足跡。 由於曾在金門溪邊整修過雙落大厝,民國三十八年後浦頭慈德宮要整修時,金門鄉親經打聽後,特別從南安請來黃經陸、黃再團父子。但是,這一趟金門行,卻讓黃再團整整走了半世紀。 黃再團與父親負責慈德宮整修工程,因此舉凡宮內的剪黏、彩繪、交趾陶都曾經手。 黃再團表示,他的剪黏屬泉州風格,特色是作品較小較細緻。 老虎鉗是他與剪黏世界溝通的工具,一個個淺淺、色彩強烈的「剪黏」碗,則是他的夢想天地。 「剪黏碗」大小與一般家用碗相似,但較薄且淺,每個碗身外表塗成單色,有大紅的、大綠的、大黃的、淺紅、淺綠、淺黃等,一字排開,豔麗十足。 黃再團說,製作「剪黏」時,要先用灰泥在屋脊、牆面,塑出人像、動植物花鳥形狀,再挑選顏色適合的「剪黏」碗,用老虎鉗剪出所要的形狀,最後用白灰黏貼上去,一件件的「剪黏」作品便算完成。 「剪黏」為何不用「剪黏片」?「剪黏」碗為何製成碗形而不製成片狀?捧著一個個色彩豔麗的「剪黏」碗時,心中不免疑惑。 黃再團解釋,碗形的在剪裁後較有立體感,而且工廠在製作「剪黏」碗時,碗形較片狀的不佔面積,且可應用的表面積較多,因此,特別做成碗形而非片狀。 對於「剪黏」碗這小玩意,黃再團禁不住嘆息。他強調,用「剪黏」碗做成的「剪黏」作品,起碼可以維持個四、五十年。可惜的是,科技進步後,在製作「剪黏」時,已經很少人從大陸進口剪黏碗,大多數人改用花色更豔麗的彩色玻璃、塑膠片,黏貼也不用白灰,而用水泥。雖然彩色玻璃及塑膠片色澤較鮮麗,但容易因風雨變形變色,色彩豐富了,味道卻變淡了。 黃再團的「剪黏」作品不少,除了早期後浦頭慈德宮到處可見外,近期如瓊林大宗前落的花路也是,另外,三年前他也曾整修沙美張氏祠堂,不過該處是用彩色玻璃進行「剪黏」的。 話不多的黃再團,有著鄉下人的靦腆,孤家寡人待在異鄉,有些無奈,怕是無法與人言說。他揮揮手,走了,日頭漸暗,這一天,又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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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話鬼》心中有鬼的經驗
上帝創造了人,而且為我們分了男人和女人,而男人和女人的戰爭,更是時時上演,讓我們人類世界好不熱鬧;可是人心總是感覺不足,覺得這個世界雖然熱鬧,但就是太單調,總還是缺少什麼,所以慢慢的就創造出了鬼與神。創造鬼,是用來嚇自己的,讓自己心驚膽顫、冷汗直冒、心神不寧一番之後,再創造出神,來取得慰藉與安慰,獲得心靈的寄託與寧靜,所以人是聰明的,可以創造鬼神,人也是阿呆的,沒事找事,自尋煩惱的。 我也是人,不能免俗的,我的心中也有鬼神,而神能讓我們心靈獲得寧靜、平和,我就不再贅述,適逢鬼月,正巧我的心中亦曾經有鬼,就讓我來說說鬼經吧! 第一次心中有鬼,是在民國五十七、八年吧!那時候,我大概十來歲,家中務農,父親為了生計,種了一整塊田的蔬菜,有菜花、有菜球、有高麗菜,種類甚多,當時還是國中生的我,每天早上五、六點還要起床,協助父親到菜田裡澆菜,到了快上學時,才腳踏車一踩上學而去,想來也是辛苦非常的;看著壯碩肥大的高麗菜已是成熟豐收的時候,父親想到嫁在金城的二姐,家中開有雜貨店,每天凌晨都有阿兵哥來採買東西,就和二姐商量把收成的高麗菜用手推車推到金城二姐商店販售,可是滿滿一車,父親一個人要從吾家推到金城,實在是力有未逮、艱辛萬分,所以就由我協助父親,在凌晨四點多一起推到金城,由父親販賣,我則自行返家,當時天尚未亮,大地一片漆黑,叫我一個未成年的小伙子,從金城走路回家,心中的忐忑不安與恐懼,自是不在話下,可是還得澆菜和上學,只有硬著頭皮走在回家的路上了,一邊走著,一邊瞻前顧後,心真的是慌的可以,但是,不去想那些鬼,那些鬼的影像卻硬是在腦中穿梭著,唯有大踏著步,哼唱著駐軍教我唱的軍歌:「我愛中華,我愛中華::::」回家,直到近鄉,心情才緩和下來,可是緊張的汗水卻已佈滿我的臉上。 第二次心中有鬼,則是我高農畢業那一年,自願服兵役,入伍海軍陸戰隊,在屏東縣龍泉新兵訓練中心接受為期三個月的基礎訓練的時候,當時營區的另外一側是醫院,中間僅隔著一座土牆,而醫院的太平間就靠近營區這一側。有一晚,一位同學看到了長髮白衣的影像,在月色黯淡的夜晚,由太平間的那一頭,越過土牆頭,向營區的另外一側飄過,隔日,風言風語,馬上在弟兄間傳開,我的心中好不懼然,未隔數日,終於輪到我值靠近太平間旁的側門衛哨,且是晚上十一點至凌晨一點的衛哨兵,著了裝,整理了裝備,提起了槍,在安全士官的帶領下來到了哨所,士官離開後,整個空曠的營區廣場,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寂靜的夜裡,在遠處昏黃的燈光下,在前兩天傳言的影響下,腦海中自然的又是鬼影幢幢了,我的眼睛只有死盯著太平間方向,深怕鬼影出現,好做應變︿譬如說逃離現場﹀,可是,眼睛盯著時,腦子卻是千迴萬轉,絲毫沒有歇息,想到只看前面,可是後面卻沒有眼睛,如果從後面出現怎麼辦?唯有將頭隨時東轉西轉,以防不測了!繼而一想,乾脆面向太平間,緊抱著槍枝,仰躺在地上比較心安,就這樣,在了無睡意,在恐懼與等待中,讓時間慢慢的過去,直到二個小時後換了班,才安心的回營房睡覺,而這一夜倒也相安無事,在庸人自擾下平安渡過。 第三次心中有鬼,則是下部隊以後的事了;陸戰學校畢業後,職務分發,分配到陸戰隊九十九師四零五營海空連任觀測官,該單位位處高雄縣林園鄉清水岩正山角底下,聽說當初那一塊地是亂葬崗,是安葬死者的地方(記得個人帶隊整建豬舍時,還挖過好幾付死人骨頭,只有趕快擇地安葬,好好祭拜一番),所以該地只有軍隊才敢在那裡駐紮,充當營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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碉堡藝術館
因緣際會,我既不是解說管理人員、不是導遊,也不是旅遊業者,但我可以歸類在有興趣的社會人士中吧!說「初探」,原因多重,一則我們看到的是已在加緊趕工的碉堡,二則因為這數月來報紙充滿著這幾個字,而我卻沒有近距離看它,三則因為看了之後,更感覺到藝術真是門大學問。且讓我分享這二天參與「金門碉堡藝術館十八個個展暨兒童展管理人員解說訓練」的感動與感受吧! 教育局長在開訓時說到「金門」的歷史,追溯到明、清,它就是一個戰場,他介紹了「蔡國強」大師,泉州人,醞釀了一、二年的時間,才在文建會一千萬經費、縣府部分經費,大師募經費下,著手進行這個國際性的大案子,做為期四個月(九月十一日至明年元月十日)展出,讓廢棄的碉堡重現新風貌,也為觀光注入新活力。蔡大師邀請高知名度、有名望的藝術家來金,讓這些創作可以成為金門的文化資產,正符合縣長推動的「文化觀光」,這是一個起步,其他的會陸續加入。 蔡國強說:「藝術家像生孩子,生完了就走了。」擔子留給大家,所以大家任重道遠,要用心來保護、參與。洪致美開講時笑說「台北人,早上,一半的靈魂都還沒有清醒。」因為先生在金門當兵而與金門有了關連,對外地人而言,金門有種似遠似近的感覺,「交流才能促進認識」,今天藝術大師會師金門,各自拿出看家本領,提供藝術饗宴,藝術家雜誌七月份做了二十幾頁的專題報導,聯合報、中國時報全刊報導,「小典藏」創刊號拿它當封面。今早所有主事者還到各廟宇上香,祈求一切順利、圓滿。 許課長說「藝術家沒碰面時覺得遙不可及,見面了,才覺得『我們都是一家人』。」這次案子,主題為「用藝術解構碉堡」,三十八年後碉堡成為重要角色,我們要嘗試不一樣的創作,引導文化新生命,希望好的開始延續未來文化的生命。 第一節課「導覽解說肢體語言─技巧與實務」在首屈一指的文化義工曾淑芸的活力帶動下開始,導覽要關照所有的觀眾,故宮博物院的「肉、翠玉白菜、鼎」在她的解說下簡直活了起來,導覽人員是藝術品、藝術家和觀眾之間的橋樑。我們要問「金門在哪裡」?發揮金門在地特色,想想為什麼「扶輪社」的成員會從金門過境到廈門?縣長在下課前來到,他說「不能吃的東西,有一些才是永恒的、可貴的。」金門人大部分溫飽有餘,應該蘊蓄心中的氣質,建立信心,知道自己是誰,怎麼站起來,我們要傳承,也要開創,有創意,有激發,才有能量,我們要爭一個平等的地位,然後共同競爭。 黃志慶談的是「碉堡─防禦性工事漫談」,他說:「我們要向前看,不要向後看」,金門觀測所多,反空降樁、反登陸堡、瓊麻、九重葛都各有功用,鐵絲、地雷久了會生鏽、失效,而九重葛卻是時間越長越茂盛。金門的碉堡地下化、多樣性;有時戰爭和生活結合,生產和防禦一起,戰爭是會前後影響的,有時要以敵人為師,總之「好戰必亡,忘戰必危」。 黃振良講「戰地史蹟」,用放幻燈片此種古老的方法也能集群眾的目光,因為那些都是我們的「歷史」。牆上標語「復興中華文化,解救大陸同胞」是水泥塑成,只要是未修過的房子,歷五十幾年都還在,民國三十八年,每一個大小村莊都有駐軍,那是「軍民同居」的時代,新前墩有「軍民一條心,反攻大陸去」的標語,一百多年,他們從舊前墩而新前墩,而至目前的新新前墩。我們「為何而戰」?為爭生存、爭自由,沙美某老師家的房子最為特殊,因為「房子整修,標語也整修」。民國六十幾年,我們退出聯合國時的標語是「莊敬自強,處變不驚」,有些標語是一層一層隨時代而刷上不同的字。 中心教練場、軍用靶場、光華基地(心戰中心)、廣播電台、坑道都是「戰地史蹟」,坑道有中央坑道(陸地)、海岸坑道(小艇運補)、民防隊的坑道;醫院當時有東沙醫院(野戰醫院)、尚義醫院(後來遷到花崗石醫院)。金門是個海島戰場,利於防守,不利於攻擊,古寧頭戰役、九三、八二三砲戰都有「天意」的成分。軌條砦,金門四周圍都有,歷五十年不壞,因為有海蚵外殼包住;雷區的地雷聽說沒有炸過一個敵人,金門本地居民和狗反倒被炸死不少,那它所為何來?小金門沿岸的防禦工事都朝向大金門,金城本身的防禦工事少;以前下海要有灘民證、漁民證、蚵民證等身份證明;金門不少兩種用途的「兩用堡」;八二三戰後開始建防空洞,到六十五年還在建(有某部隊某年某月某日建為證),其實最早的防空洞是「床鋪」,砲戰後停了二個禮拜,大家都在挖泥土的防空洞,學校也普遍有躲防空洞的演練。 江柏煒談「僑鄉金門的人文景觀」,陳景蘭洋樓是金門的縮影,洋樓最主要的特徵就在它的外廊,一九四九年做陸軍指揮所、野戰醫院,一九五八年成為金門官兵休假中心,他有心重振洋樓的風光,而角逐城鄉面貌計畫,並計畫「金湯公園」成為戰地史詩的公園。整個金門十二條坑道,以后湖連接長城堡的最好,我們需要對自己文化的堅持。 第二天上午,首先仍是室內課,蔡國強做「十八個個展暨兒童展介紹」,他二年來從紐約來金八次,他的「蔡工作室」成員在兩岸三地跑,他說「碉堡,兩岸都剩下很多,但是大陸的簡陋,因為他們站在攻的狀態」,所以廢棄了。藝術家做東西,有爭議比沒爭議好。林惺嶽的「金字塔」(原意為墳墓)代表金門的新生,內有燈光,願成為觀光景點,也為金酒公司打廣告;費大為強調兒童進行交流與對話;張永和是建築師,他以建築物來解釋碉堡;蔡明亮的裝置藝術從不同角度來思考碉堡;日前三十幾個記者採訪姚謙、垠凌、蔡明亮,他們以「前進金門」為題。曾力來自彼岸,一位舞蹈設計家,敲鑼打鼓、演戲自己來;李錫奇親自參與過戰爭,也是大規模藝術的表現。 劉小東(畫家),集合了穿著一模一樣迷彩裝的兩岸軍人;銀波(一位外國藝術家),在威尼斯影展盛會上仿冒中國人的名字,媒體大玩猜謎遊戲,為華人藝術做某種概念上的解釋;王文志請來在金門當過兵的中年人,做居高望遠的塔,每個角度都很美;姚謙把大眾帶進來,放棄著作權,讓大家隨時唱,聽說請江美琪來哦!垠凌,一個有爭議性的人物,開幕時會有或許限制級的正式表演;汪建偉,大陸藝術家,做一個時間的顛覆,讓大家感受完全不同的對比;沈遠(福建人)讓大家喝茶,站著看大陸,因為金門是一個目標,從大陸看金門容易,從金門看大陸,要教才看得到;李明維這位明星,做的是跟人互動交流的藝術;謝素梅在「沙漠上掃沙」,永遠都在掃,一種民生生活的寫照;大崙尾做「兩岸逃亡」的故事,都是歷史捉弄人;吳東旺用的是新穎的電影手段;譚盾(作曲家)用的是聽覺的藝術。 我們坐了二輛「BMOCA」(碉堡藝術館)文化藝術公車,沿著開幕當天貴賓會走的路線(希望給他們第一印象)走一趟。首先來到「慈湖三角堡」,這裡頭二個作品,解說人都是蔡工作室的「馬文」,汪建偉的「軟目標」,四周是雷區,裡面包的是軟綿綿的東西;沈遠的「喇叭茶」,鐵的大喇叭向著廈門,象徵舌頭,也代表「說話」。接著來到溼地館旁「南山」,李錫奇用了八百二十三個炮彈型的金門高梁酒和大家玩「戰爭賭和平」的遊戲,猶如一年前仍見阿兵哥在此刷砲彈,一年後大眾從各地來此玩遊戲;銀波做了「文化認同」的闡釋,不管權威、傳統,而有了「飛呀飛呀」;劉小東,大陸油畫家,「新十八羅漢」裡九個北京軍人,九個金門本地軍人,兩岸同為年輕人的軍人,跟真人一樣大,卻因政治、軍事而有不同。二個鏡框,一為毛,一為蔣,人不見了,影響力仍在;王文志「龍藤虎穴」用的是阿里山上運來的竹子,請十個在金門當過兵的師父,花了三個月手編,讓大家入室安靜、休息、禪坐,同時四周撒了種子,與土地紮根,希望幾個月後爬滿牽牛花;姚謙在軍事地區唱情歌,為大眾文化事業帶來很多省思;銀波作品是穿西服、皮鞋踢足球,代表一個荒謬的現代社會;垠凌「以情愛體現世界和平」,虐待、折磨、變態、滿足快感。 車子來到茅山塔附近的塔山一堡,謝素梅的「透透氣」,人為的改造氣氛,改變壓抑感;「黃山」則為水墨片,一種幽默、平衡的作品;二堡,大崙尾「互相逃亡的人」,紀錄每個人的故事;吳東旺的「投降」問小朋友的看法;三堡譚盾的作品視覺感強,一台砸壞的鋼琴為的是破壞之後的重建。李明維在水頭聚落內做了七座造型燈,訴說七個水頭的傳說、故事。 下午來到「長寮重劃區」,這些可是隱藏在山林之中後來才現身的,這裡有張永和建築師陰陽平衡的作品,更有十九個小學各有特色的兒童展。再來到「林厝古戰場」,這是完整的戰場,有指揮部、有碉堡,來這裡就是看歷史,曾力的「武戲」,將不同劇的片段合成,做「一直在打」的戲;蔡明亮(符號大師)的「花凋」,說的是人生的過程,值得細細品味。 「為什麼來金門?」,向世界說出來,經過藝術家的重新解釋,希望我們可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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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我把那片美麗的楓葉和紙條一起放在玻璃墊下,黃鶯的影像驟然間又在我的腦海裡盤旋。我不明瞭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否真能源自一面之緣,那一見鍾情的佳話,到底是虛還是實?是真還是假?愈想愈讓我感到茫然。 那晚,我失眠了。不知是為了自作多情而失眠,還是為尋找機會而傷神。我半夜起身,捻亮檯燈,枯坐在書桌前,取來紙和筆,試著給黃鶯寫信。然而,自信文筆不差的我,卻寫一張撕一張,總覺得辭不達意,總感到不能把我內心想說的話寫出來。 天色已微微地亮了,傳令兵也搖起了起床鈴,這封信無論如何要在早餐前寫完,一旦錯過,不知何日始有心思再提筆。文辭達不達意,能不能寫出心中話,對我來說已無關緊要,只要把這封信寄出去,我的心願即已完成,其他的顧慮似乎是多餘的。 於是,在紙上我寫著: 黃鶯: 今天我們已相互印證機會是人創造的這句話。可不是,我為妳創造讀書的機會,妳為我創造寫信的機會。有時機會的來臨,會讓人感到些微唐突和巧妙,但我們似乎都該珍惜,以免失去。 謝謝妳送我一片那麼美的楓葉,楓葉紅紅,猶如一顆誠摯善良的少女心,我會把它深藏在心靈的最深處,為未來的人生,增添一些光彩。 倘若我是詩人,勢必也會以一顆熾熱的心,來歌頌、來禮讚楓葉譜出的心曲。 陳大哥 寫完信,我沒有重新看它的勇氣,利用早餐之便,順手把它丟進文康中心的郵筒裡。但任由我怎麼思、怎麼想,始終想不出黃鶯為什麼會在我的心海裡,激起那麼大的漣漪。難道我已迷戀在她的倩影下而不自知,還是跌進戀愛的漩渦裡不能自持? 二十餘年平靜無波的人生歲月,此刻彷彿投入一個讓我措手不及的變化球。我迫切地想聆聽她的聲音或見她一面,但始終找不出到馬山的理由,我的情緒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我喃喃自語地唸著:「愛人是痛苦的,被愛是幸福的」的這句話。 而我此刻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是與愛情邏輯背道而馳的,不僅幼稚也膚淺,忘了愛是一門高深莫測的學問,必須兩相傾慕、兩情相悅,而不是單戀。我內心的苦楚是自討的,我的行為是有差池的。於是我想開了一切,也相信歌德的話:「愛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言。 次日,我又如生龍活虎般地投入工作,在副主任王將軍的領隊下,會同主計處、政三組等相關人員,搭乘「武昌一號」的專船來到烈嶼,針對守備區所屬的營站、電影院、物資托運站,以及金防部直屬的東林、青岐、后宅等特約茶室,做例行性的督導和檢查。 副主任由守備區政戰部主任陪同,在文康中心主持政戰幹部座談,並沒有與我們同行。在業務上雖然必須會同主計和政三,但所有的檢查項目和範圍,全由政五組來主導,承辦單位邀請他們共同參與,只不過是相互尊重、共同背書,替長官負責。 在守備區政二科派車的支援下,我們以整個上午的時間看完所屬單位的會計報表與瞭解一些業務狀況。整體而言,大過錯沒有,小缺點卻一大堆,這也是軍中福利業務常見的缺失,但我們必須一一做成紀錄,飭其檢討改進。 中午,守備區師長和主任陪同我們在虎風山莊進餐,面對如此的場景,可說不盡其數,雖然滿桌佳餚,但將軍食量少又不茍言笑,這頓飯吃來的確是倍感難過。將軍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筷子要我們慢吃,儘管肚子尚未填飽,眼睛還盯著桌上的魚肉,也不得不放下碗筷跟著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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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起螢火蟲
「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起去散步!」 猶記童年時,在吃飽飯後,我們這幾個小毛頭,老愛挽著爸媽的手,撒嬌似的用期盼的一雙眼睛,希望爸媽帶我們去外頭的鄉間小路走走,憶起那一段幼時記憶,嘴角也禁不住微微上揚了起來! 「哇!是火金姑(螢火蟲)呢!在叢林裡、馬路上、湖畔邊,那閃閃爍爍的螢光,將大地漆上美麗的顏色,把暗夜點綴的多采多姿,絲毫不輸於白天的丰姿,記得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當時的我,幻想著這首詩的詩意,在心裡也築起了一個小小的夢想,憧憬著有朝一日我能神游於這樣的美景下,悠閒、自在、再加上幾分的愜意,躺在草蓆上,身旁圍繞著發光的螢火蟲、天上佈滿著閃爍的星星;天氣是涼爽的、內心是喜悅的,旁邊的人都拿著扇子在跟螢火蟲嬉戲,好不熱鬧! 雖然那時候的我,還無法完完全全滿足這個夢想,但在爸媽的陪伴下,穿梭在螢火蟲的世界裡,感覺好好!鄉村的小孩都十分嚮往大自然,也十分的喜愛在吃飽飯後一群人相約去抓螢火蟲,那總是鄉村小孩在平凡生活中的幸福,我想這是生活在大城市裡的小孩所無法深刻體會的吧(除非他們來金門一遊)!通常在抓完一大袋滿滿的螢火蟲後,心理的憐憫心便開始油然而生,真不忍心看它們擠在一個小小空間裡,那種無法自由飛梭的可惜,所以到最後我們當然會再把它們放生嚕(保育人士我們是無罪的唷)!看它們可以放肆的享受在暗空中的悠遊樂趣,內心也感到一股喜悅之心盈湧而上,童年裡的我,喜歡這樣子的生活、喜歡這樣子的夜晚! 慢慢的、慢慢的,我長大了,我本能的察覺到週遭的環境在改變,大自然正一步一步的受到侵襲,童年的景象不復存在,我看不到在夜空中飛梭的螢火蟲,不變的我,依舊喜歡賴著爸媽一起去散步,但是我不懂,為什麼大自然要變?為什麼要奪走我最心愛的螢火蟲?為什麼周圍的景色都不復存在了?好多好多的疑問,在心裡面我提出了嚴重的抗議,只是我又該訴諸於誰?又有誰能將我的螢火蟲還來? 多年過去,那份童年的記憶依舊清晰,走在鄉間小路上,內心被失望覆蓋了,何時能再還我們一個充滿螢火蟲的世界呢? 「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起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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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機場偶感
七月二日搭機赴台,因為敏督利颱風的關係,台北風大雨大,松山機場四點多才開場,所以,在金門尚義機場從一點半等到五點四十五分才登機。很累,但也沒有多大的抱怨,因為抱怨也沒什麼用。何況機場一大堆的人群,比我有重要事要趕赴台灣的人多的是,並且,離開家人去台灣的滋味也不是很好受,所以,根本沒多少情緒抱怨。且重感情的妹妹也陪我在機場等了四個多小時,和他們聊天,把握今日最後的相聚機會,竟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五點左右,妹妹說肚子餓了,到機場唯一的一家商店買點東西讓他們充飢,發現價格幾乎都比外面貴十元以上,倒有點氣憤。這家商店在金門已經很賺錢了,還賣這麼貴。只能阿Q式的取笑他們的高粱藥蛋,也不過就是滴了幾滴高粱酒,放幾片藥材,一個茶葉蛋就要賣二十元,真是坑人。當然,也許機場的租金較高,所以::但是::反正在這等待的無聊時刻,也要懂得適時的「調劑身心」。可是,倒想到了一件事,這家貢糖店在金門應該算是非常賺錢的吧!是不是應該對金門居民有點回饋呢! 金門開放觀光後,真正受益的民眾其實並不多,旅行業互相惡意競爭的結果,不但削低了旅遊價錢,更降低了金門觀光的品質。金門民眾未受其利,反受其害者也許更多,不但金門美麗的環境遭受破壞:很多行道樹因為觀光,道路需要闊寬,結果一棵棵的倒下了;一些充滿紀念性的建築物,也被彩繪的四不像,如北山洋樓,一棟充滿戰爭回憶的建築,應該要有歷經滄桑的味道,卻被彩繪的花枝招展:::觀光客一批批的來了,走馬看花的行程,最多的是到特產店去大肆採購,聽聞是因為旅行社壓低旅遊價錢,已沒什麼賺頭的情況下,只好帶遊客到特產店購物以拿回扣賺點錢。其實,這是世界各地的旅遊業者幾乎都會做的事,只是,金門三天兩夜的旅遊價錢實在是太低了,幾乎和機票同價,還包吃包住包玩,這樣能有什麼品質,羊毛也只能出在羊身上吧!所以,開放觀光後,金門人的居住品質不但降低了,金門的名聲無形中也被「抹黑」了。速食性的觀光路線,每一個到過金門的觀光客,很少會再來第二次,因為覺得金門「也不過就是如此,沒什麼好看好玩的。」對於金門,這也叫「一遊定終身」吧,一趟旅遊,就決定了觀光客對金門的觀感。 原本,金門應該是充滿戰地古蹟、僑鄉文化、閩南建築、自然生態,讓人回味無窮的地方。原本,你可以像徐志摩遊學康橋時,帶一卷書,走十里路,選一塊清淨地,看天、聽鳥,累了,和身在草綿綿處尋夢,到處有清風徐徐溫柔的陪伴著你。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有位長輩曾對我說,幾年前,在中央公路的木麻黃樹,還沒被摧殘殆盡的時候,他的一位外國朋友獨自到金門旅行,覺得在茂密的樹蔭下騎單車,就像回到了法國鄉下的感覺。如今,這是也只能交由回憶去咀嚼了。 回金幾年,對金門的瞭解越深,惋惜也越多。每日騎車上班,路旁不再有茂密的樹影,而是幾株比我身高高不了多少,垂頭喪氣的樹,就只能在心中祈禱:「你們要快快長大唷!」遇到幾個月不下雨的日子,心中也會替他們著急,這些樹,未來將擔負著多大的使命啊,對於海島金門,對於要以觀光立縣的金門,:::總覺得物質不能取代精神,仍然寧願金門是童年落後卻樸素的面貌,也不願是今日進步卻粗俗的面目。 或許機場候機的人,多的是徬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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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懵懂「熱狂」話少年
人言:呷老有三歹,即「淺眠」、「厚尿」、擱「放嘸屎」。而青春少年兄,亦有三歹,就是「熱狂」、「飫勞」、兼「敖力放屎」,人分老少,好壞不同,若向老人不好的毛病,因筆者尚未領「老人年金」,所知有限,僅知鄉野對老人家戲稱:「老灰仔,放屎一ㄉㄉ」。印證「放嘸屎」應所言不假。至於少年的毛病輕重,就體會深刻,不敢或忘,其中居三歹之首「熱狂」,更是不吐不快,鄉人稱「熱狂」,指年少輕狂,做事欠考慮,橫衝直撞,猶如「老猴爭墓孔」、「橫柴舉入灶」,這就是年少的德性,加上時局艱苦,各家戶普遍食不足裹腹,成長發育階段,囝仔兄不「飫勞」才怪哩,袛是飢餓的面相,配合「熱狂」的特質,不論捍衛「八肚」,或日常行事「變猴弄」,除了匪夷所思,看倌們可能也想像不到,以下就舉幾則當年的鄉野實例,供讀友們「鼻香」分享: 例(一):公嬤疼孫仍自然天性,尤其若世代單傳,人丁單薄之家,對男丁降生,不視為「金孫」來疼,沒人會相信,昔日村內就有一位具「金孫」背景者,名喚「嬰仔」,雖降生在不甚富裕的家庭,惟仗著「二雙腳,多一塊卵葩」的優勢,舉凡吃食先上桌,分餅作雙份,享盡一切公嬤的膩寵,自不在話下,然「嬰仔」猶不知足,有一日竟將算盤打在他家,那隻每早司晨的公雞身上,而雞臨禍事將至,渾然不知,天剛微亮還很敬業的喔喔啼,啼聲是很宏亮,袛是作最後的哀鳴,明天將提前退休了。中午時分,「嬰仔」見公嬤在「木舉頭」各據一張躺椅午睡,自忖時機成熟,躡手躡腳地接近「深井」水缸邊的雞籠,左手盛半瓢水作引誘,當公雞的雞脖子伸出籠外喝水,右手火速抓住雞脖子,袛聽「卡嚓」一聲,脖子已遭擰斷,真係「夭壽骨」喔!待公嬤一覺醒來,「嬰仔」還很鎮定,向二老眶稱:「咱ㄟ雞去乎兵仔狗咬死囉」!並道出本意:「安嬤,阮欲呷雞腿,甲掠來 」!而二老見「木已成舟」的這一幕,當然不會懷疑自己的「金孫」,竟是殺雞的凶手,在燒滾水拔雞毛的同時,反而輪番咒罵兵仔及他的狗,想想兵仔有時確是鴨霸,但斯時無端受冤屈,嘛係「足衰 ㄟ」! 例(二):「戶神」貪甜,眾人皆知,囝仔「飫勞」,更勝一籌,當村外打銅板,發出「鏘」、「鏘」、「鏘」或是搖起「師公鈴」,發出:「鈴」、「鈴」、「鈴」的聲音,無須告知,囝仔兄便能分辨賣「好呷糖」,及賣「酸枝」的來了,老闆是做開生意,然各家戶的器皿,可要遭殃了,當家裡「歹銅舊錫」,或撿來的廢棄彈殼,能換的皆換,換完了有些「青面」兼「白目」者,竟打家裡完好如新鍋具的主意,村內「坎面仔」,向來哮呆擱「飫勞」,因受不了村童人手一支「酸枝」的誘惑,竟趁家人不在,將唯一煮食的那只「釣仔」,取出來換,且怕老闆因新「釣仔」不肯換,竟自作聰明,掄起一塊石頭,將鍋底砸破混充舊物,結果冰涼甜美的「酸枝」,嘴巴是吃到了,惟下場是屁股,被伊老爸「扁擔刀」,打到開花,三天無法坐椅子,唉!飫鬼「熱狂」的下場,當遭逢此劫。 例(三):「李小龍」旋風,席捲台灣,金門自無法倖免,惟看電影要錢,故大人可獨享,而囝仔沒錢卻愛看,當然唯有看「白戲」一途,舉凡偷爬牆入內,或趁收票員不備,直衝硬闖,皆是想得到的「步數」,惟同伴中有一位身材瘦小者,名喚「干踢」,每回皆能大搖大擺入內看戲,他除了有過人的機智外,就是臉皮厚不要臉,使出來的點子是,半路認老爸,當大人持票入內時,他就居後緊緊拉住大人的衣角,並對收票員眶稱:「伊係阮爸」。隨即快速跟入。試問:有那位大人被不識的囝仔,喊老爸不暗爽在心內,更不會出來拆穿西洋鏡。而武術電影看多了,總有後遺症,看銀幕上「李小龍」痛扁小日本鬼子,拳拳到肉,發出「啊喳」、「啊喳」的鬼叫聲,忍不住總會偷學二步,經常在不經意中,遇有老人家經過,會發出「啊喳」的鬼叫聲,老人家年邁膀胱無力,經常會被驚嚇到「滲尿」,當然被罵:「夭壽死囝仔,失教示」。是常有的事,而模仿「李小龍」最甚者,是徒手劈磚頭,舉凡鄉內「破厝間」有多餘的「顏只」,或是瓦片,均拿來試試手硬,還是瓦片硬,當手起劈砍的瞬間,非「顏只」應聲斷裂,而是自己發出悽厲的哀叫聲,小手「腫歪歪」的下場,並不會阻止「仿效」的風潮,原由是囝仔「熱狂」加「慢皮」,原由在「李小龍」作這些危險動作時,未發警語:「叔叔是有練過地,小朋友危險動作,不要學喔」!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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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把音書憑過雁
—讀許冰娜〈導遊心情二帖〉有感/ 景點的資訊,宜成立個案,摘成簡明的腳本,供導遊運用及傳承之需。運用時,可以相客燒菜,看人下米,並發揮各人的唱做功夫,讓景點成為名劇,導遊成為明星,何愁無觀眾? 景點的描述,常有隔行如隔山的困難。因此,寫腳本時就不能不借重專家或其著述了。 譬如,「古寧頭戰史館」裡面,有一張「戰鬥經過要圖」,圖上註記了不少「軍隊符號」和數字,一般遊客看不懂,旅遊業就要借重專業軍事人員來搞通。如果導遊能手執指揮棒,站在圖前向遊客介紹:「古寧頭戰役,主要的參戰部隊,有十八軍、十九軍、廿五軍、二○一師。這面畫有三個『×』號,寫了個『18』的旗子,代表十八軍,旗桿所插的位置,就是當時十八軍的指揮所。這邊的湖下村,是十九軍和廿五軍的軍部所在地。右邊這條畫有兩個『×』號的藍線,是師的戰鬥地境線,二○一師在左,四十五師在右,責任分明::::。」(參考︽廿年︾一書的附圖)遊客必報以欽敬的眼光,夢裡都會告訴別人:金門的女孩真行! 戰史館裡,還有當年參戰的軍、師長簡介,像高魁元、尹俊、李樹蘭等多位,都有補充的餘地。而廿五軍軍長沈向奎將軍,若能指出他是當年股市四大天王之一的「威京小沈」(沈慶京)的叔叔,相信能拉近許多遊客和歷史人物的感情距離。(烈嶼湖井頭戰史館,更有歷屆「小金門王」的玉(遺)照(可惜不全),也可介紹幾位,藉以消除那種嚴肅冰冷的「史」味。) 他如「燕尾馬背」,可發揮的地方也很多。像「馬到成功」、「燕戀舊巢」等吉祥、溫馨的題材,都可做為談助。曾見一副祝賀新居落成的對聯:「鶯遷喬木迎新運,燕入華堂戀舊情。」適當引用,可展現氣質,使金門文化在有意無意間傳播出去,便功在桑梓了。至於充實解說內容深廣度的工作,有待文史、觀光、旅遊,以及其他有心人士的通力合作,不難做出真、善、美境界。 浯江人才濟濟,想要打造一個熠熠生輝的「文化金門」推向世界,引來很多觀光、投資的鳳凰,應非難事。怕就怕新舊、軟硬不能兼顧,某些關鍵建設如水源,交通不能有突破性進展。這在地方的輿論上已有不少反應。而在可操之在我的努力面,戰地特色和一些與歷史有關的景觀,不僅不宜輕易毀棄,最好能做適當的還原,並使之活化。例如,很多世界級的人物訪問過金門。不少團體訪問過金門,記得報導中還有個相當特殊的行程,一群婦聯會的女作家曾參觀庵前特約茶室,那是一種人性的關懷呀,又如,當年部隊借住民房時的生活起居,湖南高地上胡高點兵的場景(可參閱胡將軍︿泛述古寧頭之戰,五章一節),翟山坑道的裝卸操演,虛江嘯臥的壯懷激烈,丘葵的不事元朝,朱熹的燕南山講學,陳淵的牧馬,乃至許多鄉賢的故事,都可以通過小說、戲劇、電影的處理手法,使之風華重現,活化在遊客的心中。 另一方面,木麻黃是金門半世紀來的「恩」樹,應予保留在中央公路及海邊。粵華合作總社舊址如能重加利用,何妨招牌重掛,老店新開,做為軍公教福利站,或由民間投資,專做兩岸土產。彩繪碉堡,構想新穎,但卻「不復當年」戰士在碉堡裡枕戈待旦的生活風貌,和一燈如豆,幹部教戰士識字的夜課景象,遊客想看的,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店」的風物,不是時尚。 景點的開發,宜以現有的資源為基礎。騎鴛鴦馬、漁村補(織)網、井邊洗衣(結合轆轤、古井、石盆石板、民宿)、踏錐(自打花生或黃豆粉,享用米麻糬或剎包)、烤地瓜、烤芋仔:::等,復古的玩意兒,有賣點。 觀光景點,有時可利用小說故事來創製。如長江下游的采石磯,就利用明朝馮夢龍的一篇︿李謫仙醉草嚇蠻書﹀小說(見︽警世通言︾),或北宋梅堯臣的一首詩,造了一個「捉月台」和「衣冠塚」等景。李白那裡是因「水中捉月」而死?因有此典故,而在讀了陳長慶的︽失去的春天︾後,曾異想天開,擬在大膽島立一塊「多情湘女藍琪海葬處」的碑,以供癡情讀者憑弔,而且擬好了一首七絕:「英雄島上美人來,遍地鮮花為妳開。白骨何須金作塚?芳魂自有石成臺。」雖然「假作真時真亦假」,但為一部本土小說造個浪漫的假景,在很多莊嚴的戰鬥景觀中,也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留作大膽島開放後的參考吧。 拉雜寫來,班門弄斧者多。但總覺得,當年的金門,眾星拱月;今天的金門,則有幾分像胡璉將軍嘆息聲中的金門「唐馬」││「但以之為耕種及交通工具」(繳稅及做小三通的幌子),世人多忘記了她是一匹「伏櫪老驥」。老驥要返老還童,則求人不如求己。即使要求人(取經)指引迷津,也要求個像朱熹、俞大猷、王陽明等那樣的「大丈夫」,要不然,就發揮群策群力的克難精神,不愁「文化金門」建不起來,走不出去。不知識者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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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文
往往,人在忙碌時會遺忘一切,在空閒時又會一一浮現,而恰好我是屬於前者,繁瑣的業務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我那有心思做白日夢。 月初更是我最忙碌的時刻,幕僚單位來領取四大免費票,我必須核對名冊在領據上批示。伙食團來領取副食補助,我必須審核人數開具支付通知單。整天坐在辦公位子上,緊繃的神經好幾天都得不到紓解。 然而,當心戰大隊的行政官來領取第四季福利點券時,我突然想起黃鶯,但我卻沒有勇氣打聽她的消息,只粗略地和他閒聊一番。 「王上尉,播音站的點券是他們到隊上領,還是你幫他們送去?」 「都是我幫他們送去的,那些女播音員比誰都急,點券還沒到就打電話來問了。」 「可能急著買一些日用品吧。」 「說來也是蠻可憐的,像馬山播音站那麼遠,買點福利品要到陽宅,人多時,要等很久才能買到。」 「這些問題,司令官在晚餐會報時曾經指示過,我們正在研究小據點巡迴服務的可行性,雖然還沒有定案,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如此一來,偏遠地區的官兵就方便多了。」 「我在馬山播音站當了一年多的站長,能深刻體會他們的苦楚,將來如果真能實施小據點巡迴服務,受惠的必是第一線的官兵。」 「馬山有山有海,林木蒼翠扶疏,環境整潔幽雅,浪聲濤聲在耳際,漁舟帆影在眼簾,的確是工作的好地方。」 「你到過馬山?」 「大部分都到觀測所,播音站則是第一次進去,那是今年秋節前夕,陪主任去慰問,主任還加發了二百元慰問金,給一位名叫黃鶯的女播音員。」 「黃鶯的聲音帶磁性有感情,敬業的態度更不在話下,我們大隊長蠻賞識她的。」 「你什麼時候到馬山,幫我帶一本書給她。」 「那有什麼問題,我下午就幫她們送點券過去,別說是一本,十本我也幫你帶。」 他沒有問我原委,就一口答應下來,而我卻有一點兒不知所措,不知該帶給她一本什麼書,對自己唐突的行為感到有些兒納悶。尤其這段時間,我正沈浸於克羅齊的︽美學︾以及亞里斯多德的︽詩學︾,身邊有的也是這幾本較生硬的理論書籍,如果對文學與藝術沒有興趣,勢必會讀不下去。 我突然想起,日前發行站分發給文康中心的一批圖書尚在我的櫃子裡,雖然是連隊書箱裡的書,但都是國防部新中國出版社印行的名家作品集,無論水準和印刷,都是一時之選。 我打開鐵櫃,沒有特別的挑選,也沒有看書名,順手拿了三本,裝在一個特大的公文封裡,用釘書機釘上封口,寫上:請交黃鶯小姐,左下方並沒有署名,相信行政官會告訴她是誰託他帶來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王上尉早已告訴我說,書已送到,而且還把我的名字和郵政信箱一起告訴她,甚至要她寫信或打電話告訴我。但我並沒有收到她的隻字片語,也沒接過她的電話。雖然經常和行政官碰面,我並沒有刻意地打聽有關於馬山和黃鶯的消息,黃鶯的影像,似乎也暫時從我的腦海裡失去了蹤影。 然而有一天,傳令從文卷室為我帶回來一件郵包,寄件人竟然是馬山播音站黃鶯。我訝異地拆開一看,除了寄回三本書外,另附了一張小紙條,以及一片在葉上簽了名的楓葉。 在紙上,她寫著: 陳大哥: 你曾經說過,機會是人創造的,今天我必須謝謝你為我創造一個讀書的機會。 送你楓葉一片,它是深秋時分,我在馬山山頭撿拾的,但願你珍惜! 黃鶯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