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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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連篇
死別 秋月即將離我而去,讓我寢食難安。我覺得這次報考檔案記錄員,僅錄取一名,秋月未必能夠錄取。她若落榜,怎有顏面回來見我?說不定索性在陰間安頓下來,等待輪迴發落了。想到別時容易見時難,我的熱淚不禁奪眶而出。我想勸她打消這個念頭,猶豫數日,方才啟口。 「我放棄可以,但你應辭卻浴室工作,陪我去宜蘭太平山下,做一個老實的農民。你耐得住寂寞麼?」她提出了條件:「陰天落雨,我倆去海邊捕魚撈蝦;月上柳梢頭,上床嘿咻,小孩吃棉花糖,沒飽沒夠……」 「行!」我當即答應下來。 秋月善解人意,處處為別人著想,這是讓我難以割捨她的原因。她說:你有戀愛自由,有隨時把我攆走的權利,秋月既不是李彥的妻子,也不是李彥的細姨,只是人和鬼情投意合,有共同的語言罷了。 秋月走後,西湖浴室老闆約我談話,他首先誇獎我是搓背專家,不少基隆企業家、船長或官場人士,皆曾向老闆提起了我,說我是道地上海搓背師傅,讓我聽了臉紅。 老闆問我過去在上海替不少電影明星搓過背吧?我記得老顧客像導演張善琨、鄭少秋,演員有梅熹、顧也魯、舒適、呂玉、張伐、鄭重,還有來台灣的王元龍、葛香亭,他們大概都記得我。我說:「我還替汪偽政府文化漢奸胡蘭成搓過背,此人曾受聘陽明山文化學院教授,待了一年多,被人轟回了東京。」老闆大抵不知道這些人,但卻感到光彩,他激動地說:「李仔,你可是西湖浴室的人才啊!哪個浴池想挖你走,我一定不幹!從下個月起,我每月增加你三千塊錢工資,行麼?你說。」我想起秋月的叮囑,實在左右為難。老闆握住我的胳臂,繼續地說:「我給你加六千怎樣?你不能三心二意了吧?」 三日後,秋月苦喪著臉來找我,閻羅王派了馬面親自找上門,催她先去檔案管理室報到。換言之,考試只是一句閒話而已。秋月的品德、才能與智慧,陰間早已調查清楚,否則,她進不了這個重要機構。即使溺水團長屈原保舉她也沒用。 「李彥,我進了檔案室,一定幫你的忙,讓你在陽間活到一百二十歲。不過,你要記住三件事情。」秋月嚴肅地說。 「哪三件事情?」我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喝。 「從今以後,你不能忘記我,即使你將來結婚生子,也別忘記我。每年農曆中元節,別忘了給我燒紙箔……」她的聲音哽咽起來,我上前抱緊了她,哭起來。 「第二件事,每年你生日那天,吃一碗麵或一塊小蛋糕,意思一下就行了,千萬別呼朋喚友,喝酒作樂,大肆鋪張,像有些無聊份子,為了過大壽,喇叭奏花腔,像他媽的妄想舉國同慶,噁心!記住,李彥,你的生日就是母難日!不能慶祝!閻王爺最討厭人祝壽!」 我急忙點頭。「最後一件事呢?」 「不關你的事情,不必生氣,也不要過問。少看電視、少聽廣播,也少看報紙。保持血壓平穩,沒病沒災,我就放心了。拜拜,我愛你!」她說罷便消失了蹤影…… 朦朧夜 夜間開計程車,心理壓力大,眼睛有點朦朧,而且路線不甚熟悉,寧肯少賺些錢,也不願帶客人跑遠途。唯一的舒服條件,則是可以在僻靜地區解手,別說警察,連個鬼影也瞧不見。那天凌晨二時,我開著空車穿越辛亥隧道,把車子停在路旁,沿著林叢石階走上半山坡,脫下褲子方便。嘴角叼著一枝長壽菸,菸將吸盡,腹內已空,這才想起忘記帶衛生紙。我從小在農村長大,拉野屎,常以石塊、木棒揩拭屁股。剛摸起路旁一根枯樹棍,忽覺有一雙手以衛生紙替我擦臀,誰呀?這突來的一隻怪手,嚇得我直打哆嗦。站起身朝後一瞅,上弦月鑽出雲層,照亮了眼前的石碑與墓地。四周寂靜無人,只有一隻夜鶯叭在路旁,瞪著亮晶的眼珠朝我凝視。 「歹勢!」我喃喃地自說自話。「明天,我帶掃把來清理糞便,歹勢!」繫上皮帶趕緊下山坡。駕起車子直奔新店。 北新路二段有一家麵攤。老闆是個胖子,相貌有點像影星葛小寶。他煮的牛肉麵真是好吃,肉鮮湯濃,拉麵耐嚼,而且價格公道。凡是大台北市開車的運將,對於小吃的好攤位,瞭若指掌。停下車子,好不容易找到座位,葛小寶剛端上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卻見一位年輕的辣妹,走近桌前,不偏不倚,坐在我的對面。她身上散發出一股迷人的幽香。 「小姐,你要什麼?」葛小寶問她。 「小碗牛肉湯。肉少一點。」聲音柔美,聽起來二十出頭年紀。我一面吃麵,暗自吃驚,她的聲音何等耳熟,是廣播電台的播音員,還是曾坐過我的車子的客人? 在廣漠的都市混生活,人與人間的感情冷漠,誰也不敢掏出心底的話跟別人交談,更休想肝膽相照,正如我汽車後面的八個紅字標語:「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我吃飯向來比別人快,這是當兵的經驗之一。剛走近葛小寶身前付錢,對方擺手說:「你桌上那位小姐幫你付過了,走吧。」 我急忙趕上前向辣妹道謝,她卻低頭瞅了一眼腕錶,柔聲細語,似乎跟我商量:「兩點四十五分了。你把我送到七堵,行麼?」 「上車吧!」沒有考慮,我就答應下來。 開計程車五年半,見過各色各樣的人,聽過南腔北調的話,也碰上千奇百怪的事情。扶著方向盤,順著環河公路朝前開車,心裡沉不住氣,轉頭問她:「這麼晚了,妳跑出來不害怕麼?」她莞爾一笑:「剛才我去辛亥路看我老爸,順便搭你的車子到了新店。」 琢磨著她的話,心裡七上八下,越想越怕。既然碰上女鬼,只得裝作啞巴,或老人癡呆症。有句俗語說得好:「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我加足馬力,專心開車,暗夜的麥克阿瑟公路,靜悄無聲,掠過不少飯攤和檳榔店,皆風馳電掣而過。聽得後座的辣妹自言自語,我始終沒有答腔,充耳不聞。她大概正看一本書吧。 自由與愛情,我都為之傾心!為了愛情,我寧願犧牲生命,為了自由,我寧願犧牲愛情。……這首詩還有一種翻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這兩種譯法你喜歡哪一種?她愣了一下,似乎期待我的回答。 「第二種。」我忍不住脫口而出。愛現的臭毛病又犯了。 「這首詩沒有題目,作者在一八四七年元旦寫的,為自己出版的詩集題寫在扉頁上的詩句。那天詩人過二十四歲生日。你知道這詩人是誰麼?」她又提出新的問題。 她的問題激起我強烈的反感。這首歌頌自由的詩稿,在上個世紀五○年代,時常掛在青年人的嘴上。這個女鬼未免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我故意頂撞她說:「廖添丁!」 女鬼哈哈大笑:「再猜,限你猜三個人。」 「李師科。」 「錯了!最後猜一個人。」她催促著說。 「匈牙利青年詩人裴多菲,對不對?」 女鬼開始了讓人頭痛的獨白,她的聲音忽高忽低,催人入睡。裴多菲是十九世紀匈牙利文學的彗星。他一生雖然短暫,但是創作卻豐富。主要長詩《雅諾什勇士》、《使徒》、《農村的大錘》,以及大量的抒情詩。他以詩歌為反封建、反民族壓迫的武器,而且還直接參加了反抗沙俄的侵略戰爭。一八四九年,裴多菲在戰鬥中犧牲,匈牙利稱他為「烈士」……女鬼笑了起來! 「妳笑什麼?難道是假的?」 「上個月我還在莫斯科碰見他。」女鬼告訴我:裴多菲一八五六年死於尿毒症,葬在俄國巴爾古津諾公墓。那個村鎮,靠近貝加爾湖。她說:當年沙俄出動十四萬軍隊,幫助奧地利鎮壓匈牙利起義。匈軍雖然奮勇抵抗,最後因寡不敵眾而戰敗。裴多菲被俘到西伯利亞,後來,這個已婚的詩人愛上巴爾古津諾村的郵局局長女兒,並且生兒育女。他後來作過赤塔的警長,他的孫子是沙俄騎兵隊中校…… 「妳的話可靠麼?」我驚訝起來。 上個世紀八○年代,匈、蘇、美等國家組成國際考察隊,終於在巴村公墓找到裴多菲之墓。這件事於一九八九年七月十七日公佈的。引起匈牙利和斯洛伐克極大的震動。不過,裴多菲的詩人和革命家地位,大抵不會發生動搖的。 女鬼生前是俄語學系畢業,她父親跟我都是陸軍野戰部隊士官長。當初這女孩報考俄語學系,就是貪圖人少,可以錄取,這種投機取巧心理,讓她所學無法發揮其用。試問在反共抗俄的環境,根本沒有半個俄國人來。聽說台北只有一位俄國老婦人住在大直,她是蔣方良,當時過著寂寞的晚年生活。若想見她比攀登聖母峰還難。女鬼生前常自怨自艾:他媽的我學俄文有啥用?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女會鑿洞,士官長的女兒大笨蟲,這是合乎邏輯的。她畢業即失業,每天拿著報紙打電話,找工作。最後只有自力更生,在台北公館擺地攤,賣估衣,只要警察一來,捲起衣服朝肩上一扛,鞋底抹油,溜之大吉。擺了半年的地攤,兩隻腿鍛練得不輸給田徑選手紀政,但是卻沒賺上十塊新台幣,只混了三百六十個排骨便當,吃不飽,撐不著,卻落了一種長期營養不良症。 那年伊娜颱風掠過北部,公館大水漲滿了地下隧道。她仗義勇為,跳進隧道去搶救即將溺斃的兩名遊民,不料壯志未酬身先逝。她父親皺著眉頭,噙著淚水跑了八趟區公所,蓋了九個印章,繳了兩份戶口謄本,一份死亡證明書,最後領回二千七百五十元,買了一具薄棺材,把她草草埋葬…… 我對這些含有悲情的歷史,毫無興趣,只是關心裴多菲的事。到底國際人士組成勘查考證小組,結果如何?女鬼的腦筋實在清晰,記憶力強,據一九九六年四月六日斯洛伐克《共和國報》稱,裴多菲原是斯洛伐克人,他祖父、父母均為斯洛伐克人,姓彼德羅維奇,職業分別為屠夫和農民。 「斯洛伐克是否捷克斯洛伐克?」我插嘴問。 「斯洛伐克蘇維埃共和國,它是一九一九年六月在捷克斯洛伐克東部斯洛伐克建立的蘇維埃政權,政府設在普雷肖夫。共產黨人亞諾烏什克任主席。曾宣佈實施企業、銀行和土地國有化,並賦予勞動人民選舉權和其他民主權利。不過,只有一個月時間,這種制度便被取消,這個斯洛伐克跟捷克斯洛伐克毫無關係。」女鬼介紹詩人裴多菲的祖父,為了謀生,於一八二○年左右南遷,最後定居匈牙利的凱雷什鎮,重操舊業。後來又開了小飯館。 一八二三年元旦,彼氏夫婦喜得兒子,取名亞歷山大。亞歷山大讀書時,成績不好,時常轉學或留級,但他的詩寫得好,為廣大青年所喜愛。他成名以後,匈牙利出版者用匈語為他發表作品,遵照官方民族同化政策,將他名字改為山道爾‧裴多菲…… 她的談話聲音忽高忽低,忽斷忽續,宛若三十年前我在馬祖南竿當士官長時,偶爾用收音機偷聽對岸的紹興戲,由於電波干擾,發出吱吱啦啦的刺耳催眠的聲音……我也不知道自己啥時睡熟,也不知道那個神祕的辣妹啥時候走的?走向何方?揉開惺忪睡眼,陽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回頭一看,空空如也,這位女鬼真不錯,臨走還把車窗關好,而且用紙巾擦淨了沙發座椅。最讓我感動的,她的那只款式新穎的女用手錶,擺在後座上,那是付我的車資;因為她的鈔票無法讓我使用,冥國銀行發行的,跟假鈔票有啥兩樣? 「孩子,妳送我手錶作什麼?我雖然開計程車,可我是見過大場面、經過大時代的人啊!」我忍不住發起牛脾氣來。 抬頭朝東方望去,原是一片亂葬崗。墓地、骨灰罐,佈滿凌亂的墓園。我燃起一枝長壽菸,搖開車窗,癡想起一個讓我解不開的謎團:昨天深夜,那個女鬼向我講述詩人裴多菲的事,像給我上課,她講這些到底為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思前想後,忽然茅塞頓開,孤家寡人,我在這個無親無故的海島上開計程車,二哥勸我回山東種桃子,侄子寫信催我回去養來亨雞……我捨不得葉落歸根,這裡既無房產,更無土地,每月只靠退輔會核發一萬二千塊新台幣維持生活,讓我晚年過得有滋有味,無憂無愁……我當然捨不得離開台灣,因為這兒有民主和自由!媽的,這個匈牙利詩人說得多好啊!……自由比生命、愛情價更高……我突然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中等身材的警察,輕輕走近車窗,彎下腰問我:「伯伯!你是不是肚子痛,我用警車送你去醫院,行麼?」我用手背拭去眼淚,回答他說:「你別管我,我有神經病,哭出來病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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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金門本土演藝
受 訪 者:洪文向、葉碧梧、蔡麗娟、許能麗、許銘豐 協助採訪:趙建偉、翁菁璝、吳佳晏、施欣彣 總 整 理:洪春柳 1949年古寧頭戰役之前,金門的本土演藝以閩劇和南管為主。閩劇多為節慶酬神演出,以金沙南劇社、金寶春九甲戲班最負盛名;南管則為全民休閒娛樂,普遍存在於各鄉社。 1949年後,金寶春九甲戲班瓦解於古寧頭戰役,金沙南劇社凋零於八二三砲戰。60年代,戰地政務扶助地方戲的發展,有莒光閩劇社、麗英歌劇團等先後組成。其間,莒光閩劇社還曾於1972年,以全國唯一僅存的正宗閩南高甲戲團之姿,乘軍艦赴台灣公演二個月,風光一時。但70年代末,金門地方戲終因社會變遷而解散。倒是南管受戰爭的影響不大,一直是鄉人的休閒酬唱。 「洪文向校長、葉碧梧老師是30、40年代出生的金門人,對於古寧頭戰役前的金門閩劇有印象嗎?」 葉老師說:「有。每逢節慶,住家沙美附近會搭戲棚,親戚朋友齊聚來看戲,熱鬧得很。記憶裡有古寧頭高甲戲、沙美高甲戲。」 洪校長說:「我在烈嶼,除了烈嶼戲班的演出,重要節慶,還會有大陸戲,大陸戲當然更精緻、氣派。」 50-70年代,兩岸戰爭時期,金門為戰地,島上十萬大軍進駐,軍旅演藝興盛,有隨軍駐金的軍中康樂隊,有由台來金的勞軍團。為滿足軍隊中來自大江南北、包含各層面各背景的戰士需求,軍中康樂隊大多採綜藝性質,綜合京劇、話劇、輕音樂、歌舞、相聲、雜技等各項表演藝術。 軍旅都為壯漢,為免軍中康樂隊陽剛味太重,節目單調,隊中常邀金門婦女隊、中小學生參與歌舞,暱稱其為地瓜小姐、地瓜小妹。 「戰地時期,金門駐軍的康樂隊很多,常有地瓜晚會,葉老師有參與地瓜小姐的經驗嗎?」 「太豐富了!」一談到地瓜小姐,葉碧梧老師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我小學二年級就開始參與登台表演,小不點一個,在台上又歌又舞,阿兵哥的掌聲如雷,每次表演完,大家還爭著合照留影,我現在還保留了一大疊舊照片。」 「印象很深刻的,小學時,我和一位小男生合歌共舞,當男、女主角,後面一大排的高中生幫我們伴唱、伴舞,場面很風光。初中時,有一次團體共舞,軍中樂隊少奏了一個節拍,大家愣在舞台上,慌了手腳,不約而同地看著我,我靈機一動,臨時增刪舞步應變,圓了場面。事後校長還追問,那個領軍的小女生是誰?從此以後,學校大大小小的康樂活動都少不了我。也因此,校方特別寵愛我們幾個能歌善舞的女學生。」 「曾經是勞軍演藝會的地瓜小妹,當時的感受如何?現在回想當年,有不同的想法嗎?」 葉老師毫不猶豫地回答:「在當時,能參加演藝會,充滿了勞軍的榮譽感,覺得很光榮,也很了不起,因為能上舞台表演的人畢竟是少部分,經過精挑細選的,雖然沒有表演費,但我們都自動自發,充滿熱情,認為是應該的。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引以為傲。」 70-80年代,為宣揚三民主義模範縣的政績,以軍中金城政戰藝工隊為藍本,縣政府任務性編組金門文化工作團,成員來自社會各階層的男女青年,1979年更擴大編組,加入軍中同志和學校老師,更名金門戰鬥文藝工作隊,下轄莊敬、自強二小組,分別擔任「說金門、道金門」、「演金門、唱金門」的任務。該團並以金門文化訪問團名義,先後於1980年、1981年、1984年,三度赴台巡迴演出,二度出國宣慰僑胞,1985年赴菲律賓,1986年赴日本琉球。但1992年,金門文化工作團亦隨著任務的完成而裁撤。 「洪文向校長曾擔任金門文化工作隊的領隊,對此隊伍有何深刻印象?」 「基本上,當時縣府是配合軍中政策,執行政令。背景是當時軍中康樂人才眾多,軍方又感受到台灣對金門的認識一直拘限於戰地的剛硬印象,因此希望透過文化隊的演藝活動,用較柔美的方式來宣揚金門槍砲外的文化,所以文化隊的男性大多來自軍中,女性則來自民眾。 這是第一支正式對外宣揚金門文化的隊伍,所以長官特別地重視,蔣經國還親臨觀賞。在台灣透過黨務系統進入各大專院校表演時,都能動員師生,場場造成爆滿,氛圍相當感人。」 「蔡麗娟老師曾擔任金門文化工作隊指導老師,隨團赴台、赴菲律賓等地作表演,這在當時的金門,是非常難得的出島經驗,請問這段經歷給妳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一向熱心金門演藝社團的蔡老師肯定地表示:「藉著金門文化工作隊拓展視野,增加自信心。因為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對外代表金門時,他會更重視自己的言行舉止、應對進退,甚至衣著打扮。 震撼最大者,是在菲律賓南達明俄島表演前,遇到五一勞動節遊行,工人及土著都在示威抗議,亂黨鬧事,但文化團還是堅持表演。當亂黨以槍指著團員時,當時每個人都飽受命在旦夕的威脅感,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回金門,幸好有昔果山金僑富商,最後以大筆金錢打通關節,大家才化險為夷。歷劫歸來,讓我更重視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1992年11月7日,戰地政務終止。90年代,金門開放觀光,縣政自治,以「觀光立縣·文化金門」為施政主軸,本土演藝意識甦醒,大力支持傳統演藝的再生和現代演藝的萌芽,藉著校園和民間演藝社團,重拾寂寞已久的南管聲、鑼鼓聲,引入現代歌舞,組織管弦樂團、開鋼琴演奏會、辦舞蹈班等。有金沙國小南管研習社、金門傳統樂府、城中管樂團、浯江舞蹈社等演藝社團,蓬勃興起。 隨著金門的開放,「走出金門」是縣政的目標,也是金門本土演藝社團的夢想!東向台灣,1999年1月,城中管樂團首度赴台灣參加嘉義市管樂節,一鳴驚人,鄉親振奮。1999年6月,縣政府「風獅爺遊新加坡」活動遠訪新加坡金僑,隨行的演藝團體為金門南樂社、金門合唱團。 「許銘豐老師在金門南管音樂這一塊投注相當多,可以談談90年代後金門南管的薪傳嗎?」 在金門有音樂達人之稱的許老師,對金門南管侃侃而談:「我從1996年起,和李國俊教授合作《金門鼓吹樂保存傳習計劃》,計劃連辦三期,期間,成立了金門傳統樂府,中正鼓吹樂社團。後來,又接下《金門傳統音樂研習計劃》,以保持南管的薪傳工作可以持續發展。對一般人來說,學南管的確比學流行歌曲難,所以我現在嘗試把南管放入合唱團,希望藉著合唱團,把南管的聲音傳播出去。」 「除弦樂外,許老師長期推動金門南管音樂,為何對南管情有獨鍾?」 「南管是金門的母語音樂,是我們用閩南語唱起來最順的音樂!唱南管,因為音律規範的要求,它能把閩南語的美作極致的發揮。南管向來是農業社會的休閒音樂,一天辛苦的勞動下來,拉拉南管,可以舒緩身心,因此它的作品也多舒緩之美。」 2001年1月,金廈小三通正式破冰!千禧年後,演藝團體作為兩岸文化交流的先鋒,往來頻繁。西進大陸成為繼東向台灣後的另一個選擇。台灣這一邊,金門青少年國樂參與全國音樂比賽,進入國家級演藝廳表演,捷報連連;大陸那一邊,自2002年起,金門少年合唱團以〈閩南風·海峽情〉為活動平台,年年赴大陸演出,走遍八閩。 「千禧年後,許能麗課長帶領金門少年合唱團西進福建多次,成效有目共睹,妳認為此活動最大的意義在那裡?」 演藝行政經驗豐富的許課長扼要言出:「以任務言,當然是促進兩岸交流。但除了交流,能帶領孩子走遍八閩,開拓視野,展現歡顏,這是最有意義的事。以〈閩南風·海峽情〉為平台,不但已結合了金閩,將來還要結合台灣,共同推展閩台金文化金三角。」 「許課長擁有許多籌辦大活動的行政經驗,能簡要地比較一下金台、金閩的演藝合作有何差異嗎?」 「長期以來,台金關係密切,我們和台灣的演藝合作已成自然之事。而兩岸隔絕五十多年,閩金的演藝交流,一開始是任務型的探索,彼此難免有些心防,但七、八年下來,以〈閩南風·海峽情〉為平台,以孩子為中心,大陸反而被金門的熱情、自由所感染,雙方的距離越來越拉近,合作也越來越順暢。」 「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跟隨縣政腳步,用演藝促銷觀光島。2004年,金門縣文化中心升格為文化局,並自是年起,年年舉辦為期一個月大型的〈金門文化藝術節〉活動,企圖以演藝展現本土化、國際化的雄心,廣邀本土演團、台灣演團、大陸演團、異國演團,多國文化齊聚一島! 「近年來,金門文化藝術節已打響名號,文化局自認為其特色是什麼?」 出書、辦展演,活動力十足的李錫隆局長表示:「金門文化藝術節為期一個月,每星期五、六、日舉行,這個構想是創新的,全國僅有。活動雖由經紀公司提出演團名單,但文化局有主導權,挑選權。而且每次活動費僅2-3百萬,活動卻能如此熱鬧,是以最少的經費辦最大的活動。」 「金門需要演藝活動嗎?本土演藝的前景在那裡?」 許能麗課長注意到全民演藝,她認為:「這幾年金門民間演藝甚有活力,尢其是社區舞蹈,透過社區的推動,婆婆媽媽、爺爺爸爸走向戶外,元極舞、土風舞、有氧舞蹈等蓬勃發展,既健身又聯誼,再配合節慶的活動表演、社區大學的成果展,更激發了大家學習的動力。這種全民運動式的演藝,正結合旅遊和交流,成為走出金門島的另一種方式。」 蔡麗娟關心演團永續經營的能力,她表示:「金門本土演團需要加強永續經營的能力。一者,金門演藝的師資大多外聘,本土師資無法成長;二者,金門演藝團體的經費幾乎全靠政府補助,經濟無法獨立。這兩個因素都影響它永續經營的能力。例如90年代管樂團年年赴嘉義參加管樂節,千禧年後金門合唱團排練《英雄組曲》等,我們都可明顯感受到,這些活動在縣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團員在短期間都有跨越性的進步,但當縣府關愛的眼神一轉移,演藝團的水準也馬上停滯倒退,這是非常可惜的。」 洪文向校長結語:「娛樂,是人性的需求,人不論走到那裡,都有此精神需求,演藝活動提供我們聚眾歡樂的功能。金門的演藝要走向精緻化、本土化,一方面多邀請像雲門舞集、明華園歌仔戲這類高水準的演藝團體抵金表演,一方面要深耕在地化,多栽培金門當地的演藝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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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博系列之三/白俄羅斯館〉充滿歡樂氣息的白俄羅斯館
白俄羅斯館充滿歡樂的氣息,展館外牆盡是童話形式的畫作,這些繽紛絢爛的高彩度畫作,畫作題材取材於白俄羅斯的民間風俗、傳說與童話。展館內也是,它分三個部分,有孩童的畫作、歷史上的名畫,以及取材于童話的現代畫家的作品。 展館中央呈現出流動的波浪,有12塊大螢幕,可以看見白俄羅斯6個州級行政中心和6個歷史文化小城的專題片。展館中懸掛的半球體則展現白俄羅斯優美的自然環境。 展館內的牆壁與天花板,也全都被圖畫包裹著,簇擁著,色彩把一切遮蓋住,也宣揚開更豐華的部分,我一遍遍的欣賞,交會自己作畫的經驗觸動,這是一座可以讓人開心、放鬆欣賞的展館,大人、小孩皆陶然於無邊的童趣情懷,恍若回到童年,用孩童充滿新奇的眼睛在看世界,也吸收周邊環境中賜予的一切。 能以這樣大量童趣的畫作外觀來展示自己,白俄羅斯自信的說:「我們國家的主要財富是清新的空氣、茂密的森林和潔淨的淡水。」 這樣的自信與訴求,來自於開朗和善良,以及充滿活力的民族特色。聽說在世博會的六個月期間,將有不同的樂隊和歌舞團在館內演出,我參觀這展館時,沒遇上那來自白俄羅斯6個州的輪流表演,沒能看見他們用歌聲和舞姿怎樣表達他們的生活與愛情。但從眼前所看見的繽紛色彩,我是可以猜測到那表演的熱情與奔放,自然無偽與痛快的。 走進這館中,會讓人想面對舞池坐下來,聽輕快而歡樂的音樂迴盪著。因為所有牆面都是童畫,讓人感覺輕鬆極了,不禁要想,白俄羅斯以童畫的主題呈現表達自己,背後的訴求是什麼?這座充滿孩童趣味想像畫的展館,讓我的眼睛驚艷、相機喀嚓響個不停,這是一個讓大人、小孩都開心的展館。 我看見館內孩童的腳步跟著輕快的音樂跳動著,大人的身體也搖擺著,大家都躍躍欲試想秀一回舞藝,我坐在舞池前休息,一邊想著,一個國家的氣味,如果能讓遊客放心鬆弛自己,這將是觀光業的好契機。 展館中央的舞臺是對所有參觀者開放的,大人與小孩都邊跳邊舞,或者坐下來,抬頭欣賞天花板上的畫,我也是十分自在的坐下來,把疲憊放下,回溫童年時光,雖然不同國家的生活場景不同,但人性中共通的部分,是沒有距離與障礙的;白俄羅斯館以童畫、音樂及燈光表現出這概念,這是城市中該有的生活與夢想。所以我坐下來,聽音樂,一再轉頭去看四周的畫。 我在白俄羅斯館內、外大量的拍照,那牆上的巨幅裝飾畫,繪有白俄羅斯城市街區,以及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築圖畫,那被所有畫作包圍的展館,讓參觀者驚艷,開心想像自己就置身在白俄羅斯。這美好的想像將會凝聚城市的文化傳統與自然風光鄉結合,也會激發並開拓更寬廣的,城市最新文明成果和現代建築相相結合的整體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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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傾訴
大部分人對書的評價都還算不錯,給了我不少鼓勵。只有一個老紳士說無法接受這種粗俗的對白,好友美月也說我連「陰莖、奶子、乳房、進入體內」這種辭彙都敢寫出來,而且滿口媽的媽的髒話,問我會不會擔心破壞自己的形象,怕那些不認識我的人會因此替我貼上標籤?我說我才不管別人這麼想咧! 她不知道寫小說的痛快就是在這裡。我反問她,那請問妳稱妳老公身上那處器官叫什麼?她吱吾了半天,羞澀地笑出聲來,不敢回答我。 姑且不論技巧及小說處理手法的優劣,看來我把<朱美女>的角色寫成功了,可能我以貼近現實的手法呈現,讓很多人都以為這是一個真實故事。 雖然自費出版,行銷通路不足其它知名出版社強,不會為我的書打廣告,除非我再花上一筆行銷的錢。我連推薦序都不想找人寫了,更遑論要我再花一筆費用。能賣幾本算幾本,這本就不是我寫作的初衷。 我還差兩篇,就截稿了,利用喘口氣的空檔,跟你分享一下出完書的心情,原本萎靡不振,現在整個人活力十足,要繼續動筆完成最後的兩篇小說了…… T醫師: 今晚,我把這些日子寫給你的信全印了下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厚厚一疊,疊出了一段私密又甜美的時光。想我如何能對著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寫了這麼多的字,究竟哪來的力量?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如同回到那個穿著護士服喬裝醫師的荒謬景象,邊聽偶爾傳來的尖叫聲邊擠出幾篇要我命的醫學文章,然後心虛地等著那個膚色白如殭屍的院長皺眉指正…… 匆匆一別卻換來另一個開始。倘若不曾在診所工作,我想這輩子恐怕不會逛到你的網站,就算不小心逛到了,可能也只是草草瀏覽,起不了太大的觸動。就算有了觸動,也不會留言給你,就算留言給你,後續也絕不會產生任何激盪…… 倘若不是一句「有空可以寫e-mail給我……」依我的個性絕不可能貿然去信給你,倘若你不是位文學喜好者,也許我的感受將隨時中斷在某一個時刻裡,而我的書或許也就無法順利完成。 一年多來,如此這般微妙地對著一個人傾訴,是此生未有的經歷,想必也嚇到了你吧?你的聲音,你的模樣,至今我一概不知,純粹是透過文字與閱讀的認知,在我心中拼湊出一個我與之對話的形象。這樣的感覺,對我而言,很美。 T醫師,我忙完了。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時間、地點由你決定再告訴我,好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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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博系列之二/台灣館〉山水心燈˙點亮台灣館
走進台灣館,可享受不同於其他展館的特別服務,親切的解說員全程導覽,引導觀眾深刻感受台灣的美。 臺灣館的主題為「山水心燈─自然‧心靈‧城市」;以三個主要的展區:4D心靈劇場、點燈水台和城市主題廣場呈現主題特色;走進直徑16米的LED大球內部,一個直徑為12米的360°心靈劇場,一顆「台灣之心」讓人感受風、感受雨、感受花香、山川水色、鳥鳴魚躍的生命躍動;當海豚自海上躍起,濺出水花時,觀眾在現場也被水花潑濕了;當螢幕上的蘭花綻放時,觀眾也立即聞到陣陣花香。 走進點燈水台,觀眾可面對日月潭的湖水,面對花蓮的玉石,腳踩著用臺灣陶土燒制而成的磚塊地面,選一句祈福的話語,燃放天燈;螢幕上十二則四言祈福語句,我第一盞天燈選的是「世界和平」,第二盞是「美夢成真」。祈願夢想可以盡速實現。當眾人雙手合十,一起祈福許願的一刻,人人內心是平靜、一種自然與心靈交遇的純粹意境,讓人深刻感受到台灣人的親切與善心;城市的文明,理應充滿愛心與智慧,台灣館設計的燃放天燈祈福獲得了極大共鳴與讚美! 因為要維持參觀品質,讓參觀者都能放天燈,台灣館每次參觀人數有限制,長達半年的世博期,預估可容納七十萬人。這些幸運者都能被周全的引導參觀,藉著點放天燈,完成一次溫馨的交會,體驗台灣的自然風光、文化底蘊。這是一個美好的心靈平臺,讓參觀者都留下美好的記憶。 來到城市主題廣場,彷彿走入時光隧道,可以在一棵大榕樹下,坐在板凳上,乘涼喝茶,回憶老樹下的親切生活,一杯茶是一分心意,包括送給參觀者的小禮物,也都是貼心的祝福。 台灣館以巨型玻璃天燈與LED球體組成了建築主體,一顆館內可以觀賞,館外也看得見的「台灣之心」,夜晚比白天更美麗的閃耀著,當你站在館外,看見球體上持續播放展現台灣特色文化的影片,一片湛藍的海洋守護台灣,有蝴蝶飛舞著,民間藝術多元化呈現,自然及生命的圖像鮮活而靈動,你自然能能感受台灣的創意,它巧妙結合了台灣的資訊科技與草根文化。 LED燈上的顯影圖像,代表台灣獨特的文化與價值,讓世界各國友人都能加深對臺灣的瞭解,讓兩岸人民的情感夠更加增進。當夜幕低垂時,那球體散放出的燈光裡,有各種圖形與色彩一直在旋轉、變幻,讓人感受一股特別的親切感。這親切,會讓人卸下一切心防,願意認同一座城市,有機會讓世界更美好、而一顆追求世界和平的心,將輝映著台灣天燈祈福的心願,在你我心中一直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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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之中﹐鏡頭之外
「忠彬,說不定下個月的這個時候,我已經簽好離婚同意書,準備去台北叨擾兩天了。」好友從MSN丟來訊息。 「怎麼會?」我的下巴頓時鬆脫,被這個訊息炸得全身僵硬。 我驚愕的表情,其實源自好友分享在臉書(facebook)上的全家福歡樂相簿。看到他們夫妻抱著小孩甜蜜出遊,那時我這個年過三十,還不知道小孩在哪邊排隊的宅男,可是打從心底替他們開心過好多次。 MSN丟來的婚姻危機訊息,與眼前歡樂的全家福相簿,不能不說這兩者間的落差實在太大,也不得不說我的下顎落得很有一番道理。為此我困惑了好幾天,試著釐清頭緒;不然豈不是太對不起我的下巴,它會「落」不瞑目。 回想起侯孝賢電影裡的長鏡頭:人物進出於那幾乎靜止不動的景框,甚至跑到景框之外對話,只留下空鏡頭給戲院裡的觀眾細細品味。觀眾所看到的空鏡頭,不正像面對此情此景的我那般,上一刻仍入戲於他們留在景框裡所凍結的幸福瞬間,下一刻他們已跑出鏡頭外為了孩子的教養問題爭執不斷。 只能怪我的「肥死不可」相簿還沒有開發「收音功能」,無法錄到他們「場外」的爭執,我的下巴才會如此「走位」。 只是,我怎麼會忘了「鏡頭會說謊」(Camera can lie)這句至理名言。 即使可以收音,我相信我仍然只會聽到蜜糖、甜心、乖寶貝的甜言蜜語;即使全程錄影,我懷疑我仍然只會看到「閃」人雙目的甜蜜畫面,因為這是人性,因為呈現素材與否,最終還是取決於人的決定。 若非刻意,大多數的我們仍然會放上自己最帥、最美、最有型的照片,而那些眼皮沒睜好、頭髮沒撥好、小腹沒縮好的照片,我們依然會盡量避免,甚至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淹滅證據,因為這是人性。 往往拿到照片後,大多數所優先關心的,依然是相片中的「我」拍得美不美,相片中的「我」姿勢擺得「水不水」,相片中的「我」看起來手臂肥不肥,直到這些部分通通確認無誤,這才開始去關心別人的部分,因為這是人性。 我們想讓他人看到「我」最美好的部分,我們想拍出眼前最美好的風景,這才會造就了「鏡頭會說謊」。其實走出景框之外,可能地上堆著大量垃圾,可能我們要小心,別撞到那根怵目驚心的電線杆。 下次看到別人「肥死不可」相簿上的精采照片,還是可以替「相片之中」的他們開心,但也毋須過度苛責本身「鏡頭之外」的生活平淡。永遠要記得「鏡頭之外」的每一刻,都是我們真實活過的人生風貌,別有「相片之中」的另一番人生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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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傾訴
「朱美女」用絕望的心情帶領讀者一起回頭自剖,心中的傷痕早在她無厘頭又坦率的訴說過程中一一被治癒了,也藉機嘲諷一些人事及一些讓我厭惡至極的繁文縟節,更期望不管何種身分的人都能獲得同等的尊重與對待…… 絕不能讓你請客,我還有四篇短篇小說月底前要趕出來,目前發愁中。等全部截完稿後,一定請你吃飯,好當面謝謝你。 T醫師: 前些天,幾位雜誌社的好同事來找我,她們一拿到書後說:「書名」跟「封面」簡直是一大敗筆。書的封面比<靜思語>還像<靜思語> ,又說很像民國初年的作品,甚至比擱在牆角的經書還不起眼,她們還說,虧妳在設計雜誌待過,還讓這種作品出現,小楊(以前大家公認最沒創意的設計師)閉著眼睛做都比這個來得好……我聽了後哈哈大笑。 出完書後,發生很多趣事呢。就連我最好的朋友都打電話來問我:「太久了,我不記得了,妳阿嬤那時真的是吃湯圓噎死的嗎?」我說:「是被我氣死的。」她說:「正經點。」我說:「是自然身故。」還有人用遺憾又專業的語氣告訴我,當時妳可以用哈姆立克法(我還哈姆雷特法),妳阿嬤就有救了。真讓我哭笑不得。 更妙的是,有一位住在寶徠花園附近號稱出過十六本書的幽默大師(我猜書可能是Boos送給她的),有一晚她打電話給我,說,妳的筆觸很幽默,平常妳講話也是這麼幽默嗎?我說不一定,要看跟我談話的對象。接著這個「八卦婆」便試圖安慰我:「妳媽當時跟老長官跑了,對妳打擊一定很大,現在這種社會這種事是很常發生的……」我想笑又不敢笑,也懶得跟她解釋。她還苦勸我寫小說賺不到什麼錢,要不要考慮跟她一樣寫厲志題材。 我跟她聊了一陣後,她還留了家裡的電話給我,要我有空可以去她們家坐坐。最後又再次稱讚我書寫的很幽默,我說:「謝謝,能被幽默大師認定我寫的幽默,讓我感到很榮幸。」我還真虛假,每次說出這種話時,我都很討厭自己。 我發覺寫作最大的樂趣來自於過程,來自於讀者看完妳的書後能從中領略一點什麼。我從很多人透露給我的感受,可以看到不同讀者的不同心境。雜誌社同事後來傳簡訊說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又一邊笑的把書讀完,決定買個十本分送親友。有人說她對我感到很心疼,不知道我曾經去買過木炭……。還有同學傳e-mail告知各路同學說我出書了,請有出錢,有力出力,幫忙推一推。雖然一開始她們未必理解,擔心我日子過不下去,可當我完成後,大家也很相挺,讓我倍感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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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納西走調的殉情文化
在麗江用餐時認識了一位納西姑娘阿菊,她天籟般的嗓音,恰似舊城的四方街,溪水繞轉,隨勢自然,韻味十足,我們投緣的聊了好一陣,采風擷俗的強烈欲望,讓她答應帶我走一趟她的老家──興文。 雲南西北的麗江,是被金沙江和玉龍雪山呵護的文化古城,歷代世居著納西人,興文位於麗江東北面的金沙江畔,阿菊找了一部她熟識的出租車,師傅姓胡,紅色的出租車是俄製的進口貨,我則買了一些伴手禮,車經白漢場和長江第一灣的石鼓,一個多鐘頭左右開進了興文村。 山村被高山深谷環繞,張家四間一屋的木石結構瓦房,壁上滿掛張家大叔的字畫,那種儉樸中流露的文化氛圍,印證了納西人崇尚文化薰陶,水平領先雲南境內包括漢族在內的許多民族。 阿菊的父母早已過世,當家的是年紀長她許多的大哥大嫂,一陣寒暄後,簡單說明了這趟大陸行的行程,隨後到附近的興文小學繞了一圈,因那是阿菊知識的搖籃,興文村不大,學校也沒圍牆,倒是四處張貼的地方士紳古詩詞書法作品,提供了幼年學子潛移默化的最佳砥礪,山鄉僻壤,令人欣羨啊! 阿菊大嫂特別宰了雞,還有醃火腿、炒土豆、煎蛋、涼拌菜……滿滿一桌豐盛的晚餐,大叔還開了青稞酒,幾杯下肚,話匣子一開,我趁機詢問了我在雲南風土志中看到的納西古時存有一種悲壯的「殉情」社會現象,這種常在電影中慣見的行為始末為何?對於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大叔先是怔了一下,但也不避談過去存在族裡走調的愛情觀,揆其原因,這與納西人生存的地理環境有重大關聯。 納西族一向戀愛自由,十五、六歲便展開社交活動,父母也不加干涉,但令人納悶的是,如此開放的觀念,卻在婚姻選擇上,沒有給予子女自主的空間,戀愛無法開花結果,若非採取逃婚反抗,便是以殉情方式表達愛情的堅貞,在他們的心裡認為,在人世間不能圓滿結合,死後到「玉龍第三國」,可過美滿幸福的生活,這是吸引他們視死如歸一個很重要的美麗誘惑。 玉龍雪山是麗江地區的崇山巨嶽,與納西族左右相伴,自然對納西族的山嶽信仰及山中他界的形成,產生重要的啟迪,山嶽甚至被奉為天地的連接點。 清<雲南通志稿>曾載錄「滾岩之俗,多出麗江府屬夷民,原因:未婚男女,野合有素,情隆膠漆,伉儷無緣,分袂難已,即私謀合葬,各新冠服,登懸之巔,盡日酬唱,飽餐酒已,則雍容就死。攜手結襟,同滾岩下,至粉身碎骨,肝腦塗地,固所願也。」除了跳崖,同縊一樹也所在多有,那是一種人間至愛受到壓抑、婚姻自主權被剝奪、對現存社會秩序、倫理、價值觀否定而追求美好理想的棄世行為。 東巴教推波助瀾的作用,也是造成殉情加劇的動力,東巴教為納西族原始宗教,教徒信奉教主釋理(什羅),舉行婚祭典禮及有關疾病禳解超渡等事,必請東巴誦經。東巴文化是納西族古代文化中獨具風采、卓有價值的一個軸心部分,東巴教原屬一種原始巫教,後又汲取了藏傳佛教和苯、道教的成分,信奉萬物有靈,多神崇拜,東巴經中另有一種內容古奧、圖彩殊異的占卜經卷,東巴占卜文化,集納了相鄰各民族占卜術的精華,揉創了三百六十種卜法,占卜經所占之事不外與人們生產生活和社會關係緊密相連。 納西語叫「恆日」的神路圖,用於喪儀和超渡亡靈之用,旨在導引死者步入神靈之路,融匯納西族傳統的生命意識和生死觀,認為人死後靈魂不滅,亡靈通過東巴的超渡導引,先到達祖先靈魂居住地,再送到三十三界神地,使之受到神的庇佑,透過神鬼紗幕,表達的卻是納西人民追求光明福境的願望和懲惡揚善、完善人生的倫理美學,這其中也孕涵了婚姻愛情觀。 玉龍雪山是麗江的守護神,在麗江地區不管任何角度,它清絕幽美的風采,隨時都出現在你的視野,山體標高五千五百九十六公尺,連綿十三峰,清絕幽美,備受老天眷愛,既擁陽春氣候,又有白雪奇觀,「玉龍第三國」在納西文學中被描寫成為一個愛情的樂園,東巴經典裡的韻文體作品,把玉龍第三國主境的神,下司東西南北中五方情死鬼首領,能解除愛的「束縛」,讓求助者「實現愛的理想」,它不斷呼喚世間男女到那裡「把愛之花插滿頭、騎紅虎、乘牧白鹿、織天上的白雪、地上的白風」,同時把現世說成是與玉龍第三國完全是一個對立的世界,指摘俗世的惡憎、貧醜、專制、短暫、病痛……,同時強調自己的聖善、愛美、富裕、自由、永恆、健康、淨和聖潔,導致許多受挫的戀人,面對它宛似春風拂面的細語低吟,終而踩過「生死石」,奔赴玉龍雪山,走向澈底的解脫之路,走向驚世駭俗的人間悲劇。 仔細思量,我們發現所謂「玉龍第三國」,就是居那什羅山──東巴經典中最具代表意義的產物,由此山之他界脫胎而成的實在化,東巴教將之描述成為一個美麗的世界,可供作二次性「生存」空間,納西男女如若硬以靈界觀互相重合,殉情後的靈魂歸依之境與佛教正常死亡之靈魂才能前往的靈界相混同,那都是澈頭澈尾的悲劇。 據調查,麗江縣長水鄉過去每年都有三、四對戀人殉情,一九二四年及一九四五年,也都有為數不少的男女在大山上的情死樹決絕,殉情者的認知裡,認為死意味著一個生命實體的生活場從此轉入了另一個空間,但那一個空間是否處於更優越的地位,東巴教一廂情願的說法裡,如何能印證殉情者能真正解脫束縛,實現愛的理想,一個不受倫理觀念裁決,也不表現為被動性的自然死亡,在東巴經師悠長沉吟下,似乎只能意會徘徊於山河林間的千古冤魂,在風起濤過之後,徒留悲怨的啼泣。 當殉情者結束了生命後,是否在生理和社會兩方面解決了人類現實生活中所不可能解脫的普遍煩惱呢?黃春明曾寫了一首小詩「國峻不回來吃飯」,國峻三十歲時自殺,黃春明詩中輕描淡寫地道出人生三苦之一的老年喪子,但餐桌上一個永遠空的位子,是父母心中沒有人可以替代的。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洪蘭說得好,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了孩子忙的,沒了孩子,也就沒有了人生目標,什麼都不想做,連飯也不想吃了,自以為瀟灑地走了,卻是對父母最沉重的懲罰,黃春明詩中國峻媽媽難以言喻的心情寫照,透顯死者以矣、生者長戚戚的巨大陰影。 不過,時間推移,新世代的納西人,已漸體認真誠的倫理愛情價值觀,隨著社會高度世俗化,年輕的納西男女對感情的追求,也有了新的一番見解,傳統的束縛已逐漸在崩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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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博系列之一〉城市﹐美好的願景在哪裡﹖
■序言 人們思維的轉變,關係著未來的發展,2010上海世博會推動的「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主題,在開幕式上,以音樂、激光、江水、焰火、噴泉,交會了參展數246個國家和國際組織,其中國家189個,國際組織57個。 為了尋找自然的城市氣質,跨越國界的最優秀的工程師、建築師、藝術家和科學家,以集體智慧,交集在一個大舞台,無論是主辦方或參展方,都能在這個舞台上展現自己、增進與他國的交流、合作,分享自己國家的精神和信仰、環境和城市的面貌,以及居民的生活品質、方式。這是一分國際友誼的拓展與延續,不只是追求「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目標而已,也在探討、追求如何讓地球生命更臻良善、完美! ■城市,美好的願景在哪裡? 強調創造性的世博會,歷屆每一個爭取主辦的國家,都力圖以一個具國際規模的形式,向世界各國展示自己國家的的文化、科技和產業,在瞭解世博會的由來、歷史之後,再從世博會一覽表中不難發現,世博會的規則、申辦程式,也都在突顯每一世代生活範疇的走向。 2010年以「城市,讓生活更美好」(Better City , Better Life)為主題,中國上海獲得世界博覽會的主辦權。此「城市」主題涵蓋了經濟、文化、科技、居住、交通、環保、生活等議題,它呼應著古希臘先哲亞里斯多德的「人們來到城市是為了生活,人們居住在城市是為了生活得更好。」的精神,也揭示21世紀將是城市文明的世紀。因為都市發展的必然性,力求跳脫都市叢林的危機,每一個參與的國家,在呈現自己民族的特色外,也同時順應世界潮流,呼應一個共同的主題。 都市的發展主題記錄了現代人的生活,也展現了人們對未來的瞻望。聚焦黃浦江畔、遼闊的世博園區突顯著人們追求美好的意念,必須建築在自然的基礎上。它包含了「城市多元文化的融合」「城市經濟的繁榮」、「城市科技的創新」、「城市社區的重塑」、「城市和鄉村的互動」。世博會的臺灣館則以「山水心燈──自然‧心靈‧城市」為參展主題,背後融合的是經濟、文化和科技的綜合成就,呈現出人類進化舞臺上不可或缺的城市發展所帶來的新概念、新觀點、新技術。它扣緊了上海博會的城市主題,也牽繫著未來城市發展的夢想、希望和渴求。從每一個參展的國家主題館也都可清楚看見,它呼應著過去歷屆世博會凝聚的人類科技的智慧結晶,包括各個國家賽奇、炫奇的特色建築,也閃耀著都市的魅力,以及追求美好未來的信心。 當你我在世博台灣館聽見「台灣心跳聲」,每個人都可以在心中對自己說:「許個願吧……」,然後跟著一起哼唱: 「少一點傷痕 多一點的掌聲 少一點戰爭 多一點的單純 認真用棒球魂 揮汗去體會青春 用心聽著 那台灣的心跳聲 ……………………………… ……………………………… 少一點仇恨 多一點的我們 少一點寒冷 多一點的溫存 用狂草寫雲門 用蜂炮築一座城 媽祖永恆 世世代代的虔誠 天燈冉冉上升 可以許下願望就別等」 願與您分享,走進2010上海世博會,我的一切體驗、思考、震撼、反省、警覺、驚艷、行動,世界很大也很小,努力的成果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但我們都應該清楚看見,在短促的一生中,世界舞台一直在旋轉,我們要努力奮戰,而不是悲哀的掙扎,更應該保持自己國家的特色,發揮文化藝術的純粹度,這也是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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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手記》小引
1997年,第一次到臺灣,參加東海大學主辦的魏晉南北朝文學研討會,路過臺北,時為東吳大學中文系主任的王國良教授熱情有加,在參觀完故宮博物院後又邀往東吳參觀。 白駒過隙,十年過去了。在王國良教授(時為臺北大學古籍所任所長)和東吳中文系主任許清雲教授的鼓勵下,我接受了劉兆玄校長的聘任,於2007年9月16日到達東吳,開始了一學期的客座教授生活。2008年元月18日離開臺北,前後共125天。 少年不知愁滋味,寫寫詩文,非常快樂。入了大學以後,突然和寫作有了隔膜。 我是金門人,在廈門長大,臺灣的生活,語言相通,習俗相同,不存在適應的過程。教書數十年,東吳每週有十堂課,壓力也不大。課餘時間,還可以做做手頭上未完成的課題。東吳大學依山而建,外雙溪從學校門前流過,溪邊有錢穆故居。學人宿舍在半山,入夜,可以聽到溪聲,聽到秋蟲的低吟。在東吳寫的第一篇文章,是到臺灣的第七天。當時無法預計,接下來寫什麼,到底可以寫多少篇。隨手而寫,陸續發表。回到大陸之後,師友不斷建議把這些文章結集。 東吳的生活,交往的多是教授、學生,還有金門鄉人,所寫的人,僅此而已;事,也是與教授、學生、鄉人有關的事,僅此而已。再者,就是遊屐所至,臺灣的北部、中部、南部、東部、離島,只要踐履其地,盡可能把它記錄下來。寫人,寫事,寫風景,偶有所感,隨性發揮,亦興之所至,一併記錄於茲。 鄉人愛我,我愛鄉人;鄉人鄉事,記錄稍多。 所見、所聞,所經歷以至所感,都不離東吳。文三十篇,漫漶無主題,不敢以散文自命,隨筆記錄而已,名之曰「東吳手記」。三十篇中,在東吳寫下的只有十三篇。這十三篇,蒙許清雲教授錯愛,製成電子書,發佈在東吳大學中文系的網頁上。其餘各篇,根據記錄的素材,陸續完成于離開東吳之後。兩三年來,乃系情東吳,不敢忘,也不能忘也。 各篇都盡可能插入一些相關照片,以彌補文字表達的不足。 附錄四篇,多關金門的人和事。 2009年3月,有銘傳大學之行,趁便重回東吳。事先沒有聯絡好,錯過校慶。不過,重見了錢穆故居和愛徒樓,會到了許清雲教授和碩士班學生許永德,並且看到溪邊第二教授大樓已經落成,說不盡的喜悅。2009年12月,隨在大陸的金門同胞到臺北,受限於「團進團出」,只能在故宮博物院的半山上,俯看東吳的樓宇,近在咫尺,悵悵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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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傾訴
後來的時日,只要她一陷入感情,碰到無法面對的關卡,總是冒險上演這種傷己又傷人的戲碼,雖然我可以深刻感受她心中的悲痛與無助,但我還是會用威嚇及氣憤的口吻對她講:「如果妳膽敢再拿這種方式來考驗友誼和愛情的話,我們就劃清界線,我再也不要妳這個朋友了。」她會帶著羞愧的笑容回說:「妳放心啦,我是九命怪貓,死不了的。」然而,就在那個我貪睡的夜裡,這個時常「放羊」的女人,就真的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 傾刻間,我的生命好像被摧毀了。我以為,艱辛的成長歷程在我遠離原鄉抵達異鄉的往後便就此終結,我會以一種自由的姿態飛翔在一個新生的城市裡。但隨著她的離去,許多前塵往事翻湧而來,折磨再折磨。那段日子,我過的遭透了。我報警求助、問筆錄、通知她的家人、處理遺物……疲憊不堪的我,最後凝視那個面無表情職業性拿起小鏟子鏟起碎末放入她妹妹為她挑選骨灰罈的中年子,我多麼希望「死亡」之於我,也能如他眼裡一般尋常看待,不帶任何一點起伏。 那時,我經常在夜半驚醒放聲大哭,在清晨睜開眼的剎那默默落下淚來。洗澡的時候,鼻間還會若有似無聞到一股木炭燃燒殆盡後的臭味,味道盤旋不走,如一場恐怖的幻境忽隱忽現像鬼魅般地跑出來嚇我。 每一個「生」與「死」交纏的生活細節,對我都是一種酷刑,她連一封遺書都沒寫。 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我和她雙親蹲坐在牆沿邊,她的父親始終默默無語,像多數父親一樣不擅表達情感地聽著她母親問我原由,何其殘酷要我來扮演這種角色?我斟字琢句地回應,然後,我看見她老邁的父親雙手蒙住臉悲泣地哭出聲來…… 返回台北,我不斷揣想,她是在什麼時刻買下木炭,蹲下身點火的同時是帶著何種心情?她躺下床腦海裡最後一刻浮現的是什麼?難道世上沒有一點能讓她留戀的事物?還是她渴望我再去陪陪她…… 94年8月,我開始起筆寫這部小說,書中「洪小茹」就是我這位好友。「朱美女」想尋死的念頭取自她的原形,我試圖以一個陷入絕境的情節做為鋪陳,寫了約六千字後,就寫不下去了。擱了好久,才又斷斷續續寫了約四萬字,後來又停住了。當時,根本沒什麼毅力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寫完。一直到我闖入你的網站,並在寫信給你的日子裡,隱約地有股力量一直激勵我一定要完成它。 如今,我早已徹徹底底釋懷了,「失去」變得不再那麼可怕,眼前一切比較重要。 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我始終熱愛生命,從沒做過一件會傷害自己的事,除了年少曾用拳頭猛擊牆壁對抗痛苦外。 心情悶的時候,我寫作、我寫信、我閱讀、我看電影、我約朋友去聊天、去爬山,或看到手裡牽著大狗的路人會開心地要求:「可以讓我摸摸牠嗎?」在撫摸狗狗的當下,腦內自然會分泌出幸福快樂的因子,生活也可以過的如此簡單與滿足。 我沒寫序言交代創作歷程,也不想找人寫一些慣於吹捧的推薦序,單純只想讓「故事」與「讀者」說話。 一個外表很醜的女孩卻有一個與容貌相反的名字,意味著人的內心跟外在所呈現出來的矛盾與反差。每個人內心底層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陰暗的層面,外貌與名字只是一個隱喻。也沒用具體的日期來標示時間,人類所有的運作都是在時間的流動中進行,「數字」在記憶裡似乎不具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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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乞巧望秋月月下穿針拜九霄
每年農曆七月初七,是中華民族最具浪漫色彩的傳統節日--七夕節。相傳七夕是織女與牛郎鵲橋相會之時,凡間的婦女在月夜下向心靈手巧的織女乞求智慧,乞求巧藝,因此又稱乞巧節。其實,七夕乞巧最早源於漢代,這在東晉葛洪《西京雜記》就有記載,「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于開襟樓,人俱習之」。 在金廈,在閩台一帶,少男少女們相約黃昏後,在花前月下坐看牽牛織女星;大姑娘小媳婦自覺自發地聚集葡萄架下,穿針乞巧、禮拜七娘。「七娘媽,七娘媽,教我織布,教我繡花,教我織布做衣褲,教我繡花水當當……(閩南語)」在如煙的雨絲裏,孩童們邊跑邊興奮地念唱的這一童謠,展現的就是閩南婦女在七夕向織女乞巧的習俗。 小時候,每每七夕節前夕,我總是仰著臉,天真地問母親許許多多事兒。「阿母,為什麼七夕看不見喜鵲兒?」「阿母,怎麼年年七夕都要下雨?」母親總是耐心的不厭其煩的重複著那些個話兒。「喜鵲兒上天河搭鵲橋去了。」「牛郎織女一年一次相會高興啊,高興了就流下了幸福的淚水,淚水從天上落下來就化成雨水了。」長大了更深信,母親說的一點沒錯,喜鵲上天搭橋了,古人也是這麼認為的,這在東漢應劭《風俗通》中就說了,「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而織女的喜極而泣的相思雨,則是時令已進入了雨季,人們豐收的季節快到了。 黃昏時分,細雨濯洗過的天空顯得特別清亮清澈,空氣中偶爾飄來絲絲香味,那是人們正在拜織女。各家各戶一如既往的早早的在大門口擺好香案,供置油飯、湯圓、水果、胭脂、花粉、鮮花、五子(龍眼、紅棗、榛子、花生,瓜子)等各色好東西。最感興趣的,還是案頭上擺著的那七條五色線,七根繡花針和纏著紅綢帶的剪刀,這是「乞巧」要用的。母親說,美麗的織女是個刺繡能手,不僅能織出五彩錦緞和無縫天衣,而且心地善良,樂意把自己織布刺繡的工夫無私地傳授給人們,因而每年這個時候,大姑娘小媳婦們都要趁著織女和牛郎相會之際,向她「乞求靈巧」。母親手執清香,邊禮拜邊輕輕念唱(閩南語):「天皇皇,月光光,請七娘媽下天堂。不圖你針,不圖你線,只學你七十二樣好手段。一番忙亂後,「乞巧」開始了。你瞧四姐,左手拿針,右手撚線,眼睛稍稍一瞄,彩線便「嗖」地輕快地穿過細細的針眼,右手指輕拈,彩線緊貼嘴角,牙齒輕輕一嗑,線就引好了;緊接著右中指微撚,轉個圈,線上尾打好了結,「巧」就乞成了。一旁的頑童看得有趣,便搶著「穿針引線」,左瞄瞄右瞄瞄,線是穿過去了,可又不懂掐線、打結。只好急著找剪刀,忙著叫母親幫忙,惹得姐姐們嘻嘻竊笑。終於搞定時,再看四姐連「菊花圖」都快繡好了。母親說,姐姐們是「得巧」,而我就是「輸巧」了。 「乞手巧,乞心通;乞我父母上百歲,乞我姐妹水當當」。當月上浩空,姐姐們又在香案上擺放了一大盆清澈冰涼的井水,水裏浸著葡萄、石榴等。而後每人手拿一面小鏡子,讓月光從鏡面映到水盆裏,說是誰照準了,誰就又乞到「巧」了。我和調皮的小夥伴們則聚集在旺盛的葡萄架下,耳貼著葡萄藤,好奇的靜靜的聽著、聽著,因為姐姐告訴我們,這樣能聽到牛郎與織女在鵲橋相會時的悄悄話…… 2006年5月20日,七夕節被列入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年輕人都把它稱作「中國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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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情人節──牛郎織女鵲橋會
農曆七月初七,又到天上牛郎會織女的時候了,也因為有這麼一個纏綿的神話故事,「七夕」已普遍被認定是中國人的情人節。 牛郎、織女的哀怨傳說,其實追溯起源,是在詩經小雅裏的一首歌謠,而真正被大家傳頌的,則是漢代古詩十九首中之一: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首哀惋的詩歌,雖沒寫明歌裏的「男女主角」何以「盈盈一水」,但實則已為後來流傳千古的美麗愛情故事,提供了編造的靈感。 牛、女二宿,原為天上的星座之名,均為二十八宿之一。牛宿有星六顆,屬於魔蠍座;女宿則有星四顆,屬於寶瓶座。依據星象,牽牛星在牛宿的西北,織女星在女宿之正北,每當秋際,星空朗朗之時,抬頭仰望,細心觀察的話,可以看到在銀河之北的織女,以及銀河之南的牽牛,彷彿正脈脈含情,互相凝望。 民間傳說,加上文人的借題發揮,牛郎織女這對苦命鴛鴦乃逐漸形成這個純中國式的悲戀故事,千百年來,緊緊繫著中國人的心,凡有情人都為他們同聲一哭;而「七夕」,當這對癡情兒女終得借靈鵲搭橋而相會之時,不僅情侶爭相仰望,騷人墨客更不放過吟哦的機會,也因此,有關的詩篇上自魏晉,下至清代,幾無斷絕過,真是洋洋灑灑,大有可觀矣! 不過,其中最為膾炙人口的,當首推北宋秦觀的一闕詞─「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好一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僅詮釋天上牛郎織女的摯情,更給世上無數相愛卻不得相親的癡兒癡女,奉上了一帖安慰劑。 「七夕」的特殊意義,又豈止於民間的小兒女重視?連尊貴的帝王家也一樣不能免俗。唐明皇與楊貴妃,不就是在這個「情人節」裏許下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誓言的嗎?大詩人白居易有詩為證: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年年七夕正不知有多少對情人,對著牛郎與織女星,作這同樣的海誓山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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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風
風來了,在微寒的夜一陣一陣的吹起,以極快速的姿態鑽入骨子裡。 特別是看到長髮的她和他抱在一起擁吻的畫面,在這微寒的夜,她感到極為寒冷。 十年了,她認識他十年了,在一起七年又五個月,因為此種原因而分開了,甩了他一巴掌,她回頭一句話不說的走了,而他既沒追上來,也沒有任何解釋。 今夜不想參與任何的活動,不想策畫任何的idea,甚至什麼都不想做,極度疲倦,身體與心靈同等的倦累。逆著風回到租屋處,拿出紙箱開始打包,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因為她無法說服自己,他們是清白的、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幾年來的信任得到的只剩背叛。 不曉得為何打包的如此迅速,同居了幾年,竟也沒什麼特別值得留戀或珍藏的紀念品。 大概唯一最值得珍藏的東西被偷偷的藏在心裡吧!而今要努力的敲碎然後丟棄,竟然如此的疲憊又困難。 拉了行李箱,將東西一箱箱搬上車,上車前,竟發現自己沒流下半滴眼淚。 難道人愈是要堅強與勇敢的時候,愈是不容許自己有任何軟弱的心? 在回家那條路上吹起了風,逆著風,將私人物品擺回家裡,暈黃的燈光溫柔的照著室內。 人生也是,逆風的時候特別艱苦,但總是會有風向轉變的時候。 但是,總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做就能得到改變,難道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敗,給了你一次又一次的學習經驗? 成長的路總會跌跤,但,她用她極珍貴的青春,換取了這寶貴的經驗。 她逆著風看你和她擁吻,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和那柔軟的圍巾隨風飄逸。 累了嗎?能再欺騙自己嗎? 已然不是當初那個不解世事又愛玩的孩子了。 已然不是當初那個能熬大半夜陪他醉的女人了,在寒冷的夜,只想將自己懶懶的丟上大床,和著衣物,鑽進暖呼呼的被窩裡休息,如果醒來時,能有人泡杯熱巧克力,那麼她會非常感激。 人生不是肥皂劇,說原諒就能原諒,耗盡了自己的青春以後,拖著疲憊的身軀還陪他玩愛情的躲貓貓,太累了。 他的愛太輕浮,抱著遊戲人間的心態,在人群中游走。 而她不再年輕,抱持著想安定的念頭,看著浮動的他,即使必須含淚離去,也必須如此。 一如逆著風看他們,漫天吹來的風沙叫人難受,淚已不知是為何而流。 「他住進了你心裡面,我的愛,無家可歸,舊情歌戀戀的餘味,斷續在多夢的夜………」開著車,收音機裡傳來這樣充滿憂愁的歌曲。 「當我又為你流眼淚,若你也為歉意失眠,絕望也許是最美的體會,讓我們記得曾愛過誰。」一句又一句不停的敲進心底,一次又一次的讓她崩潰,眼淚不停的落下,於是,她在路邊停車。 「這是我為你流的淚,當我們已漸行漸遠,我知道回憶是一種愚昧這一生只容我笨一回。」她的淚已停止,而思緒卻不停的運轉。 在情場上跌跤,在工作上也不順遂,她處於人生的低潮期,在歌曲結束後,她關掉收音機,重新出發。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們分手吧!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她記起前陣子的簡訊。 連分手都不肯當面說,這些年來的青春虛擲,她還能再重來幾次?而情緒也影響到了工作的心情,因此造成了不順遂,做什麼都不太順利。 到了和客戶約好的地點,她補好妝下了車,一陣極大的風吹來,夾雜著一些塵土,她再一次逆著風看著天空,陰陰沉沉的。 她一定要撥開雲霧,拉開屬於自己的晴空。 依賴別人給予自己好心情,簡直就是不可能,開朗應該是自己給自己的,而愉悅更是別人搶奪不走的,為什麼她要拋棄這些,而換取憂愁和悲傷? 拿著整理好的資料和筆電,她走進大樓,進電梯後,看著自己,微微笑著。 「這樣多美,多有自信,今天一定要成功,加油!」 即使是青春消逝了,即使是愛人背叛了,這個世界永遠不會離開自己的,只有充滿信心的自己,而為他流的淚已經乾,連淚痕也抹去。 因為她知道,人生沒有永遠的逆風,只要好好的愛自己,總有一天,她也會找到能疼愛自己的那個人。 在那之前,她要先學會好好的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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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年慶
這是我最後一次答應跟他出去了,當我畫完口紅,對著梳妝台的鏡子這樣告訴自己。 昨晚半夜時分接到電話,才剛結束公司聚餐的社交活動的我,已經帶有倦意。出門時我不禁想,如不是如此疲憊,或許理智的我是可以拒絕當時的他微醺的醉意所說出的話,如此脆弱又寂寞的呼喚只是為了想要見我一面。 而這一天,是他的二十八歲生日。 從他的二十三歲生日到二十六歲,我們都是在吃吃喝喝中度過。通常,我會在一個禮拜前買好送給他的禮物,他則是去訂一家還不錯的餐廳,然後約在電影院前,選一部共同有興趣,但大部分都是他比較想看的為主的電影,看完後也沒什麼討論就往餐廳飛奔而去。 席間我把禮物拿了出來,總要膽顫心驚一番,也許,而且非常有可能的,他會任性的表示不甚滿意這個禮物,我像個要交作業的小學生般,期待能夠得到讚許,唉,到底是我慣壞了他還是他天性如此,印象裡能獲得他發自內心的稱讚竟少的可憐。 不管是在任何事情上。 總之是分手了。 分手的這兩年,我還是會不時接到他的電話,討論著工作與人生,卻從未聽他說起他的女朋友。 也許沒有這號人物存在,我想。 但很矛盾的是,每個女孩不都希望自己的前男友最愛的還是自己,再也沒辦法去接受別的女人,原本一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個想法約莫持續了半年後,我改變了。 我恨不得他立刻去交個新女友,打電話過來跟我耀武揚威的宣稱新女友有多麼的漂亮與聰明(這兩點一直都是他數落我的地方),接著重點來了,他的新女友也同樣願意給予他無限量的包容與縱容,讓他毫無後顧之憂的做所有他想要完成的事情。 當然,我不是那麼善良的女人。這三年來淚水多過於歡笑的愛情,我私心的『祝福』他,喜歡上一個讓他沒辦法生氣,完全被吃死死,甚至要過著擔心害怕的日子,如此,他才會真正的體會到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是如此重要而無可取代。 唯有這樣,他才會真正的改善自己的態度,我不渴望複合,因為我深切的知道這對我來說毋寧是又一次的惡夢。他不是不好,只是不適合我,經過三年,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殘酷的現實。 不適合與不愛是兩件不同的事情,我得要說明。 也許我不會再這樣深刻的愛上一個人如同愛上他一樣。有人說,既然相愛又何必要分手,別把『個性不和』來當藉口。 我只能說這樣的人把愛情想的太單純。 我們可以同時喜愛很多人,但未必每一個都能與我合拍過日子,當然每一個能和我快樂過生活的也不必然都可以成為我的愛人。 然而愛情裡缺一不可,不只是內心的迷戀與愛意而已,更重要的是,相愛的目的是為了要一起共同生活,而不是怨懟彼此,畢竟我們不是聖人,即使再愛一個人,也還是會無法忍受對方的部份行為。 說了這麼多,我已經上了捷運,沿途風景都是過往的回憶,一幕幕的,都湧上心頭。我痛恨自己的軟弱,還是因為愛吧,我想,如果不是這個既糟且爛的原因,我還真想不出來我為何會答應他的要求。 『我只想再見妳一面』。 十一點五十,就要抵達吃飯的餐廳,心跳加速。 手機在包包裡頭兀自的震動,我急忙從紊亂中掏出來,是他的來電。 『喂,妳出門了嗎?』他問。 『對啊,再過一個馬路就到了,你呢?』我說。 『嗯,有件事要跟妳說,唔我朋友,應該說是女朋友吧,終於原諒我,她今天已經定好了餐廳……我知道這樣對妳很不公平,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是真的很想見上妳一面,只是現在我必須要……』 『我懂,祝你生日快樂。』 掛上電話我如釋重負。 轉向百貨公司吧,他的生日附近總是會有很多週年慶的活動,而這次,我也決定要換電話,徹底的斷掉聯繫。 我想是斷了他對我的依賴,我也斷了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的回憶。 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嘛,我心想。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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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都是你
「你為什麼還跟著我?」我扭過頭問問你,你無語;我快走幾步想脫身離去,你緊跟不離。「還不走嗎?」我掉轉身子,想用急定的身體嚇住你,你還是傾了傾身子停在我的身邊,不離不棄。層疊的怒火往上竄,我伸出五指一把揪住你,想把你揉作一團塞進一旁的垃圾箱裏。 你低下了頭,如犯錯的孩子,似乎說了一句:「我已跟了你三十三年,你沒發現嗎?」我一愣,呵,原來你真跟了我三十三年!」 我連忙快步地走到濃蔭下,深吸一口氣,全身有了絲絲的涼意。低下頭,你已藏匿。總算擺脫了你,如同丟了一件舊衣。我仰臉,樹上千掌萬指遮蔽,偶爾洩露的天光,晃得眯上了雙眼。你不會再跟著我吧?我小心地探出一隻腳,你呼呼的氣息又貼了上來. 我走進二月的細雨。千萬粒細雨飄落,落在我雲鬢橫斜的黑髮上,只是潤不透我的發絲,我斜睨著眼,一瞧,身後已被一地的滑濕撕扯、扭曲,你已沒了全形。我有了一些快意,總算有了隔斷、總算有了模糊,總算我們有了一段距離。 雨越落越多,夜越深越黑,我不敢獨走,扯上你,拖著一身落濕的你和我鑽進一間廢棄的小屋。 小屋寒燭孤燈,一把空椅,一桌舊塵,有著似曾相識的體味。隨手翻開積塵的書頁,黴息翻騰,灰煙漫舞·你躲在我的身後,氣息輕微,蘭香浮動。我連打了幾個噴嚏。你也隨之雙肩聳動,一種相憐相惜的暗湧觸到我內心柔軟的一片濕地。 孤燈下,你悄然倚在我的身旁,凝神屏息。「要和我對語麼?」我停下奔跑的思緒。你吟吟一笑,輕撩一下如瀑的雲鬢,柔媚如花:「你二歲學語,七歲習字,九歲學畫,一身學做人吧?」她雙目流光一展:「你每一次或好或壞或對或錯,我都無可選擇地疊加,無可選擇地和你或怒或喜或漫步或狂奔,一如畫一樣橫斜曲直不斷地豐富。它讓我豐盈不是?你沒覺得我就是你嗎?」 你的嬌嗔,讓我不由得拉過那雙豐潤的雙手,仔細地瞧著,一如對自己的探尋。那眉眼,那身段竟和我一樣。啊,難怪呀我雀躍時感覺有人為我擊掌;我低眉忘神時有人拍拍我的背;我淚水滑濕總有一個安穩的胸膛讓我平息心傷!原來是你,我這顆失落在凡塵裏的種子有了萌生的發力,遇石則拚力,遇水則吮吸,遇蚯則感激。我破土,我萌芽,我見到掀開黑泥後的無限天光,雨後彩虹,盈珠晨露,無限的歡喜! 原來都是你,那個潛藏在身內的暗湧,那個不屈不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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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傾訴
T醫師: 終於,我的書已進入印刷階段,先前浮躁煩悶的情緒也一掃而空,此時,我的心境猶如一片澄清的湖面,無風無雨也無晴(講的好像可以削髮為尼去了)。 等拿到書,我就徹底享受作者已死論。一段曾經那麼強烈實現自我的時光,在起起伏伏的擺盪下,眼看也快靠岸了,正等著我好好跟它揮手道再見呢。 儘管出書過程瑣碎又磨人,我還是不會放棄寫作。在我的人生裡,唯獨「書寫」是最清晰也最能掌握的部分了。但我得承認,此次跟出版商等人交涉,讓我覺得和有些人談話總是使人為難,也多少消減了日後想再出書的熱忱與期待。 現在看來,<我把哀愁藏在笑聲裡書>這書名取的一點也不正,太冗長了,有點像詩集,不像小說,但我通通不在乎了,因為我已卯足全力了。至於所有的遺憾與不完美,就留待下一本完成。當前,我比較在意的是你看完這本書後,會不會勸我早點回去種高粱? T醫師: 94年3月27日的清晨,我最好的朋友從與我共同銜接的時光園地裡,狠狠將自己連根拔起,枯萎在一個我觸及不到的世界,輾轉,已經快四年了。 我向來記不住數字,也不太重視節日。但這一天,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剛吃完一頓愉快的晚餐各自返回家中。夜裡,她打來電話,用無比巨大的悲痛與絕望的聲調向我哭訴那個男人帶給她的種種傷害,我極盡所能的安撫,再安撫。因為貪睡,因為看穿「死」是她拿來脅迫對方慣用的技倆,也疲於處理她這種近似歇斯底里的情緒,即便我明白每一段愛對她而言都是一場如癡如狂的追逐。 一如我二十四歲那年,她為了另一個男人,吞下二十幾顆安眠藥,恍恍忽忽和我們說了一些話後便躺臥在我和一個朋友的懷中,那時「死亡」與我們是如此的貼近啊。坐在計程車上,我和朋友不斷地想喚醒她,一路驚心動魄奔向花崗石醫院……。 甦醒後,我鼓勵她信仰宗教,鼓勵她接觸正面書籍,鼓勵她找一個最喜歡的精神寄託,但一切皆顯得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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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傾訴
T醫師: 白天,去了趟銀行,想把多領出來的錢再存回去。無奈一踏進裡頭,就像被施了咒的孫悟空頓時失了魂,竟把存摺放進存款機的現金夾裡,正納悶機器怎麼都不聽使喚時,恰巧撞見站在左後方的值班行員偷偷在嘲笑(還好當時沒敲打機器)。看到他的表情才恍然大悟是自己出了錯,對方立即收起尷尬的笑容湊上前協助。「我第一次操作。」我羞澀地找了個台階下。 其實我撒謊,這已經不知是第好幾次了,我常常弄不清楚銀行裡的那些煩人程序。我裝做一副這裡不需要你的表情,整個人擋住機器,一副胸有成竹接續未完的動作。因為我很害怕待會兒還要用手指頭數個拾百千等數字時,不就讓他笑倒在地。可他還是很盡責地站在原地也沒想要離開的意思,所幸後來一個不識字的阿嬤要求他協助,才讓人鬆了一口氣。 晚上,那個聲音宏亮的男人又來了,這次我學聰明,當他一高喊我名字時,我便快速打開窗戶朝下頭喊:「掛號嗎?我馬上下去」。我猜,他一定覺得我很掃興,連這一點工作上的小樂趣與成就感都被我剝奪掉。我下了樓,看見他邊聽ipod還邊唱出歌來,那歌聲竟讓我想起小時候聽見死在我阿公刀下那些雞鴨離世前的最後幾聲哀鳴,唯一不同的是,這哀鳴的聲調裡有著快樂的音節,臉上的表情也是雀躍的。他的快樂會傳染,連帶我也用飛揚的語氣問:「簽哪裡」? 我想,不分職業,只要能愉快地專注地面對工作,都會讓人心生感動,就連蹲坐在市場賣魚蝦的婦人,也會讓我看得入神。幸虧在這個政治動亂不安的時局裡,生活中還有一些可愛可親的人事物,那麼友善又真實地呈現在你眼前。 一校稿來了,封面經過磨和最後也敲定了,我的心正撲通撲通的跳著,再過不久,就可以拿到生平的第一本書,很是寬慰。 老在你面前繞著出書的話題轉,也不怕早已出了好幾本著作的T醫師會笑我過於陶醉,但還是忍不住想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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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二十一前言
為了那麼一點熱情,一種態度,一份堅持和一個追求。我們是來自全國五湖四海暨港、台等地的愛畫者,會聚在杭州中國美術學院的山水研修班,跟隨著諸多名師先進,臨古攀高,翻山越嶺。 先自一樹一石起,再由一家走入。清四王好,吳門亦佳。往前望去,元四家高古,而宋畫更是極致。這一路的風景,豐美繁茂,真叫人目不暇給啊! 時序暮春,江南草長,際此風和景明時節,最宜踏野尋幽。我班由李欽郎老師籌劃,陳磊老師領隊,孫霖老師協助,學員近二十人,浩浩蕩蕩地挺進太行。那高山聳立,丘壑綿延;那峽谷幽深,蜿蜒無蹤;那山村人家,炊煙裊裊;那朗朗麗日,伴我畫遊。 石板岩的廣場,馬安腦的山風,車佛溝的幽徑,高家台的岩壁;王相岩的雲靄,阱底的水潭,豬叫石的山村,水庫的煙嵐以及洪谷的搜奇懷遠。如今這美景無限的太行山水,都被我們用筆墨收進各自的圖畫裡。 承蒙陳磊老師的厚愛,幫我們搭了一座橋,給了這個發表的機會,真是非常感謝,也希望各界方家賢達,不吝批評指教。 (附註:陳磊老師在太行山時,就同我們說過,返回杭州之後每位同學都要整理出一、二張太行山寫生作品,參加畫報的刊登,也算是給這次的寫生課留下一個美好的紀錄與回憶。 太行山回來後,同學們便如火如荼的準備著,幸虧接下來的一週還是由陳老師給我們上「如何創作」的課,讓大家可以接續著先前寫生的步調,再進一步的讓自己往創作的路子上邁進,這三週的課有苦也有樂,讓人感受良多,那滋味筆墨難以形容,只能用「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來形容了。 登報之前同學們推舉我寫刊登「前言」,也曾禮讓推辭過,希望由其他善於書寫的人來試試,但同學一致認定要我來寫,這外在的情勢強過我個人的意志,只能順從「民意」了,也才有了這篇原不在我計畫之內的短文,現稍事交代前因後果,並將之正式納入我旅杭隨想系列文章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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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強的女性
結婚之初,面對先生暴躁和不理智,珍姐偶而會有逃走的念頭,雖然他們在人前是眾人稱羨的恩愛夫妻,白手起家打下小小一片天,先生也稱得上是浪漫、認真、有責任感的人,但是隱藏在先生背後,那段童年不愉快的經驗,深深的影響著他的人格發展和情緒管理。當一切都在順境時,他是一位很不錯的人,但是每逢壓力來時,人就會顯得容易發怒,甚至有暴力傾向,珍姐通常會靠智慧將逆境轉移和排除,但是潛藏在珍姐心中最深的痛,卻是旁人所無法理解的,因為她也是一位來自暴力家庭的孩子,家庭暴力是她一生中最恐懼也最痛恨的事件,卻如夢魘般的如影隨形,她曾向自己發誓,童年的家庭經驗絕不允許帶到自己現有的家庭,影響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努力,她的包容,她的諒解和智慧,果然扭轉了自己的人生。 珍姐平靜的回憶自己的原生家庭,母親是位堅毅、勇敢認命的傳統婦女,除了拉拔孩子、照顧公婆、家庭雜務,更要拋頭露面出外做生意賺取家用。父親是位公務員,當時公務員薪資微薄,養家糊口算是勉強,但是父親愛自己甚過家庭和小孩,所掙幾乎用在自己身上,交友、喝酒、打牌、打扮耗去所有,把一大家子的重擔丟給糟糠之妻一肩扛起,偶有青黃不接時,便向妻子伸手,甚至拳打腳踢,在那個保守的年代,從一而終的觀念,家暴算是自家的醜事,誰敢張揚呢?母親一一忍受下來,直到有一天,當父親領了一整筆的退休金退休了,以為一筆為數不少的金額可以改善家境、幫忙孩子就學,沒想到更大的悲慘事件發生了! 父親淡淡的一句話:「我找到真愛了,家就留給妳了!」母親臉色慘白,不發一語,平靜到令人發寒!於是父親攜著鉅款離開了家,從此音訊全無,彷彿在人間蒸發一般,遺留給母親的是羞辱,以及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窘境,甚至連自己高齡的老母親也一併留下。母親更加賣力了,從來沒有抱怨的言語(至少表面如此),但是心中如何的煎熬不言可喻,孩子默默的看在眼裡,礙於年紀小,除了心疼和恐懼之外,實在也無計可施,也就更加的順從母親,國中畢業之後,個個都乖巧的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共同承擔母親的重擔。 珍姐回憶奶奶病重加上失憶症的那起年,母親除了出外打拚,照顧婆婆更是痛苦的經驗,除了把屎把尿之外,婆婆下意識的暴力傾向,會在母親靠近時出其不意的攻擊,母親常常被抓得遍體鱗傷,拳打腳踢留下的瘀青不曾在身上消失過〈舊傷才好新傷又來〉,孩子也陪著照顧生病的奶奶,一起承受父親留下來的共業。直到有一天,父親出現在家人面前,此刻已是錢財散盡,從憔悴的面容可以想見是生病了,母親什麼話也沒說,父親又重回家門,不久病重住院,母親毅然擔起家中兩位病人的照顧責任,日復一日,直到婆婆和先生終老。 母親終於卸下一生的重擔,此刻,一切苦盡甘來,子女盡孝,含飴弄孫,身體依然健朗,珍姐說著!說著!平靜無波的眼神,顯見對父親的怨恨早已隨死者入土,眼前母親的健康平安是她最大的安慰,我深深覺得:珍姐的母親真是世間奇女子,她的偉大胸襟世間少有。一位被先生拋棄的女人,守護孩子尚屬正常,怎麼有辦法無怨無悔的守護著連親生兒子都不要的婆婆,甚至不計前嫌的照顧先生到終老,她是怎樣看待自己?又是怎樣調適心情?排山倒海而來的苦難她一一挺過,是因果?是業障?還是菩薩般的修為?我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