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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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不要這麼說,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啊!添丁哥不幸發生這種事,大家心裡都很難過,為了阿弦和阿堅,妳一定要堅強起來。」 「添丁和我的父母都早逝,原以為這輩子兩人能相互扶持,想不到他竟狠心丟下我們母子三人,叫我們往後怎麼辦啊!」添丁嫂紅著眼眶,悲傷地說。 「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相信以妳的毅力一定能撐過來的,阿弦和阿堅更是妳往後的依靠。」萬富安慰她說。 「兩個孩子都還小,要養到什麼時候才能把他們養大啊!」添丁嫂憂慮地說。 「添丁嫂,妳能,妳一定能!我娘經常誇獎妳賢慧又勤勞,是添丁哥的得力助手。雖然添丁哥沒有福氣跟妳長相守,但是他在天堂一定會保佑你們一家人的。」 萬富剛說完,一陣快速震耳的響聲,又從他們的頭上掠過。若依經驗來判斷,這發砲彈勢必會在他們不遠處爆炸。兩人已意識到砲彈的威力,以及在這個荒郊野地無處可躲避的情境下要如何防備。於是他們趕緊用手抱著頭,驚恐地滑到坡下的低漥處;剎時,一陣嗆鼻的火藥味迎面撲來,飛揚的塵土撒得他們滿頭、滿面、滿身,苦楝樹的枝幹也被銳利的彈片擊斷不少。可憐添丁哥裹著草蓆的屍體,也蒙上一層厚厚的沙土,尤其是戇嬸婆幫他蓋在頭部的那塊黑色頭巾,幾乎被沙土完全覆蓋。即使不日他的屍體將回歸塵土、深埋地裡,但終究必須請個道士、擇個日,也要準備一副棺材,更要燒些紙錢,如此始能讓他入土為安。 然而,在這個激烈的砲戰期間,隨時都有被擊斃的可能,縱使有錢,也找不到一個願意到城裡幫忙擇日、請道士、買棺材的人,何況是家徒四壁的添丁嫂一家。傷心欲絕的添丁嫂,似乎也沒有心情想那麼多,眼見老天爺不斷地折磨添丁哥,甚至連他的屍體也不放過,心中的確有太多太多的不捨。於是她隨手撿了一把苦楝樹的枝葉,俯下身清除添丁哥草蓆上的泥土,萬富則小心翼翼地拿起被泥沙覆蓋的頭巾,把泥沙倒掉,並重新幫添丁哥蓋上。 雖然添丁哥的面目已全非,成了一副人見人怕的恐怖狀,但自小與他一起長大的萬富,其心理非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衍生出一份難以言喻的同情心。儘管村人因受到共軍砲擊的影響,人人都顧著自己的生命而不加理會,甚至添丁哥的屍體,也是駐軍用擔架把他抬回來的。總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必須由添丁嫂一人承擔。而現在,如果自己再貪生怕死跑回家躲防空洞,或丟下他們不管,又怎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呢?況且,在得知添丁哥發生事故後,母親就囑咐他一定要來幫添丁嫂的忙,別讓他們母子孤單無助,承受更多的苦難。 鄰近傍晚,砲擊稍歇,萬富回家提了一鍋地瓜湯,以及一大把煮熟的花生和半小碗豆豉,這也是窮苦的鄉下人家,日常生活的主食和副食。尤其在猛烈砲火的襲擊下,有這種東西可吃已算幸運了,誰敢嫌棄或挑剔。他為添丁嫂盛了三塊地瓜和一些湯,自己則只盛了兩塊,添丁嫂發覺後趕緊和他調換。 「你是男人,食量大,這碗給你。」添丁嫂哽咽地,而後無力地說:「我實在吃不下。」 「我知道添丁哥的死讓妳很傷心,但如果不吃飯,那有體力來照顧孩子和幫他辦後事。」萬富關心地說。 「我的心情很亂,尤其是他的後事更讓我傷腦筋,家裡剩下那點錢,我看連買一副棺材都不夠。雖然能暫時向親友借,但是要什麼時候才能還清啊!而且誰又願意不顧自身的安危,冒著砲火的危險到城裡幫忙把棺材抬回來?即使有村人願意幫忙,一旦運氣不好在途中發生意外,教我這個女人如何承擔得起。」添丁嫂憂心地說。 「妳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剛才回家拿飯時,正好碰到村指導員,他要我轉告妳,不能在這裡燒紙錢,怕會冒起火光和煙霧,萬一讓敵人發現目標那可不得了,說不定還會被誤以為是通敵的匪諜。」萬富說。 「添丁的運氣真是壞透了,可說是死不逢時啊!」添丁嫂搖搖頭,內心似乎有無限的感慨,「經過深思熟慮,我突然有一個想法,現在氣候仍然炎熱,添丁受傷的的屍體勢必更容易腐爛,一旦停留過久,屍臭味就會飄出來,這樣對大家都不好。我看還是儘快地把他埋葬,讓他先入土為安,等孩子長大後,如果有本事,將來再幫他撿骨做功德。」 「可是總要擇日、請道士吧。」 「我看也不必了。」 「那麼棺材呢?」 「柴房還有幾塊舊木板,你就幫我忙,我們一起來釘。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相信添丁會原諒的。」 「添丁哥死得真不是時候啊!」萬富難過地說。 「現在天色已晚,又不能點燈,一切只有等明天再說了。」添丁嫂看看他,歉疚地說:「你回家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這裡陪他就好。」 「不,我娘再三交代,要我在這裡跟妳作伴,不能讓妳一個女人獨自守在這個荒郊野地,那是很危險的。尤其共軍的大砲一直打不停,萬一有什麼狀況,妳一個人怎麼辦?而且也要隨時注意添丁哥的屍體,不能讓貓狗接近。」萬富嚴肅地說。 「謝謝你萬富,我能體會戇嬸婆的一番心意。雖然我們村莊人情味向來濃厚,可是面對這種人人自危的亂世,為了自身的安全起見,有時遇到像這種重大的事故,人也會變成冷漠。它也是這兩天來,我內心深刻的感受,但我不會怪罪別人的現實,而是怨恨自己的命運不好。」 「我能體會妳的心情,人一旦自私,凡事就會以各種藉口來搪塞。雖然世俗的禁忌很多,但像添丁哥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故,即使被匪砲的彈片打得血肉糢糊、面目全非,見到他的遺體,莫不讓人心驚膽顫。但是,假如有同情心與同理心,勢必會有不一樣的心境和看法。若依情勢來看,今天共軍的大砲既然打得那麼兇猛,一定有他們的企圖心,絕對不會說停就停。添丁哥不幸成為我們這個村莊、第一個被共軍大砲擊斃的犧牲品,可是往後呢?誰敢於保證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因為共軍的砲彈是不長眼睛的啊!如果村人再袖手旁觀,不主動站出來幫忙,未免也太沒有人情味了吧!」 「說實在的,我們也不能怪他們,當我第一眼看到血肉糢糊、腦漿四溢的添丁時,說不害怕那是假的;聞到那股血腥味,非僅噁心,甚至連膽汁都要吐出來,經過一陣嚎啕大哭後,才恢復正常。我看全村子的人,只有你和戇嬸婆不怕。」 「妳是知道的,雖然我們只是鄰居,添丁哥也大我幾歲,但我們曾經結伴上山種田、下海捕魚,也一起參加民防隊出操、出公差。我娘對他的勤奮也相當讚賞,經常要我跟他學習。說真的,當我看到他面目全非的容貌時,我並沒有害怕,反而同情他的遭遇,甚至怪老天爺沒有保佑好人。」萬富說。 入夜後,砲聲已沒有白天的強烈,添丁嫂或許已累了,雙手撐著低下的額頭,竟然睡著了。萬富則靠在粗壯的苦楝樹幹假寐,即使有睡意,但卻不敢熟睡,因為旁邊就是添丁哥的屍體,萬一真如傳說中被貓踩過屍體會站起來,那絕對會嚇死人。尤其在這個夜深人靜的荒郊野外,如果真有什麼靈異事件發生,任憑有多大的膽量,勢必也會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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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船返鄉記
年關將近,又到限時大搶票的時刻!這讓我想起有一年也是碰上連續假期,我們姐弟三人拚命打電話和上網登錄的結果就是:「受話端網路壅塞,請稍候再撥……」垂頭喪氣之際,爸媽打來說有船班安排可以回金門,而且船票比機票更便宜。長這麼大,還沒搭過從台灣回金門的船,精神超級振奮,心中陰鬱一掃而空,回鄉之路終於可行了! 我們三人早早出現在中正紀念堂等待接駁車,集合時間越近,人潮也漸漸湧現,好幾台大巴士排排等候著,我們坐上車後便驅向台中港。午後,車終於抵達台中港,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艘大遊輪,看得我們這三個土包子兩眼發直。趕緊跟上人潮排隊上船,一踏入甲板,才發現除了我們,幾乎人人也都是帶著興奮的表情,倚著欄杆欣賞海港景色,黃昏時,船開始駛離港口,朝向海平線,站在甲板上的我們更加興奮,原本進去船艙的人聽到外面吆喝聲也跑出來看船乘風破浪。 紅霞隨著夕陽淡去,夜色漸深,漆黑的甲板與天空連成一色,原本擠在甲板上的人群變成三三兩兩,這其中也包括我們。為了見證人生第一次出航,我們瘋狂的拍照,即使拍不出一層層翻滾的浪花,我們也不在意,直到撲鼻而來的香味引誘著我們,終踏進船艙。原來船艙內邊設置了一個小型福利社,已經不少人排隊等著結帳,我們一眼掃過所有商品櫃,有些失望,因為販賣的食品多半是泡麵,價格還翻倍。我怕吐就忍耐不吃,大姐跟小弟則商量著買一碗共食。 吃飽後我們往下走,進入一層超大開放式的房間,裡面放滿排列整齊的床鋪,床鋪邊上有可以作遮蔽的拉簾,我們一排排尋找我們的床位編號,找到後將背包行李置放在床尾,脫了鞋躺在床墊上,雖然有點小,但對女生而言還算不錯,只有人高馬大的小弟頗有微詞,只能屈膝躺著。放眼望去,大家似乎都已經準備就寢,我們三人仍有一搭沒一搭的小聲說話聊天,突然間,原本躺著的小弟坐了起來。 「你幹嘛起來?想上廁所嗎?」 「不是,我感覺到我肚子裡的泡麵在翻滾,有點想吐……」。 我跟大姐立刻從床上彈起來,看著小弟臉上表情有些蒼白,大姐舉手說她也想吐,還後悔著不該吃泡麵。 「唉,泡麵妳才吃了幾口,剩下都是我吃的。」 我問小弟要不要乾脆吐出來會比較舒服,但他面有難色的拒絕我,他決定試著去壓住喉頭裡升起的酸苦味,所幸我們想起為了以防萬一而買了的暈船藥,各自吃了一顆就睡了。 夜裡,船隨著洶湧的海浪起起伏伏,連我都漸漸有了暈船的徵兆,我努力壓抑那不舒服的感覺,希望能趕快睡著,就在我習慣了搖晃的節奏後,寂靜的黑暗中突然被一陣乾嘔聲劃破!除了連續不停的作嘔聲越來越大,居然還聞到強烈的酸味,好不容易才壓下的嘔吐感結果又被引了出來。睡在這種大通鋪中,我早有心理準備可能會聽見各式各樣的打呼聲、磨牙聲、說夢話等等,可是萬萬沒想到還會有這種情形發生啊!我在心裡咒罵著究竟是哪個人這麼不識相的在船艙吐,導致那種可怕的味道大面積的散播開來。四周開始了細小的說話聲,我屏住氣息仔細聽著他們討論著是誰在吐,本想問問睡我隔壁跟後面的大姐和小弟,可是他們似乎沒什麼反應,所以我就只好用衛生紙塞住我的耳朵,再用被子蒙住我的頭,祈禱著天快點亮,然後,我終於沉沉睡去。 感覺才剛睡著卻又馬上被大姐搖醒,我用疲倦嘶啞的聲音問她幾點了,她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跟我說天已亮而且快靠港了!聽到後我慌張地連忙下床整理背包並簡單梳洗後,三人火速向外走去,站在甲板上,用力的吸一大口陽光參和著海水的味道,整個人才算完全清醒過來。終於見到熟悉久違的港口,而且老早有一堆人在那等著,我們努力伸長脖子,眼睛不停來回穿梭,一會兒就在人群中看見爸媽的臉孔,並且開心的向他們揮揮手。每個人都乖乖排隊下船,而我一踏上水泥地,說真的,從來沒有這麼感念陸地的好,即使身體仍舊感覺在搖晃! 坐車返家的途中,我們三人馬上連珠炮似地抱怨昨天的情景,尤其當我說起有人昨天吐了的事,大姐跟小弟也馬上附和,原來他們那時也各自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小弟更是帶著髒話入夢的。爸說我們其實已經很幸福了,至少還有床可以睡,哪像他們年輕時,是睡吊床的,晃得才厲害哩!媽補充說那是因為爸在當兵,所以坐的船還好一點,哪像他們一般平民是直接睡地板。結論就是此生坐船一次已經足夠令我們永生難忘,回台灣時我們就直接去機場候補機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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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復得的幸福
幸福,有得就會有失,有失也必定有得,失而復得,不是將失去的要回來,而是忘掉失去的,從中反省過後獲得經驗,再得到我們想要的幸福。 「你好嗎?我是H,方便約個時間出來見面吃飯嗎?」臉書顯示我上一段傳給她的訊息是兩年前,我整整等了兩年,才得到回應。她是個優秀的外語老師,曾經是我的恩人,在我上北部念書時給我極大的幫助,最重要的,她是我朋友交往十年的前女友。我找她不為其他,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順便請她吃個飯。 我們敲定時間,約在車站碰面。車站的人潮擁擠,但我們還是在夾縫中認出了彼此,我一看到她就覺得煥然一新,臉上洋溢著幸福,似乎已經脫離上一段感情的陰霾。那段感情極不愉快,橫跨十多歲的姐弟戀,一路上風風雨雨,男方還偷吃了幾次,但善良如她,一一聽取男方的解釋,這段感情仍是歹戲拖棚了十年。 四十年如一日,她茹素,我遂帶她到二樓的素食餐廳。一坐下餐桌,我們聊聊近況,雖然將近七、八年未見,我們像當初的無話不談,我也一直感激當初她的照顧。我說:「妳現在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接著,她說她去年嫁為人妻,日本老公很照顧她,任何事情都讓著她,也讓她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本來諱言她過去那段不如意的感情,她還是提了一下,說:「過去那段感情傷了我很重,本來我已經不相信什麼是幸福,但冥冥之中,我還是遇到了他。」他是指日本老公,是在英文教學的網站上認識的,對方還遠從日本追到台灣來,「過去那段感情都是我一個人再付出,到頭來一場空,直到他的出現,我才有被愛的感覺。」她說。我很認同她的說法,她從黃臉婆,變成一位氣質美女,臉上洋溢著幸福。 這些年,我感情也不太順利,H一直鼓勵著我,她說:「像我跟我老公一樣,我們本來也對幸福絕望,認為此生再也找不到一個愛對方的人,但上天就是眷顧著我們,無論多遠,我們還是能認識,最後成為對方的人生伴侶,相信你一定也可以。」我突然想起些什麼,站在我的立場,姑且不論她與我朋友有沒有走到最後,但最終他們都找到適合彼此的人,這樣就夠了,況且愛情不能強求,兩個人交往,沒有快樂,只像是被困在牢籠裡,什麼事不能做,該放的時候還是要放。 看著她,溫柔而善良,沒有花太多時間去咒罵上一段的感情,反而是珍惜眼前得來不易的一段感情,並期許雙方都獲得幸福,我為這段失而復得的幸福喝采,我也從中學習了很多。用餐完畢,我們互留了對方的手機號碼,接著向彼此祝福,期待下一次的相聚。在捷運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在過去的兩個小時她那張幸福的臉與言語始終不減,此刻,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幸福還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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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攝像」候鳥
飛越千山萬水,為了 返鄉這個疼痛的詞彙,翅膀 慢慢長出希望的座標 夕陽吞吐塵埃 淹沒大地的視網膜 當悠悠時光經過時 背景只是不斷拋棄醒神的血液 世界佈置好荒蕪,夠不夠 平衡鄉愁 如果夢不會塗滿長途跋涉的高度 月光幫助星子發芽在採擷不完的入口 那麼,請你標註夢的出口 讓我帶著微疼的笑容,帶著 飽滿的惆悵 離開起點 雲一直都是黑色的 白晝的太陽被你剪下來張貼成一首歌 當我輕輕哼著旋律像一首詩 這時候的遠眺 會不會開始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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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謹以此文獻給823砲戰期間不幸罹難的鄉親,以及為這塊土地默默奉獻的父老兄弟姊妹們。當我們苦盡甘來嚐到和平的滋味,請展現島民的寬宏大量,記住歷史、忘卻仇恨……。 第一章 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對岸廈門、圍頭、蓮河、大嶝、小嶝的共軍砲兵部隊,在中共領導人毛澤東一聲令下,三百餘門大砲集中火力,瘋狂地向金門島群濫射。在短短的兩個小時內,計落彈五萬七千餘發,四十餘天的砲戰中,落彈更高達四十四萬四千餘發,試圖以武力奪下這座小島。 即便經過守軍的還擊而不能得逞,也徹底地粉碎共軍侵略的美夢,但卻造成無數生靈的傷亡,與諸多鄉親無家可歸的慘劇,家畜家禽的死傷更是不計其數。可說是近百年來,島鄉最大的浩劫,也是島民心中永遠的疼痛。 那天,年僅三十的添丁哥正好在田裡工作,當激烈的砲聲響起,天空隨即滿佈煙硝和火光,雖然同在附近耕種的村人高喊著:「共匪打砲來了,趕快跑!趕快跑!」可是當他還來不及反應時,只聽轟地一聲,一顆砲彈已快速地落在離他不遠的田埂上。剎時,塵土飛揚、煙霧瀰漫,一塊尖銳、火熱、鋒利的彈片,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他的頭部。 在一聲慘烈的哀號聲過後,他已是頭破血流、腦漿四溢、倒地不起,不一會,已沒有生命的跡象。添丁哥也是這個純樸的村落,第一個被匪砲擊斃的村民,生在這個亂世又能奈何?村人亦只能同掬一把悲傷憐憫的淚水,血債血還只不過是一句冠冕堂皇的氣憤話,對一個平民百姓的遺族來說、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添丁哥一死,原本貧窮的家境更猶如雪上加霜,二十六歲的添丁嫂,在失去支柱、流乾眼淚的同時,緊緊地摟住一個二歲一個四歲的兒子,孤單無助地癱軟在地上,等待外界的救援。然而在這個砲火連天的窮鄉僻壤,多數鄉親自身已難保,那有餘力顧及他人。尤其受限於在外亡故不能入村的舊習俗,添丁哥的屍體即使由附近的駐軍協助抬回,然則只好先用草蓆裹著,暫時停放在村郊山丘旁,一株枝葉稀疏的苦楝樹下;並用一床破舊的被單,綁在樹上遮風避雨擋太陽,等待日後再下葬。但惟恐屍體被野狗啃食,以及深怕讓貓兒跨過,屍身會站起來走動的傳說。因此,必須有人在旁看守,以防意外。 可是在這個烽火連天、匪砲盲目四射的時刻,軍人莫不堅守崗位適時還擊,百姓不得不躲在防空洞以策安全,一旦在外隨時都有被擊斃的危險。即使是村長、村指導員和村中長老,也不敢貿然派人協助喪家來看顧。遭受喪夫之痛的添丁嫂又敢於向誰開口、請誰幫忙?任憑是跟她和孩子在這個荒郊野外作作伴、壯壯膽也好。但繼而一想,倘使有人願意陪她們母子度過這道難關,萬一不幸遇到匪砲的襲擊又該怎麼辦?人命關天啊,她承受得起嗎? 正當她走頭無路陷入困境時,鄰居戇嬸婆得知消息後,火速和她的兒子萬富,冒著砲火的危險提了一鍋地瓜稀飯和碗筷出現在她的眼前。而她早已忘了久未進食、飢腸轆轆,乖巧的孩子竟然也不敢啍聲,那鍋地瓜稀飯就如同山珍海味,讓她和孩子備感窩心。雖然戇嬸婆和萬富只是她的鄰居,但此時他們的出現,就彷彿見到自己的親人一般,戇嬸婆就像她的母親,萬富則是她的兄弟,添丁嫂竟情不自禁地在他們面前嚎啕大哭。 戇嬸婆紅著眼眶俯下身,輕輕拍拍她的肩,也撫撫偎依在她懷中兩個小孩的頭,但不知要以什麼較貼切的話語,來安慰這個自小無父無母,現在又失去丈夫的苦命女人。當她看到旁邊那具用草蓆裹著的冰冷屍體,當她目睹沾在添丁頭部已凝固的血液腦漿和沙土,以及眼球向上翻的慘狀,霎時,淚水不得不奪眶而出。 想起在這個村子裡,她曾幫過好些死亡多時、屍體已僵硬的往生者穿上七層壽衣,甚至也曾協助喪家、扶起他們親人的屍體入殮,但卻未曾見過如此令人驚駭的屍體。不禁讓她搖頭感嘆天地的不公,上天更不該讓一個勤勞樸實的壯年人,來承受這份苦難。 戇嬸婆順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痕,顫抖著手取下包在頂上的黑色頭巾,輕輕地覆蓋在添丁的臉部。他的死狀已夠悽慘了,怎能再讓他的慘狀暴露在外,讓他的妻兒見過後來承受這個人生最慘痛的夢魘,如此對他們來說是極其不公平的。 對岸匪砲不斷地轟隆轟隆響不停,只聽咻地一聲,砲彈已落在不遠處,霎時煙霧瀰漫、塵土飛揚,添丁嫂驚恐地緊緊把孩子摟在懷裡,卻也不忘趕緊提醒好心的戇嬸婆和萬富。 「戇嬸婆,共匪的大砲打得很近,您和萬富趕快回家躲防空洞,這樣比較安全。我和孩子在這裡陪添丁就可以了。」添丁嫂有所顧慮地說。 「這樣好了,兩個孩子跟我回家,我來幫妳照顧,萬富就留在這裡陪伴妳。」戇嬸婆說。 「這樣怎麼可以,自己的命運必須自己來承受,在這個人人自危的砲火下,我不能再拖累你們。」添丁嫂哽咽地說。 又是一陣陣轟─咻─轟隆的響聲劃過天際。 「現在已是什麼節骨眼啦,不要說那麼多。」戇嬸婆說後趕緊彎下腰,對著二歲的志弦說,「來,快來,婆婆揹你。」孩子竟然雙手勾著她的肩膀,把頭伏在她的背部,當她站起後,又伸手牽著四歲的志堅,「乖,你們兄弟就跟著婆婆回家,婆婆帶你們躲防空洞,就不必怕共匪的大砲。」受到驚嚇的小兄弟,小小的心靈頓時彷彿有了依靠,沒有拒絕,也沒有吵鬧,默默地跟著戇嬸婆走。 當孩子跟著戇嬸婆走後,卻愈加深添丁嫂的悲傷,一顆顆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在眼眶裡蠕動,而後一滴滴從腮上滾落下來。 「添丁嫂,不要再傷心了,這樣身體會負荷不了的。妳先吃一碗地瓜稀飯暖暖胃。」萬富盛了一碗地瓜稀飯,遞給她說。 「謝謝你,萬富。」添丁嫂接過稀飯,不禁搖頭感嘆,「想不到在我最孤單無助的時刻,親友和村人都到防空洞躲砲彈了,只有你和戇嬸婆不畏砲火的危險來助我一臂之力,實在讓我太感動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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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一片雲
聽說每個人都是一個「圓」,但卻缺失了一個「角」,每個人在生命中都在尋找他漏失的那個「角」,來補遺生命中的缺漏,成就一個生命的圓滿。 我的個性趨向木納而呆板,性格保守而穩定,像石頭,像木頭,「其介如石」或「其梗如木」?總之不是那麼活潑而富變化,生命缺乏生動的趣味與轉化自如的靈活,所以常不由自主地喜歡某類的女生,就是那種外型光彩耀眼,個性活潑生動又有故事性的女生,像什麼?就像年少時的那首歌:「我是一片雲,天空是我家,朝迎旭日昇,暮送夕陽下……」,燦爛美麗,極具光影之豔彩,我喜歡他們,或許我總想如太陽般讓雲兒陪伴著我?只是大半時候,雲總遮蔽我微弱的陽光,天空因雲而陰暗,雲不管別人的想法,自在的飄流,無主的移動,或隨風而去,或化雨而下,藉著陽光閃爍著美麗的霓彩,幻變為朝霞與夕彩。 但我想她可不這麼想,或許她會接著唱:「你說我像雲,捉摸不定,其實你不懂我的心……」,我還記得曾因不耐煩她多變又善變的個性,直接與她鬧翻,當面質疑她的反覆不定,她倔強地抗辯,說我根本不懂她,因而負氣離去,我也想這段情誼就此告終了。 但經過多日的沈默,她先來電話約我,說她的委屈,說她離開車站後一路流著淚,如此娓娓呢喃,像高山雲霧籠罩,根本分辨不清方向,那能再談什麼道理?雲朵自在飄流,雲無心而出岫,風自有他的方向,人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何必再問我是誰?誰又像誰? 我喜歡她,她美麗又有氣質,五官細緻,談吐不俗,裝扮清新而高雅,走在校園中像個小公主,永遠是同學注目的焦點,記得有次學校辦班際籃球比賽,她穿著純白色蕾絲篷篷裙洋裝,站在場邊高喊加油,場上不怎麼精彩的球賽,瞬間如黑白靜止畫面,只聽到她嬌柔、清亮的聲音迴響著,好不真實,但又何其真實,像天空中的雲讓人傾望卻離人好遠。 她總是有著愛的故事,情的傳說,身邊不缺一個他,一個緊緊跟隨的人,這其中有她許多感情付出,讓人動容、令人傷懷,有淚、有笑、有真情,但也有她無心造成的遺憾與愁緒,我都知道,因為我看著她,也聽她說,我是專心的聽聞者,也是有意的觀察者。 我沒追過她,因為自始至終,她只是我的朋友與同學,她曾經問過我:「阿偉!妳敢追我嗎?」我答的乾脆又老實,不敢!因為我知道妳,也明白我自己!這其中有太多的不可能!她頷首微笑聽我說。 我們一同走過許多的路,都是她先約我的,她知道我日常的軌跡,我可不知他要去的方向,所以我隨之流轉,與之跟從。她常開著車到我辦公的大樓下,打通電話給我,說「阿偉!請個假吧!我們去山上走走!」,我立即請假,與其雲遊山嶺。 我真像個又窮又笨的傻小子,既沒辦法聰明地玩場遊戲,也小氣地無法付出些什麼,幾次相約西餐廳,我望著價格高貴的Menu,遲遲不敢點餐,最後也只點了「今日特餐」,她幾次搶了過去,直接點了高價位的「海陸全餐」,最後逕自埋單。 我們不像,差異甚大,但妳無形中影響著我,我們還是朋友、還是同學,只是隨著妳越走越遠,我們也漸行漸無聲,十幾年沒見面了。 一直從友人那裡傳來妳遠方的消息,妳是一片雲,還是如此!消息裡有妳的流浪、分離與漂泊,有著人事的聚散無常,也有情感的分合紛擾,無從與妳聯繫,但總記得年少時妳對我的好。個性決定命運,這些年我是如此感嘆著,這感嘆有我的體會,也有對妳的傷懷,村上春樹在「聽風的歌」書中說:「與其卑微的真實,還不如虛偽的華麗」,或許妳我的年少,還有生命的點點滴滴,也都有這樣的風中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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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白斑弄蝶
秋瞳剪水 剪出 芒花舞天地 春光美好 嫩綠芒草 蟲蟲好幸福 飛行的翅 載著密碼 金黃色的條紋 12道軌跡 不可言語 速度 曾經為雙翅 刷上風的顏色 白斑 成為拼圖 重要的解碼 9的數字 是一個 機緣的烙印 張開雙翅 晒一場日光浴 成為生活裡 沈思的起點 羽翼上黑褐色的邊 是打開密碼的 錀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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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卡門」反成「巧門」
說來好笑,在這個講求學歷的時代,我只有五專(師專)的學歷。每當被要求填報最高學歷時,老實講,難免有些「自慚形穢」。這時代,學歷氾濫成災,尋常也是大學學資,即使碩士也稀鬆平常,相較之下,五專學歷,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我常開自己玩笑,笑我這種學歷,在日益講求學位的軍隊裡,恐怕連晉升少校都難了,更遑論擠身上校之位階,能升上校,我真是「高攀」最高學歷止於花蓮師專,花師成了我情有獨鍾的母校,這或許也是我會情不自禁的寫花師人華西情,最後還一鼓作氣集結成書有了《華西書卷》的緣故吧。 同為花師人,雖然都說魂牽夢縈,念茲在茲,但請容我再開個小玩笑,許多校友因為工作需要進修,一路從補修大學學位,又讀了碩士班,甚至還攻得博士學位,幾經輾轉,師專之外,不知還有幾個母校,花師夾壓在眾母校之中,還真怕被稀釋了分量呢。 當然,前述是說笑,我們都清楚知道,五年華西情況特殊非比尋常,即使母校增生,也難與師專生活經驗比擬。這或許也是多年之後,師專各年級開同學會出席率總是特別高的主因。 我在「民間」的學歷低,在軍中的學經歷也很有限。職業軍人,別說將軍,到了上校階層,學歷最起碼是陸(海空)院,大多數也有戰爭學院,至於經歷,更是從排連營旅長與各階層的參謀角色交替轉換、螺旋盤纏,一路擔任過得職務,堪稱族繁不及備載。對照之下,我這個上校,經歷的職務就顯得相當單薄。或許正因為我在步訓部體育組與體幹班久任一職,變成了大廟裡的老和尚、小住持,以致專心致志而盤根錯節,有了無以自拔的眷顧,不但退伍之後還重返學校當終生志工、寫心得感言與經驗體認,猶且年年開辦體幹班之友社年會,兼做新書發表會。 這兩個不高不多的學經歷,嚴格說來是我的「卡門」,但或許也就因為卡卡期間,反而讓我對我的母校花蓮師專,以及服務多年的體育組體幹班有了更深刻地體認,她們因此成了我半生緣裡的不解之緣。 緣起緣深,不必然是學歷高低或經歷多寡,但和用情之專注與任事之積極攸關,我沒有高學歷,但能專情;我缺乏豐富的經歷,卻能深耕。一體而兩面,卡門成了巧門,雖似不足其實有餘。戲說從頭,我沒有後悔,反而有了自己不一樣的人生閱歷。綜言之,我很知足,所以滿足。感謝我的母校花蓮師專的栽培,感謝軍隊給我了自豪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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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屏東」到「屏東」--憶金門
台灣的國境之南有個美麗的縣--屏東,因位處高雄半屏山之東,是其屏東地名之由來;但,金門東邊在鵲山與陽翟之間也有個小地方叫屏東,也許有些金門人知道,但也有些金門人不清楚甚至聽都沒聽說。 民國68年3月在金門服役時,曾詢問出生於烈嶼並就讀金門高中,且大學畢業回烈嶼國中任教的大學同班同學,是否知道金門有個屏東,當時他回答是茫然的。 金門的屏東是我服預官役時陸軍步兵第319師--虎軍部隊--也就是金東師司令部所在地,它屏障衛戍金東保衛後方台灣的安定,是其地名之屏東由來。出生台灣屏東的我,從來就沒料到會在金門屏東服役至退伍,在七重峰營區整整一年歲月,令人永生難忘。 台灣去金門服義務役的弟兄,鮮有興高采烈心境踏上金門的。記得民國67年12月在北投復興崗受分科訓時,因抽到即將從苗栗大坪頂移防金門的陸軍步兵第319師,當年驚恐戰地金門水鬼摸哨傳聞,台美斷交暨協防條約的廢止,海峽兩岸急遽緊繃的對峙,因而在復興崗上徹夜難眠。但在民國69.5.18退伍當日在長官、同僚陪伴下,步出七重峰營區走向軍卡車,轉往鵲山旅集合搭艦返台時,遠眺北碇海域,夕陽西下美景如昔,卻淚眼奪眶,久久難抑,不忍回首道別的長官與同僚。退伍已逾三十餘載,每憶起浯島金門的歲月,心靈深處常嘆生命的偶然。 民國68年2月我所服役的陸軍步兵第319師--虎軍部隊奉命從台灣苗栗大平頂移防金門南雄,衛戍金中--南雄。68年3月我隨部隊,在師長賈金珠少將率領下,從大平頂營區行軍至苗栗火車站,轉火車至高雄港13號碼頭搭乘海軍LST中字號登陸運輸艦開往金門,接下292師防務。68年5月又因馬山「林毅夫連長事件」再度與284師換防衛守金東。 在金門服役時,我體會當兵是國民應盡義務,部隊移防本島或前線,路由不得你選,只有隨遇而安,盡己之力為國家做點事。民國68年至69年服役間,金門仍實施戰地政務,晚上7點後軍人就不准外出,夜間實施燈火管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夜晚外出均須持特別通行證受檢後方可通行。 那年我任砲兵指揮部政二政戰官,夜間常陪同長官外出視察部隊,有時督導夜行軍,有時夜間察哨,有任務時,幾乎從凌晨至天亮才返回營區,浯島金門夜是黑的令人膽寒,若不是搭乘的吉普車燈照射,寒冷北風真令人顫慄。 民國50年至70年間,金門由重兵駐守--有金東師、金西師、南雄師、小徑師、烈嶼師、金防部砲指部、金防部後指部、海軍指揮部、空軍指揮部等,約七個師級10萬兵力,幾乎是國家總作戰兵力的五分之一,衛守著151平方公里之小島,以防對岸軍事蠢動。那些年,金門單位面積駐守兵力密度之高,應創世界戰史紀錄,服役的我,就是在歷史命運巨輪下,在前線盡保國衛民之責。一年多的日子每月在官澳等陣地,實施夜間砲宣彈射擊,望著155榴砲強猛火燄伴著嘶吼聲,劃過黑暗長空,飛向大陸。任務畢,陪長官經馬山海岸小徑返回七重峰營區,遠望距1800公尺的大陸大嶝、小嶝、角嶼等小島燈火闌珊,內心是沉重與茫然。 民國99年元月,兒子也抽籤到虎軍部隊服義務役。99年9月兒子即將退伍,邀父母親至金門眷探三天,當時雖公務繁忙,還是請假回去想念的金門走走。抵金的第二天,即在孩子陪伴下返回三十年前的駐地七重峰營區。內心深處一直想再去看看服役時的營區與自己寢室是否安在,於是向孩子服役的本部連上尉連長報告,年輕的上尉軍官即刻協助辦理會客登記,隨後指派一位士官陪同,圓了三十年來的夢--再回七重峰憶當年。離開本部連時向這位年輕盡職的連長道謝話別,從太武山七重峰營區緩步下山,憶起服役期間點滴,著實感念昔日師部、砲指部長官同僚弟兄。退伍離金門已30年後,兒子與父親竟然同在虎軍部隊服役,這情境是夜裡從未來入夢的,再次慨歎命運的捉弄與安排。 舊地重遊金門,開著豐田Vios從金城往山外、南雄、鵲山、屏東、陽翟、蔡厝、沙美、馬山、洋山、溪邊、到復國墩眺望北碇那些曾經是熟悉夢迴處。夜晚燈火中的金門美極了,途中遇見來自彼岸同胞,他們來金門旅遊享用「高坑」牛肉大餐,啜飲金門陳高,嘗嘗山外「喜相逢」牛肉麵,品品金城鮮美廣東粥,餐後來塊金門貢糖甜點,沿路觀覽金門固若金湯軍事坑道與美麗太武山景,再買把用當年823砲戰時,從彼岸打到金門砲彈殼製成的「金門菜刀」當伴手禮,後搭船從金門水頭回大陸溫暖的家。 目景思昔,記得68年10月古寧頭大捷30週年,曾陪同指揮官到金西127師古寧頭連,參與紀念憑弔為國犧牲之國軍將士,還記得指揮官望指古寧頭海灘說:這裡民國38年10月古寧頭戰役時曾有兩岸無數將士魂歸於斯--古寧頭潮水悠悠,海風輕徐,低吟泣訴,蒼天無語,無語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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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的歲月
說自己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然而自己對這塊土地真的了解嗎?最近不少的活動是走訪「社區」,走過之後才知道所知有限,有的平常不會去的地方我都像在「走迷宮」,我真的有待加強。 走訪「峰上」 以前到過「峰上」,但是跟著活動而來。換句話說,是坐遊覽車來的,這回要自己去可真的「不簡單」,出發前看著地圖走,好像不難,實際上我不只是提早出門,而且是在某幾個村莊繞來繞去,有時越走越遠,有時接近了卻還是未到達,最後是到了車站,問穿著「背心」的工作人員才找到,後來聽大家說起才知「原來不少人都在繞」。 這次的主題是「發現明朝巡檢司」,我們要開始走進「歷史」。明太祖洪武年初,原為風水風俗「鳳穴」,江夏侯周德興設置巡檢司城,於返南京時路過峰上巡檢司城外海域,發覺風水「金鳳背金印」更加旺盛,又折回破壞風水,製造「蜈蚣崖」,後又挖掘「破鳳溝」,致使「金鳳死亡」,後經兩、三百年的歷史,這裡的地理位置,自然的形成風水學上的「蜂穴」,所以每年農曆三月二十三日媽祖聖誕祭典,廟裡都會推出「祭蜂」的祭典活動。 這裡的海岸讓人讚嘆,手中的相機就是會想留下不同角度的美,中國古稱東北、西南的方向為「中國方向」或「震旦方向」這裡也有,實在難得一見。古城牆已在修復,但尚未完成。「固苦金湯」,為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部隊撤退守禦金門時建置的班據點,後為排據點,阿兵哥用油漆寫上這四字,表示據點的穩固。 天后宮,明嘉靖十一年,福建、浙江戰事多,沿海居民紛紛離鄉渡海,外出謀生,當時有泉州人定居峰上後,提議興建溫陵媽祖廟,在嘉靖四十年完工,奉祀大媽、二媽、三媽聖像。清康熙二十三年靖海將軍施琅奏請敕封媽祖為「天后」,該廟也改為「天后宮」。 禁止碑,邱良功母封瑩,都是清朝中葉浙江提督「邱良功」之母留下的歷史見證,這裡有好多的過往軌跡,值得慢慢的走讀! 探索「古崗」 古崗社區發展協會辦理的「仙井泉參訪暨環境整理活動」,我猶豫了一下,因為要帶「傢伙」去尋「仙」,報名的人不多,我想大部份是社區的人,尤其他們可能是「瘋狂小組」(我聽到他們如此形容自己),我跟著進入山路,看起來是還在「整理」,看著大家手上拿的各種工具,我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我是「空手到」,有帶手套,但沒有垃圾可撿。 其他人有的除去雜枝、雜草,有的則是陷入與「螞蟻」的交戰,因為「仙井泉」的附近是一個「大蟻窩」,他們花了好多的時間與心力在清除,仙井泉,是口小井,真的不太起眼,但一根管子放下去,只剩一小段,聽說有「一米三」,國軍還「引水」下去使用。往上走,坐在花崗石上「觀海」,遼闊的大海讓人心曠神怡,這時我聽到了「十四字箴言」--辣椒不辣誰要吃,生活不苦誰想它?是一位來金門當過連長的「劉大哥」,在金門一、二年後回台灣去,他沒有繼續往上爬,因為要再回金門,但是現在他卻選擇在金門「定居」,說起在金門的種種,他可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尤其現在金門「軍事」相關的活動他應該都不會錯過。 接著,又開始整理,沿途去除障礙物,然後停在幾塊大石前,開始「描紅」,我們來到了營區,「忠勇愛國」、「頂天立地」的確是軍人作風,還有什麼「打不中不打,打不破不打」的,最特別的是那隻「夾竹桃天蛾」,停在「頂天立地」的大石上一動也不動,像是擺姿勢等著大家去照牠,有外來客也來搶著拍,但是就是有人記不得這名字。 來到營區,感覺得到當年「撤軍」的倉促,有人在裡頭找到還有殺傷力的東西,大門前「司令官的指示」有:不酗酒、不賭博、不鬧事……,那上頭的水塔刻的是「飲水思源」,這也是我們要記得的,不遠的地方傳來狗叫聲,那是一個少數還有駐軍的營區。最後我們來到「大帽山」坑道口,我好奇的這裡、那裡亂照,第一次來這裡,下一次再來不知會是何時了。 回程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卻見二人問我「要不要再去爬山?」我說是「『漢影雲根』嗎?」他們說「不是,是附近的山」,雖然那山我可能沒去過,雖然這機會很難得,但是我知道我的體力有限,自動作罷,下回有活動再參加囉! 不管什麼地方,不管什麼傳奇故事,只要時間許可,我想我都願意去走一走、看一看,因為要了解自己生長的家鄉,本來就不是短時間可以做到的,畢竟金門有一千多年的歷史,那麼就從自己感興趣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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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樂--養魚樂
我們家只要看著魚兒自由自在的優美舞姿,亮麗紅色身影的孔雀魚穿梭在魚缸裡,心中雖有著三千髮絲般的煩惱也雲消霧散。 欣賞魚帶來喜樂,但養魚卻不簡單。水的乾淨度、溶氧度、溫度、飼料等都會影響魚兒的健康。基本的維生系統包括打氣機、過濾器。在冬天,常會有寒流來襲,就要隨時注意魚缸內的溫度。 餵魚、買飼料、換過濾棉、清理魚缸、注意魚缸內的溫度等繁瑣的事務卻是凝聚全家人的情感。大家分工合作,配合無間,我們也經常分享所學。養魚的辛苦可寫成篇冗長的文章,但它也帶給我們家許多歡樂。養魚的點點滴滴維繫著全家感情,欣賞魚兒讓人賞心悅目也使家中每一份子的勞苦重擔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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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給金門家鄉某一棟老厝
北雁一路投南 拉遠地平線 一記悠悠的鐘響 蟻陣的嚙齒不停歇於 一株秋海棠影子的傾倒 而牆垣的石頭是水造的 流往獵戶星座背面 的背面 無數的今夜 簷喙靜靜啄著 千萬里汪洋外的 某個人額頭 他原是個旅人 曾經不斷流著懷鄉的血 也曾拒絕意念截割成碎片 灑入夕陽餘暉 不管不幸或幸福 如今都阻攔了他 窄巷傳來笛音 一千年沉默的笛音 吹奏的手溫柔而陰悒 每一片筒瓦都悄悄掩耳 且不再追問最後的吹奏 還有那最後的諦聽 等得來幾回歸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