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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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井榮總急診無大礙顏艾琳請假一年養病中
●李福井回鄉定居發展費思量 ︽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召集人」李福井(終南山),三月二十五日下午頓感身體不適,仍然硬撐,經由遠在加拿大溫哥華的夫人邱英美察覺後以網路電話聲聲催促,才緊急到台北榮總急診,初步檢查報告並無大礙;當晚,李福井原本要趕來李炷烽縣長與文學作家的餐敘,因病缺席,引起了縣長及在座文友的高度關切。文化大學新聞系畢業,曾任職︽金門日報︾編輯三年並主編副刊的李福井,已自服務接近三十年的︽中國時報︾系撰述委員退休,與妻前往加拿大住了一陣,陪伴就讀西門菲沙大學研究所的獨子,也戒了菸。妻目前仍留在加拿大,李福井隻身蟄居在三芝潛水灣佛朗明哥社區,除了照顧兩隻認養來的流浪狗,大部分時間用來讀書、著述,並賣力地撰寫星期一的︽浯江夜話︾專欄,另有一冊傳記文學寫作計劃進行中。著有︽與心靈有約︾、︽古寧頭歲月︾、︽古寧頭戰紀︾等書的李福井,治學嚴謹、為人耿直、敦厚、灑脫,擁有豐富區域與都會專業新聞經驗,最近正在思索是否重回金門定居、發展?被︽浯江夜話︾撰述群共推為「召集人」的李福井,急診事件虛驚一場;也曾經以「古靈」筆名撰寫的金門文化局長李錫隆表示,寫專欄是件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也可能會有突發狀況致脫稿,他建議要有「備稿」,甚至「代打」者,才不會「開天窗」。 ●方清河殫思竭慮校勘叢青軒 出生於烈嶼西吳、台大歷史研究所碩士方清河,甫由聯經出版公司編輯主任升為副總編輯;並於下班之後,為金門文化局進行中的古籍校勘投注心血,他接下最厚一冊、明許獬的︽叢青軒集︾校注,常為了注解一、兩個字,到中研院,跑圖書館,上窮碧落下黃泉,翻查典故,用心程度可見一斑。烈中第一屆畢業的方清河,該屆畢業生群賢畢出,有作家林媽肴、博士孫金星、局長洪國正、校長洪有利、律師趙建華、法院院長洪曉能、企業家孫水鏢、吳奎潤及︽金門日報︾已故編輯主任洪龍佔等,再加上鑽探史學的洪清河,共同譜寫「烈中傳奇」。 ●顏艾琳抱病為文學班傳薪火 金門媳婦、詩人顏艾琳已於四月一日愚人節向服務多年的聯經出版公司請假一年,回家養病,不過,聯經透露,這一年內,病況好轉,顏艾琳隨時可以銷假上班。原任聯經文學編輯的顏艾琳,是著名的新世代詩人,由另一半、金門籍小說家吳鈞堯牽引出的土地因緣,顏艾琳這些年熱情、用力投入金門文學活動,包括執行編輯第一、二輯︽金門文學叢刊︾、協辦金門文藝研習營、金門文學座談會,她甚至一度考量與夫婿吳鈞堯搬回金門住,但遭夫舅、詩人許水富好意勸阻,「你們回金門,生活怎麼辦?」病假中的顏艾琳,仍然硬撐起身子,四月至六月,每逢星期五晚上七至九時,她將與吳鈞堯、楊樹清到台北縣新莊金陵女中的「現代文學班」開班授課,顏艾琳談詩,吳鈞堯談小說,楊樹清談報導文學。 ●徐月娟第二本小說集出版了 繼︽幫傭的小孩─一個不認命女孩的故事︾後,徐月娟又有小說問世了,新書名為︽沒有家的小孩︾,仍由她所服務的台北福地出版社出版。曾擔任大然出版社副社長、小貓社社長的徐月娟,金城國中、金門高中畢業,亦是王金鍊「城中文藝社─星期三文藝課」的成員,去年七月三十一日王金鍊老師任教滿三十年退休前「最後一堂星期三的文藝課」轟動一時,徐月娟原本要從台北趕回,最後怯場了,卅年一別,她說;「我不忍再看到王老師,見到他,我一定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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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當初叫楊小姐小美人的人、實在太沒有眼光了,」對角的一位上尉說:「以楊小姐的姿色來說,在金門可說是大美人一個。」 「可不是,副組長乾妹妹一大堆,只有楊小姐最漂亮。」另一位上尉接著說。 「豈止漂亮,楊小姐的氣質在金門可說找不到第二個。」一位俊俏的年輕下土也跟著說:「她的穿著和妝扮,許多台灣小姐也比不上。」 許許多多的讚美之辭,誇得小美人心花怒放,身為她的同鄉,的確也與有榮焉。 除了李少校外,在座的官兵幾乎都敬過小美人的酒,有的隨意,有的乾杯,讓小美人快速地紅了小臉。但我也從李少校酒後的舉動中,發現到他有意或無意地碰觸小美人的身軀,甚至有一次還從她的胸前掠過,雖然她快速地往後一仰,但我看得很清楚,李少校的魔手,正不歪不斜地碰到小美人高聳的胸部。從小美人的反應中,一定知道李少校趁機吃她的豆腐,只是不好意思當眾讓他難堪。儘管我也有這種想法,但畢竟我不是小美人的什麼人,從她滿面春風看來,或許他們有某種默契也不一定,我未免替古人擔憂了。 不一會,李少校竟然把手放在小美人的肩上,而後附在她的耳旁,低聲細語地不知對她說些什麼。起初看她聚精會神地聆聽,隨即猛力地撥開他的手,氣憤地站起身,拉起我的手說: 「我們走!」 大家都被她突來的舉動一怔,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她莫名其妙地拉著走。 走出妙意食堂,我低聲地問: 「怎麼啦?」 「這個衣冠禽獸的東西,」她憤怒地,「剛才故意碰我、我都忍下,現在竟然又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你說氣人不氣人!」 「好了,妳脾氣這麼地一發,將來休想找他要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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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
夫人玉手上的翡翠戒子漲了 先生飽飽的鮪魚肚子漲了 汽油漲了 燒餅油條也漲了 藍天斷續飄著烏雲 綠地留下處處便溺 島上的雨說下不下 島上的風說刮就刮 從四樓跳下的那堆血肉瘦了 擺攤阿伯宏亮的吆喝聲瘦了 人們的荷包瘦了 小孩的笑容也瘦了 公平躺在天秤旁邊哭泣 正義帶著面具在王者劍下哀嚎 謙卑化妝蠻橫 清廉粉飾貪瀆 偷搶拐騙的肥了 巧言令色的肥了 阿諛奉承的肥了 沒有脊梁的也肥了 看僕人焚燒主人的枯骨取暖 再把榮耀還諸主人 所以永遠沉睡就有美夢 繼續絕望就是希望 禮義廉恥瘦了 實實在在瘦了 清清白白瘦了 勤勤奮奮也瘦了 晨昏時阿嬤的口中依然念經 祖墳上的草色依然青青 媽祖廟的匾額寫著「庇國佑民」 小丑臉上依然彩繪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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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小說︼搶劫
我默默站在媽媽的身後,看著媽媽豐腴溫煦的背影。她正蹲在後院生火,熊熊的火光暖和了初秋的氣溫。 「兒子,」她輕輕喚了我,用樹枝撥撩了火堆,「出門的話要多穿點衣服,秋天來了呢。」 「知道了。」我說。 「兒子,給你的零用錢要省點花,不要亂買東西,知道嗎?」她沒有回頭,繼續叮嚀。 「是。」我乖順的點點頭。 媽媽沒再開口,只是靜靜地看顧著火堆。我對媽說:「媽,我出去了。」媽擺擺手。我躡腳踩過院子裡的落葉,盡量不發出吵人的聲響。才出家門,就看見班上那個惡霸面露凶光地擋住我的去路。 「怎麼,胡家大少爺要出門擺闊啦?跟你借點錢來花花如何?」說著,他一手捏住我的脖子,另一手開始往我口袋裡掏。 「你:::放:::手:::」我吃力地揮著拳,瘦小的我卻總是揍不到他的臉。 他從我口袋掏出一疊鈔票,那是我剛剛要出門前媽媽給我的。 「嘿,還真不少呢。」他把我甩到一旁,滿意地離開。我咳了幾聲,卻意外的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我頹喪地回到院子,媽媽依舊蹲在火堆旁,臉上卻多了兩行熱淚。 「兒子,零用錢要好好收著,不要隨便給人家。知道嗎?」 我轉身進入客廳,牆上貼了好幾則剪報。我靠近閱讀剪報,報上刊載著七天前的新聞: 「某某高中發生連續強劫勒索案,被害學生不堪長期受辱,與加害學生發生扭打械鬥,雙雙送醫不治:::」 「兒子,要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媽媽依舊在院子生著火,冥紙化作灰後,我的口袋又多了幾張新鈔。 「兒子,媽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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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很痛、很痛
我們親愛的老祖母走了,終年一○三歲。 噩耗傳來的時候,是二○○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中午,上一年的最後一天。 在那之前的一個多月,當我得知祖母身體狀況不佳的時候,我就開始每天打電話回娘家關注祖母的情形。我的父母親總是告訴我一切還好,其實我多少能猜的出,他們只是不想讓我擔心。我的老祖母早已高齡逾百,在去年我回娘家的時候,也許因為我一別三年多之久的緣故,那次我回到家的當天,老祖母竟已想不起我是誰,隔天,我湊近祖母失聰多年的耳朵大聲的解說了很久,她老人家才弄清楚是她的寶貝小孫女回娘家來了,叫了一聲我的小名:『芳~~~』緊接著開始放聲大哭、老淚縱橫:::一年後的現在,當我在次回想那次的情景,當我明白下次我回娘家再也無法見到老祖母盤坐在炕頭兒的身影,當我知道從此以後祖母的容顏只能得見於錄影帶或相簿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我的眼淚又牽動了我的心開始哭泣,細碎的痛重新蔓延到我周身每一處末梢神經:::親愛的老祖母,您離開已經三個多月了,哭過痛過、痛過哭過的我,本以為所有的難過與不捨已在我每日誦唸的經文之中逐漸平復,但為何當我以為自己已經平靜到可以提筆寫下對您的無邊懷念的時候,我依然痛徹心扉、淚如泉湧? 二○○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是週六,我因為前一晚看一本書看到深夜,而睡到快中午才起床,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回娘家關心祖母的病情,(因為前一天在電話中得知『奶奶已經吃不下東西了』),電話中姐姐告訴我不用再擔心了,我以為是祖母的病情有了好轉,還告訴姐姐,如果過年有較多天的年假,說不定我會飛回北京過年呢,到時再多陪陪祖母,可是姐姐對我的話並沒有我預期的驚喜口氣,只是淡淡的問說那樣會不會太趕了,然後就沒再說什麼,這時我聽到母親在旁跟誰在說話,隱約是在討論穿孝的事情,我大驚,連聲叫姐姐請媽來跟我說,我聲音開始顫抖,問媽是不是我奶奶已經沒有了?我連問了幾遍,母親沒有回答,開始在電話那頭哭泣,我猜到了我最不願意接受的答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母親邊哭邊跟我說,祖母是昨夜將近12點時走的,接著姐姐叫我不要一直哭,說我一直哭媽會擔心我,我已聽不見姐姐又說了什麼,掛了電話轉身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直到兩個孩子被我吵醒,我怕嚇到他們才收住哭聲,但是幫孩子準備麵包牛奶的時候,我還是難以止住不停流下的淚水,女兒追到廚房問我『瑪麻妳怎麼哭了?』我告訴她『我的奶奶去世了,以後我再也看不到我奶奶了。』說完又開始泣不成聲。我那懂事的寶貝女兒──五歲多的小女孩,看我哭的傷心,隨也流出眼淚,一邊為我擦臉上的淚一邊像個大人般的哄我:『瑪麻不哭、瑪麻不哭:::』我摟住女兒,母女兩人抱頭哭成一團::: 到了下午,我稍稍平靜下來後開始想我應該做些什麼,家鄉的風俗,人過世,第三天出殯下葬。我如趕回去,恐怕連簽證都來不及辦,想到此時心中好恨自己為何會在這麼遠的地方,祖母生前那樣疼愛我,到如今我卻連送祖母最後一程都無法做到! 我去『天下』找我大姐,跟我大姐說了我祖母的事情,我問大姐我可以做點什麼,大姐看我滿眼含淚很不忍,要我節哀,並給我一本經文,說我可以唸經以迴向給祖母,這樣做是最好了。我記下大姐的話,又去買了幾套黑色衣褲,回到家中就照大姐說的開始念經文。我一連唸了三遍,說也奇怪,唸完經心中竟出奇的平靜下來,對於大姐指給我的這條明路,不盛感激。 隔天是星期天,我不時的打電話回去關注祖母後事的進展,我告訴母親我開始每天為奶奶唸經,我計畫唸七七四十九天,願奶奶一路好走,早登極樂。母親說奶奶走時的容顏很安祥,是壽終正寢,並說奶奶生前德高望重,全村的鄉親都來幫忙後事,會辦的很圓滿,母親還再三叮囑我不要一直哭。 星期一的早上,我換上另一套黑色衣褲,照常去上班。人在那裡,卻心神不寧,恨不得奇蹟出現,天上降落一塊童話裡的魔毯,好讓我乘著飛回北京的家中,趕得上去給我最敬愛的祖母送葬。我依記憶中的儀式、經過,對照時間猜測現在娘家的場面,大約在下午兩點,我推算應該是起欞的時間了,我又開始唸經。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心卻再也無法安靜,我坐到電腦前,想隨便看些電子報什麼的以平靜自己的情緒,可眼前不斷出現祖母慈祥的面容,我淚如雨下,隨即點出Word檔,一字一淚敲出一首悼詩: 奶奶,願您安息! 千山萬水 阻不斷凝重的悲傷 我艱難的吞落 滿眼不捨的淚 奶奶 我最敬愛的奶奶 我最慈祥的奶奶 您的身影已漸行遠去 他日 當我回到故里 再沒有您等待我的神情 再沒有您盤坐窗前的身影 在您前赴極樂國土的日子 滿堂子孫送您上路 而您生前最疼愛的小孫女兒 卻只能身在萬里之外 儘管一身素服 儘管滿面淚痕 卻又怎能報答您的疼寵恩情? 卻又怎能減輕我的悲悽之情? 我能做的 除了頻頻拭淚 只有不斷的誦經 迴向給您 唯願您煩惱全消、罪障盡除 早登無苦極樂淨土 安息吧,祖母 您的身影雖已走遠 您慈祥的笑容 卻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我把詩列印下來,來到街邊,朝著家鄉的方向點燃,心中禱告願祖母一路好走,淚眼婆娑中,燃燒的詩篇化為灰燼,我再次感受到那股難言的心痛:::永別了──我最最親愛的祖母! 後來,母親跟我說起祖母後事中的一件奇事,讓我也感覺到冥冥之中上天已定好了命數,母親告訴我:『奶奶辭世的那兩天,天氣不冷,也沒風,是一整個冬天都沒有的天氣,但是,就在奶奶出殯那天早上,樹枝上卻掛滿了潔白的霜掛,鄉親們無不讚嘆:萬物都在給她老人家穿白戴孝!』母親還說,祖母後事辦的很風光,請了大戲班來唱戲,因為祖母一輩子愛聽戲;紮了很多的紙車紙馬,祖母一生行善無數,倍受敬重,紮紙師父還特意加送一對大紙獅,氣派非常,這在村中是前所未有的盛況;祖母入土為安的那天,前來送葬的親友達數十桌,待客的酒席也在水準之上,而所有費用都是我弟弟和我堂弟(我伯父的兒子)兩位包辦,雖然祖母的整個後事花費了一般人家近一年的收入,那兩位弟弟卻因感念祖母在世時的慈心與疼愛,錢花再多也甘之如飴::: 這是唯一可以讓我稍稍安下心來的理由,聽著母親說著這一切,我不禁帶淚的臉上抹上一絲微笑,安息了,祖母。 坦白說,這篇短文我已經寫了很久,對寫作多年的我來說,這,是一篇再艱難不過的文章、一份再心痛不過的懷念,雖然祖母入土為安已這麼久了,但我每次坐在電腦螢幕前叫出這篇未完成的文字檔,指尖還未敲落鍵盤,我的淚還是會先一步落下,(事至如今,我依然不能說服自己必須接受祖母已然辭世的事實,好幾次我打電話回去跟母親聊天,總是忘記似的險些兒衝口而出要詢問『祖母最近好不好』,只是話到口邊才會猛然想起──祖母已離開我們到天堂去了:::)我不得不告訴自己,已昇天堂的祖母,如果看到我還是如此難過的懷念著她,她老人家一定捨不得:::於是我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擦完淚水的面紙輕輕按壓眼前的鍵盤,吸乾滴在按鍵上的點點淚珠。 夜又深了,我親愛的老祖母,我知道此刻您正在天上看著我們、保佑著我們,而我們也會──永遠懷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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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歡迎、歡迎。」我禮貌地伸出手和他握住。 「來、來,一起來。」他拉出椅子,招呼著。 「謝謝你,李少校,你們慢用,我們隨便吃一點就走。」 「來、來、來,這些都是組裡的同仁,見過面大家就熟了,不必客氣啦。」他說後轉向小美人,「乾妹,妳坐呀、坐呀!」 小美人無奈地看看我,竟坐了下去,我只好也跟著坐下。一位下土熱心地為我們各倒半杯啤酒,但桌上碗盤裡剩下的菜餚已不多。 「要不要再加點菜?」李少校看看小美人,小美人看看我。 「夠了、夠了,」我客氣地說:「楊小姐胃口小、吃不多,這些菜足夠了。」 「既然你們那麼客氣,」李少校舉起杯,在每位面前巡了一下,「大家喝酒、大家喝酒!」說後,一口喝下半杯啤酒。 小美人和我只是淺嚐。 「來,」李少校斟上酒後對著我,「我敬你,乾啦。」 「對不起李少校,我下午還要開會,大家隨意就好。」我扯了一個謊,應付過去,而小美人就沒有我那麼幸運了。 「乾妹,我敬妳、我敬妳。」李少校舉杯對著小美人,「乾啦!」 「李大哥,你是知道的,我的酒量不好,不能乾。等一下喝醉了對老闆娘不好交代。」小美人含笑地說。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喝酒,誰不知道妳小美人是海量。」他灑脫地說:「妳儘管喝,喝醉了我負責,老闆娘那裡不會有問題啦,一切有我!」 小美人看看我,我只是淡淡地笑笑,並沒有阻擋她喝酒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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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罵豬哥豬哥罵猴
這一生,的確見過許許多多,據說是人類遠古「族親」的「猴子」,也曾見過由飼主專程「宅配」到各社里為母豬配種服務的「豬哥」,只是從不曾聽到猴子在罵豬哥,也不曾聽到豬哥何時罵過猴子,更沒有見過猴子與豬哥對罵、互罵的場景。至於兩者之間如何相罵,用什麼語言,比什麼動作,出現什麼表情,是不是也模仿人類用高分貝的音調,你一句我一句,一來一往,互不相讓,倒是有趣的話題。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有人為一些「不搭不七」、「有的無的」、「五四三」的不太重要、不太必要的事「應嘴應舌」的「車盤」,有時候音調會越來越高,對應的速度會越來越快,表情會越走越急,旁觀者,身外者,不相干的人,常常會認為很無聊地說他們是「猴罵豬哥,豬哥罵猴」。 在動物界,猴子可能會對許多牠認為不友善、有敵意或搶食掠物的其他族類嗆聲抗拒,甚至採取「反侵略」、「反迫害」、「反霸權」的本能反應舉動,可是豬與猴真難得有「吵」在一起的機會,既沒有「生活共同圈」,也沒有利益衝突的可能,了不起是猴子「猴腳猴手」逗弄憨厚的豬哥,否則再加柴潑油,添再大的火也「罵」不起來,但偏偏先民卻留下這句「只可意會」,不易「言傳」,有點「虛擬實景」,寓意深遠,有濃濃「省惕」意涵的俗語話,絕不可能是沒有原由的,應是藉這兩種差異明顯,糾葛不大,生態不同、性情相反,有點「八桿子打不到」的動物,很技巧又很好意地暗示我們不要為「有影無隻」的一些小事細故傷神傷情,還是將心用在「正事」尚重要。這種不對應,不對稱,不成比例,南轅北轍,互不牽連的俗語話,倒是為數不少,如「食虎吞象」、「大鼎炒九蟻」、「人心不足蛇吞象」等等。 猴與豬都是人類非常熟悉,且通常都是以「友善」的態度對待,尤其是豬,在一般人的眼中是近乎「與世無爭」、「安份守己」、「厚重笨拙」,甚至到了被屠者販為祭人類「五臟廟」時都無力反抗的悲慘境況,最後的命運竟然是「任憑宰割」,實在是「了然」兼「烏有」。這是一般的豬隻,「豬哥」就不一樣了,沒有被閹過,留作擔負繁族衍種的神聖使命,一年到頭都被牠的主人牽到各地為母豬作「到家」的「服務」,享盡甜頭,佔盡便宜,比那些「食軟飯」的更「軟路」,怪不得主人常被消遣為「牽豬哥的趁暢」,「看有食無」白歡喜一場,也是表示辛苦半天,好處別人得,自己無半項。「豬哥神」是見不得異色,一見就「色瞇瞇」,就像「戶蠅躇著糖」;「老豬哥」則是扮演無往不利,永不吃虧的角色。其實,「豬哥」的形象是被「污名化」了,牠是千萬個不願意,勉強到被「趕」著上路,已經到了人家地頭,且主人已與對方講好酬勞,在眾目睽睽下,不達成任務,那得罷休。近四十年來,這種個別「服務到家」的生意已經少有人做了,而由政府部門改為「改良品種」的集體配種。 對猴的評價大多決定在個人的好惡與需要,有人養寵物,有人馴為獻技,有人視為破壞騷擾的禍患,有的作為饕客的「養生聖品」。一般的印象中,猴子是動作矯健,反應快捷,靜不到一分鐘的十足「過動兒」,行事極其任性、隨性、率性到肆無忌憚,無視後果,為所欲為,與人類的「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簡直是相互輝映,這一類的我們叫牠「潑猴」。有事別人做,有禍別人擋,有虧別人吃,有責別人扛,「走路老搶先,照相站中間,吃飯坐上席,講話一大篇」的,我們叫牠「老猴」。土頭土腦,見識不多,凡事大驚小怪,處事不積不極,思想老舊,見解迂腐,我們叫牠「山猴」。居間仲介,牽線撮合,好壞事一味掮搭,仁義道德一旁休息,抽傭取酬才是第一,我們叫牠「牽猴」。頭尖耳唇薄,腮旁全無肉,混身都是毛,眼珠「四界」梭,大凡「猴頭老鼠耳」的都喜歡作道貌岸然狀,裝模作樣,唯恐別人沒看在眼裡,處處要高人一等,就算僅腳踏一些許「馬屎」也要「傍官氣」,牽親盤戚,舉權附勢,這一票人,恕我不禮貌地大膽套「史記項羽本紀」─「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 說良心話,猴與豬並沒有壞到那裡去,就有也只是牠們的「本性」而已,但先民硬說牠們罵來罵去,百思不解,相信先民絕沒有無中生有的道理,停筆起身伸腰,一眼瞄上一旁的書架,在幾十本章回小說與歷朝演義中,發現「西遊記」,吳承恩這部幾十年翻都沒有翻過的「古典文學名著」,我竟然購藏了二本,一本是「文化圖書公司」五十八年再版平裝細字本,一本是「大方出版社」六十五年精裝本。腦袋瓜一亮,頓時悟到豈不是先民故意藉古惕今,拿隨唐三藏西天取經「猴齊天」與「豬八戒」沿途紛紛擾擾,沒完沒了的片片段段,點點滴滴,纂編成「猴罵豬哥,豬哥罵猴」的俗語話,就順理成章,渠成理現。 西天取經的花果山水濂洞的猴子,歷經大鬧的南天門,偷蟠桃,兇性不改,被觀音菩薩壓在五行山下磨除桀性,五百年後隨護三藏法師西天取經,艱辛而漫長的路途與二師弟豬八戒,三師弟沙淨一路風險迭起,尤其八戒,豬哥神不改,自命風流,見美色就四肢發軟心狂意亂,簡直忘了此地是何地,此時是何時,惹煩了老猴大冒三丈,沿途「碎碎念」,巴不得將豬八戒壓扁裝箱,免得是非不斷,風波連連,老豬既不認醜,也不服輸,你猴子有什麼了不起,想爬到我頭上洒尿,門都沒有。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你說我我也說你,讓沙淨在旁看得一愕一愕的,到頭來,誰也沒有贏誰,這就是借從書上來的「猴罵豬哥,豬哥罵猴」,其實誰也沒有罵到誰,罵來罵去結果是罵自己。不信,看當今政壇,正是「猴罵豬哥,豬哥罵猴」的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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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蕾之東西方─英國布萊頓之旅
我喜歡旅行,因為可以體驗不同的生活文化,生活中品嚐不同的食物,更是我的最愛,讓味蕾也能隨著視野,感受不同食物的滋味,這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 2004年九月,我和先生還有小女兒曾結伴,坐了好久的飛機到英國,去探望求學中的大女兒錞,她居住的地方,叫布萊頓,位於倫敦附近,是個很恬靜、靠海濱的小鄉村,風情獨特而迷人! 我們在英國停留了大約一個星期多,錞為了和我們分享她在英國的生活,早上就自己動手製作蘋果奶昔,要不然就泡奶茶,原來英國人很重視喝奶茶,我們在這裡喝到道地的英國紅茶,口味香醇而甘甜,清晨,在錞居住的山間小屋,我們一家聚在桌前,分享英國式的早餐,麵包上抹著可口的果醬,要不就夾著清爽的培根,細細的咀嚼,冒煙的奶茶,讓屋外微凍的空氣獨自流動,我們的心是那般的暖和! 2004年09月03日約12:40我們進入一家藍色布招的餐廳,錞點鮪魚曾點鮭魚,先生點的是蛋和起士,我的是傳統英國早餐,有培根香腸(彷彿有薑味)豆子蘑菇,飲料她們點的是柳澄汁、可樂,我點檸檬水;還有給我們土司、乳馬林,服務生動作舒緩不疾不徐,約1:45吃好,還送一些沙拉和八角口味的糖,要給服務費約10│5%,我們吃了37磅,給兩磅小費。 錞想讓我們深刻體驗英國的生活,於是先帶我們去小鎮內的啤酒屋,我的興致很高,因為對於英國的文化很著迷,總是在電影裡閱讀英國,如今自己竟能走進英國小城鎮,心也跟著歷史了起來,那天夜裡,我們進了啤酒屋,那裡人聲鼎沸,空氣中瀰漫著一種「Fun」輕鬆的氣氛,流暢的音樂,讓人自然的敞開心,在冒泡的啤酒,找到心情的出口,我看別人都是桌前一杯啤酒,就著電視上的足球賽,話匣子便嘩啦啦的響個不停,我向錞抗議著:「沒有東西吃,只喝著酒,我受不了!」於是,錞為我找來不同口味的洋芋片,最特別的是居然有一種「醋口味」的洋芋片!先生因為吃著覺得對味,我們要回來時,還採購了數包帶回台灣,和親友分享。 隔兩天,錞說離布萊頓不遠的鎮上還有一家很有歷史的啤酒屋,要帶我們去見識一下,果然,那裡人潮滿滿,我們還在這裡碰上錞的同學,放眼看去,店裡都是年輕的學生居多,那天剛好有一場足球賽冠亞軍之戰,滿屋子的人幾乎為之瘋狂,我覺得自己彷彿是來這裡找尋青春的翅膀,沉浸在青春的啤酒屋裡,生命忽然熱情了起來,孩子和先生邊喝著酒,邊聊著文化豐厚的英國,喜歡沉思的我,則一直宛如在夢中一般的不可思議,我也在英國的啤酒文化中,沈醉! 雖然,英國的生活消費頗高,但是為了體驗在地吃的文化,錞仍然為我們安排了幾餐特別的餐飲,有一天,我們搭了火車到倫敨,這個城市融合了多樣的文化,所以,在韓國住過一年的錞,帶我們吃了有名的韓式料理,那店在大英博物館附近,特別的韓國泡菜,又辣又酸,不過我還蠻喜歡的,那米飯香Q帶勁,很耐咬!清爽菜色,搭配著淡而不油的口味,別有一番滋味! 那天我們參觀了牛津的學區,晚餐就在這裡品嚐了義大利式的料理,我點了青醬麵,錞點了墨魚麵,先生好像點了番茄麵,小曾點了什麼?啊!好像是海鮮麵,原來青醬麵是義大利很具代表性的麵哩!我看墨魚麵盤裡一團黑,不過聽錞說口感十分鮮甜!我心裡想回金門也可以自己試試,原來墨魚那一管墨汁也可以呼來料理入味,真是讓人又開了眼界了,也學了手藝了。 回來的前一天中午,我們在小城鎮上一家餐館吃英國傳統的食物,炸魚和薯條,香酥的魚,我們用手抓著吃,風味獨特,和金門炸的香魚口味接近,非常的鮮美!薯條是孩子的最愛,我和先生便盡量讓她們開懷的吃;晚上,錞說去附近鎮上吃一家有名的印度料理,菜單來時,錞鼓勵我們各自點不同的口味,那菜單上有分一顆星兩顆星一直到四顆星的辣味,我們便每人挑一種,錞還推薦這家店口味獨特的煎餅、蝦餅,我們為了品嚐不同滋味,所以就交換食物,我較怕辣,所以四顆星的我仍是不敢輕易嚐試,不過其他點的東西都很可口,我們竟一掃而空,但發現真是吃得太撐了,原來印度料理也讓人如此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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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廈門娘家吃喜酒見聞錄
第三天是星期天,農曆十二月初九,天氣跟昨天一樣冷。天未亮,就聽見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那是母親在祭拜天公,祭品除了三牲(雞、魚、豬頭),五果、餅乾、糖果:::,共要十八碗。前一天,還要從廟宇裡恭請一尊神明,放在家大廳拱桌上,以便膜拜。今天是小弟的大喜日子,族中的宗親族人和小弟的朋友早早的在那邊忙活,每一個人各就各位,按部就班做他們分內的事。 在新娘快到家門口時,響亮的鞭炮聲越來越近,長者要我和小妹、母親、父親迴避,以免相沖。在我們鄉下,新娘今天穿的不是婚紗,而是中國傳統紅衣裙(時下的洋裝或套裝)新娘被一男孩牽下車後,新娘要將手中的『緣錢』灑出去,這叫「人未到,緣先到,」等到牽新娘的阿嫂用插『結仔花』的斗笠遮新娘過火爐,一旁的媒人要往屋裡邊灑『花枝鹽米』,再送入洞房,新娘在洞房裡不可坐在床上,以免日後懷孕一直想睡覺;新郎踢房門入洞房,用小秤挑起新娘頭上的︻黑巾︼,這時,媒人會端來兩碗生紅棗湯,讓新郎和新娘吃,兩人再交換吃,亦在早(棗)生貴子,永結同心。過一會兒媒人會來敲敲門,把那兩碗紅棗湯端出,這場簡單又隆重的婚禮算完畢。 接下來要等母親娘家的兄弟到齊,方可開桌;而『母舅』坐的桌要擺在大廳的正中央,前一天要把母親娘家送來的『母舅聯』懸掛在廳堂上。中午宴客的對象是親戚朋友,晚上是宗親族人(他們是『白吃白做』,不需送賀禮)。父親沒有請餐廳煮菜,而是自己請廚師開菜單,自己買菜,再請三個廚師來掌廚。餐桌是傳統的八仙桌,可坐十二人,餐具是免洗碗、免洗筷、免洗湯匙,免洗餐巾,桌上擺著兩瓶飲料,男桌除了飲料還有兩瓶酒、兩包煙。 客人到齊後,開始上菜,第一道是冷盤,材料和金門相差無幾,第二道是紅燒竹筍排骨、第三道是蝦餃肉湯、第四到清蒸皇帝魚(扁魚),吃到這道菜時,姑媽說:坐在新娘桌吃這一道菜時,若上面的魚肉吃完,要把整條魚翻過去,不可把魚骨頭弄斷,也不可吃魚頭、魚尾,要把魚頭魚尾保存好,這叫有頭有尾,亦在祝福新娘和新郎白頭偕老,永浴愛河。我順道講金門宴桌上吃魚尾的典故。五是薑絲炒羊肉、六是鴿子(代表雞)燉豬心,這道出來後,新郎新娘要出來敬酒,先從『母舅』桌開始敬,再逐桌敬酒。第八是花生仁芋頭湯(甜湯),看到甜湯我以為是尾聲,姑媽告訴我,菜已出一半。 一家人邊吃邊談笑,話題又繞到我身上,姑媽說:「圓仔,你這趟回來,整個人變得又蒼老又憔悴,嫁到金門,隔著金廈海峽,不能常回娘家,心事無處解,凡事要把心理調節好。」聽他此言,我只能一笑置之,心裡暗想:姑媽真是明眼人,儘管金廈有八緣之親,由於歷史的原因,還是有文化和認知上的差異,我一直在調節自己適應那個環境。生活、語言都OK,困惑的事是習俗,那頻繁的拜拜,平均每隔兩三天就有一次拜拜。碰到大年節,就要一直買一直煮,忙得人仰馬翻,精疲力盡,還要擔心祭品不夠豐盛,惟恐先人不悅,遷怒家人;再來是吃回鍋菜,吃到倒胃口。唉!也不能抱怨,等一下,先生又要說,金門是佛地,要拜就要靜靜的拜,不要有怨言::如朋友所說,回到娘家,只能報喜不報憂。何況今天是小弟大喜之日,不要破壞大家的興致。一旁的先生趕忙解釋:阿姑,我沒有『苦毒』你家侄女,我賺的錢都交給她保管,我是很乖的的男人,下班回來,還幫忙掃地、擦桌子,她在廚房煮菜,我會遞上一杯熱茶;都沒有跟朋友去花天酒地。我說:阿姑,他說的都是真的,你不要再說了,不然,他會以為我回娘家都是在告狀。姑媽說:「真有這樣,那你也該知足。」 接著是大閘蟹、豬肚沙蟲湯;再來是小饅頭包封肉︻傳統的封肉是用腿肉包香菇、栗子、蓮子、蝦米。最後用紗布包緊,入鍋煮熟,吃起來是皮Q肉香︼,緊接著是橘子、枸杞蝦、鰻魚湯、清蒸扇貝、最後是一大碗開水讓大家洗湯匙、隨即是甜湯,屋外的鞭炮響起,也是在告訴大家筵席到此結束。這樣豐盛的一桌菜共有十六道菜色,材料費是四百多元人民幣,加上煙、酒、飲料,差不多要五百元人民幣左右。 散席後,親戚們到家裡和母親道別,若有收親戚賀禮(紅包),母親要回送數十顆的『炸棗』給親戚帶回家,我們這裡稱為『答禮』,若不收紅包,也要在這時把紅包退回。(注:我們這一帶包紅包忌尾數是四、六、八,四閩南語發『死』;六是『抓』,八是『拔』,吉祥數字如:220、320、520、200,若包380意在罵人三八) 我和姑媽、小妹相邀到新娘房,小坐片刻。在物質不豐的兒時,我最喜歡看新娘,這天的新娘穿著紅豔的衣服,耳朵、脖子、手指都配戴金光閃閃的金飾,但這不是我的目的,我是要向新娘討幾顆糖果吃,解嘴饞。我們走進去時,發現幾個和我一般高的大孩子,對著我微笑,我心裡一驚;小妹指著一個長髮披肩,粉嫩潔白的臉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帶著幾分靦腆的笑容,要我猜一猜他是誰,我仔細一瞧,好像是叔叔的女兒,我說出了姓名,小妹說我說錯。我在腦裡搜尋她幼時的模樣。喔!是三叔的二女兒,他還是我幼稚園時的學生,小妹告訴我,她現在是大學生,讀藝術系,接著是五叔的二女兒、小女兒,四叔的二女兒,想我出嫁時,他們還是就讀國小、幼稚班的黃毛丫頭,如今,個個長成亭亭玉立,楚楚動人的美少女,難怪,長輩們說我變蒼老。這時躲在一旁的一個小男生看著我問四叔的二女兒,「這人是誰?」「她是阿圓姐,大伯的大女兒。」我把他打量一番,那男孩是四叔的小兒子,已是國二生。這時我想起唐代詩人賀知章的︽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姑媽說:「這種機會難得,平時要聚在一起不容易。這趟回來值回票價。」 第四天,是我回金門的日子。鄰居一邊洗碗盤,一邊和我母親搭話,談論弟媳的情況。只聽母親說:「人是乖,也不會計較吃穿,只是家事都不會做,飯菜有沒有熟,都不會看。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鄰居說:「阿花的媳婦娶進門一年了,到現在家事都不會做。還是要婆婆煮給媳婦吃。現在的年輕人都是如此。」一旁的我聽了,不禁莞爾,這就是大陸時下『好命』的年輕人。像我們這些早年嫁到金門的大陸女孩子,如果沒兩把刷子,在婆家是難有立足之地;弱者就要『目屎摻糜吃』。 離船班還有四、五個鐘頭,便和先生到中藥店買些枸杞帶回金門,途中路過村小學校門口,我透過鐵門往裡望,泥土的操場已變成了水泥操場,裡面傳來朗朗地讀書聲。昨天聽到昔日同事的家長說,她們還惦記著我,不知我這趟回來能否去找她們敘舊言歡。如今的她們是資深的教師,而我淪為家庭主婦,一個匆匆的過客,更何況大門深鎖,不便打擾,等到他日有成就,再來和他她們敘舊言歡。 吃過午飯,整理行囊,和家人道別,千言萬語只說:「阿母、阿爸,我們要回金門了,你們自己多保重。」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語帶哽咽,鼻頭酸酸,淚水濕潤了眼眶。車子駛在雙向道,道路兩旁的路燈、行道樹向後移去,家人也越來越小。 當站在慈湖的岸邊放眼望去,看那高樓林立的廈門近在咫尺,而窄窄的金廈海峽,在我夢裡有如銀河般的寬闊無垠,我所摺的船總是無法到達彼岸。嫁到金門是我的選擇,我把自己變成孤鳥,飛到一個陌生的人群裡,尋找一個立足點、築巢,繁衍新一代的金門人,他們是我的牽絆、也是我將來的依靠,我把心思都放在金門;獨自一個人品嘗所有的酸甜苦辣。 這次回娘家吃喜酒,發現到廈門是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尤其是鄉下,新一代年輕人受教育的程度大都在高中職以上;除了基礎建設還不夠完善,重大的公共建設質量比金門好,周邊的綠化規劃比金門周全。四天三夜短暫的逗留,故鄉已不是我印象中故鄉,他正像那條老街的洋樓,在退色、斑駁,消失。現在我熟悉的是金門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而金門的名產、旅遊景點,我會如數家珍般一一道出。驀然回首,他鄉變故鄉,故鄉變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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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都是楊紅紅害的,」我看了她一眼,不敢再叫小美人,「她的風度實在很差,我只不過跟她開玩笑,她卻掉頭就走,讓我和杜上校尷尬萬分,也害我好久不敢上妳們店買東西。」 「你安的是什麼心,大家心知肚明。」小美人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了,還想替別人做媒。」 「那麼以後妳來幫我做媒好了。」我對著小美人說。 「我來、我來,」老闆娘興奮地說:「別的不行,做媒人我可不輸人,而且保證成功。」 「開玩笑啦……。」 「開什麼玩笑,」老闆娘正經地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果有合適的對象,千萬不要錯過。」 「現在金門是男多女少,社會也有點封閉,許多無知的女性常被一些油腔滑調的充員兵耍得團團轉,寧願被騙、也不願嫁給金門人。坦白說,想找一個合適的對象,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坦誠地說。 「既然你知道金門人的困境,為什麼還想幫我做媒人,要我去嫁給那個老頭子?」小美人責問我說。 「妳的穿著和妝扮,在金門可說沒人比得上,」我有點不客氣,「我是怕金門男人養活不了妳。」 「廢話!」她有點動怒。 「那麼妳嫁給我好了。」我開玩笑地說。 「說定了沒有?」她怒指著我說:「現在就請老闆娘做媒人,不收你的聘金和豬肉,有種就把我娶回家,從此我粗布衣裳,絕不妝扮,不要以為我三八!」 老闆娘聽後哈哈大笑。 「好、好、好,算妳贏、算妳贏!」我趕緊自打圓場,找下台階,「我們趕快去吃鍋貼,等一下讓老闆娘餓著肚子枯等,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露出一絲神氣的微笑看看老闆娘。老闆娘也正看著她,兩人彷彿有心照不宣之感。 第二次和小美人並肩走在大街上,似乎比上一次自在多了,只因為我對她沒有什麼企圖心。而想不到,我們竟然在妙意食堂,碰到她的乾哥哥,聯檢組副組長李少校一夥,有官有兵共六人。 他們六人霸佔著一張十二人座的大圓桌,依桌上剩餘的菜餚來推測,他們在這裡用餐已有一段時間了。桌下雖然有不少的空酒瓶,桌上卻還有好幾瓶未開蓋的啤酒。 「李大哥,」小美人走過去和他打招呼,「你們在這裡吃飯啊!」 「乾妹,是妳,」李少校瞄了我一眼,隨即轉向她, 「陪男朋友來吃飯?」 「不是男朋友,是同鄉啦。」小美人解釋著,「他在政五組服務。」 我禮貌地向他點點頭。 「哇政五組啊,」他紅著臉,滿口的酒臭味,「那以後可以找你要勞軍晚會票,也可以到你們九O一買福利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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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廈門娘家吃喜酒見聞錄
從SARS那年回廈門娘家,玩了數天,在台灣和大陸被SARS壟罩的陰影下,倉皇逃回金門,至今已近三年未回娘家。這次回娘家是家中的獨生子──小弟要結婚。我望著船艙窗外蔚藍的海面,今天的海面還算平靜,只是微波盪漾。坐在我身旁兩個孩子可是樂翻天,不停的嬉鬧,因為我答應要帶他們到廈門去吃肯德基和麥當勞。 船開動了,我覺得船艙空氣很混濁,有點想吐,不敢多說話,雖已事前吃了暈船藥,但是我不敢奢望這一路上會平安無事。果不然,船隨著海浪浮上飄下,我的心臟也跟著上下起伏,胃裡的食物跟著上下翻動著,塑膠帶是緊捏著不放,這種『提心吊膽』的滋味真是難受。心理不斷祈禱著,船快到對岸,腦裡尋思著金嶝大橋或金廈大橋若能早日實現,那該有多好! 船終於靠岸了,出了海關。包了一輛計程車回翔安區,這幾年廈門的城鄉建設如火如荼的展開,我也不曉得哪一條是回家的路,當車子行駛在筆直的雙向道,路旁林立的路燈和行道樹,我和先生都以為司機走錯路,等到看到教堂,才知道到家了。家中店面已租他人開藥店。這時已是下午兩點多,經過舟車勞頓,已是疲憊不堪飢腸轆轆。母親見面的第一句話是:中午吃了沒?我說:「還沒」。母親聽完趕緊往廚房跑。 門口外的帳棚底下,坐著一群婦人在「搓炸棗」,一旁的油鍋在那邊霹哩啪啦響著,忽聞有人在叫「草莓」,這聲音怎麼這般熟悉。定睛一瞧,是家裡的幾位嬸嬸過來幫忙。三年不見,我發現幾位嬸嬸體態微發福,頭上黑髮已夾著幾縷白髮。我把兩個孩子叫來和各位嬸嬸打招呼,只聽五嬸說:「草莓和弟弟兩個都長高了許多,阿圓,你怎麼變得又老又瘦?」聽這話我心裡「戈」一下,只好陪笑說:「我這人就是吃不胖的人。」又寒暄幾句,趕緊溜回到客廳填飽肚子。 我開始環視家裡,現在的客廳有點凌亂,飯桌的右邊堆著幾箱酒和飲料,左邊放著兩大箱的碗盤,旁邊又擺著一張八仙桌和四條長板凳,家電除了原先的電冰箱和電視,又多了一台烘碗機和一台電子鍋。 我從前廳走到廊道,經過母親的房間,踩著鋪著大理石的樓梯往二樓的房間走,發現我房門口原本空蕩的客廳,擺著一套棗紅色的原木茶几,和我一牆之隔的小弟房間的房門口外,掛著一塊橘黃色的門帘布,我站在門外,往房裡瞧,房間裡有一個化妝台,一張雙人床,席夢思床墊上鋪著桃紅色床單,床的旁邊是一個大衣櫃,而四周的窗戶也都掛上橘紅色的窗簾,棗紅色的寢具搭著柔和的光,隱隱約約的看到喜慶的氛圍在環繞著。想我當年嫁到金門,房中的床、衣櫃要比他遜色多了,房間裡也不像他們有衛浴設備,而是用水桶當馬桶。 晚上,等到孩子和先生睡了,我和母親、父親、隔壁的二舅媽,小弟還有挺著幾個月身孕的弟媳,一家人坐著喝茶閒聊,我趁著這機會把這位來自晉江一帶的弟媳打量一番,它長得滿清秀,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六公分,和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小弟站在一起,高矮懸殊有如大人和小孩站在一起。難怪當初母親會反對,而小弟則以一句「若再反對的話,將終身不娶。」讓母親不敢多言,姑姑則以「年輕人喜歡就好,」勸母親不要干預此事,母親也是明理人便也不再多管,並讓他和小弟『同居』在我家。在鄉下,儘管在法律上已登記結婚,但沒有舉行婚禮,都不算結婚。以往,女生要等舉行婚禮後,才會在男方家裡長住。聰明的人會先去做婚前健康檢查(這是政府規定的,有優生的考量),領取結婚證書和准生證書( 注:准生證指的是官方准以生育孩子的證明書),如此一來,若不小心懷孕,也不怕政府處罰。如今,時代在變遷,『未婚同居』者比比皆是。老一輩也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在官方,他只管你有沒有在法律規定的年齡結婚,有沒有婚前健康檢查,有沒有領取准生證,至於有沒有舉行婚禮那是百姓的事,它可不管。小弟和弟媳的情形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差臨門一腳的宴客婚禮。 要為小弟舉行婚禮之際,母親問了女方的家長需要多少禮金,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那答案差點把我那母親嚇死。是什麼數字差點把我母親嚇死,女方家長的,答案是:他們那邊的行情,禮金一般是八萬八千人民幣,最少是五萬八千人民幣,還不包括喜餅(要好幾百斤)、喜糖(好幾百斤)、豬肉(好幾擔,一擔是一百斤)、煙(要上百條)::。母親把算盤珠子一撥,聘金加聘禮大約要十幾萬人民幣,這些數字若在金門,家境一般的人也會瞠目結舌,更何況大陸一般民眾。無計可施,百般無奈之下的母親只好向女方家長攤牌:他們倆是自由戀愛,我兒是獨子,老倆口一生的錢除了培養三個子女,在加上蓋一棟一百多坪兩層樓,家中的積蓄所剩不多,親家母若要多的話,將來的債務須由你的女兒來承擔。明理的親家母說:「即是獨子,我也不會讓你們有太多的負擔,我這女兒什麼事都不會做,只求親家母能將我家女兒當作自家女兒般的疼惜;凡是你多費點心指教。」這兩位親家母商量的結果是女方分文不取且不吃喜糖喜餅:::,但也沒有嫁妝;男方我的母親,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他就等親家母的那一句話 ,對於親家母的要求是滿口應允。欣喜若狂的母親逢人就說:結到好親家。左鄰右舍更是連連道喜,有人忍不住對母親說:你家的孩子真走運! 我的家鄉位於翔安區,以南安為鄰,這一帶的婚嫁對象大都是以翔安、南安或本村為主。翔安一帶要的聘金少、聘禮較多,娘家大、小禮都「吃」且無陪嫁物;南安一帶要的聘金、聘禮較多,娘家一般是『用伊的土,糊伊的壁』,家境好的人家,嫁妝一大卡車的也是大有人在。而本村是屬於中庸型。真所謂:『千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閩南的鄉下在婚嫁這方面還存在很多陋習;有人為取個老婆而背負一身的債務在大陸是常有的事。 在閒談席間,小弟到樓上取來了他們的婚紗照給大家看,我接過婚紗像,打開一瞧,新娘的婚紗禮服都蠻漂亮,做的髮型也蠻新式,化的妝是嬌而不艷。但我最關心的是拍這組婚紗照需要多少錢;小弟輕鬆的說:「剛剛的看的這本像冊有二十五組照片,再加上一個放大的像框,還有一個小像框,附送一些小照片和一片光碟,光碟片裡面收錄著像?裡面所有婚紗照,它可以在電腦放映,這些一共是一千元整的人民幣。」「那剩下照片到哪裡去?」「現在拍照都適用數位相機拍照,不要的照片都在電腦中刪除。」我心裡一驚:大陸的電腦應用也這般普遍,看來我是落伍了。一旁的母親說:「這是去你家大舅媽的媳婦的娘家拍照,原本是要一千一百元人民幣,從大舅媽那邊牽,有親戚關係,少收一百元,那幾張小照片是加送的,別的人家可沒有這種優惠。」聽他們這一說,我只是淡淡的說:「照的技術看來還不錯,兩人都滿上相,一組婚紗照一千元要花掉近一個月的薪水!」二舅媽便說:「一輩子只有一次,有什麼關係。」夜深了,寒意陣陣地襲來,大家的睡意漸濃,便各自回房。 第二天是星期六,天氣是陰天,而且特別冷,我穿上兩件毛衣,一件呢子上衣,外加一件呢子長外套,兩件長褲,包了這麼多衣物,腳底還是冰冷冰冷的,最後穿了兩雙襪子,才覺得有暖意。天如此的冷,先生和孩子也沒興趣到廈門市區玩和吃肯德基。近中午,我帶著先生和孩子到村子的街上逛逛,順便為孩子購過年的衣物和兒子朝思暮想的手槍玩具。一路上,風在耳邊呼呼地吹,飛揚的塵土和著凜冽的寒風迎面撲來,吹得臉上一陣麻一陣痛,同行的先生說:阿圓,你們大陸的風較金門的東北季風猛,天氣比金門冷。我說:「金廈兩地的氣候是一樣的,今日的金門氣溫也和廈門一樣的低,不信的話,打個電話回金門問問看」。不信邪的先生掏出手機,打回金門求證,結果是金門的天氣也和廈門一樣冷。可惜的是手機顯示的是中國聯通,要加漫遊費。 到了街上,人潮已退去,而顯得冷清,昔日的洋樓建築除了少數翻修成現代洋樓,大多以老舊,破爛不堪,或人去樓空,有的樓房已雜草叢生,這些洋樓始建民國初期,至今已有八九十年光景。在金門,一棟古建築或洋樓若超過六十年,就算古蹟,但在大陸,沒有上百年以上,都不算古蹟。更別說撥經費修護,這些洋樓的主人有本事的翻修,沒本事就另起爐灶,有的是產權的問題而閒置。像我家父親,五個兄弟共擁有一個店面,也有產權的問題,兄弟先後在村子的其他地方覓新地蓋新房。 嫁做金門媳婦十年,每次回娘家都是行色匆匆,來不及細看家鄉有哪些的變化,這次逛街,讓我感觸猶深,昔日的街坊鄰居,那些阿公、阿媽級的不是滿臉皺紋、就是掉了牙或是頭髮花白稀疏,叔伯嬸姆級,歲月的痕跡也寫在他們的臉上,額頭的抬頭紋,灰白的頭髮,發福的身子。而我兒時的玩伴,都不曉得到哪去?他們也發現我們這一家,並口徑一致的說:這是賣菜粒仔那個嫁到金門的大女兒,多年不見,一轉眼,兩個孩子那麼大,這回是回來吃他小弟的喜酒啦! 回到家,小妹和妹夫帶著兩個幼子也從香港趕回來,我高興伸開我的雙臂說:弟弟,姨姨抱抱。沒想到那小子,睜著兩顆圓溜溜的眼睛望著我哇哇大哭。真掃興,我又不是怪獸。小妹看到我的尷尬,忙解釋他的兒子怕生,也難怪,從他生下來,我和他未曾謀面。接著小妹又說我變了比較老,哪像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我說:「在那個都是老弱婦孺的金門,我算是個有活力的年輕人;在香港好嗎?」小妹搖頭說:「不好,現在香港的工廠大都外移到內地,以前一萬多的月薪,如今月薪只剩七千多元港幣;一廳一房的房租一個月要一千八百多塊港幣,大兒子上幼稚園每月要交兩千多塊港幣,剩下只夠生活費用,存不到什麼錢。那你呢?」我說:「金門的住家像阿母家寬敞,金門的福利好,小孩上學不用交學費、午餐費,一學期只交一兩百元台幣:::,但金門的就業機會少,夫妻倆人中要有一個有固定工作,一個家才能養得活。你姐夫雖有一份『吃得飽,餓不死』的薪水,但是除了上要養老(付女傭費),下要養妻小,還要應付人情世故(金門的人情世故多),也需多方節儉才能存到錢。」「嗨!每一個地方的工作都不好找,現在村子裡一大堆的少年仔在家吃閒飯,這幾天,在大理石廠打工的『阿北仔』(注:閩南人習慣把外省人稱為『阿北仔』),都回家過年,我們家的菜鮮少人過問,一天也只能賣一二十塊錢。」母親在一旁說道。看來,各地的經濟景氣都很低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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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愁予港大講學大熱門吳玲瑤接掌北加州作協
「這一期的︽遠見雜誌︾不知出來沒?」三月底,金門縣長李炷烽出國訪問前,猶在關注深入金門採訪的︽遠見雜誌︾出刊?甫推出的四月號第二三八期︽遠見雜誌︾,配合全新改版,大手筆推出二十六頁的︿金門,第二春﹀特別企劃,內容有「軍人撤、台灣遠,廈門看對眼─金門,第二春」,「軍隊是金門發展的最後一塊絆腳石?」,「金門能往哪裡去?不僅小三通,還要通往大世界」、「三個世代,三個時代見證」、「三民主義的模範縣─金門從來就不是台灣人?」等,分別以「金門出路」、「金門人」、「定位金門」來聚焦小三通後的金門變貌,楊瑪利在︿總編輯的話﹀寫道:「:::開放五年的小三通,讓金門變得離台灣愈來愈遠,離廈門愈來愈近,這給台灣一個國際化的啟示是,原來金門是台灣的邊陲,卻可能透過小三通,變成台灣最國際化的前鋒。」內容豐富多元,文字生動精采的︿金門,第二春﹀,乃近年來媒體對待金門最深度的一次報導專輯,訪問了顏忠誠、李炷烽、吳成典、王毅民、葉錦湖、黃金郎、孫惠文、陳河彬、許永鎮、李錫隆、黃怡騰、董志謀、董智森、楊樹清、吳鈞堯等各行各業的數十位金門人提出觀點。為了探索金門,︽遠見︾於二月初派出副總主筆游常山,記者張元祥、攝影記者陳宗怡、從台灣一路採訪到金門,費時月餘,原定三月刊出,為力求更深入,延至四月號出爐。游常山曾是︽天下雜誌︾資深記者,︽三十雜誌︾總編輯,去年七月三日在第一屆金門文藝研習營授課「世代思潮對寫作者的影響」,張元祥是前金門縣長陳水在公子的大學同學,過去的金門因緣,兩人攜手合作完成極具故事性、議題性、可讀性的「金門,第二春」。 ●鄭愁予接到換發身分證通知 二○○五年六月二十四日落籍金門北門里的國際著名詩人鄭愁予、余梅芳夫婦,日前已接到金城戶政事務所「換發身分證」的通知,不過,詩人目前應聘香港大學名譽教授,暫時還無法回金門領取新身分證。本名鄭文韜的鄭愁予,原任教於美國耶魯大學,退休後轉任耶魯駐校詩人,去年應金門縣長李炷烽盛情邀請入籍先祖鄭成功駐紮過的金門里鄭北海祖宅,並獲金門榮譽縣民證及金門技術學院聘為講座教授。因鄭愁予名氣大、太熱門,東華大學、世新大學、香港大學及母校中興大學等近十所大學都爭取他講學,鄭愁予只好先到孫中山、張愛玲就讀過的香港大學走一回,他在港大中文系的課程,選讀的學生超過八十人,遠遠超出四十人上限,讓港大再邀他九月能留駐,任中文碩士班課程教授。鄭愁予何時回金門教書?最快明年。李炷烽縣長說,「金門學術單位要積極些,否則鄭愁予到了金門,又要被廈門搶去!」 ●吳玲瑤個人著作破四十三種 一九五一年出生於金門的旅美作家吳玲瑤,年初接任北美華文作家協會北加州分會會長。吳玲瑤七歲時離開金門,赴台就讀北一女、高雄師範學院後,與金門籍夫婿陳漢平留美,吳玲瑤取得加州大學比較文學碩士,陳漢平獲加州大學電腦博士。著有︽洛城隨筆︾、︽幽默伊甸︾等四十三種著作的吳玲瑤,時時不忘故鄉,一九八○年三月十四日︽金門日報︾副刊刊了篇她寄自加州的︿緬懷故鄉﹀,文內寫道:「八二三砲火把我們的童年劃分成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面::,但我知道我們有一天會回去,不僅回去看看,更要在那兒和純樸的鄉人一起建設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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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日記》囚中囚
深潛到深藍色海域,讓自己深埋其中,深埋不出聲,只是悄悄地。偶而投遞一圈又一圈,關於即將燦爛的訊息,乍現在我們不知道的世界裡,然後再化成接觸到空氣的氣泡瞬間,破滅。 在某個醒來的夜裡,怎知就難以入眠了。試圖將自己沉溺在低沉樂聲裡,置身於不開燈的空間裡,不知名的那個女歌手的嗓音迴盪,心,就這麼莫名地啜起泣來了。悲傷其實不為什麼,只是我不得不承認,脆弱不想公開,假裝堅強應對已經是每日的例行性公事了。 也許我只是習慣,習慣將自己埋藏,像埋葬過去一般。 怎麼天空,就這麼的淡了色彩。是否是我離開太久,瞳孔忘記了曾經炫麗的明朗,漸漸矇上一層幽澀,轉動的齒輪蓋上一層土黃色的鏽,闔張最多呈現25角度,或許不想,也許不能,我是如何都不想再多看看這曾令我嚮往的天空了。 能不能單純就好?能不能簡單就好?多少次我就快要跨越這囚,再赫然驚醒自己的不自覺深陷,也許曾期待,但是我清楚明白,心也明白,那並不是適合我的空間。我太習慣保護,太習慣隱藏,也已把面具緊握在手不敢放了,我還是只適合躲在囚裡。 我,是城市裡的囚中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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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氣
─致某位後生晚輩 文章神靈活現被誇獎是美事 (老師,妳把字句都寫活了) 文章花團錦簇被收藏更是好事 (老師,我媽剪貼妳的文章呢) 但只要自己心中竊喜就好了 何必自己大張旗鼓在副刊招搖 小朋友,請容我賣老 文章是千古事 得失只在寸心之間啊 曾經,這島上 有多少年輕人在砲聲中汲汲煮字為樂 妳知道十八歲的埃梵布寫過多少詩 妳知道十八歲的曉暉寫過多少散文 妳可認識十八歲的林媽肴,或者 十八歲的黃龍泉 哦,妳真以為金門有所謂的新文藝文父 那是化外之地烏坵仔的歷史 小朋友,請容我再賣老 妳怎麼也摸者天──凊凊 從料羅灣副刊到正氣副刊 從金門月刊到金門文藝 這條產道曾痛苦孕育了多少生命多少作品 有人十七歲散文就上了徵信新聞 有人十九歲詩和小說就上了中外文學 有人二十一歲就赤手空拳創辦了浯潮 小朋友,請再容我賣老 這些匍匐爬行老夫也曾搖旗吶喊過呢 哈,什麼?妳問我為何不早說 因為老夫面皮薄 因為老夫底氣不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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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小美人幫我找的那張船票,竟然是太武輪的「愛艙」。我們都知道,太武輪不僅航行速度快,也較一般軍艦平穩。艙內有舒適的床舖,也可以買到廉價的便當。表叔來往台金多次,首次搭上太武輪,喜悅的形色溢於言表,他再三地感謝我,而我必須感謝小美人。經過側面瞭解,原來,聯檢組副組長是她的乾哥哥。 在戒嚴時期、軍管年代,雖然單行法令一大堆,但那些有頭有臉的社會人士往往會不擇手段,設法越過它的藩籬。甚至,一位活躍在這塊土地的小女子,以她的美貌和靈活的交際手腕,依然能突破戰地政務體制下的束縛,周旋在黨政軍相關人士的身邊,而後各取所需。畢竟,法令是人所擬定的,主政者會替自己預留一個平民百姓、凡夫俗子難以想像的空間,繼而地遊走在它的邊沿,為自己製造更多的特權,一則方便自已,二則做順水人情,這就是戰地金門獨特的景象。 6 自從小美人幫我那次忙後,我又恢復到她店裡買東西了。 她不喜歡我叫她小美人,我盡量不叫,但有時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叫出聲,除了遭受白眼外,免不了會再挨上一句:「你去死。」當然,我也不敢再雞婆,要幫她做媒人了。 其實小美人並沒有如我想像中那麼糟,她不僅隨和也蠻善良的,如果穿著能樸素一點,打扮不要那麼妖艷,還真是一個端莊婉約的大姑娘。尤其在這個民風保守的小島嶼,一味地跟著流行的風尚走,難免會有一些蜚言蜚語。實際上她並沒有做些見不得人或傷風敗俗的事,如果說有,也只是她亮麗的外表和多認識了一些人而已。然而,說她三八的人並不止我一個,但只是暗中的批評,並不敢明講。 有一天,我到福利中心洽公,完畢後已臨近中午,車子路過她店門口,我囑咐駕駛停下,坐在車內擺手和她打招呼。 「是不是要請我去吃鍋貼?」她笑嘻嘻地從裡面走出來。 我一時不知如何來回應她,「鍋貼」兩字讓我傻了眼。 「小氣鬼,忘了是不是?」她走近我車旁,笑著說。 「沒有忘記,」我脫口而說:「永永遠遠不會忘記。」說後,打開車門下車。 「既然沒有忘記,現在我興致來了,就讓你破費破費吧。」 「先講好,如果到了妙意食堂,一不高興轉頭就走,妳會死。」我笑著警告她。 「今天沒有吃到鍋貼絕對不走,因為你不敢再為我做媒了!」她神氣地說,而後哈哈大笑。 「好,大哥就捨命陪君子……。」我還未說完。 「大你的頭啦,大哥!」她伸手想敲我的頭,「叫阿姐。」 我笑笑,沒有回應她。下車後,給駕駛誤餐費,囑咐他飯後在中正堂電影院門口的停車場等我。 我告訴老闆娘,待會兒帶鍋貼回來請她吃。 「你就省省吧,」她指著我,笑著說:「上一次害我枯等了一個中午,肚子餓個半死,連一個鍋貼影子都沒有見到。我看還是吃自家的地瓜稀飯較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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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外鄉僑人物故事》新加坡電器工程承包商林長鏢
金門烈嶼,俗稱「小金門」,位於金門島西南方,距大陸僅有五千公尺。烈嶼共有五個行政村裏,另二十七個自然村。其中,東林村是五個行政村裏之一。東林村以林姓稱旺,始祖林中茂,相傳於元朝末年從福建泉州遷居至此,經過多代繁衍,也把東林一帶發展成烈嶼的商業中心。 1946年在東林出生的林長鏢,由於祖父林聯衛和父親林順案已在新加坡謀生,每個月都有匯款回家鄉,年幼的他和祖母陳最、母親洪 治及姐姐林愛和生活在一起,倒也無憂無慮。到了即將上祠堂讀私塾時,1954年「九三」砲戰爆發,大小金門均遭落彈破壞。此後,兩岸仍不時有零星砲戰。為安全著想,年幼的他也就沒上私塾讀書,直到離鄉下南洋。 十一歲,第一次見到父親 1956年12月13日,十一歲的林長鏢在祖母和母親的帶領下,和大他二歲的姐姐揮別了金門,乘搭飛機輾轉來到新加坡。對從鄉村來到城市的人來說,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林長鏢初見父親,還有點陌生。畢竟,那是他呱呱墜地以來,第一次見到父親。全家團聚,開始在這還是屬於英殖民地的新加坡生活。 那時,林長鏢住在絲絲街169號,原址即今同安大廈。兩個星期後,姐弟倆高高興興地到附近的直落亞逸街愛同學校上課。由於超齡,姐姐插班小三,他則小二。 愛同學校是福建會館創辦的學校。林長鏢還記得那時,學校分三個校舍上課。小一和小二安排在簡陋的亞答屋裏。讀了一學期,由於父親患病,家庭經濟陷入困境,幾乎要停學。所幸獲得了當時的訓育主任,同時也是班主任王世昌的幫忙。他替林長鏢申請助學金,俾第二學期免繳學費;又代申請校服。甚至課本,王老師也幫他解決。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幸地,林長鏢的父親因患肝癌,于同年十月間去世,享年僅有三十八歲。由於家貧,在醫院收殮後,便直接送往山上埋葬。父親的離去,使到原本生活就捉襟見肘的林家,雪上加霜,僅靠祖父、母親和姐姐辛苦地支撐這個家。褔利部雖然每月發給三十多元救濟金,但還是不夠用。 早上讀書,放學後賣汽油 為了補貼家用,林長鏢早上讀書,放學後趕到老巴殺岸邊賣汽油。汽油由當時座落在惹蘭固哥,原址即今同濟醫院的泉美油站供應。林長鏢就在岸邊,把一桶桶的汽油提上船。「那時,走在寬不到一尺長的長板上,卻一點也不害怕會掉入水中。當然,遇到仁慈的鄉親船家,他們看我瘦小,往往會自己提過去。」他回憶道。 泉美油站給林長鏢的酬勞是每天五角錢。不過,船家給他的小費,每桶從一角錢到一元不等。有時一天可高達到五元的收入。對窮人家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船家在倒完汽油後,會把空的油桶拿到岸邊,由林長鏢推出關口。如此做了一年多,收入雖然頗豐,最終他還是忍痛辭掉了這份差事。原來,有一小部份船家在空的油桶裏塞了一些煙和酒,讓不知情的他「走私」出去。林長鏢因年紀還小,開始時沒覺察;及至後來發現內有蹊蹺,且瞭解其嚴重性後,也就不敢再做了。 也是在那個時期,若是雨天,林長鏢總會在清晨五時驟雨初竭之後,當許多人還在甜甜的睡夢中,跑到老巴殺鄉親們拴在岸邊的舢舨裏,舀出積水,之後趕回學校上課。放學後,再到老巴殺去「收錢」。由於那些鄉親船家知道是他做的,都會慷慨地給他一些錢。升上小四後,他便停止沒做了,轉而到母親和姐姐在直落亞逸街工作的地方幫忙挑選咖啡仔。工作較輕鬆,時間也沒那麼長。原來,深知讀書重要的母親,要他多花一些時間溫習功課。 成績名列前茅,老師評語佳 林長鏢雖然在家鄉沒唸過書,一切從頭開始,但他卻非常勤奮用功,小四還考獲全班第一名呢!成績冊上除了英文73分外,中文和數學分別是76分與89分。而他最喜歡的歷史與地理科目,從小四到小六,每年都考獲85分以上。「直到今天,我還是對歷史故事和事件很感興趣,經常選擇這類的電視節目和電影來觀看,例如:「清宮秘史」、「三國演義」等。」林長鏢說。品行方面,老師的評語是「學習認真」、「待人和氣」、「服務力強,任勞任怨」。最後一句是他在小五擔任班長時,班主任給他的讚語,也顯示了林長鏢小時在管理和領導方面的能力。 1962年,林長鏢以優異的成績考進華僑中學。在南洋大學未創辦之前,一度被譽為「東南亞最高學府」的華僑中學,是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學府。「還記得第一天走上斜坡時,便被這氣勢宏偉的山崗所深深吸引住了。然而,沒多久,由於中學學費高,還有課本、車費,家裏實在負擔不起。不幸的是,祖母在同年去世,又花了一筆錢。我只好望華中鐘樓而興歎,無緣做一名華中畢業生。」他說。 輟學之後的林長鏢,不過十六歲。在家鄉,這年齡可算是成年人了。鄉親們一番好意,都慫恿他出來劃舢舨,討生活。然而,林長鏢的母親卻不這樣想。沒受什麼教育的她並不希望孩子走回父親的老路。 當電器學徒,學一技之長 林長鏢很快地便找到電器學徒的工作,隨同老師傅到阿曆山大兵營進行電器裝修工程。這名老師傅為人不錯,林長鏢邊做邊學,日薪二元半。為了增進知識,他還在夜間跑到牛車水安溪會館二樓的電器職業班進修,前後六個月。畢業後,他很快地便跳槽到較大間的電器工程公司工作,日薪三元。一年多後,他的工資已是日薪五元,比剛早道時增加了一倍。 三十六行,為何林長鏢獨選電器這一行呢?原來,他在家鄉時,住家附近有軍營,經常把廢物丟棄在外,包括尚未用完的乾電池。年紀尚小的林長鏢,卻懂得以電線貼在乾電池的正負電板上,另一端串連到電燈泡,使之發光的道理。「那時,家裏沒什麼玩具,拿軍營丟棄的乾電池當遊戲,尤其是在夜晚裏,看它發出亮光,那是我兒時最大的樂趣。」林長鏢回憶道。沒想到,童年對電器的這份興趣,卻促成了他日後走向這行業,且在人生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隻身到汶萊打天下 1965年,林長鏢在汶萊的叔父林水廳幫他找到工作,乃毅然地離開新加坡,到素有南洋小金門的該地發展。他先是打工,月薪三百元;其後也自己承包一些小工程,生活逐漸好轉。1971年回新結婚後,他攜帶新婚的妻子,繼續回到汶萊打天下。「在汶萊的那幾年,有幸得到鄉親族長,尤其是叔父林水廳的照顧,令我永生難忘。我就住在他的家,生活起居都不必操勞;惟獨工作,有時會忙得透不過氣來,早出晚歸,廢寢忘餐。」1967年,林長鏢的祖父病逝,由於簽證問題,及通訊並不發達,他也只能匯款過來料理喪事,卻無法回來奔喪,這始終是他心裏的一大憾事。 貴人相助,承包工程源源而來 1972年,林長鏢太太的好友,其丈夫王忠國是當時著名的「聯華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剛上任的總經理,正需要信用可靠和富有責任感的承包商合作,很快地便把林長鏢拉回新加坡。 從學徒到自己也承包電器工程,林長鏢雖然在這行已有將近十年的經驗,但之前承包的工程,最大者也不過為汶萊蘇丹負責四層樓,合共十六個單位的電器工程。回到新加坡後,第一個工程便是當時的殷商唐裕的敦那士大廈,二十八層樓,另加三個底層,遠比他在汶萊的工程,規模既大,設計也複雜得多了! 然而,林長鏢卻毫不退縮。為確保工程進行無誤,他不惜延聘專人幫忙,自己也從中學習。從1972年到1981年與「聯華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合作的十年間,林長鏢負責包工的大型工程不計其數,包括同濟醫院、永昌大廈、董宮、武吉知馬大廈,以及工廠和公寓等。其間,他也自行投標,承接包工和包料全部電器工程,惟規模不大。 創立「明興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 1982年,林長鏢結束了與「聯華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的合作關係,與一友人在直落布蘭雅組屋區創立「明興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1989年,股東因另有發展而退出,但業務並不因此而受影響。由於林長鏢人脈廣,服務好,有口皆碑,公司業務蒸蒸日上。1994年,他耗資一百萬元在阿裕尼工業區購置了二千平方尺的辦公室,作為營運的指揮中心。鼎盛時期,公司的年營業額高達二千萬元。 回首過去,林長鏢謙虛地指出,他受教育不高,開始時缺乏電器知識與經驗,但邊學邊做,邊做邊學,認真學習,鍥而不捨;更幸運的是獲得貴人的相助。走上軌道後,如何管理員工是他最大的挑戰。由於電器工程相當複雜,馬虎不得,負責人必須時時勤於督促,並與工人融洽地工作在一起。至於客戶,承包商必須守信用;工程只能提早完成,不可挪後。 飲水思源,不忘回饋鄉團 林長鏢生活節儉,創業之前,儘量儲足資本,作為日後發展的基礎。公司從租賃到自購,住家從組屋提升到半獨立式洋房,都是他敬業樂業,努力拚搏的成果。在事業稍有成就後,林長鏢飲水思源,不忘回饋照顧過他的鄉團。小時窮困,住不起月租五、六十元的房子,六十年代初曾住在當時直落亞逸街門牌132號東安渡頭聯誼社的小房間裏,月租僅十元。雖然面積窄小,但卻免了一家人露宿街頭的痛苦。 打從1975年擔任東安渡頭聯誼社主席迄今的林長鏢,每年約需捐獻五千元予該社,協助維持常年開銷。少年失學,明白教育重要性的林長鏢,也在1988年率先捐獻一萬元,發動成立東安渡頭聯誼社獎學金。這份獎學金,也惠及遠在汶萊的東林鄉親子女。九十年代,東安渡頭聯誼社會所重新裝修,他登高一呼,捐獻一萬元,終於籌集所需的數萬元裝修費,這才有今日舒適的會所。 早在七十年代,林長鏢便已加入浯江公會成為會員。1982年,他獲選成為理事。1986年,他也獲選進入金門會館董事會。目前,林長鏢分別擔任這兩個宗鄉團體的副主席與正互助之職。二十多年來,林長鏢為上述鄉團付出巨大的心力。他慷慨解囊,每年捐獻在這兩間鄉團的周年慶典、中元會和其他活動不下一萬元。其他如金門會館大廈落成、擴建;浯江公會裝修等,他都義不容辭,出錢出力。此外,像1986年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成立,他也捐獻一萬元。其他團體,例如愛同校友會、道教總會等,他也都盡力而為,慷慨捐輸。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參與家鄉建設,不遺餘力 林長鏢於1982年10月21日華僑節期間,首次參加浯江公會為出席金門「華僑之家」開幕典禮而舉辦的回鄉訪問團。這之後,他也多次偕同太太還鄉。而三個女兒也曾到金門尋根,認識和感受父親生長的這一塊土地。 二十多年來,林長鏢參與家鄉建設,不遺餘力。現略舉數例,以見一斑: 1986年,東林家廟忠孝堂重建落成,不惑之年的林長鏢回鄉參與其盛,個人捐獻台幣十萬元;他所領導的東安渡頭聯誼社另捐獻台幣十萬元,作為忠孝堂獎助學金之用。林長鏢也同時受邀擔任獎助學金管委會顧問。 近十幾年來,金門各地家廟紛紛修葺或重建。林長鏢也分別捐獻台幣五十萬元和三十萬元,作為東林靈忠廟和烈嶼保生大帝廟重建基金。上述廟宇,已在2004年竣工,並舉行奠安大典。此外,金門城隍廟重建,他也捐獻台幣二十萬元。 太太與妻姨,事業上的得力助手 林長鏢在1971年結婚,太太陳如新,潮籍,是他六十年代住在吉寧街同一層樓的芳鄰。婚後,兩人同甘共苦,太太成為他事業上的得力助手。不僅如此,她的妹妹陳六妹也把青春獻給了公司。「明興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創業時,她是公司的秘書,把內部行政處理得井井有條,讓姊夫可以專心在外打拚生意。林長鏢表示,妻姨的盡責與奉獻,也是他事業發展的另一成功因素。 回想過去,林長鏢表示,他和母親與姐姐三人多年來相依為命,省吃儉用,努力改善生活。姐姐其後嫁到好人家,夫婿呂良山也是白手起家的商人,育有兩男一女,都已成家立業。長男寶國還是電腦博士,刻在某工藝學院執教;次男寶泰則繼承父業。母親一生勞碌,本應安享晚年,卻在2000年時因心臟病棄養,享年78歲。「母親早年守寡,含辛茹苦地把我們養大。如果她能多活幾年,讓我們多盡孝道,那該多好!」林長鏢感慨地說。 林長鏢夫婦育有三女,都已大學畢業,在社會上工作。由於女兒們都對電器沒甚麼興趣,他不諱言日後年老退下崗位,就索性收盤的意願。實際上,現年六十歲的林長鏢,已處半退休狀態。空閒時間,他以打高爾夫球為樂,既是運動,也可與親朋戚友聚敘。每年,他也必定抽空周遊列國,到過歐洲、美國、中國、日本、韓國、紐西蘭和澳洲等地,藉以瞭解各地風土人情,增廣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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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話〉藝文片羽,美麗登場
︽浯江夜話︾首度全新試驗改橫排、中斷二十八年的︽藝文片羽︾復活了!這不是四一「愚人節」的一則笑話。 ︽浯江副刊︾讀者有福了! 繼全新筆陣全新登場的︽浯江夜話︾專欄風雲再起、造成熱烈回響後,本報浯江副刊今起再推出︽藝文片羽︾專欄,不定期刊出作家動態、畫家點滴、文化訊息、出版脈絡等藝文片羽,為讀者、作者、編者及廣大藝文鄉親提供一座交流道,一個服務平台,也要為現此時的金門藝文天空留下美麗的歷史記憶。歡迎各界提供藝文消息。 ︽藝文片羽︾,連同今天換新的︽浯江夜話︾刊頭,再次感謝縣籍知名視覺藝術家翁翁(翁國鈞)先生的精心設計;同時謝謝「金台人」辛苦地開路。有熱度、搶鮮出爐的藝文好菜上桌,請盡情享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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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憑妳小美人和聯檢組的關係,要不到一張船票,真是笑話。」我故意消遣她。 「你再說一聲小美人,」她從口袋取出船票,在我面前一揚,不悅地說:「我不把這張船票撕掉,跟你同姓!」 「跟妳開玩笑啦,」我趕緊陪著笑臉,好奇地問:「怎麼一提起小美人,妳的神經線就變大條了。」 「在你的眼中,我是一個三八查某,」她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既然是三八,就構成不了美,叫我小美人,就是存心挖苦我。」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趕緊澄清。 「沒有這個意思?」她重複我的語氣,氣憤地說:「聽我們老闆娘說,你還要幫我做媒呢,妳仔細地想想,有沒有這回事?」 「杜上校蠻欣賞妳的,」我坦誠地說:「如果能嫁給他也不錯啊。」 「錯你的頭啦,」她用手中的船票,敲了我一下頭,「我楊紅紅寧願不嫁,也不會嫁一個比我爸爸年紀還大的老頭子,以後你好好給我記住,少雞婆!」 「真是不好意思,」我有點兒歉疚,「我一直有一個想法……。」我尚未說完。 「什麼想法?」她搶著問。 「以妳的美貌和妝扮來說,嫁給當官的或有錢的人較適合。」 「什麼意思?」她不解地問。 「因為我們金門多數是農家,妳長得那麼嬌小漂亮,每天跟著上山下海,會吃不了那個苦頭的。」 「原來你對我還蠻關心的嘛,」她睜大眼睛,不屑地看我一眼,「真是錯怪你啦!」 我尷尬地笑笑。 「坦白告訴你,除了沒有犁過田外,一般農事還難不倒我,」她信心滿滿地,「如果不信的話,找一天我們下田比比看。」 我疑惑地笑笑。 「懷疑,是嗎?」她似乎已洞察出我的心理。 「不敢。」我笑著說。 「不敢最好。」她有點得意,而後認真地說:「你有多久沒到我們店裡買東西了,老闆娘經常提起你,希望你以後多多光顧,好讓我們多做點生意。」她頓了一下,又說:「如果純粹是為了幫我做媒,那就免了。」 「如果幫我自己做媒呢?」我存心和她開玩笑。 「那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膽量了。」她大方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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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漫畫時事退而不休吳慧菱新書發表飛行中
●季青四季常青漫畫退而不休 一九六一年出生於金湖瓊林的漫畫家季青(蔡海清),已於二○○五年十二月二十日自台北︽民生報︾漫畫編輯崗位退休,︽聯合報︾改聘為特約漫畫家,目前仍每天為︽聯合報︾的「民意論壇」作一幅時事漫畫。季青在金門高中就讀時,獲︽金門日報︾已故代總編輯顏伯忠(風衣)的挖掘、賞識,一九七八年起開始為︽金門日報︾地方新聞版畫漫畫,每幅稿酬四十元台幣,其新聞漫畫廣受讀者喜愛,旅台後即被︽時報周刊︾、︽中華日報︾網羅特約漫畫,再經由文友楊樹清推介給︽聯合報‧聯合副刊︾主編弦先生為副刊插畫,此後進入︽民生報︾任專業漫畫編輯,每日一幅「時事漫畫」,一畫二十餘年,已是台灣資深新聞漫畫人,著有︽劇場︾、︽搭錯線︾、︽漫畫時事︾等漫畫書,兩獲吳舜文新聞漫畫獎,比利時國際漫畫獎。居台北深坑的季青,與另一位金門籍的︽中國時報︾社會組主任楊肅民毗鄰而居。日前黃世團在石碇鄉公所版畫個展,開幕日在深坑夜宴,季青帶了瓶高粱老酒前來與一票老鄉會面,自己卻淺嚐即止,因為他還得在截稿前回家趕第二天見報的新聞漫畫,怕酒後「亂畫」。友人都說,一身帥氣,漫畫季青是真正的四季常青,退而不休。 ●王士朝赴任玄奘大學副教授 設計家王士朝已經「升格」為「王副教授」了!一九四九年生於後浦北門的王士朝,師大美術研究所設計組碩士,三進三出︽時報周刊︾美術主任,創辦設計家文化公司,當過中華民國美術設計協會理事長,連續三屆入選法國巴黎國際海報沙龍展,以及芬蘭、波蘭、紐約、韓國等國際海報展入選,是頂尖的視覺設計高手。原任輔大應用美術系兼任講師的王士朝,去年九月開始,應聘為玄奘大學視覺傳達系專任副教授,每周三天台北、新竹兩地跑。三月二十五日美術節,王士朝以裝置藝術作品︿足跡﹀參加二○○六金門縣美術家聯展,藉予傳達金門人走過烽火歲月的反戰情懷,這件作品經由中央社駐金記者倪國炎的報導,圖文照片大篇幅登上三月二十六日︽台灣日報︾頭版,經友人告知,王士朝深夜才出門蒐尋,購藏報紙;之前,王士朝也以一幅︿金門八二三砲戰﹀作品參加「發現亞洲國際海報邀請展」。 ●翁國嘉、鍾易真童書夫唱婦隨 繼︽來金門作客︾後,金門縣政府與聯經出版公司再度攜手合作推出五冊金門童書繪本:︽坑坑洞洞︾(文翁國嘉、圖鍾易真)、︽咪咪‧古厝‧魚︾(文林淑玫、圖洪義男)、︽阿公的假牙︾(文黃專鈴、圖劉素珍)、︽風獅爺減肥記︾(文黃惠鈴、圖徐建國)、︽阿金的菜刀︾(文圖張振松),並於三月二十五日在台北配合「金門物產展」舉行新書發表會。五種繪本中的︽坑坑洞洞︾文字作者翁國嘉是唯一的金門人,另一半圖作者鍾易真是金門媳婦。一九五七年生於金寧盤山的翁國嘉,現任職於大愛電視台新聞部攝影記者,小他四歲的弟弟翁國鈞(翁翁)是知名視覺藝術設計家,也是︽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作家,翁氏昆仲加上畫家鍾易真,等於一家三人都走上藝術這條路,形成藝術家族。 ●林載爵金門靈感移到新加坡 歷史學者,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兼總編輯林載爵對「金門文學」情有獨鍾,已和金門縣政府合作出版三輯三十種︽金門文學叢刊︾,為「金門文學」找到新座標;三月二十五日他與金門縣長李炷烽餐敘、交流時,李縣長說「金門不小,金門可以更大」,林載爵聽後立即「現買現賣」,當晚回家寫作,三月二十七日他在︽聯合報‧聯合副刊︾的︽漫慢讀─新加坡的 Select 書店︾專欄文中寫道:「:::新加坡並不小,他很『大』,很豐富。」金門靈感轉移到新加坡,林載爵靈活運用文句功力一流。 ●吳慧菱為新書發表會傷腦筋 金門縣政府文化局推出的︽金門文學叢刊︾第三輯十種,四月八日(星期六)下午一時三十分就要在台北市誠品書店信義旗艦店舉行新書發表會了;同日下午三時,金門藝術家李錫奇的︽七十‧本位‧李錫奇︾大展要在國父紀念館盛大舉行。原本時間點相近,兩展兩個主辦單位一度傷透腦筋,怕金門人氣分散,經過協調,才把時間區隔出一個半小時,讓鄉親可以跑場,進行文學與藝術的對話。不過,最傷腦筋的要屬「飛行美女」吳慧菱(melissa)了,第三輯︽金門文學︾有她一本︽謝謝你,赫蓮娜︾新作問世,任職華航國際線空服員的吳慧菱,發表會當日在西雅圖飛行途中,恐怕又要錯過為新書慶生的機緣,不過,她仍在努力換班,盼能趕到現場。拍過多支家電廣告的吳慧菱,著有︽愛戀 City meliss與城市的對話︾旅行文學,原籍烈嶼,生於後浦,父吳劍明是警界退休的文藝愛好者,妹吳惟芬藝專畢業亦任職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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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
潮退,沙蟹在沙灘打游擊,橫著身子,跑一陣、躲一陣。廖仁琪一走動,最近的沙蟹警覺到,縮兩下,鑽進洞。然後,兩隻、三隻沙蟹:::兩百隻、三百隻沙蟹,一起動了起來。沙灘,像在唱歌。廖仁琪帶領士兵,荷槍,走往潮退處。 民國四十年,金門沿岸地雷尚未埋設地雷,為防共軍船隻隨潮水上岸,漲潮時,崗哨移上岸,退潮時,士兵前進,站在海線前沿。廖仁琪挺直腰桿子,佇立浪前。浪拍擊,霧四起,四周昏暗,連陽光也灰濛濛。 民國三十五年,蔣委員長第二次發起「十萬青年十萬軍」,廖仁琪年十七,響應號召,離開故鄉安徽,前往湖北信陽青年軍二○六師報到,輾轉天津、南京、上海。途經福建,廖仁琪染鼠疫,高燒不退,軍醫無策,地方高姓中醫師,強灌白虎湯,撂下話說,能否活下,就留給老天爺作主了。白虎湯藥猛,廖仁琪盜汗數天,居然能食、能說,養病數天,竟得治癒。廖仁琪身軀虛弱,但部隊即將開赴金門,特地登門道謝,沒料到高醫師卻因鼠疫送命,行將入殮。 海,被廖仁琪望著,海,也端倪廖仁琪。他輕輕嘆氣,也許,命運自有定數。眼前,霧越濃,矇蔽廈門最高的山頭。 廖仁琪營區與跟村落不遠,他肩任通信防務,常進出村落。古寧頭,多養蚵,一入秋,家家戶戶就著門庭,堆起蚵堆,拿鑿刀取蚵。家人、親友邊閒話,邊工作,聽著外人腳步,便閉口不說。廖仁琪跟班兵走近,想攀談,居民卻鐵著臉。廖仁琪覺得沒趣,乾咳幾聲走遠。走到彎道,才回頭,又見他們熱烈聊起來。廖仁琪遠遠瞧著,不知道安徽的家人如今安在?廖仁琪站著,眼前剖蚵的場景跟灰槁、靜默的海洋,又有什麼差別?都是一種冷、一層隔閡。難道,他海岸站崗,不是為他們遮擋子彈來著?廖仁琪惱怒。 廖仁琪往前走,一民宅前兜售豆包仔粿、鹹年糕、甜年糕等糕餅。廖仁琪還在氣頭,粗聲粗氣說,各拿一個。店家沒聽清楚,問說,買什麼呢?應答的聲音青嫩,難道是個孩童?廖仁琪抬頭一看,一名十一、二歲小童怯生生問道。廖仁琪往宅裡望,廳院覷靜,竟似沒人。廖仁琪分給班兵,隨手拿起豆包仔粿,咬一口,香甜怡人,怎可能是孩童的手藝? 廖仁琪狐疑。村指導員剛好走了過來,鞠躬作揖,跟小童說,中尉官的錢,可收不得。小童猶豫,廖仁琪白了指導員一眼,掏錢付賬,問他什麼名字?小童低低地說,他叫李錫丙。三十八年以降,軍隊常向保長、甲長及街長攤派糧草,徵集建材,造成基層幹部心理負擔,多人棄職潛逃,後改派「指導員」,協助民防事務、勤務派遣,如逢特別節日,召集婦女隊勞軍,平時幫軍人洗衣服、縫補衣物等,男眾則幫忙運補、或修護道路,指導員執行命令,毫不手軟,更有操守品德問題,民怨不少,私底下都稱「指導員」做「死不完」。 指導員陪廖仁琪巡視村內管線,廖問到,方才賣糕餅那家,竟似沒了大人?指導員說,有、有,當然有。他阿爸去構工,阿母在祠堂縫補衣服。指導員邀功,挈領廖仁琪等人,前往構工營區。古寧頭戰役後,大批軍隊進駐金門,有住進民房、有搭帳棚者。十二人睡一頂帳棚,十二人發一頂蚊帳,四人蓋一條毛毯。金門冬冷,軍人跟居民要麻袋,鑽進麻袋禦寒。營區陸續建設後,駐軍漸漸捨棄帳棚,也退出民房。 廖仁琪吟哦一聲。那孩童眉清目秀,身子瘦,薄薄的汗衫後,肋骨凸了起來。廖仁琪心中一動,覺得這孩子獨立營生,堪稱可憐,旋即又想,處亂世,生命在是福分,還能跟家人相處,就該感恩。廖仁琪循管線,繞了古寧頭村大半圈,村裡的人多靠地下水,井鑿得多。一個老人坐在井邊,揉著曬乾的地瓜葉,用紙捲著,拿出火柴盒,點菸抽。廖仁琪摸了摸口袋,遞給他兩根菸。老人雖滿臉狐疑,但伸出手,接了菸。指導員說,中尉官對老百姓,真正好呀。廖仁琪笑了笑。 廖仁琪跟指導員說,過幾天,國防部後勤署的長官要來視察,營隊吃肉機會少,趁機宰頭牛,讓班兵加菜。指導員說,沒問題,應答時賊賊地笑。廖仁琪臉色一正說,買牛得花多少錢,跟他直說,不准胡來。 廖仁琪返回營隊,跟長官報備通訊管線無誤。長官指示說,下週適逢他值星,上級即將來訪,凡事多打理。尤其得注意營區衛生,還說,長官會經過村裡,村莊的環境不得馬虎。廖仁琪點頭,報告說,已交代指導員協助掃除,並宰牛加菜。 牛隻運到營隊時,引起官兵騷動。牛,木訥站在樹下,邊嚼草,邊搖尾巴驅趕蚊蟲,大眼睛水汪汪,像無辜的孩童。士兵知道廖仁琪值星,負責下週上級巡察情事,聯合了幾名班長,跟廖仁琪說,營隊衛生差,挖出來的井水都是黃泥,不加明礬,根本無法飲用。廖仁琪也知道部隊苦。他為了去除蝨子,常泡海水,再以清水淨身。班長們又說,毛巾只發一條,洗澡時擦拭身體,作工時擦汗,毛巾滿是汗水灰塵,很多人都害了砂眼。一個班長說得激動,脫下平底膠鞋說,這鞋子,已從去年穿到今年,就要磨穿了,還不見補給。塑膠鞋料不透氣,班長鞋子一脫,臭味四溢。班長接著說,沒棉被蓋、沒鞋穿、沒毛巾洗澡,人人身上都長了蝨子,這樣的部隊,要如何打仗? 身為下週值星,廖仁琪知道巡視行程,得知安排了一場座談,跟班長交代一番。班長得計,面露喜色。廖仁琪說,試試吧,也許上級體恤,就能奏效。廖仁琪看了看牛說,眼前最重要的,是找人宰了那條牛。 隔天上午,指導員帶著一名農夫到營區,跟廖仁琪說,這人善宰牛。對廖仁琪來說,農夫都長得黧黑、乾瘦,眼前這人也不例外。廖仁琪發現農夫身後跟著賣糕餅的小孩,問農夫說,這是你的孩子?農夫點頭。廖仁琪補充說,你的孩子很懂事,自個兒賣糕餅,很好,好像叫做李錫丙,是吧?廖仁琪記得小童姓名,農夫吃一驚,回頭看一眼兒子,也覺得意。廖仁琪說完,送給農夫一包菸、給李錫丙一盒糖。兩人接下,塞進口袋。廖仁琪平靜地說,就煩宰牛吧。農夫點頭,抽出預備好的刀子。 尖刀長達三尺,尖尖細細,黑黝黝。李錫丙放下一包袱,取出磨刀石,農夫接下,找了個支撐,磨刀。磨許久,鐵銹跟石屑化在一起,黑烏烏、泥濘濘,農夫取來清水一澆,烏濘的刀身瞬間冷光四射,廖仁琪心中忍不住叫好。知道有人殺牛,得閒的士兵圍成一圈瞧。連廚師也跑來看。廚師不是殺不得牛,怕殺錯位置、使錯力,不幸惹發牛的野性,就麻煩了。廚師跟廖仁琪說,曾看過殺牛不成,反被牛角頂死的事,不能冒險;廚師還說,牛,畢竟有恩生計,俐落一死,算是敬重。廖仁琪點頭。 農夫磨好刀子,走到牛旁,摸摸牛的頭頂,抓起幾隻寄生的牛尨,用力一掐,爆的一聲,牛血飛射。牛被農夫抓得舒服極了,低著頭,等待農夫繼續撫摸、抓蝨子。農夫右手執刀,手肘後拉,看似緩慢,卻又迅速,才動手,尖刀已刺穿牛頸。牛遭重擊,四肢忽軟,趴倒在地,農夫提過水桶,接住血。牛安祥躺著,慢慢闔眼。農夫深深吸一口氣,露出笑容,圍攏的士兵紛紛叫好。再來剖牛、肢解,就容易了,廚師也來幫忙。 廖仁琪要廚師切一小塊肉,送給農夫。廚師照做,把一大塊帶血帶肉的牛皮,裝進袋子,隨農夫往村裡走,一名士兵拿鋤頭跟著。廚師瞧著營區,料想距離夠了,讓農夫先走,示意士兵就樹林後挖個坑,埋了牛皮。 李錫丙拉拉農夫衣袖說,他們埋了牛皮。農夫說,別回頭看,只管走。李錫丙不管,接著說,牛皮就埋在樹林後,很隱密。農夫眼睛也為之一亮,回身看去,正見著廚師拖著牛皮,闖進樹林。 下午,後勤署官員巡視營區,連著幾輛吉普車駛進村莊,居民都伸長瞧熱鬧。為首的長官向居民搖手致意,居民也鞠躬行禮。廖仁琪整肅軍隊,向長官行禮。長官望著肅穆軍容,頻頻點頭。到了座談時間,長官要士官兵多提意見。一名班長在廖仁琪的授意下,首先發言,直陳部隊衛生差,配給不夠,報告完,從座位下摸出一個玻璃罐,交給廖仁琪,呈給長官。長官不明所以。班長說,玻璃罐裡,都是蝨子,長官定睛一看,玻璃罐裡,裝了滿滿蝨子,有的還一跳一跳。那天,廖仁琪要士兵互捉彼此身上蝨子,跟班長們說,得讓上級知道才行。班長得令,找了空罐,沒多久,竟已裝滿。 長官跟營長低低說話,旋即大聲跟士兵說,一定回報國防部,徹底解決衛生跟補給問題,廖仁琪聞言,振奮地大喊全體官兵起立,高聲謝謝長官。官兵會餐,氣氛嚴肅,卻喜氣洋洋。士官兵的餐盤上都有碩大牛肉,人人吃得不亦樂乎。廖仁琪順利完成使命,顯得神清氣爽,一入夜,便巡視士兵站崗,帶了兩名士兵巡邏。 巡視一圈,廖仁琪正要回營區,卻發覺遠遠路邊,身影閃動。以為眼花了,問士兵,卻說沒發現有什麼不對。長官就在營區,不能出錯,廖仁琪小心至上,不動聲色,悄悄走近。廖仁琪越走越慢,不發聲響,才近樹林,已聽到細碎的交談聲,跟悶悶的挖掘聲。廖仁琪惱怒,心想是村民當了匪諜,正埋設訊號,告知敵軍。 廖仁琪惱怒,他拋家從軍,駐守海濱,不正是保家衛國,為人民擋子彈來著,而今,他們竟不知感恩?廖仁琪讓兩名士兵分從左、右包抄,士兵就定位,槍上膛,廖仁琪扭開手電筒,林後的人大吃一驚,士兵卻已分開樹林,跳進去,大喊不許動。廖仁琪走入一看,村民三人,高舉雙手,神色驚慌。廖仁琪識得早上殺牛的農夫,高喊跪下,朝農夫重重一踢。廖仁琪破口大罵,你們這群死老百姓,要踹另一名村民時,見著他們挖了一個洞,手電筒一照,看見血跡斑斑的一大個塑膠袋。廖仁琪問說,這是什麼? 那農夫─李錫丙的父親捧著胸口,咳得沉重,喘著氣說,來挖牛皮來著。牛皮帶血帶肉,埋著可惜,拿回去,還可以燉湯。士兵吆喝說,死老百姓,想死啊。說完,伸腿一踢,沒料到竟被廖仁琪推開。廖仁琪拿手電筒照著三個農夫、照著已掘出一半的牛皮。入夜後,蒼蠅本少,聞血腥,繞著土坑飛。士兵被推開,驚訝地看著廖仁琪。光,刺眼,農夫眼低垂,不知道光的後頭,隱藏著多兇猛的黑暗? 一名農夫膽小,已嚇得痾屎,濃濃的異臭聞起來,居然有一股熱度。廖仁琪瞧著農夫跟帶血牛皮,如同凝視著一大片靜默的海洋,心頭隱隱作痛。 廖仁琪關了手電筒,嘆一口氣,帶領士兵走出樹林。 隔不久,挖掘聲,再從樹林後,傳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