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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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鄉土的神祇
小時候的金門,是一個物資缺乏的年代!未曾出遠門,如同井底之蛙,不知天外之天,無從比較,但知足惜福,大家也認命的以為,生活本該如此。那是單純而艱困的童年,「單打雙不打」的砲擊聲,伴隨朗朗書聲一路長大,防空洞的昏黃燈光,映照在教科書及參考書上,天真的心靈,默默承受「軍管時期」的一切作為,不知道何以這個世界,總是有著無窮盡的管制,「保密防諜」「反攻大陸」的口號鋪天蓋地,是生在戰地的一種必然的宿命嗎? 活在戒嚴的桎梏裡,生活中的一些小小漣漪,是精神上莫大的寄託。對於住在「後埔」的人來說,我想除了過年之外,最重要的節慶活動,非「四月十二迎城隍」莫屬了。迎神賽會、燒香拜拜、蜈蚣座等,街頭上人潮熙來攘往,跟隨著城隍爺,多的是散發虔誠眼神的膜拜信徒,阿公阿嬤拖著年邁步伐,發揮驚人的意志力,是神在心中,驅使他(她)們走過長長的街道,儘管身體是疲累的,但內心始終專注而虔敬,許多人拿香跟拜,煙霧繚繞中喃喃有語,我們可以猜想,雖然眾口殊異,但內心的願望是一致的,無非是「全家大小平安」之類的卑微祈求!人性善良,而宗教貼近人心,如意或者不如意,總有諸神得以依偎,現實生活中的某些缺憾,也藉由宗教的撫慰,尋求心靈上的圓滿。 那些年,我們都像是候鳥般的,在金門高中職畢業後,離鄉背井遠赴台灣求學,在登陸艇的搖晃暈眩當中,難民似的揮別故鄉,沒有怨懟,更沒有海風吹拂亂髮絲的閒情浪漫,心中只盼望快一點靠岸,脫離混雜著機油、嘔吐異味的船艙或甲板,這種折磨人的待遇,持續多年,它不是夢魘,是家鄉人深沉無奈的憂傷! 提起迎城隍,提起高中時代,是因為回憶的思緒裡,還是有一些愉悅的樂趣。比如農曆四月十二的時候,因為住在金城,除了感受迎城隍熱鬧的活動氣氛外,我都會邀請外地或寄宿在學校的幾位同學,來家裡吃流水席,小小年紀,未滿或剛滿十八,也學起大人們喝著高粱,自忖辛辣入喉,58度下肚,才是正港的男子漢了。歲月悠悠,竟也從此與高粱美酒,結下不解之緣。說迎城隍的做醮流水席,是我們喝高粱酒的濫觴,真是一點也不為過,並且開心於<神與酒>為我們這群死黨,做了最美好而醺然的連結。 三十多年過去了,從慘綠少年到如今,有些同學已經堂堂升格為阿公輩了,家鄉的建設突飛猛進,觀光客穿梭於各處景點與特產賣場之間,高粱酒依然擔負起地區經濟命脈的重責大任,並且持續飄香兩岸,每年超過百億元的營業額,穩佔台灣白酒第一品牌,鄉親享有的福利全國最優。物質的環境改善了,大宴小酌造就了林立的餐廳飯館,褪去戰地的肅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欣欣向榮,蓬勃生機;然而我們常常在說,一個偉大的城市,不在於它的有形建設,而成就於它所擁有的內涵,例如文化、歷史,藝術,宗教等等。 「後埔人」視為年度宗教盛事的「四月十二迎城隍」,在官方的大力宣導配合並投入經費贊助之下,規模日見盛大,元素漸趨多元,更多的年輕子弟願意投入,在有經驗的長者帶領下,保留傳統民俗技藝之美,並且加以創新而不失其原有之精髓。「城隍爺」是庶民的信仰,兩岸三地擁有廣大信眾,這幾年力邀台灣、大陸許多城隍爺,前來金門共同參與「迎城隍」的活動,盛況空前,媒體爭相報導,觀光客也列為當季來訪的重要行程。 政府與民間共同努力所獲致的成果,被中央注意到了,當九月的政爭紛擾,困惑了多數民眾不安的心境之時,有一則訊息如同一股清流般(至少我這麼認為),應該稍稍可以洗滌並振奮我們鄉親的心靈吧! 文化部於今年9月6日召開「民俗及有關文物審議委員會」的審議重要民俗會議中,通過指定「四月十二迎城隍」為「國家重要民俗活動」,同時正名為「金門迎城隍」,等文化部辦理公告後,再於明年祭典期間擇期頒發指定證書。從此「金門迎城隍」活動,將和雞籠中元祭、大甲媽祖遶境進香、阿美族豐年祭等等並列為國家重要民俗活動,而之前也僅有10項民俗活動擁此殊榮。 我欣喜於這樣的榮耀,更勝於聽聞例如昇恆昌新商場明年初要開幕之類的消息;建設要做,工商業要發展,但很多無形文化資產的保存與發揚,並非投入金錢便能克盡其功,現在「金門迎城隍」的主管機關,從地方政府提升為文化部,代表它的歷史性、特殊性具國家級位階,但文化部仍會依文資法精神,充分尊重民間自主性,不會干預活動儀式進行相關事宜,並鼓勵維護保存工作。 當物質生活比較不虞匱乏時,精神層次的提升常需借助於文化抑或是次文化的涵養,心靈的滿足也才能帶給人們真正的快樂。我們保留了傳統的民俗活動並流傳給後世,同時使得獨一無二的「活的閩南文化」讓世界看得到,我認為,創造觀光利多,帶動旅遊人潮,僅僅是「金門迎城隍」的附加價值,更重要的是,它已成為歷史、文化的一部分,也是金門重要的無形資產,馨香禱祝,它會是我們永遠的守護神,守護著這一片美麗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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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興慈湖
住在台灣半輩子,說沒去過慈湖,大概會被笑土包子吧。 會動念去慈湖,緣起於在廣播上聽到一則討論慈湖天鵝的黑白問題,有人說:「連日高溫,慈湖的白天鵝都快熱成呆頭鵝了。」主持人質疑:「慈湖有白天鵝嗎?」 天鵝不都是白的居多嗎?印象中的天鵝都是白色的,黑天鵝反倒是少數,難道是我先入為主的印象有誤? 所謂機緣湊巧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恰巧有朋友提到後慈湖景色優美,在這酷熱的天氣裡倒不失為避暑之地,於是為了那幾許清涼和天鵝的黑白之謎,我們揹起行囊就出發,完全沒有做功課,打的主意是隨興,所以發生意外狀況也就不足為奇了。 當天到了慈湖才知遊後慈湖有名額限制,須事先預約,否則得到導覽服務站去等遞補名額。 「怎麼辦?」 「既然來了就隨遇而安吧,能否遞補上隨緣囉。」 於是利用等待的時間,我們閒步踱到附近的雕塑紀念公園,這裡聚集了各地拆除下來的蔣公雕像,有站有坐,甚至騎馬的戎裝造型都有,單一人物,這麼多的雕像集中在一個地方,這裡可能是世界紀錄吧,較意外的是園區中也有幾座國父雕像,在這蔣公的大本營裡,國父就顯得人單勢孤了,不過也因此反顯突出。 在眾多雕像中我特別注意到一座被肢解過的塑像,它原本位於高雄市文化中心,年輕時曾在高雄初見,那時它高坐文化中心正前門,想不到時光流轉,再相逢是在此地,而它已一身傷痕,或許這就是歲月之功吧,人生行路,誰能躲過時間的烙印? 離開雕像公園,放眼慈湖青山綠水間,發現它有一種水墨畫般的含蓄之美,不是大山大水的氣勢磅?,小橋流水,處處可見微波倒影,遠處水面上幾隻天鵝悠閒適意,岸上的黑天鵝,或是歪著頭整理羽翼,或是昂首闊步,搖搖擺擺,我很訝異的對友人說:「天鵝怎會在岸上!」 友人失笑的拍拍我肩膀:「鴨子都能上岸,為什麼天鵝不行?」 這倒也是,我不禁為自己的無知感到好笑,只因長久以來,對天鵝的印象都是水中悠遊的模樣,怎沒想過小時候家裡也養過大白鵝呢? 不過還是沒見到白天鵝,難道真的沒有?回到導覽服務站不禁問志工:「慈湖沒有白天鵝嗎?」 得到的答案是:「有,但不多。」 此行意外的收穫是發現導覽站別有洞天,除了紀念品販賣,還有台灣高山茶的專賣店,友人長年喝茶、品茶,見有茶行即拉著我往店裡鑽,他與老闆一見如故,話匣子一開,從茶葉採摘到茶文化,從茶湯的溫度到冷泡茶的清冽甘美,老闆滿肚子茶知識,卻不藏私,我這半吊子在一邊旁聽,倒是因此長了不少見識。 趁著老闆泡茶的空檔,我仔細看著這小小茶天地,簡單的佈置中透出淡淡雅意,牆壁上一幅字:「人走茶不涼,客來酒猶香。」粗獷渾厚,下方是用空心磚和幾片原木板堆壘成的矮櫃,擺放著一些柴燒杯皿和茶壺,這些柴燒作品或古樸、或精巧,各自成型,各有風韻,其中一組荷花對杯精緻中帶著些許隨意,像一個精心打扮卻不著痕跡的美女,我拿在手上把玩著,再看看其他杯具,發現自己竟貪心的想全部擁有,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取捨,此時才知「放下」有多難。 我在牆前流連觀望,發現這一方小天地裡充滿了對比之美,粗獷的字與柴燒精品各有脾性,卻彼此相容,又不失本來面貌,反因共存而相互輝映,或許相容才能成其美、其大吧。 在雅致空靈的小店,聽老闆講茶,品茶的甘醇清香,浸淫在濃濃的「語茶」氛圍中,衣襟上也似有了淡淡茶香,在這裡偷得了半日清閒,沒去成後慈湖又如何?偶遇這樣一個閒適的午后,也是人生難得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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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簡訊
暑假最後一個假日,我接了一團來自台北的旅客,隨團的領隊是我的舊識,是老鳥了,我在台北經營旅行社有時需要出去帶團,偶而會相遇在台灣各地的風景區,我算是前輩,所以每次見到我,總是稱我大哥;今年應該有五十了,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與之前的活潑外向,迥然不同。當晚在住宿的飯店房間內,他告訴了我,他在十年前發生的不幸… 我來自嘉義縣一個小村莊,當年北上考上景美的世界新專觀光科,退伍後直接進入旅行社工作,負責業務並兼領團工作,在二十八歲那年,我帶馬偕醫院的員工去墾丁旅遊,認識了擔任護理員後來嫁給我當老婆的何玉秀,那年我三十歲、她二十六歲,我們結婚了。當時,國內外旅遊事業正值蓬勃,我每月至少十五天以上的時間都在帶團,國內或國外都有,不知是聚少離多,還是我們的身體有缺陷,一直都沒有愛的結晶,但日子卻過得很幸福、快樂,無憂無慮的生活,讓我們享受了無盡的歡愉與自在。我不吸菸、不喜喝酒,卻熱衷麻將,只要休假,或是下班之後,一定會上牌桌,但都在十二點回到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四十歲那年,過完中秋的連續假日,帶團回來的第二天,公司體諒我們帶團的辛勞,得以休假在家休息,那天下午我又上牌桌,老婆當天也排休,約在六點左右,老婆打手機問我要不要回來吃晚餐,我正在連莊,就回答說:不要,後來每隔三十分她就不停地催我回家,由於牌運正旺,怕她影響了我的運氣,索性將手機關掉,專心打牌。當晚,原本大贏的牌局,卻讓我輸得很慘,過了十二點半,戰友送我回家,卻見家中大門深鎖,老婆不在家,就在這時,電話響起,是岳母打來的,她哭著說:「秀秀深夜冒雨出去買蛋糕,騎著機車,帶著雨傘說要去你同事的家帶你回家,不料,雨天視線不佳,機車撞上電線桿,送到醫院之後,再也沒有醒來了。」我打開手機,只見上面留有一條簡訊:「老公,你忘記了嗎?今天是我們結婚十週年紀念日啊,我先去買蛋糕,再去你同事家接你,我按門鈴你再下來。老婆」她為了慶祝我們結婚紀念日而去買蛋糕,卻走向無盡頭的路上,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了。頓時我淚流滿面,心痛如絞,一遍一遍地看著這條簡訊,心如刀割,一次又一次,那晚,我輸了我的一生、輸了整個世界。 之後的三個月,我無法走出失去摯愛的事實,整日以淚洗面,也想到了要去天上陪她。離開工作崗位,每天待在家裡,陪伴我的是消沉萎靡,孤寂枉然,日夜思念,萬千惆悵啊!在她走的第一百天,夜裡,她入我夢中,求我不要因為內疚及思念她而影響我的生活,淚求我振作,並請我替她照顧年邁孤獨的母親,醒來枕巾已濕,不見伊人。後來我回公司上班,並接岳母來與我同住,我待之如親母,我們彼此相依同命。只是,之後的日子,我少了歡笑,不想多言,這十年來,我每一天都還再愧疚、還再心痛,還再思念我深愛的人。 聽完他說的故事,我不見他流淚,只是表情嚴肅,或許,他已經將所有的淚都流盡了、流乾了。反而是我此時已熱淚盈眶,無言安慰,無語以對。人生短暫,歲月無常,希望一般凡人都能學會「珍惜」,不要讓我們摯愛的人受到任何傷害,不要等到一旦失去了,才再後悔,才痛不欲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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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天晴
「國際著名歷史學家、中央研究院院士。向來關懷社會,勇於批評時政,曾因主張自由與開放,無法見容於當局,在1970年遠赴美國,任教於匹茲堡大學。是一位自由主義的有名學者,更可以說是余英時以下不世的名教授…」 「余英時,…是誰?」不待秦天說完,樓琪急著問。 「同樣也是自由主義學者:當代最重要的史學大師、中央研究院院士,第一位獲頒有「人文諾貝爾獎」稱譽的「(Kluge Prize)獎的華人。先後任教於哈佛、耶魯等大學,現為普林斯頓大學講座教授。他的母校新亞書院更為他成立了《余英時先生歷史講座》,以推動中外歷史文化,介紹學術新知。第一屆講座講者就是許倬雲先生,錢鍾書曾稱讚他是『海外少有,中原一人』的偉大學者!」 秦天一口氣講完,無限孺慕;他記得余英時的書籍,三十多年來,已先後看了不下三遍,對於他日後閱讀之格局、深度有重大影響。更堅定他主張閱讀經典、有深度的書。 「歷史不就是在講一些故事嗎?」扶玉露很不解。 「那是最基礎的,一般而言,歷史有個三層次:事實、事理及價值。事實是最基本的,也就是大嫂所說的真實故事;接著從事實中窮究事理;再進而推論出主觀性的歷史價值。讀史的目的,就是在選取此項價值,進而成為個人、國家成長過程中取捨的標準。而史觀,就是解釋歷史形成的特殊看法;一種哲學的看法。怎不重要呢?」秦天耐心解釋。 「真是博學多聞。」佟蘊竹脫口稱讚! 「難得的是充滿悲天憫人的胸懷。」趙普對秦天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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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局
我們鎮裡最近多了一件不是很愉快的事情。 今天是星期五,順序輪到野齊先生之後的我負責。早上十一點多,我的手上提著剛從市場採購的食材準備到彩香小姐的家中。 那是一棟可以說是老舊的木造簡陋公寓。就算鎮裡的房子幾乎不是新建成的,但只要一比較起來就能明顯感受兩者之間的差異。就算不走進屋內,僅僅看著窗戶也會覺得玻璃好像就要剝落,彷彿只要被稍微大一些的風吹過就會破一個大洞。 公寓外頭的矮圍牆也是看似一敲即碎的老舊紅磚,偶爾看到附近的小孩在那邊爬上爬下,都不由得為他們捏把冷汗。 而我拿著裝滿東西的袋子,腳底踏著的木質地板也不斷發出吱吱的聲響。 真的沒問題嗎?每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心裡都會問自己一次。 不只是害怕地板會突然垮掉,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們隱瞞著某件事而感到忐忑。 現在的我站在彩香家的門口,還沒空出手打開她們家的大門,就聽見裡頭傳來創太稚嫩的聲音。 「我吃飽了!」 嘎的一聲,門猛然地被用力推開,從裡頭衝出來的創太剛好撞了我的肚子正著。 年僅五歲的他,頭的位置差不多到我的腹部。還記得前年他們家剛搬來的時候,彩香小姐的丈夫——也就是小泉先生——還抱著當時才三歲的創太,帶著彩香小姐來我們這打招呼。當時的創太還不斷玩弄著小泉先生的手掌,不時還把它含咬在嘴裡,模樣特別逗趣。 現在的他已經不像當時那麼小了,可以說出完整而清晰的話,也有了小孩子的天真和活力,對我們這些長輩也很有禮貌。 「嗚……好痛……」撞到我的他跌坐在地上,小小的手掌輕貼著額頭,臉上的表情糾結的好像很難受的樣子。他把頭微微揚起,在看到我的瞬間愣了一會,才又轉回原先的燦爛笑容。 「啊!嵐叔叔!午安。」我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他就像是趕著做某件急事一樣,站起身來拍了拍沾到屁股的灰塵,頭也不回興沖沖地朝外邊的圍牆上跑去。 雖然他直到現在都露出開心的表情不是壞事。但是想起每個禮拜過來這裡,他的表情都是那麼興奮、期待,就讓我感到胃腸糾結、心情低落。 但是,或許維持現狀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也說不定? 「是嵐啊!這次似乎比較早呢。」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看見客廳裡頭的彩香把頭探了出來,雙手正在整理桌上剛用完的餐具。 耳邊傳來餐具互相碰撞的聲音,腳上踏著的步伐也發出令人不悅的刺耳聲響。 凝視著她滲出些許汗液的臉頰和她拿起抹布擦拭桌面的纖細手掌,我略為膽怯的問道:「……最近,還好吧?」 聽見我的聲音,她正視著我的目光閃現出一絲的疑惑,歪斜著頭莞爾一笑:「嗯?還好啊,怎麼了嗎?」 那是輕柔地,彷彿沒有任何疑慮地反問。我看著她烏亮的長髮披垂而下,澄澈的眼眸中閃爍著明亮的顏色。而她的聲音也是如清晨鳥鳴般的悅耳音調,聽不出有些許憂傷。 看見彩香面對我——可能也包含別人——露出和創太一樣,幾乎毫無雜質的笑容,一時之間我卻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將目光移開撇過頭去。 「……不,沒什麼。」我說。 聽我這樣回答,她沒有表現出懷疑,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說聲「那,先把東西放到冰箱吧。」就繼續擦拭桌面。 她直到現在都沒對別人顯露出不安或無助,可是看到這樣的她反倒讓我心裡頭的情緒更加陰沉。明明想要安慰她,卻又說不出來。 當別人遭遇困難,最怕的就是當事者還對你露出無所謂的態度,讓你的擔憂彷彿只是自作多情。 上一個月,彩香小姐的先生在出差的時候出了車禍過世,只留下她和創太兩個人。我還記得喪禮那天下著大雨,認識她們一家的人幾乎都到了現場,野齊先生帶著我一起上香致哀。彩香小姐在一旁靜靜地流淚。她白皙的臉龐滾落透明的水滴,沒有激烈的情緒表現,只見她的眼眶盈滿淚水,坐在角落無聲地哭泣。 一想起她當時咬緊牙關,表情僵硬卻不斷流著淚水的模樣,不管任何人都會胸口發悶,心中隱隱作痛,因為那樣的她實在是太脆弱、太孤獨了。 但與這相反的,創太可能還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情,還在一旁逗著媽媽笑。那稚嫩的臉龐所展現出的只是孩童的天真罷了。 一方面覺得不捨這一家人的處境,另一方面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尤其是才五歲的創太,怎麼能就這麼接受父親永遠離他而去的事實? 「嵐?」彩香的呼喊把我拉回現實,我才發現我剛剛發呆到忘記動作。 「是有什麼事情嗎?」她的眉頭皺在一起,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 我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勉強算是微笑的表情說:「只是覺得,創太每天都這樣開心,也是一件好事。」 聽我這麼一說,她的眉頭又舒展開來,像是鬆了一口氣般露出笑容。「是啊……多虧你們每天來陪他呢。」 是啊……在喪禮結束之後,我們幾個鄰居約好要每天輪流來看她們家的情況,至少在最近這些日子,想辦法讓創太暫時忽略父親的存在。畢竟,雖然他還不曉得父親到哪去了,但還是會覺得孤單的吧? 我雖然生長在一個正常的家庭,父母親也依然健在,但只要想想創太的處境,便沒辦法對此置之不理。 他總有一天也會長大成人,總會明白自己年幼時即失去了父親,說不定在求學的旅途上還會遭人譏笑而感到自卑,一想到可能有這種結果,不論是誰都會想為他們做些什麼。 「不過,他現在每天都會跑到外頭的圍牆,說要等爸爸什麼的……」說完,他的眉梢略為垂下,表情有些惆悵。 我們之中沒有人告訴創太這個事實。而他似乎也以為自己的父親有天會回到家裡,因此日復一日的守在家門前的圍牆。 我們能做的,僅僅是先暫時掩蓋他父親離世的事實,除此之外,也不能做些什麼。 我的目光穿透窗戶的玻璃,正好看見創太盤著腿坐在圍牆上,背對著我的他似乎看著遠方的某一點。 現在的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即使事情不是發生在我身上,但我還是想要做些什麼。 在我離開這裡的時候,雖然明天會輪到另一個人過來,但我還是在客廳的茶几上放了幾千元。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忙。 反正下個禮拜也會來這邊,到時候再想辦法做些什麼吧? 當我經過他家外頭的圍牆時,已經是下午五、六點多了,創太還在那邊坐著沒有離開,看到我要離開了,他還刻意從圍牆上爬下來。 「嵐叔叔,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說。 「問吧。」 他的目光移至地面,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一副欲言又止,像是害羞又像是在躊躇用詞似的。 良久,他才怯生生地問道:「……爸爸,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 「只要你乖乖的,他隨時都會回來。」說完,我的手放在他那小小的頭頂上,既是愛憐又是心疼的輕撫。 但這樣真的好嗎?等到創太有一天自己明瞭父親已經不會回來,會不會氣我們不把事實告訴他呢? 在這場騙局裡頭,我們究竟是為了創太好,所以才掩蓋事實真相說出逼不得已的謊言,還是因為自己無意義的自以為是呢?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著這樣的事,想著未來的創太究竟會成為怎樣的人。一邊想著他一路上會經歷的波折,一邊在心中默默為他祈禱,希望他能以目前這份樂觀的心情永遠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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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書的喜悅
出書在我來講,雖然,這並不是第一次,以前所出版的幾本書,諸如:散文計有「烽火下的山花」、「金翔鳥」,長篇小說計有:「痴戀女」、「這條街」,與「戰地兒女」等,這些書,我都沒有費多大的心力,很快地都出版了,唯有「烽火恩情」,這部長篇小說,入選金門縣文化局,一○二年,贊助出版定案後,這中間與出版商(印刷廠),前後又醞釀了兩三個月之久;從排版到成書,我總共校對了四次,原因是,我覺得這是一部具有金門鄉土意識,與歷史記憶價值,所以我要特別小心謹慎,盡量別讓全書能挑出「破綻」與「缺點」,這樣,自己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烽」文這部書排版後,我就有一股充滿興奮之情,乘在興頭上,我也寫了一篇「一生只為一部書」的拙稿,投寄給金門日報「浯江副刊」,承蒙「浯副主編」厚愛,優先錄用見報,真是感激不盡;我是「烽書」的原作者,且經四次的細心校對,每次至少要五天,想必有人會追問,老兄,你那麼辛苦,難道「烽書」可以媲美世界文學名著不成,這麼大,這麼出名的「文學頭銜」,我當然是不敢當的;不過,我真的是有心,想把「烽」文這部書的內容輪廓,與精闢之處,略加一一予以扼要說明。 「烽書」總共七十二章(段),計三百零三頁之多,可說是大部頭的長篇小說,其主要的主題,是以我的拙筆,來描寫、刻畫,早期的金門,在戰地政務的框架,與軍政一元領導下的各項「軍經建設」,與「施政作為」;諸如「高粱收兌」、「鄉村整建」、「農地重劃」、「村里民大會」、「親民訪問」、「便民服務」、「環境衛生大檢查」、「選舉民意代表」、「挖水塘(築壩)、「選舉優秀模範幹部」…等,定期,或不定期地,輪番不斷地推動,其目的,就是要把金門建設成一個,戰地政務時期的「模範縣」,這些珍貴的鏡頭、片斷,確實可以作為很好的,很有價值的,金門近代,歷史的見證。 「烽」文終於在一百零二年九月三十日,正式出書面世,書內所塑造的人物頗多,且可說各有性格,各有作為,栩栩如生;對台金繁榮進步,以及對農村場景亦頗多描寫、敘述;也許又有人會追問,老兄,幹嗎要加進那麼多、曲折的、戀愛的插曲呢?因為,筆者總認為,如果要想加深讀者諸君的興趣,「恩情」、「親情」、「友情」、與「愛情」等,人生的內容,缺一不可,這也是構成社會「發展」、「興隆」不可少的要素;「烽」文,最凸出的人物頗多,像退伍軍人廖一飛,他真的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在營為良兵」,「在鄉為良民」,藝術造詣也高,他的那幅「古寧頭戰役勝利實錄連環畫」、「古梅傲霜雪」、「七十大壽懷親恩」,還有高志遠的名著「天地悠悠」等,都非常地轟動,雖然這些都是「寫實」外的「創意」,但對「烽」文的閱讀興趣,不無加分的作(妙)用。 那麼,現在再讓我來,剖析一下,「烽」文那麼多對的戀人中,筆者也非常巧妙地安排,最後都「配對成功」,「有情人終成美眷,就連大媒婆七嬸婆,流落在台灣的大女兒喻含煙,在鄉親們的一再規勸下,返回金門過年後,終於也找到了「合適」的新對象,婚姻從頭開始;全書是一幕大團圓、大結局的和諧,與歡樂的場面。 筆者自己認為,「烽」文一書,更重要的情節是,反共復國,國家民族意識濃厚,更富有愛國情操,與為人處世的倫理道德觀念;所以說,「烽」文之所以能夠獲得金門縣文化局的贊助出書,在我個人,數十年的寫作生涯中,誠然,是一大「喜訊」,我感到非常地愉悅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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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天晴
「那之前李雅典控告黃有能公然侮辱案,李雅典所堅持的台灣語文,又是…」佟蘊竹有點迷糊。 「不要給我提這件事,浪費我的生命。怪不得有人不上訴;因不想在庭上看到對方…就像我當年…」秦天有點動氣。 「不過也真是,這些恐龍法官,只會就法條判案,卻不去想前因後果,怪不得一些因受到欺壓凌辱而反抗;卻遭到法匠打擊的人,最後都有嚴重反社會的性格!」李德裕有點同情黃春明。 「看看人家歐盟,反觀同文同種的台灣,竟一天到晚分什麼台灣人、中國人。那我有一半原住民血統到底是什麼人?」江中興不甚感慨。 「什麼中國人、台灣人,除原住民外,那個不是大陸移民過來?」柯明聲回應著,聽得出來也很氣憤。 「且不談中國這名稱早在《詩經》中即已出現了,其實『中國』這個名號,是緣自於先人自許文化高於四方,居天下之中,就以『中原』或『中國』來自稱。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古以來,區分中國人的標準是文化而不是血統,所以韓愈曾說:『中國而夷狄也,則夷狄之;夷狄而中國也,則中國之。』只要你接受中國文化就是中國人;反之則是四夷了。且看明成祖的母親是韓國人,鄭成功的母親是日本人,但幾曾影響到他們在血統上的認同?若照台獨理論,那今日台灣眾多外籍新娘之子,豈不都是外國人了嗎?」秦天一提到這春秋大義就氣憤難平。 「四夷?什麼四夷?」扶玉露、柯明聲同時問道。 「是我國古代對週遭一些文化低落族群的總稱: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李德裕得意地搶著回答。 「但是台灣、大陸大小差這麼大,不跟他劃清界限怎麼辦?」佟韻竹問秦天。 「小事大以智!既使沒有匡復神州的壯志,至少要像15世紀時,翡冷翠的君主羅倫佐對抗羅馬聯軍一樣,以文治武功來應對。羅倫佐在位期間,古典學者頻頻出入宮廷,每年柏拉圖生日都有盛會,禮遇達文西、米開蘭基羅,成立翡冷翠大學,本身更是一位勇敢細膩而有膽識的君主,那像台灣這些政客…算了,談到他們還真浪費我的時間。」秦天不想再談這些只有算計,又怕死的政客。 「翡冷翠?好像浪漫詩人徐志摩的詩集《翡冷翠的一夜》有提到,是座古色古香又充滿文藝氣息的美麗城市。但好像又稱作佛羅倫斯,到底那個對呢…」江中興不解。 「都對:翡冷翠是從義大利文( Firenze )翻譯過來,而佛羅倫斯,則是從英文( Florence) 翻譯過來。她還是文藝復興的發源地。」李德裕又搶著回答。 「還有最近李敖告許倬雲,你們知道嗎?聽說就是太大意,也太忽略了錄音的可怕,無意間閒聊,竟有可能成為明日重判的證據…」趙普講到這裡,看到秦天,突然止口。 「李敖是名人,大家都知道,那許倬雲是誰?」扶玉露問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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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調查
鄭主任和總經理四目交投,相對點頭。這時,芷桂覺得有點不妙,談話的主題好像是柯小姐而不是她。 「……黃小姐!妳也知道的,柯小姐碰上了麻煩……,那件竊盜案中,會計室被偷了幾千塊錢。剛好那時候沒有人在會計室,在失竊的時刻,柯小姐從會計室走出來,有一個人事後想起,向我報告。柯小姐說她是上廁所去,但是不能提出有力的證明。然而,單憑這一點,不能確定錢是她偷的,因為我們也不能證明她不是上廁所去,還有,外人也常走進會計室,警察認為證據不夠充分,就把柯小姐釋放了。出了這種事,柯小姐沒有面目再做下去,因此立刻辭職。在離開公司的最後幾分鐘,她上我辦公室來,說:『我辭了職,但是我並沒有偷。我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心裏非常痛苦,不過,請你到我一位好朋友那兒,仔細地查查我的性格和為人,判斷一下我是不是會竊盜的人。我無論如何求主任替我洗刷一下。』她所說的好朋友就是妳黃小姐。事後,我和總經理談了以後,今天才到妳這兒來問起那麼多私人間的事。」 芷桂為之氣結,心裏在罵:「豈有此理!原來是這麼一件事!我憑什麼要提心吊膽,簡直是蠢材!可是,奇怪!剛才主任說過什麼結婚問題的……到底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這時候,鄭主任又說下去:「我們也並非對柯小姐特別疑心,因此想問問妳以後,把疑惑澄清一下,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因為,這件事和某一個人的……」說到這兒,他對總經理來了有意味的一瞥,「結婚問題有關聯。」 總經理面孔一紅,不好意思地對芷桂身上看了一眼。 「原來如此!」芷桂更是氣得發昏,「我明白了!原來是總經理和柯文鳳間的結婚問題!鄭主任真可惡,先對我提了總經理的婚事,然後又兜個大圈子到柯文鳳身上。真想不到,總經理的意中人會是她。哼!沒有眼珠的混帳男人!」 「從妳剛才所說的話,對於柯小姐的為人,大體上我們已經明白了。」鄭主任接下來說。 「咦!不知不覺中我把她說得太好了!」芷桂想。 「不過,她的個性和品格究竟如何呢?」說到這兒,主任看了總經理一眼。 「個性和品格上?」芷桂反問,一面心裏想:「唔!該怎樣說才不會讓柯文鳳太佔便宜呢?」 「比如說是溫柔還是暴躁,是順從還是任性,或者是坦率與陰沉之類。」 「唔!她是屬於任性一方面。」 「嗄?那麼,是坦率還是陰沉呢?」 「表面坦率,內心陰沉,在這一點上,她是有兩個不同面孔的人。」說著芷桂向周哲一看。「哎呀!總經理吃驚的面孔。哈!說了妳意中人的壞話,心裏不痛快嗎?」她心裏在暗笑。 「可是,她老是有說有笑的呀!」 「在人們面前是如此,可是,和我一起獨處時一言不發,就像變了一個人。有一次我問起她,她說:『在人前我拚命裝成性格明朗的樣子,但是,和人家說笑並不是我的本性,那祇是在唱滑稽戲。』她愛好虛榮,在人前她不願流露出真正的性格。」 「唔!虛榮!」 鄭主任面色不豫,對周哲瞥了一眼。周哲靜默地聽,祇是輕輕點頭,然後拿出備忘錄寫上幾個字。 「一定是在寫上為人好虛榮吧!」芷桂的心裏很得意。 「此外,她還親自對你說過什麼關於她性格的事嗎?」 「哦,有一次,我們三個女同事一起回家時,在渡海輪上,談起自己的性格。當時有人提出這麼一個問題:『在我們三個人之前,假定有三塊大小不同的月餅,該拿那一塊?』那時候柯小姐說:『我要最先拿,而且拿最大的一塊。』」 「噢!她這麼說的嗎?唔……這是她的本心?還是在開玩笑?」 「是她的本心。她一直是這樣的人。」 總經理和主任相對而笑--有特殊意味的笑。總經理又在備忘錄上寫字。 「這下可把柯文鳳坑了吧!」芷桂更樂了。 「那時,另外兩個人怎樣說?關於月餅的事。」 「另外一個女同事說的我記不起來。我記得我說了『我就拿剩下來最後的一塊吧。』」 「呵呵!假如最後的一塊是最大的,妳也拿來嗎?」 「哦!這老頭兒的嘴真厲害。」芷桂想了一想說:「我祇是想說,等人家都拿了以後我才拿。那是性格判斷喲!」 「原來如此!最先拿和最後拿分成兩種性格。嗄,她的性格大體上明白了,此外妳還有什麼批評她的沒有?」 「沒別的……」 「作為柯小姐的好友,妳從事實上敘述柯小姐的性格,大體上我們清楚了。不過,對於這一次失竊的事,妳坦白地說出來妳的意見,妳認為錢是不是她偷的呢?當然,這祇是一種意見。警察方面因為證據不足,而不對她追究,沒有判斷的根據,因此,妳是她唯一的好友,依妳的感覺所下的判斷,是我們很重要的資料。她希望妳來下這個判斷,請妳說說妳的意見,怎樣?妳覺得她是清白的嗎?」 這是最重要關頭,鄭主任和周總經理兩副面孔,都頓形緊張起來。芷桂也一時回答不出來。 「如妳覺得不能判定,那就說不能判定好啦!」 「不!可以判定的!」她的眼裏流露著不定的神色。 柯文鳳那憂鬱的古代美人面孔浮現眼前,……受竊盜嫌疑,恐懼與憤怒混合的慄然表情,期待著芷桂替她洗刷的乞憐臉龐,她的命運現在握在芷桂手中。生?死?全由芷桂的一句話決定。 她是無辜的!剛想說出這句話,芷桂眼前現出喜悅而笑的第一美人柯文鳳的影子,……總經理的結婚問題,……調查……。「哼!這樣說太使文鳳佔便宜了。我這樣說,她在這調查中就會及格!」她這一想,眼前文鳳的幻影縮小,為另一個幻影所掩蓋……,在總經理懷中享受的文鳳……,這一來,芷桂如受雷擊,全身慄動,心中一狠,就硬著心腸,像握著利刃似的,對文鳳前胸一插。 「是她偷的!」 吐出這句話時,芷桂自己面色突然發青。同時,兩個男人也為之愕然。 經過沉悶的數秒鐘過後,恢復正常的鄭三凡,鬍子微動,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似的,但和芷桂那下了決心的視線相觸之時,他慌忙看到另一個方向,像在求助地看周哲。周哲做出無能為力之狀,點點頭。鄭主任吐了一口氣,說: 「唔!談話就到這兒完畢!」這一次調查,好像就在這裏告一段落了。 然後,鄭主任口氣一變說:「就這樣第一美人柯小姐被下了最後判決,真可憐!一切是她聰明所誤。黃小姐!她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妳身上的。她以為妳對她會有清楚的認識,認為妳會對她下一個有利的判決,因此才請求我們來問妳的意見。」 「哼!想用這些話使我心軟嗎?被聰明所誤的不止文鳳一個人哪!你鄭主任自己,還有總經理,都是被聰明所誤喲!你們都以為我會說她是無辜的吧?看你們這兩副怪面孔,我明白的!但是我絕對不認輸。雖然,多少有點對文鳳不起……。」想著想著,她移動了一下身子。 這時候,一直不作聲的總經理開口了。 「黃小姐!根據妳這番話,柯小姐好像是一個沒有救藥的人,……全身缺點,而且是最可怕的缺點。不過,作為她的好朋友,你覺得她有什麼優點,可以沖淡缺點呢?人總有一些優點的,妳能說出她一兩處優點,無形中就等於救了她。男人要得到知己很難,相信女人要得到一個彼此理解的同性朋友也很不容易。剛才提到她借過錢給你的事,那是她的優點。不!至少她能有妳這樣一個好朋友,一定是有某種優點的。比如說,她借錢給妳,那是對妳懷有好意和親善,妳有相同的感覺吧?」 「唔,多聰明的誘導訊問!」芷桂心裏大笑:「要我說出我對她有好意,使她站在有利地位嗎?我把她結束算了!」有了這種想法,她用堅決的語氣說: 「不!她沒有什麼使人有好感之處,被她知道了,也許會使她難過,我從開頭就對她沒有好感。說老實話,我們不能算是朋友!」 「呃……」總經理面上顯得很難看,他再抬起頭來說:「那麼,借錢的事……?」 「那算不了一回事。她對我有好感而借給我,那是她個人的事。」 「原來如此。那……妳對她有沒有好感另為別論,她因為喜歡妳,連借條也不寫,就把錢借給妳,而且大半年之間沒向妳討過……」 「那是她自己願意的。」 「是嗎?連作為好朋友的黃小姐都這麼說,柯小姐唯一的優點也被粉碎了。哈哈……哈哈!」總經理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嗄,鄭主任!黃小姐!我先走一步,對不起!」 鄭三凡倉皇地也站起來:「那……總經理!結果怎樣?」 「沒有怎樣,已經很明瞭。調查結果,這個人完全不及格!結婚問題作為罷論……」 總經理走時,對芷桂的最後一眼中,充滿失望與無限悲愴。 「真使人同情?我的話說得太坦白了吧?總經理那可憐的樣子!不過,我並非是落井下石。」 「不!我和總經理有同感,當妳說出妳從開頭就對柯小姐沒有好感的瞬間,我感到妳是在害柯小姐。」 「我並沒有這種意圖。不過,好不容易談上了婚姻問題,我把她的好事搞吹了吧?」 「百分之一百吹散了。」 「真可憐!」 「可憐?唔!總經理的確可憐。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使他陷入絕望。」 「柯小姐也值得同情!」 「柯小姐?不!柯小姐沒有什麼值得同情與不同情。」 「噢!那……那你也認為是她偷了錢?」 「偷?哈哈哈!那件事我和總經理都沒有對她疑心。黃小姐!值得同情的是妳自己!」 「我?」 「今天關於柯小姐的事,祇是為調查妳本人的資料呀!」 「什麼?調查我?」 「你不明白?那就讓我說明一下。總經理兩個月前上任時,對妳一見鍾情,他曾考慮到結婚的事,問起我妳是怎樣一個人。我對他說我不太清楚,提議來一次調查後,由他自己決定,因此,才有今天這一次訪問。我和總經理事先談好的,要出其不意地對妳來一次考試。上這兒來拜訪的途中,我一直在想著考試的題目,因為我多麼希望妳能及格。我想起了柯小姐提到妳是她的好朋友,妳一定會提供對她有利的意見。同時,為了幫妳忙,我一到這兒就暗示妳,這是因為總經理的婚事而對妳調查。我想妳總會替自己的好朋友洗刷冤枉的,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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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風中
曾經在你家陽台留歇雲腳 最近這幾年已不再見到 眼力愈來愈模糊 甚至已不再漫步一生中 見到最美的夕陽 在走過千山萬水之後 我回來了 帶回來幾顆寥寂的星子 這裡多了一份蒼茫和寂寞 想輕輕地釋放身後的影子 一起在陽台閒聊 歲月是如何刻劃出滄桑 鞋聲已沉入山坳了 漂流已久的牽掛 一直以來總盤旋在風的來處 飄浮,飛揚 隨即湧入更深的黑 難解的千縷思緒 猶如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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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天晴
「《千江有水千江月》!蕭麗紅的小說。曾獲聯合報長篇小說獎,並入選文建會中書西譯計畫。」趙普想起他女兒高中時,曾看過這本小說,並從太太手中接過茶壺依序倒茶給眾人。 「萬里無雲萬里天:心中無雲自然萬里晴天,…心中無雲…嗯,很有禪意,好!嗯…很有禪意,好!這本小說我看過,充滿了台灣民俗的瑰麗與趣味,而貞觀與大信古典又含蓄的戀情;為台灣逐漸失去的純然戀歌,悠悠地低吟了一遍,我曾送了一本給我女兒作生日禮物。書中用了很多河洛語。」秦天回憶著。 「河洛語?台語嗎?那我們外省人怎麼看?」李德裕有點失望,喝了一口茶。 「什麼河洛語、台語,全都是中原最古老的語言,正是最純正的中國話,只是自李登輝以來,把中國妖魔化,使得語言竟成為族群鬥爭的工具,…」秦天好像想起什麼,不由提高聲調。 「河洛語、台語,才是最古老最純正的中國話?」柯明聲不解。 「河洛話是指黃河、洛水一帶的古老中國漢語,後來在唐高宗時,因平亂原因,河南穎川的陳政父子率軍來到閩南靖亂,並定居下來,就把河洛語帶來閩南,形成了今日的閩南語。而後來閩南話又跟隨鄭成功的部隊,來到台灣,就是今天的台語。所以台語就是閩南語,就是中原的河洛話!」秦天喝了一口茶,又說道: 「因此台語是非常優雅的中原語彙,比如台語叫婆婆為『大家』,因為婆婆是家事的專家,所以用大家來尊稱;另外國語中的『隨便』,在台語中卻是爾雅有禮『請裁示』的簡縮『請裁!』…好了,不談了,說起來就生氣,看辜寬敏不是動輒以說台語來檢驗是否愛台灣嗎?那林來瘋連國語都不會講,怎一窩蜂爭著去倒貼呢?十足印證這些政客操作族群的算計!」此時秦天有點義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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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調查
總經理的親信會計主任鄭三凡親自來訪,黃芷桂頓時手忙腳亂。雖然說這房間佈置得還算美觀,但是面積狹小,而且又沒有一件足以顯示這房間主人美觀的裝飾物。 在另一方面,鄭三凡卻處處顯出和他在公司中作為上司時,完全不同的謙遜態度。他一面把方糖放進紅茶裏,一面以前所未有的和藹態度,展現出有某種意味的微笑說: 「黃小姐!要是公司裏的人,知道我到妳這美人的閨房來,準會造出各種謠言來。」 「你真會開玩笑!對你是不會有這種謠言的。」 「我還不過五十六歲,你竟把我當老頭看待,想想真可憐!」 他這一說,芷桂大笑起來。在這頂頭上司面前,本來她不敢那樣無顧慮地笑,但是這個已有三個孫子的主任,那種「祇不過五十六歲,」硬充大孩子的口氣,實在過於滑稽。 「……主任!你說有事找我談嗎?」 鄭三凡馬上正經起來。「不錯!是一件公事……總經理的事。」 總經理的事?芷桂若有所悟,面孔突然一紅。 年輕的新總經理周哲那英俊的臉龐,立刻在她眼前浮現。兩個月前,一向不辦公的董事長的獨生子,以總經理身分上任時,女職員們都為之一愕。她們每天看慣了裝出死板面孔的上司,和嘻皮笑臉的同事,乍看到這有高度教養,在嚴肅中隱藏著奔放熱情的新總經理,驚嘆與動心自屬意料。在這兩個月中,女同事們對於這位總經理的嚮往及關心與日俱增。現在會計主任為了這位總經理的事登門拜訪,到底是……? 鄭三凡看看錶說:「嚴格地說,這是公事,同時又是私事。比如說,我受了總經理的命令,關於他的婚事,對某一個人進行調查,這種事是公是私,我實在弄不清楚。唔,這是總經理的私事,可是,對於我這奉命而來的人卻是公事。」 芷桂已經不想聽他那一大套,如空穴回聲的多餘解釋。「總經理的婚事……,對某一個人進行調查……,而結果是上我這兒來……,那麼……」她心中忐忑不已。 她對於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在公司內,她被評為第二位美人兒。第一位美人是柯文鳳,和她同屬於會計部,但是,柯文鳳並不一定比她美。 不錯!柯文鳳是很美的,就是長得過於端莊,十足一個古典美人。現代美女必須有甜味和魅力,而柯文鳳就缺乏她所有的這兩點。因此,對於同事們把她定為「第二位美人兒」的鑑賞力,她不得不拋下問號。她認為這班男人的眼力太差,公司中實在缺少別具慧眼之士。 在這時,瀟灑的新總經理出現,給了她更高度的自信。總經理上任至今,為時不過二個月,但關於本公司的「美人」,多少總有所聞。事實上,他對這兩位美人,似乎並非不關心。依芷桂的觀察,這位總經理不喜歡古典美人,而喜歡有現代美的女性。 當然,周哲身為總經理,對這種事是不會形諸於色的。事實上,芷桂還沒有機會和他單獨相對,更不要說交談了。但是,有時候在電梯間中碰頭,在頷首為禮之時,她敏感地覺得他的視線中,有那種祇有戀人之間才能存在的微妙關切之色。她看出,他那有如山間湖水的深澄眼睛,燃著熱情之火。這情形,使她無法以自作多情來消除自己的推測。她相信在這一切中,一定有「某種東西」存在。 這就是說,總經理看出了她這第二美人,實際上是優於第一美人。 就在這時候,公司出了一件使人不太愉快的事。在美貌上一直是芷桂死敵的柯文鳳,忽然在競爭圈中消失。 事情是發生於一星期之前。公司忽然有了竊盜事件,有第一美人之稱的柯文鳳竟然有嫌。到底這件事真相如何,芷桂不很詳細。總之,柯文鳳辭了職,第二美人很自然的就遞昇為第一美人。 現在主任對芷桂說是為了總經理的婚事而來找她,使她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惶恐不安。 「奇怪!」鄭三凡再看看錶說:「總經理怎麼還沒有來?」 「什麼?總經理要……要來?」 「是的!這是他自己的事,必須他在場。我祇是問話而已,作最後決定的是他本人。」 芷桂感到一顆心幾乎衝口而出。她想:「啊!為什麼不早兩天告訴我,現在絲毫沒有準備……」 門鈴響起,主任把門一開,總經理周哲走進來。英俊而白晰的臉上現出微笑,眼睛停在芷桂的臉上。她像觸電似的起了一陣戰慄。 「黃小姐在公司裏被稱為第二美人,和第一美人柯小姐的感情聽說很好是嗎?」 三個人坐下來,主任對總經理看了一眼問。 「來了!」芷桂心裏低叫。 「是的。」她裝著不在乎地回答,其實是一面在進行推測及作心理準備。她想:「這老頭兒一定以為美麗的女人都裝出好朋友的姿態在進行明爭暗門。女人並不如此的,讓你看看我的肚量吧!」 「是嗎?那好極啦!可是……」主任似乎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調查,他向總經理看了一眼,一面在想著下一句話。總經理坐在窗邊,悠然自得地抽著煙,愉快地對外面眺望。 「可是……當然,黃小姐是個美人,不過,大家好像認為柯小姐也很美,對那樣一位小姐,妳在女性的立場覺得美不美?」 「嘿!這種考試題目太簡單了。」芷桂一面想,一面順口回答:「美的東西,在女人看起來也是美的。柯小姐是本公司名副其實的第一美女。」 對她這懇切的回答,周總經理以感動的視線對她看。 鄭主任點點頭。「唔,唔,那麼,妳說妳是柯小姐的好朋友,好到什麼程度呢?比如說,要是男人的話,一起看戲啦跳舞啦……對!妳們之間有沒有在金錢上彼此通融呢?」 「哎呀!」芷桂心裏一動。「也許柯小姐對這老頭兒說過的,我說出真話比較安全,這更可以表示我們有好交情。」想著她回答: 「我曾向她借過一次錢。」 總經理耳朵一動。芷桂想:「糟了!說錯了真話!可是,已經說了!」 主任繼續問下去:「那是在什麼時候的事?多少錢?」 「去年年底,借了兩千塊錢。」 「去年年底……那是柯小姐剛來了一個多月的事情。為什麼你不向多年的同事借,而向她這新來的人借呢?」 「這個……我和她很投契,向她借比向老同事借更好吧?」 「當然,這話也有理由。總之,同事不久,她借錢給妳,也就是相信妳。」 「我想是的。」 「那麼,妳有沒有損及她的信心?」主任笑笑:「還是不久就把錢還給她?」 芷桂躊躇了一下。「呃……不!上個月才還給她的。」 「這幾個月中,她一直沒向妳討過嗎?」 「沒有。」 「有沒有借條?」 「沒有。」 「不錯!要是這樣我也想借。」主任又笑了笑。 「我因為母親病了而急於用錢……」 「唔,柯小姐倒有點俠義精神。」 「是的。」 「還有,她同時很喜歡妳,妳認為對不?」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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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意新愁
窗口有一種綠意在燃燒 光影焦融為夜霧 在大雨眉飛色舞的街道 穿上霓虹的衣裳 對準好所有的蝴蝶,羽化的 玻璃帷幕,尋找 春天 那摺疊好的距離,慢慢 在新穎中,抬頭 當霧來的時候,有一種數字公式 全部換算成一座深山 向著我心中最雄偉的階梯 排列 屋簷下的綠意愛唱歌 曲調安撫了夜雨 風把雨織成了網,趕在 月亮淹沒之前 獵捕,大地兒女翻來覆去的 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