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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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走
「春生巳土元無弱,三土臨位不須憂。日坐華蓋時月德,命中清秀智慧高。 最妙柱中卯酉戌,有沖化合能得貴。出閨助夫蔭子孫,移凶化吉並無愁。」 倘若真是如此,從前她落地時,母親拿著八字請人以子平術批命,母親可曾仔細註記這部份?幼時都說她會好命,什麼樣的命格是好命?能蔭夫護子,做一個點燈候門的人,能趨吉避凶,讓一家大小平安,便是無憂得貴的好命格? 或者是自己悟性不足,從命理先生批命的紅紙上,見不出一點點這些世俗之外的端倪。明明該要有智慧的,何以耗費了許多心思在無可把握的虛幻情愛之上,而自己到底獲得了什麼?男女之愛、夫妻之情是世上唯一嗎?那麼,父母呢?兒女呢?親戚友朋呢?天下蒼生呢? 她累了。她感到無以倫比的疲憊,不論是身體或心靈,都疲憊到不想動彈。她只有一個很微小很微小的希望,希望尋個機會好好睡著,完完全全舒舒服服的睡著,再不要有擾人夜夢,也不要再為了丈夫的風流韻事,而將自己的心懸掛在崖壁了。 想起要好的老同學早早便透悟甜如蜜的愛情背後,會結出一顆碩大到幾乎捧托不住的苦果。自己卻是如此的不具慧根,更可悲的是,還陷溺愛情泥淖裡,纏滾了一身污泥後,如今仍在滿是泥漿的沼澤裡泅泳。 究竟,何處是岸?岸在何處? 她真的累了,只想泊岸休息。 她經常會感到疲勞的情形,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日子了。除了三餐毫無食欲之外,連家事也總要勉強打起精神,才能慢慢做完。一有空閒,就想倒頭睡覺,偶而近心窩處的腹部還會疼痛。她自己猜測大概是胃痛老毛病犯了,就把置放冰箱醫師開的胃藥吃了,可是疼痛猶是不時侵擾著她,她如吃三餐一般,將疼痛也一併吞下了肚。 她覺得自己就像漸漸消氣的氣球,一吋一吋在萎縮,一分一分的在乾癟。白天裡,只她一人在家,她就放任自己無精打采,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甚至連最愛看的書也沒心緒閱讀了。有時送了孩子上學,返家後打理丈夫上班後,她再躺下床去,竟就睡了一個上午。 然後才突然福至心靈的醒過來,看看手錶,早過了十一點,該要準備午餐,也得趕緊換個衣服,好去幼稚園接女兒回家了。 有時午餐後陪著女兒午睡,就又是昏昏沈沈睡去,直到女兒稚嫩童音喚著:「媽媽,媽媽……妳怎麼睡這麼久?又不是小豬豬?趕快起來啦!起來陪我啦!媽媽……」 「哦,好啦!」 有時女兒拉扯她半天,她仍陷在昏沉之中,孩子總是擔心,一擔心便會抖著聲音喊著:「媽媽,妳怎麼了?怎麼還不起來?妳是不是生病了?媽媽。」 「媽媽……媽媽……」 她知道她該要起身,她要陪她的小晶晶寫功課、看書、唱兒歌。可她的眼皮卻重得如鉛錘一般,根本無法掀出一條小縫。她知道她的寶貝女兒就在身旁,她也想回答,可是她的喉嚨好像上了鎖一般開不了。女兒的聲音,好像在跳動,越跳越遠了。 身體的不舒服,一直困擾著她,尋思過往,除了因為容易緊張而犯胃疼的毛病之外,也從沒有過其他大毛病。她的人一直都是健康的,而且體力耐力一向也是不錯的。她就不明白,怎麼會才過四十,身體健康就明顯的大不如前了。 從小她就不喜歡看醫生,除了醫師檢查喉嚨時,那壓舌板壓得她直想嘔吐的不舒服外,她也不喜歡診所裡瀰漫的藥味,當然也是害怕醫生突然說要打針,她不要自己像其他小孩那樣,扯開喉嚨哭得呼天搶地的。 每次都是已經燒燙到,睡在她身旁的四妹碰觸到她身體,才會在母親叨唸和逼迫下去看醫生。要不就是支氣管發炎,母親早就從她咳得厲害的情況得知,又是得上醫師那兒去診療取藥了。 她倒不會害怕吃藥,再苦的藥,不論西藥,或是中藥,只要閉了眼,仰頭一吞,再喝杯水,苦澀立刻消失於無形。只是等待醫師診察之前,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情,讓人避之唯恐不及,怎還會沒事就想去呢? 她原只是想,大概是因自己心思細密的個性,及長久以來不佳的睡眠品質,兼又家事孩子兩頭忙,身體過度勞累罷了。等孩子大點,不必耗費太多心思體力在他們身上,自己可以有多點空閒休息時,身體狀況應該會好轉。 一拖再拖,匆匆又過半年。這陣子,她覺得越來越容易疲憊,躺著就不想起身,一坐下去就懶得再站起來。 某個孩子上學的上午她去了醫院檢查,抽血檢查結果顯示,她的肝指數過高,於是再做了腹部超音波。 她躺在診療床上,醫師在她的腹部塗上稠稠黏黏滑滑應該是顯影劑的東西,然後仔細的檢查著。 檢查過後,醫師告訴她:「妳的肝臟有個腫瘤,不小了,要趕快手術切除。越早處理,癒後情況越好。」 她一聽「腫瘤」兩字,腦筋早已一片空白,醫師說了些什麼,好像是一股氣穿流而過罷了。 出了醫院,亮晃晃的陽光從天撒下,她卻瞇眼看得吃力。舉目四望,她茫然不知該向哪個方向走去,突然之間,也忘了家在哪一方。 「ㄅㄧ ㄅㄧ ㄅㄧ……」 她被突如其來的哨音驚嚇住,原來是醫院的警衛,不停吹著口的響笛,揮舞著一雙手臂,協助指揮車輛的前進。她下意識的往裡站,以免阻礙車輛前進,也減低自己受傷的機率。然而此刻,該要怎麼做,生命才能繼續,如晴日一般?醫院的警衛能以一個哨子,將醫院前的交通管理流暢,醫院裡的醫師,也能以手術刀就還人健康身體嗎?果真如此,怎還有人無法從醫院四平八穩的走回自己的家?她想起,她聽丈夫說過他的大學同學,不抽煙不喝酒,五年前因為肺癌動了手術,手術後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她只要想起丈夫同學的孩子,就為之鼻酸眼熱,因為那兩個孩子年齡與她的孩子一般大,年紀小小就失去父親,多麼可憐! 腫瘤?她就這樣倉皇著一顆心,鼠竄似的離開了醫院。 雖然她曾經猜測自己是罹患了癌症,可她根本還沒做好心裡準備,她也希望是自己猜測錯誤。然而一經證實,卻又有些難以承受。 腫瘤已大,就不是初期的了,即使是動了手術,一定能夠痊癒嗎?那時才替人憂心,怎的,如今也將發生在自己身上了。該怎麼辦?就算動了手術切除腫瘤,就能保住生命嗎?如果保得住生命,那還能有多少時日?剩餘的生命裡,會因為動了手術而減少心裡的苦痛嗎?丈夫會因她所殘存的歲月不多,而回頭多愛一點點嗎? 她日日在心裡掙扎,說與不說,都教她為難。開刀與否,也讓她傷神。說出病情,又能有多少改變?也許還驚嚇了孩子。決定手術,腫瘤就不會轉移了嗎?那倒不如…… 她的病態倦容,丈夫竟是沒有發覺。 她決定隱瞞自己的病情。她同時把握每一個與孩子共處的時光,兩個孩子帶給她的快樂,足以讓她忍住右上腹越來越難以承受的痛楚。 有個夜裡她做了一個夢,昏濛濛的郊坰,停駛的故障列車,濃濃密密的霧氣把她緊緊裹著,她看著丈夫和挽他手臂的女人漸漸遠去,她沒有呼喊丈夫。夢裡她心頭是平靜的,她不再期盼丈夫回身過來。由他去吧!如果心靈無法再有交流,強留形體在身旁,又有什麼意義? 由他去吧! 這場夢將醒之際,挽著丈夫手臂的女人,臨去秋波的回頭一望,竟面帶慚愧態度誠懇的向她說了聲:「對不起。」 她沒有回應,隨即自夢中醒來,右腹正絞痛著。 她側轉過身,丈夫仍然在她身旁睡著,勻稱的呼吸著。臘月裡寒意深深,環視自己一手佈置的臥室,在昏暗中顯得無神。她伸過手,想再觸一觸丈夫的鬢鬚,這處柔軟的境地,曾是她年輕時的依戀,而今呢?她再側轉,定定凝望著熟睡中的丈夫,他的臂膀,不會再為她抵擋畏懼,會否成為哪個女子的依靠? 她感覺自己離丈夫越來越遠,她越飄越遠,彷如那些四處遊走的幽靈了。 她清亮的眼眸,苦苦的凝睇丈夫,也苦苦的滲出淚水。她的淚宛如小河一般,流過她的臉頰,向枕頭重重拋出,溼透成一片汪洋大海,將她滅了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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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一天札記
台北雖然沒有像我去過的布拉克或巴黎那麼典雅氣派。也沒有像上海那樣生猛。但是它卻存在著某些小而美的親近力量。且充滿不同來自世界龐大消費符碼。只要您有些錢。您可以任意擁有義式名牌厚底鞋或一款日系新潮鬆寬麻紗褲裝。滿街都是限量名錶和膠原蛋白補膳纖維食品。走進巷弄。略帶鄉土文化的生活場址隨處可見。個人品種咖啡店充滿質感。滿臉落腮鬍的老闆像哲學家。一邊煮咖啡一邊和您說著沙特和黃春明。一杯不怎麼貴的咖啡充滿人文魅力。肚子餓了。有熟悉的7─11的國民便當或尼泊爾餐廳。一個人享受異國風味美食。甚至連午後茶都有花樣百出的不俗餐點。我們可以很安心的活在一個精緻的庶民市場裡。沒有壓力。沒有恐懼。白天晚上您可以放浪在這個有情緒的盆地裡。享受方便且有風格的都會生活。 到台北我喜歡搭火車和捷運。方便的交通工具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去閱讀人的風景。每張陌生的臉都是一頁不同的身世。隨著貼緊的身影流失和急促腳步的擴散。各有不同的人生方向。我習慣的動線是先在咖啡館休歇一下。然後走入巷口內。往唐山書店裡尋寶。這間書店標榜純人文的地下書店。專售文學與哲學的書。私密性和文化張力很強的一間懷舊書坊。其中有打折的現代詩是我最想買的書冊。並且順手還可以免費搜括一些台北文化訊息的DM和雜誌。走出唐山。直覺性就很想往誠品台大店逛。這裡的書比較貴族化。但空間卻親切優雅。隨後逛逛公館。我會想喝一杯蔬菜汁。再吃附近一家有名的台味割包配小碗薏仁湯。再延向羅斯福路的二手書店前進。像胡思。茉莉。山外等書店找找絕版書。瀏覽那些時間穿鑿的殘冊。有時會買到心儀的好書。心情頓然就雀躍起來。不虛此行。有時間的話我會慢慢走到泰順街。探訪燈屋主人羅門先生。聊聊詩與人的矜持。順遊而下。搭上小黃。和計程車司機聊聊聽聽台北市井小民心聲。回到永康街。我會去一間小古董店看看銅製的手工造型藝品。拙而不俗的燈飾。是我在二十七年前在八德路一家小店買到的飾品同一個人製作。他叫阿等。是一個有質感的設計人。永康街是台北邊境內的一個特殊商圈。它涵蓋有人文底蘊的某些迷人造景。有二手書店。有茶館。有個體戶經營的雜貨小店。有喝不完的出軌咖啡館。當然「冰館」裡的芒果冰更是聞名海內外。這些生活週遭的小店形成台北小城獨特風味的標記。我流連忘返。逛累了永康街。鼎泰豐就在出口處。嚐嚐美味。其實轉角處的阿水臭豆腐更有野趣。順便再切一盤屏東網室紅肉木瓜。比夏威夷木瓜還好吃。這些年來。我喜歡收藏老書。龍泉街的「舊香居」和溫州街旁的「青康藏書」。買了幾本當年所謂的戒嚴禁書。彌補一段缺憾的歷史斷層慰藉。這裡沒有商業大樓。都是平房或日式黑瓦白牆的住宅。但這裡住了許多音樂人和藝術家。每條陋巷都是台灣軟實力的張顯。這裡也是美食家韓良露親暱直呼的生活殿堂。 燈火怒放。越晚越走不出台北。夜市。夜店。怪異品味的人比比皆是。他們開始在叢林暗房巡行。穿梭人群中。他和他們可能是「亂世兒女」裡的逃避者。也可能是藏身市井裡的邊緣人。甚至是多數無添加物的巴洛克女孩。台北的晚上。滿足很多人的高潮。購物。吃飯。逛街。表演。新的生活價值觀正勇猛的在肆放一種消費力量。我在一個很時尚的少男衣著上。讀到振興經濟方案。這就是典故和脈絡承繼而來的生活意識。走出人群。告別台北。我想起川久保玲曾以監獄囚衣做為設計名牌服飾的創意發想。太棒了。一趟台北地圖的邂逅。我發現用心去玩會有高調奢華的收穫。包括主張。求贖。破壞。以及狂熱的移情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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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三帖
1.撞球間 用什麼角度切入 紅球才會乖乖跟我回家 用什麼力道關懷? 太武山的頑石才肯點頭 而用什麼聲音敲醒檯面上的綠地 兩岸的天色才會亮 2.冰果室 時間站在門外 我聞到許多尼古丁的味道 焦油剛走過肺臟 而沉澱後的陽光 酸酸甜甜的又有點麻辣 你說金門午后就是這種味道 3.夜行軍 轉個彎 看你走入了夕陽 再轉個彎 看你的手擊落 我眼裡的目光 而天剛亮又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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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的茶
學習茶道多年,一直拘泥在茶器本身的材質與形式。在潛意識裡,也根深蒂固著一個想法,所謂茶道,茶器及其他有關的茶配件,應是缺一不可。 以致於導致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茶道是一門高不可攀的學問,因此,關於茶道的研究文獻,甚或論文,如雨後春筍般推波助瀾,使得茶道、茶文化與普羅大眾,產生了偌大的距離,在普及與推廣上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數年前,無意間認識了一個茶行老闆,雖只是一面之緣,但,心海底層最深處,始終藏埋著他那時形式簡約用心泡茶的影像。 猶然記得,第一次的造訪,除了閒話家常外,話題也幾乎都圍繞著茶葉打轉。 他得知我喝茶多年,尤其鍾愛台灣高山烏龍,於是信手拿了一罐產自梨山茶區的當季茶,準備供我品評。 原本我以為,他會用擱置在桌上的紫砂小壺沖泡,不過,出乎我的預料,只見他小心翼翼從身旁的櫃子裡,取出一個吃飯用的碗,然後置入適量的茶葉,再以剛剛沸騰過後的開水,沖入碗中。 當下。 我清楚地看見,茶葉在碗中緩緩舒展的樣貌,也著實嗅聞到一股來自台灣高山烏龍茶特有的卓絕清香。 習茶多年的我,恍然驚覺。 茶器,只是一種形式,泡茶應是一種超脫形式束縛的境界、態度與執著。 看著,看著。突然憶起慧海禪師曾經對徒弟說過的一段話: 「我的修行很簡單,就是吃飯的時候吃飯,睡覺的時候睡覺。」 於焉。 我再度凝眼著散著飄散著茶香的白色瓷碗,暗自告訴自己:「泡茶的時候泡茶,聞香的時候聞香。」 別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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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走
她丈夫忒愛面子,即便是夫妻情份薄如草紙,遇水即糊爛成碎屑,可他仍要在重要場合帶她出席。一個相貌體態優雅,言談舉止合度,應對時笑容可掬的妻子,是他可以向人炫耀的。綠葉也得紅花配,一個男人,儀表再怎麼非凡,專業能力再怎麼厚實,事業成就再怎麼輝煌,若是能多個姿色容貌氣質都不差的伴侶,是能讓這個男人更加生色,贏得更多人的欽羡。尤其聽得識與不識者的讚美,她丈夫總是飄飄然如微醺之時。 「楊兄,大嫂真是漂亮啊!」 「楊經理,經理太太氣質真好!」 「楊兄,太太看起來真年輕,你怎麼照顧的?」 這年年終尾牙聚餐時,公司福委會選了一家公司附近,平常聚會就常去的小型餐館,包下餐廳的二樓,讓同事們盡興的玩著摸彩和表演。餐敘間,餐館老板也禮貌的上樓來致意。 「楊經理,謝謝!謝謝!謝謝你們經常照顧。謝謝!謝謝!」餐館老闆舉杯敬她丈夫,她丈夫也回敬老闆一杯。 餐廳老闆方面大耳,慈眉善目,臉上隨時帶著笑容,一看就知是樂善好施,修養極佳之人。老闆向她丈夫敬過酒,並沒有立即離開,反是盯著她和她丈夫看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問她丈夫: 「楊經理,這位是……尊夫人?」 「是,是我太太。」丈夫回答得簡潔,她也禮貌的對餐館老闆微笑點頭致意。 「楊經理,你娶了尊夫人,真是你福氣啊!」 尋常讚美的話,她丈夫是聽多了,這時他只是露齒笑笑,並無回應。 一旁同事們玩得不亦樂乎,高分貝的音量,讓她狐疑著自己是否聽錯了,因為從不曾有人是這麼稱許的。餐廳老闆接著又說的話,才是讓她和丈夫,都為之詫異而愣了一下。 「楊經理,有時候我們要多做些善事,迴向給我們四周看不到的朋友。尊夫人面相真好,幫你擋了很多……」老闆話還沒說完,店裡服務生有事來請老闆下樓去處理了。 她被讚美心情雖然愉快,但她也同時咀嚼著老闆的語意,老闆說「四周看不到的朋友」這是什麼意思?她下意識的睜大眼睛,環視丈夫身邊。難道丈夫的身邊一直都有散不去的幽靈?因為這麼一想,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但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幽冥世界的朋友就跟在丈夫身邊? 她想,我真是丈夫今生的護衛嗎?因為我,丈夫才能平平順順生活?如果沒有我,丈夫又會怎麼樣?餐館老闆說,丈夫娶到我,是他的福氣,可是丈夫這麼想過嗎?但願今晚丈夫把餐館老闆的話聽進耳裡去。 那晚回到家裡,她還在回溯餐廳裡老闆的談話,該把那老闆的話再重複一遍,好讓丈夫知道我的好,趕緊回心轉意。她緩緩說著,丈夫聽著沒作聲。後來,她開口提出問題。 「那老闆說『四周看不到的朋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喔?」 「誰知道?」 「你會怕嗎?」 「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她丈夫總是一副強者之姿。 「看不見的幽靈啊!」 說到這處,她丈夫顯現難得的興致,連孩子都感受到爸爸難得的輕鬆。他開口對著兩個孩子說起小時候。 「小時候我們在鄉下,住的是破房子,是『土角厝』……」 丈夫才說到『土角厝』,兩個孩子就爭著發問。 「爸爸……」 「爸,什麼是『土角厝』?」 女兒年紀小又撒嬌,才喊了爸爸,哥哥就幫著把問題問完了。 「『土角厝』就是泥土和乾稻草混雜在一起,做成一塊塊的土塊,再用這種土塊搭建的房子。」 「噢。」 「那不是很不堅固?」哥哥畢竟上小學了,較能針對問題發問。 「是啊,所以我和你們二叔三叔,小時候都很害怕半夜從牆壁破洞突然伸進一隻妖魔的手,就把我們抓走了。你們阿嬤都這樣嚇唬我們。長大以後,知道那是騙人的,當然就不怕了。」 丈夫剛說完一段,女兒就撒嬌的跳進爸爸懷裡。她真喜歡這樣的溫馨能持續不要停止,一家人就是應該這樣生活?她想,我要的不多,就是如此一個溫暖的丈夫,平凡的婚姻,和諧的家庭罷了! 女兒剛安靜窩在爸爸懷裡,她丈夫好似又想起什麼的又開了口。「這一輩子到現在為止,就我高三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心裡會毛毛的。」 「是害怕嗎?」兒子追著問。 「嗯……應該不算害怕吧!就只是……心裡會怪怪的……」在孩子面前,她丈夫還是要維持爸爸的勇敢形象。 「啊……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她忍不住插了話。 「妳聽我說嘛!」丈夫的口氣有被打斷的不耐,「那次是我們村子裡有個高一女生,那是二弟的國中同學,那女生長得還不錯。有一天上學途中,被車撞死了,聽說被撞得血肉模糊。」 「啊,好可怕喔!」女兒一害怕就直往她丈夫身上鑽。 「晶晶,別怕!別怕!爸爸保護妳!」她看見丈夫把女兒緊緊抱住,讓孩子感到安全,她覺得好似自己也被丈夫抱滿懷,有了滿滿的安全。 「你去看了呀?」兒子和她同時問著。 「沒有。我是聽二弟說的,他也是聽人家說的。好像……是那女生出車禍的第三天吧!我和坤泉下課回來從她們家門前經過,我只是隨口說了句『好可惜喔!這樣就死了』,後來我只要經過她們家門前,都會無緣無故感覺一陣冷,然後打一個哆嗦呢!」 她聽得也莫名的起了一陣寒,好像一陣陰涼飄過。她膽顫的環顧室內一圈,試圖以她的眼神護持一家。 是不是就像母親所說的,若對突然遭逢意外的往生者口無遮攔,有時是會給自己招惹來麻煩?是不是因為他從前一句無心話,小叔那橫死的女同學,就一直跟隨在他的身後?冥冥之中牽引著他,所以連他去租下的房子,也不偏不倚是個陰氣森森的寓宅?而且……也總是會有女性來招惹他? 倘若果真有冥界朋友隨時跟在丈夫身後,那她,當真是丈夫今生的守護嗎?如果交往時她能從浪漫裡浮游出頭,不輕易點頭答應他的求婚,丈夫仍能遇到一個如她一般的守候者嗎?假使真如那餐管老闆說的,她幫丈夫擋了許多……?那又是怎樣的情形?然而,天地間,自有其自生自滅之理,豈是凡夫俗子所能扭轉的。那麼,順應自然,是不是最明智之舉?她回想十數年的婚姻,克盡人妻人母本份,無非等著丈夫認清他自己是歸入,不是她生命裡的過客。然而,丈夫仍是一牆倚過一牆,她就算曾有離去之念,但在丈夫決計不肯之下,她一念在子女也就心軟了。 一個人的一生,從怎樣的過去,背負一部無字無言無形的書頁,慌張張逃到了這一世。否則,為什麼落地就把這部命運之書,鑲嵌在生辰八字裡?早一時辰也不出來,晚一時辰也不是。她記得母親說過生她那天,肚子痛了一整日,就怕外出真的落了地,忍了一天,她終於在華燈初上的溫暖裡出了頭。 「點燈酉時,妳就生下來了。妳還知道天要黑了,該讓產婆回家煮飯了喔?還是妳準備出來點燈煮飯?」她記得母親總這樣玩笑說著。 貼心為人著想,是還沒出娘胎就明白的。而打從一出生,就註定是守候家園,為人點亮一盞燈的人了! 就那生年、生月、生日、生時四柱,就要頂住一生的命?而一生有多長? 她想,我的一生會有多長? 這一生裡命運的四個支柱,年柱、月柱、日柱、時柱,可以撐多久?這個自己的小小乾坤裡,是早已點破該傾全力為夫為子?還是註解了夫緣淡薄? 她清楚記得母親說過,她們五個姐妹一出生,母親就會請命理先生就各人的生辰八字批命。五姐妹成人之後,母親就將那張記錄了各人一生的紅紙,以紅色封套裝著分給各人,從此該要為自己擎起一片天了。 那張長長的紅紙折了三折,展開便成六幅,以毛筆字寫著「食神、比肩、傷官、偏印、偏財、劫財……」等,她看不懂也不想懂的人生術語。圓圓的星盤,又是跨著「太歲、太陽、喪門、太陰……」的星象鴻溝,她無法跨越。她唯一讀出興味的是,相命先生為她一生做個總論的七言打油詩。 「春生巳土元無弱,三土臨位不須憂。日坐華蓋時月德,命中清秀智慧高。 最妙柱中卯酉戌,有沖化合能得貴。出閨助夫蔭子孫,移凶化吉並無愁。」 倘若真是如此,從前她落地時,母親拿著八字請人以子平術批命,母親可曾仔細註記這部份?幼時都說她會好命,什麼樣的命格是好命?能蔭夫護子,做一個點燈候門的人,能趨吉避凶,讓一家大小平安,便是無憂得貴的好命格? 或者是自己悟性不足,從命理先生批命的紅紙上,見不出一點點這些世俗之外的端倪。明明該要有智慧的,何以耗費了許多心思在無可把握的虛幻情愛之上,而自己到底獲得了什麼?男女之愛、夫妻之情是世上唯一嗎?那麼,父母呢?兒女呢?親戚友朋呢?天下蒼生呢? 她累了。她感到無以倫比的疲憊,不論是身體或心靈,都疲憊到不想動彈。她只有一個很微小很微小的希望,希望尋個機會好好睡著,完完全全舒舒服服的睡著,再不要有擾人夜夢,也不要再為了丈夫的風流韻事,而將自己的心懸掛在崖壁了。 想起要好的老同學早早便透悟甜如蜜的愛情背後,會結出一顆碩大到幾乎捧托不住的苦果。自己卻是如此的不具慧根,更可悲的是,還陷溺愛情泥淖裡,纏滾了一身污泥後,如今仍在滿是泥漿的沼澤裡泅泳。 究竟,何處是岸?岸在何處? 她真的累了,只想泊岸休息。 她經常會感到疲勞的情形,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日子了。除了三餐毫無食欲之外,連家事也總要勉強打起精神,才能慢慢做完。一有空閒,就想倒頭睡覺,偶而近心窩處的腹部還會疼痛。她自己猜測大概是胃痛老毛病犯了,就把置放冰箱醫師開的胃藥吃了,可是疼痛猶是不時侵擾著她,她如吃三餐一般,將疼痛也一併吞下了肚。 她覺得自己就像漸漸消氣的氣球,一吋一吋在萎縮,一分一分的在乾癟。白天裡,只她一人在家,她就放任自己無精打彩,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甚至連最愛看的書也沒心緒閱讀了。有時送了孩子上學,返家後打理丈夫上班後,她再躺下床去,竟就睡了一個上午。 然後才突然福至心靈的醒過來,看看手錶,早過了十一點,該要準備午餐,也得趕緊換個衣服,好去幼稚園接女兒回家了。 有時午餐後陪著女兒午睡,就又是昏昏沈沈睡去,直到女兒稚嫩童音喚著:「媽媽,媽媽……妳怎麼睡這麼久?又不是小豬豬?趕快起來啦!起來陪我啦!媽媽……」 「哦,好啦!」 有時女兒拉扯她半天,她仍陷在昏沉之中,孩子總是擔心,一擔心便會抖著聲音喊著:「媽媽,妳怎麼了?怎麼還不起來?妳是不是生病了?媽媽。」 「媽媽……媽媽……」 她知道她該要起身,她要陪她的小晶晶寫功課、看書、唱兒歌。可她的眼皮卻重得如鉛錘一般,根本無法掀出一條小縫。她知道她的寶貝女兒就在身旁,她也想回答,可是她的喉嚨好像上了鎖一般開不了。女兒的聲音,好像在跳動,越跳越遠了。 身體的不舒服,一直困擾著她,尋思過往,除了因為容易緊張而犯胃疼的毛病之外,也從沒有過其他大毛病。她的人一直都是健康的,而且體力耐力一向也是不錯的。她就不明白,怎麼會才過四十,身體健康就明顯的大不如前了。 從小她就不喜歡看醫生,除了醫師檢查喉嚨時,那壓舌板壓得她直想嘔吐的不舒服外,她也不喜歡診所裡迷漫的藥味,當然也是害怕醫生突然說要打針,她不要自己像其他小孩那樣,扯開喉嚨哭得呼天搶地的。 每次都是已經燒燙到,睡在她身旁的四妹碰觸到她身體,才會在母親叨唸和逼迫下去看醫生。要不就是支氣管發炎,母親早就從她咳得厲害的生情況得知,又是得上醫師那兒去診療取藥了。 她倒不會害怕吃藥,再苦的藥,不論西藥,或是中藥,只要閉了眼,仰頭一吞,再喝杯水,苦澀立刻消失於無形。只是等待醫師診察之前,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情,讓人避之唯恐不及,怎還會沒事就想去呢? 她原只是想,大概是因自己心思細密的個性,及長久以來不佳的睡眠品質,兼又家事孩子兩頭忙,身體過度勞累罷了。等孩子大點,不必耗費太多心思體力在他們身上,自己可以有多點空閒休息時,身體狀況應該會好轉。 一拖再拖,匆匆又過半年。這陣子,她覺得越來越容易疲憊,躺著就不想起身,一坐下去就懶得再站起來。 某個孩子上學的上午她去了醫院檢查,抽血檢查結果顯示,她的肝指數過高,於是再做了腹部超音波。 她躺在診療床上,醫師在她的腹部塗上稠稠黏黏滑滑應該是顯影劑的東西,然後仔細的檢查著。 檢查過後,醫師告訴她:「妳的肝臟有個腫瘤,不小了,要趕快手術切除。越早處理,癒後情況越好。」 她一聽「腫瘤」兩字,腦筋早已一片空白,醫師說了些什麼,好像是一股氣穿流而過罷了。 出了醫院,亮晃晃的陽光從天撒下,她卻瞇眼看得吃力。舉目四望,她茫然不知該向哪個方向走去,突然之間,也忘了家在哪一方。 「ㄅㄧ ㄅㄧ ㄅㄧ……」 她被突如其來的哨音驚嚇住,原來是醫院的警衛,不停吹著口的響笛,揮舞著一雙手臂,協助指揮車輛的前進。她下意識的往裡站,以免阻礙車輛前進,也減低自己受傷的機率。然而此刻,該要怎麼做,生命才能繼續,如晴日一般?醫院的警衛能以一個哨子,將醫院前的交通管理流暢,醫院裡的醫師,也能以手術刀就還人健康身體嗎?果真如此,怎還有人無法從醫院四平八穩的走回自己的家?她想起,她聽丈夫說過他的大學同學,不抽煙不喝酒,五年前因為肺癌動了手術,手術後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她只要想起丈夫同學的孩子,就為之鼻酸眼熱,因為那兩個孩子年齡與她的孩子一般大,年紀小小就失去父親,多麼可憐! 腫瘤?她就這樣倉皇著一顆心,鼠竄似的離開了醫院。 雖然她曾經猜測自己是罹患了癌症,可她根本還沒做好心裡準備,她也希望是自己猜測錯誤。然而一經證實,卻又有些難以承受。 腫瘤已大,就不是初期的了,即使是動了手術,一定能夠痊癒嗎?那時才替人憂心,怎的,如今也將發生在自己身上了。該怎麼辦?就算動了手術切除腫瘤,就能保住生命嗎?如果保得住生命,那還能有多少時日?剩餘的生命裡,會因為動了手術而減少心裡的苦痛嗎?丈夫會因她所殘存的歲月不多,而回頭多愛一點點嗎? 她日日在心裡掙扎,說與不說,都教她為難。開刀與否,也讓她傷神。說出病情,又能有多少改變?也許還驚嚇了孩子。決定手術,腫瘤就不會轉移了嗎?那倒不如…… 她的病態倦容,丈夫竟是沒有發覺。 她決定隱瞞自己的病情。她同時把握每一個與孩子共處的時光,兩個孩子帶給她的快樂,足以讓她忍住右上腹越來越難以承受的痛楚。 有個夜裡她做了一個夢,昏濛濛的郊坰,停駛的故障列車,濃濃密密的霧氣把她緊緊裹著,她看著丈夫和挽他手臂的女人漸漸遠去,她沒有呼喊丈夫。夢裡她心頭是平靜的,她不再期盼丈夫迴身過來。由他去吧!如果心靈無法再有交流,強留形體在身旁,又有什麼意義? 由他去吧! 這場夢將醒之際,挽著丈夫手臂的女人,臨去秋波的回頭一望,竟面帶慚愧態度誠懇的向她說了聲:「對不起。」 她沒有回應,隨即自夢中醒來,右腹正絞痛著。 她側轉過身,丈夫仍然在她身旁睡著,勻稱的呼吸著。臘月裡寒意深深,環視自己一手佈置的臥室,在昏暗中顯得無神。她伸過手,想再觸一觸丈夫的鬢鬚,這處柔軟的境地,曾是她年輕時的依戀,而今呢?她再側轉,定定凝望著熟睡中的丈夫,他的臂膀,不會再為她抵擋畏懼,會否成為哪個女子的依靠? 她感覺自己離丈夫越來越遠,她越飄越遠,彷如那些四處遊走的幽靈了。 她清亮的眼眸,苦苦的凝睇丈夫,也苦苦的滲出淚水。她的淚宛如小河一般,流過她的臉頰,向枕頭重重拋出,溼透成一片汪洋大海,將她滅了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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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新年
年關將近,總會聽到長輩們唸唸有詞:「大人亂糟糟,小孩歡喜過年兜」。的確,那年代的大人們,上有公婆,下有一堆孩子,父母白天工作已經累癱了,還要擠出時間大掃除,炊粿,綁粽,蒸年糕,煎煮炒炸,準備豐盛年菜祭神,拜祖,更是輸人不輸陣,要讓孩子穿新衣,戴新帽,哇!好想把一天拆成兩天用。 忙碌的母親,年節時,經常在凌晨時分才想起還沒餵豬,母女倆用扁擔扛著飼料,提著小煤油燈,一前一後,搖搖晃晃,趕往金聲戲院附近的豬寮,面對這位時常扮演飢餓30的豬老大,三不五時要陷入飢寒交迫的窘境,看著牠哀怨的眼神和無精打采的身軀,真的心有戚戚焉,萬分不捨,希望年節快過,母親不再那麼忙,照平時一日三餐餵養,讓豬隻也能安心、放心,快樂的過好每一天。 農曆12月24日,是眾神回歸天庭的大日子,一大早,清香四果,備好神輦,恭請神明上轎,敬祝旅途愉快,眼看眾神飛天而去,心中大喜,此時此刻,家中無大人,小鬼頭當家,小四的我,提著半桶水,挪張椅子爬上大神桌上,把菩薩,神明,祖宗牌位,地基主,土地公全都請到水桶裡,做一次年終大SPA,沐浴淨身後,一件件撈出水面,放到桌上併排站好,接著來個水淹金山寺,把流傳久遠的神龕沖得搖搖欲墜,嚇得我趕緊扶正、擦乾、固定,隨後跑到屋外,摘兩束夾竹桃,分插兩支空瓶裡,再請眾神回歸本位,母親上香視察時,嘴角微揚,心喜吾家有女可幫忙,從今而後,家裡的鍋碗瓢盆,灶頭,桌椅,地板刷洗,一星期一次的全家大清洗,就交給身壯如牛的我啦!直到迎娶大嫂進門後,才辦理交接。 繁忙的母親,不用打版,也沒量尺寸,高矮胖瘦的姐妹花,五顏六色的新衣裳,全都縫製的剛好合身。而男生,簡單方便,因怕小孩長得快,大哥二哥每年都買大一號的黃色卡其制服,看到2哥(長松)瘦小的身子,穿起大一號的卡其服,袖子和褲管都要捲上好幾圈,幾個妹妹笑得東倒西歪,只有母親才壓得住爆笑的我們。 新年期間,諸多禁忌,重點是不能打罵,頂著這張王牌,家裡的孩子,像脫了韁的野馬,盡情揮灑,家門口馬路和巷道串連,形成棋盤式的大跑道,躲貓貓捉迷藏、過五關斬六將、小皮球香蕉油、丟沙包、扮家家酒,所有經典遊戲,全在我家大廳出口那片小廣場逐一展開,大家忘情的追趕跑跳碰,吼的嘴乾舌燥,追的汗流浹背,把蘊釀已久的體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大夥的體能銳不可擋,接連好幾天,幾組人馬,幾種玩法,樂此不疲。有一回,實在太渴,衝進家裡,看見灶頭上有一碗清清如水,但不是水,是昨天炸過東西的沙拉油(涼的),隨手捧來,大口喝下,天哪!怎會這樣?瞬間天旋地轉喉嚨緊縮,上下不得,痛苦萬分,真是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言,深深懊悔自己怎會如此莽撞,所幸沒把喉嚨燒壞,經此教訓,卻成永遠的烙印。 現代的人真是好,需求的是簡單扼要,快速便捷,日常生活所需或年節應景拜拜,食衣住行育樂,不用擔心煩惱,都可輕鬆愉快過關,管他客廳的二舅媽,三姨婆,四叔公,五表妹,來個闔第光臨大圍爐,訂桌、訂餐、訂年菜,一通電話,一指神功,服務到家,簡潔有力,乾淨俐落,舉杯同慶,過年大喜,真好! 今年金門媽祖宮和水試所聯辦(2013迎新春浯島媽祖平安鹽祭)大年初一清早,善男信女齊聚金門天后宮向媽祖,眾神明頂禮膜拜,祈求全家平安幸福,快樂連年,手握縣長親發福袋,喜樂自在,心想事成,增添幾許自信,天助、自助、人助,凡事樂觀其成,好運跟著來! 天音響起,多位傳說中的仙女,慈眉善目,笑意盈盈,身著亮麗彩衣,手捧鮮花四果,再提光明天燈,輕移蓮步,以婀娜之姿,隨著歌聲翩然起舞,舞出酬神,舞出大順,恭賀聖上媽祖,諸位眾神萬福金安,新年快樂!並祈求聖上媽祖,諸位眾神福佑有情眾生,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讓天上、人間,喜露均霑。 十二婆姐,心胸開闊,慈悲為懷,乃小孩、家庭和樂的守護神,左手撐保護傘,右手持招福扇,所到之處,招吉納福,殷殷祝福大家多子、多孫、多福氣,小孩好養育,大人呷百二,全家健康吉祥,年年有餘。 還有公揹婆,跑旱船,舞龍耍獅,蓮花鑼鼓隊,這些都是流傳久遠的藝術傳承,加上現代舞蹈表演,吸引許多觀眾,把金門天后宮廣場擠得水洩不通,熱鬧滾滾,喜氣洋洋。 今年報名參加水試所剝海蚵比賽!四人一組,30分鐘剝完桌上20公斤的海蚵,新進媳婦,不知海蚵從何而來,藉此機會,仔細看看海蚵的長相,體驗剝蚵的甘苦,並體會婆婆從小養蚵,剝蚵,賣蚵的艱辛。利用年節,把休閒當娛樂,嘗試各種不同的新鮮事,並感恩犧牲年節假日的所有幕後工作人員,因為有您們的貼心,讓經歷過剝海蚵經驗的大家記憶更深遠,更踏實。 年近了,大家戒慎恐懼的恭候著,「喳」!的一聲,年過了,像炸蝦一樣快速。該說的、該聚的、該看的、該祝福的,全都心滿意足,圓滿達成,又是整裝待發,各就各位的時刻到了,機場上、碼頭邊、車站裡,萬頭鑽動,送往迎來,生生不息,高興、離別、不捨,五味雜陳,全寫在臉上,掛在心頭,互道的一聲,只有「珍重再見」,揮揮衣袖,整理愁緒,期待未來,靜待不完,希望無窮。願金蛇大年,祝福大家蛇麼都有,蛇麼都不缺,蛇麼事都順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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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翼的籽印度紫檀的故事
秋 秋光中 蒼茫的枝椏 一枚 生翼的籽 在風的催促下 飛翔 生翼的籽 中間肥厚處 有軟刺 有如媽媽的針線包 像一道圍籬 別吃我 別吃我 秋 秋風裡 生翼的籽 滾動著 翻飛著 唱 流浪的輕歌 春 一場春雨 生翼的籽 在泥土中 等待 等待 甦醒的春光 喚起 生命的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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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與鳥
一個禮拜後藍先生連人帶貨車在高速公路上被警方攔截了下來。隨著簽賭站藍掌櫃的落網,這件殺妻分屍案很快就宣告偵破。藍先生在破案記者會後的隔一天被人發現在看守所裡用衣褲結繩自盡。驗屍報告雖然註明死者全身多處瘀傷且有肋骨斷裂的現象,但當局很快就以凶嫌畏罪自殺為由結案了事。 可是又一個月後耿佩珍的母親竟然接到一通來自廈門報平安的電話,而發話人居然是已透過人蛇偷渡出境的小妹。這時姊妹兩人才知道警方搞錯了死者的身份。但耿的小阿姨因為害怕被老闆主子盯上,所以不敢回台為自己新嫁的亡夫澄清冤情。最後耿佩珍的母親只好趕辦台胞證到對岸廈門,替小妹照了一張手拿當天人民日報頭版的大頭照,附上當事人自白的錄音帶寄回給台灣各家媒體,逼得警方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冤案。自然當初將藍先生屈打成招的五位刑警全被求處重刑。 耿佩珍想著,也許藍一鳴已經對我母親釋懷了,雖然因為我母親對他父親的烏龍指控,造成後者在獄中被屈打成招而丟了老命,但姊妹情深畢竟是人的天性,且母親知道事實的真相後也積極為死者的冤屈平反,在那個鑑識科技落後的年代,一切也只能聽天命而盡人事了。 藍一鳴在父親死後,而後媽又躲在對岸不敢回台的情況下被孤兒院收留,也因此離開了耿佩珍一家人所住的小鎮。 話說已沒退路的小阿姨因為捨不得、也沒有管道將暗槓的賄款與侵吞的賭資吐還給老闆主子,便用那筆黑錢在中國沿海城市開設了一家卡拉OK店自謀生路。數年後適逢首次台灣總統直選,她得知前老闆於二清掃黑期間已被押解至火燒島管訓,便主動和台灣境管單位洽詢,是否有回台探親的可能,但被對方嚴正拒絕。哪知才過了幾個禮拜,台海爆發飛彈危機。軍情單位的敵後連絡人巡線找來小阿姨的店裡,要給她一個戴罪立功的簡單任務,事成後、之前在台灣的案底一筆註銷。小阿姨在台商圈一向大嘴大舌、不知謹言慎行,才依指令至福建永安的東風飛彈基地附近拍了幾張不痛不癢的照片,就被解放軍的國安探子給盯上。中共大肆收網時,小阿姨又被台灣其他情資單位的暗樁給出賣,造成她糊裡糊塗被以台諜的罪名起訴,關入大牢十五年之久。傳聞那一波風聲鶴唳的掃蕩台諜行動中,光因受株連而被捕的解放軍高幹就高達十多人。 耿佩珍成年後曾陪伴母親去對岸探監過幾次,小阿姨歷經時間的摧殘,見著來自台灣的親人,竟癡呆得沒什麼反應,自閉得有如現在窗外陽台上那隻藍色的候鳥。探監回台後,耿佩珍的母親對於自己的小妹,在老母親去世多年後卻無端身繫對岸黑牢,造成心智倒退一事,長期自責而鬱鬱寡歡。後來她被檢測出癌症,拖沒幾年也就往生了。 光陰如梭,去年小阿姨刑滿,但她已得到重度憂鬱症,就是賴著不肯出獄,被強拖出去後,也賴在獄門前不肯離開。被驅趕時,口中仍不斷喃喃念道:還是中國的監獄最安全,住在這裡絕不會被台灣的黑道追殺,也不必擔憂再被台灣的情報當局落井下石。不堪此一折騰,中國官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透過兩岸遣返機制,將小阿姨逐回台灣。目前她被安置在精神院所療養中。 牆上的時針指向了四點正,靜音中的電視銀幕這時顯示圓山飯店外終於出現了幾位零星的抗議人士,但警察很快就將他們驅離。太不可思議了,才短短四年,國共水乳交融這般,在野黨居然也視之為常態、而懶得發動抗爭。幾個月前台灣的保釣人士出海,居然還揮舞著五星旗去和日本的保安廳艦艇對撞。怎麼會這樣?難道台灣真的快被中國統一了?那小阿姨這十五年來在中國的政治牢豈不白坐了? 這時客廳的大門出現了鑰匙聲,她知道是兒子阿賢放學回來了。可憐的小孩,才十歲的年紀就失去了父親,而且醫生說他遺傳到老洪的心臟缺陷,等年紀再大一點後必須動個小手術先行處理。 阿賢進門後一見到穿著睡衣由臥室走出來的母親竟然就哭了起來說:「媽,妳不是告訴我說爸爸是因公殉職的嗎?」 「沒錯,學校派他出差,他晚上住旅館時心臟病發作了。」 「不,妳騙人,我們班上的蔡玉婷說我爸爸是在旅館裡做壞事,才會心臟病發作死的。」 「誰是蔡玉婷?」 「她是我們副班長,她爸爸就是我們學校的人事室主任。媽,蔡玉婷為什麼要說我爸爸是壞人?」 「那是因為……因為你爸爸太偉大了,所以很多人都嫉妒他。」耿佩珍為了安撫兒子的情緒,便不知所云地胡說八道起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外有人開始敲門,並出現了女人的聲音。她打開內門透過鏤空的鐵門往外一瞧,原來是一位陌生的女人陪著藍一鳴一起前來。藍一臉窩囊地向耿介紹說這個女人就是他老婆。「有什麼事嗎?」她瞬間心跳加速了起來。 「請問我先生中午是不是常來妳這裡休息?」藍太太冷冷地問。耿僵立在原處不知該如何回應。 「最今局子裡有人偷偷向我密報,說我先生常用警車載著一位女人來來去去,中午還時常溜班到這裡休息。」藍太太仍是沒有表情地說。 「就算妳先生在我這裡休息,妳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和我怎麼樣?不服氣妳可以去告我啊!」耿故作潑辣學著電視劇裡的橋段耍賴起來。 哪知姓藍的男人竟然冷靜地向耿佩珍九十度鞠躬致歉道:「耿小姐,我們做過的事我已經向我太太承認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犯,希望妳也能原諒我所犯的錯誤。」 現在耿張口結舌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 「耿小姐,我不跟妳計較,但希望妳到此為止並好自為之。」藍太太毫無感情的聲音好像來自外太空,她說完這些話正待轉身離去,忽然透過客廳的窗戶看見陽台屋簷下掛著一只眼熟的紅色鳥籠,裡面蹲著的豈不是那隻藍色的候鳥嗎?於是她雙眼炯炯地瞪著丈夫說:「一鳴,那不是我們的孩子小啾啾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接著藍太太轉過身命令耿佩珍說:「請妳將我的孩子立刻還給我!」 耿一時間還會不過意來,等她弄清楚了藍太太的意思後便立刻退到戶外的陽台將屋簷下紅色的鳥籠卸了下來,準備還給門外的這一對夫妻。哪知兒子阿賢看母親要將他心愛的寵物送人時,竟不捨地抱著那只紅色的鳥籠不肯鬆手。耿佩珍心急之下打了兒子一記耳光。哪知這個動作卻讓兒子死命地將鳥籠愈抓愈緊,終於「噗吱」一聲,鐵線編製的紅色鳥籠竟在眾目睽睽下應聲被壓扁成一綑扭曲變形的鐵絲網。藍太太慌亂地用力推開耿的兒子,激動地用蹲下的身體將甫由籠門滑出來的鳥兒護衛住,惶恐地檢視驚嚇過度的鳥兒是否受傷,再細心放在掌上呵護。她用顫抖的身體警戒著耿佩珍母子,好像隨時準備要拚命一般。 藍一鳴見狀也迅速在一旁環抱哄誘著他太太說:「好險,現在沒事了,我們趕快再去替我們的孩子小啾啾買個更溫暖、更堅固、也更安全的籠子。」於是他便連哄帶騙將他老婆勸離了耿佩珍的小公寓。 兩人前腳才剛踏了出去,耿便在兒子的哭鬧聲中迅速將鏤空的鐵門往內拉緊,再把內門給用力關上。 她見兒子小賢仍哭鬧不止,還愈哭愈傷心,便蹲下身安撫他說:「那隻候鳥顏色突變又患有憂鬱症,一點都不好玩,明天我帶你去鳥店買一隻真正健康、活潑、又色彩繽紛的寵物鳥。」她想到自己,想到兒子的未來,不禁抱著蹲在牆角的兒子,淚如雨下喃喃地自語:「放心,媽會保護你。放心,媽會保護你的。」 這時電視機中已出現了中國海協會會長,與我們海基會董事長談笑生風、賓主盡歡的畫面。耿佩珍一把拉掉了電源線,銀幕隨之消逝成一顆光點,再就是一片漆黑。 那一晚耿佩珍由電子信箱中收到了藍一鳴傳來的信件,大意是說感謝她這些日子來帶給他的快樂,但他不能離開患有憂鬱症的髮妻,否則她隨時會去自殺。信件最後他這樣寫道:「我曾說過我妻子小時候得過創傷症候群,因為她親眼見到……唉,我一直沒機會告訴妳她真正的身份……我這樣說好了,二十年前我父親在獄中自殺一案得到了平反,警方也對之前的無名女屍重新勘驗。後來藉著剛引進的DNA鑑定技術終於查出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就是我現在妻子的母親,而兇手就是她已伏法的父親。我和我妻子都因為這件刑案而遭逢與親人生離死別的重大變故,所以今後應該更加彼此相屬。相信我,我從沒有恨過妳母親,也不會去找那位白頭髮的馬伕報仇。明天我就會請調其他單位,希望大家都別再聯絡了! 藍一鳴 留」 看完信後,耿將電腦關機,然後和衣摟著睡著的兒子躺在床上依舊難以入眠。白天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樣不斷在她腦海裡重播。明天回姊姊們的美髮店重拾髮剪吧!姊姊們都來電話催了好幾次了。反正我高職讀的就是美髮科,不相信沒有姓洪的老猴,我耿佩珍就養不活兒子。可惡,若非為了報復那隻老猴,我也不會去招惹上那個姓藍的傢伙,還好現在及時煞了車,否則我遲早也將會變得像他養的那隻候鳥一樣一輩子離不開籠子;就像小阿姨,那位上一代的前藍太太,被中國監禁久了、心智與意志力受到長期催眠,失去本能的反抗能力、而離不開監獄一般。對了,我明天就寄封掛號現金袋到他服務的局子裡,將這些日子來他給我的錢都還他。奇怪,好好的一隻候鳥怎麼會逐漸由綠色突變成藍色,難道真是太憂鬱的緣故?啊,可憐的阿賢,父親在他幼小心目中的形象快要破滅了,明天趕快帶他去鳥店買一隻健康的小鳥給他當寵物,以轉移他的注意力吧。至於顏色嘛,只要不是藍色的都行。對了,籠子也絕對不能是紅色的。想到這裡,她望向曬衣架上空蕩蕩的陽台睜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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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籠節
小時候智慧未開,不知道啥是「元宵節」,又有啥「鬧元宵、猜燈謎」之活動,還有那「元宵小過年」之說,以及,過了這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後,整個過年的氣氛方告結束,大家得收收心,在新的一年裡堅守崗位,繼續努力衝刺。 雖然,小時候不識元宵節,但是,兒時的我,對這過年後存於我心的「燈籠節」倒非常喜歡,且很期盼它的來臨。因為,這天的夜晚,我們可以提著燈籠結伴去「夜遊」。 在四○年代,當時一個扁扁的、可摺疊起來的紙燈籠要價多少?我不知道。因為,每到這一天,爸爸就會買給我們這些孩子來過節。 過年時節雖稱是「春節」,但春寒料峭,初春的天氣仍是冷颼颼的無異於冬天。即便是如此,在這天的晚飯過後,我所期待的夜遊活動是無懼於寒冷與否,是一定要進行的啦! 首先,媽媽會先在燈籠的繩子上綁支小木條當提把,再幫我們在燈籠底座上插支小蠟燭,點火後再小心翼翼的把那燈籠慢慢地往上拉到頂。然後,我和弟弟、妹妹們(姐和哥有沒加入?我倒忘了)就開心的提著燈燈籠走出小巷、走過許氏宗祠(南門)前的紅大埕。而在一片漆黑黑的夜晚裡,此刻的紅大埕卻十分熱鬧。因為,附近的小孩、路過的大人陪小孩都手提著燈籠出來夜遊。 紅大埕人來人往,一盞盞的燈籠隨著步行的律動在搖晃跳躍著,燈籠裡那柔和溫暖的燭光,襯透著紙上的花樣圖案,剎時把整個孤寂苦寒的夜粧點得浪漫、溫馨、熱鬧了起來。 走過紅大埕後轉進另一條小巷,我們到外婆家邀約表弟、妹們再一起結伴去遊街。兒時的我,小小心靈裡很喜歡這種在夜裡提著燈籠慢慢散步的感覺。 紙燈籠和燭光,雖然十分浪漫美好,但若碰上風大的夜晚,也是有糗事發生。風大時,吹得燈籠裡的燭光左右搖擺,彷彿在跳舞。這時候,我一方面得步步為營慢慢走,另一方面得一隻手護著燭光不讓它熄滅。但有時慘事還是會發生,燈籠著了火,燒起來了,天公不作美,只好悻悻然回家。 不知是小學幾年級後,我自覺長大了吧,在這天夜裡,我不再提著燈籠去夜遊漫步,變成是和爸爸或和同學結伴去朱子祠欣賞花燈。 進入職場後,成年的我對過年與元宵節竟沒了啥感覺,只是慨嘆著時日匆匆,又多了一歲。而婚後,忙於家務與幼兒,元宵節,在工作與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侵蝕之下,卻也只是一般尋常日子罷了。我對這昔日兒時最愛的節日,竟完完全全沒了任何感情與感覺。 歲月讓人蒼老,忙碌讓人遺忘情趣。時間的巨輪讓時代迅速「更新」。當孩子可以自己手拿著裝有電池的「塑膠燈籠」,且頻頻按著開關把玩著閃閃滅滅的燈光時,我有著一絲感傷,感傷我那往昔貧困年代裡的傳統扁紙花燈竟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這科技的、花俏的、奪人耳目的產品。 元宵節,陪孩子去浯江書院看花燈展,變成只是件例行公事似的。而孩子上國中後,電腦才是他們的最愛,節日對e世代的他們而言,完全無感。因是之故,我有好幾十年沒去看花燈展。 後來,當李炷烽縣長擔任地方父母官時,開始有了元宵夜的花燈踩街遊行,讓地區民眾在欣賞靜態的形形色色、造型各異、五花八門競相較技的精彩花燈之餘,有了個熱鬧的、充滿節慶歡樂氣氛的動態節目可觀賞。李炷烽縣長當年的這個創意延用至今,亦變成了孩童們對元宵節最期待的一件事,小妹還遠從沙美帶小朋友來「湊熱鬧、看熱鬧」哩! 而在每年的元宵節花燈踩街遊行中,中正國小四、五百個參與的學生團隊都是主力群重頭戲。每年老公都固定是要「出任務」的。猶記得有一年他分配到帶領著拿著「關刀」和「火把」的花燈隊伍遊行,隔天他的一票朋友都戲謔他說:「ㄚ你是在元宵夜出來殺人放火的.嗎?」 有一年元宵節,老公忽然拿回兩個扁扁的紙燈籠。在看到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把它慢慢往上拉開,燈底那置放蠟燭的小鐵片,那燈籠上的圖案,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兒時美好的記憶與感覺一一浮上心頭,我對這燈籠節、元宵夜的感情在霎那間都通通回來了! 年年都有元宵節,孩子也會年年長大。那麼,在孩子只有一次珍貴的成長時光裡,做父母者當好好珍惜著與孩子相處的歡樂日子。就如我的父母,在兒時的元宵夜裡,帶給我屬於紙燈籠美好的、浪漫的回憶。 而今年的元宵夜,退出教育界的老公不用再出去「殺人放火」了。至於,他那好幾年前送我的扁紙燈籠,至今我仍好好珍藏著。因為,我要留著以後和未來的孫子重溫舊夢,分享著在元宵夜提燈籠閒逛夜遊的樂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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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衣
雨過天晴,天空綻放的不是彩虹,沒有一道道霞光,只是黯淡一片。 鐵灰色層雲密布在廣闊無邊的天際上, 沒有詩人的詠嘆、沒有動人的樂章, 只剩下萬籟寂靜的世界。 冬季的天空,是善變的皇后, 嚴霜絕情般的容顏,或顰笑、或薄怒,一舉手、一投足都牽動著所有朝臣的情緒。 深呼吸,盡是寒傖, 一昂首,滿是刺骨傲風。 無法討其歡心,亦難博得一笑, 戰戰兢兢般瑟縮著,在那雙嚴峻的神色注視下, 只能無助的抖落一身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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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與鳥
「這隻雀科的候鳥羽毛本來是藍綠色相間的,是我在我老婆產後特別由鳥店買來逗嬰兒玩的寵物鳥。我們的孩子小鳩夭折後,我老婆整天就對著這隻鳥兒講話,把牠當成是我們死掉的孩子,還給牠取了一個發音相同的名字「小啾啾」。誰知沒多久這隻鳥居然感染上主人的情緒,羽毛不但全蛻變成了藍色,行為也成了今天這副怪樣子。我怕人鳥間朝夕相處惡性循環,會使雙方的病情都惡化,便把這隻鳥籠提到局子裡來了。」 後來藍因為要出緊急勤務必須先行離開,他將耿送到門口,順便遞給了她一張名片。他忽然折回座位將那個紅色鳥籠提在手上跑了出來,說要將這隻鳥送給耿。女人也不客氣地將鳥籠收了下來,因為她想到兒子阿賢最近一直吵著要養寵物,就將這隻鳥送給阿賢吧! 想到這裡她由床上側轉過身望著窗外陽台屋簷竹竿下的那隻藍色的候鳥。剛才和男人在床上纏鬥時,一定被這隻鳥兒透過玻璃看得一清二楚。 這確實是一隻怪異的雀科候鳥。她常和兒子將鳥籠拿進室內近距離觀察牠的行為。牠只有在肚子極餓的時候才會走出籠子,叼起籠外的飼料後又迅速蹲回籠內。有一次母子兩人故意將籠門扣緊,讓鳥兒無法回籠,結果這隻藍色的候鳥就驚慌的在籠外飛撞籠門,還出現其它自殘的現象,直到母子兩人開了籠門放牠進入後,牠才恢復了安全感。 如果這是一隻患有憂鬱症的鳥兒,那患有憂鬱症的女人是否其行為也同樣讓人費解? 「我老婆自小就出現了創傷症候群,我和她在孤兒院裡認識,我讀警校時彼此分開了一段時間,後來舊地重逢才結婚的。」有一次藍一鳴這樣向耿佩珍解釋。 「你現在對我母親還有恨意嗎?」她問坐在辦公桌邊上的男人。「妳母親都已經死了,還談這些幹嘛!」藍淡淡地說。他接著口氣一轉邀請耿佩珍說:「走,我帶妳去見一個人。」他也不等女人是否答應,便拉著她坐進局子門口自己的警車。 警車在市區繞了幾圈,藍最後將車子停在一處騎廊的角落。 耿佩珍正好奇著,藍用手指著窗外騎廊樓梯口一位頭髮灰白的老人說:「妳知道他是誰嗎?」 女人搖頭說不知道。 「他就是妳先生招妓喪命時,那位載著應召女前來賓館的馬伕。由賓館的錄影帶中我們發現當妳先生心臟痲痺時,那位應召女用手機將樓下的馬伕叫了上來,兩人見妳先生已沒了心跳,便嚇得落荒而逃。事後我們根據線索找到了這兩人,並隨便安個罪名將他們羈押了好幾天,最近才剛放出來。」 「你跟我講這些幹嘛?」 「那位白頭髮的馬伕就是王榮全,他現在還在替應召站拉客。」 「誰是王榮全?」 「就是二十年前將我父親屈打成招的那五位警察中的一個。」 「你還在記恨那件事?」 「當然,這幾天我都在想我要用什麼方法替我父親報仇。」 「所以你在心中也還恨著我母親囉?」 她見男人不說話便接著說:「我由報上得知那五位警察後來下場都很悽慘,他們被革職入獄,坐完牢後全都銷聲匿跡不知了去向。沒想到其中一位年紀那麼大了還落魄至此。」 「對了,我送妳的那隻藍色的候鳥養得怎麼樣了?」 女人說她的孩子很喜歡這隻鳥,將牠養得很好。女人還邀請藍一鳴有空就來她的公寓探視那隻藍色的候鳥,沒想到男人雙眼一亮竟猴急地答應了。 也就是在女主人的公寓裡,該發生的事就自然發生了。 以後男人就食髓知味常藉口探望那隻藍色的候鳥而造訪耿的小公寓,當然時間都特意挑在耿的兒子阿賢上課的時候,並趕在小孩放學前迅速離去。 「我知道你還記恨著我死去的母親。」每次完事後她常會這樣問著身邊的男人。 「剛開始有恨,後來就沒有了。」這就是男人的制式答案。 不知何時起藍一鳴離去前,開始慣常性地塞幾張千元鈔票在女人的手中。 有時男人會沖完澡再走,但有時他故意不洗澡,為了怕被家中的妻子起疑。 每次男人走了後,她都一人靜靜地躺在床上然後再問一遍自己,他真的不記恨我死去的母親了嗎? 以前老公還活著的時候,她常會對老公講述那一段發生在自己家族的故事。 小阿姨會嫁給藍一鳴的父親就曾經將娘家的人氣得牙癢癢的。母親就以大姊的身份將小阿姨罵個臭頭:「那麼多男人不嫁,現在卻挑個那麼老的貨車司機,去當他孩子的後母。來我們這裡剪髮的男人每個都比那位姓藍的老男人強。」 老洪常以為妻子的話中有話,似乎在刻意用她家族的故事影射自己年紀比妻子大那麼多。 「你再聽下去嘛,幹嘛要那麼疑神疑鬼呢?」耿立刻糾正反應敏銳的老公,然後再接著說:「有一次我聽到我的小阿姨反駁我的母親說,她被勒戒過、未婚懷孕、又墮過胎,反正已經不是什麼良家婦女,結婚後卻可撈到一個現成的兒子,何樂不為?」 可是躺在身邊的老洪聽興缺缺,他故意打起鼾來裝作睡著的樣子。 睡吧,現在躺在靈骨塔裡,天天有得睡了! 她翻過身再對她十歲時的童年努力地回想一次。沒錯,在她小四的那一年,藍一鳴的父親開著貨車帶兒子由鄰鎮搬來了小鎮,與小阿姨三人就在街角賃屋而居。不久新婚丈夫慫恿小阿姨辭去大姊理容院的工作,夫妻兩人改替某地方角頭經營他旗下的大家樂簽賭站。誰知那陣子角頭力圖漂白,還向中央打通關節有意從政。角頭的人脈果然無遠弗屆,他很快被黨提名並積極投入第二屆國大代表選舉。選戰中藍掌櫃自然成了主子的小樁腳,負責替老闆進行鄰里間的買票工作。哪知開完票,高票落選的角頭從政夢碎。他事後查出原來小部份買票的賄款被藍太太暗槓下來,並未發放出去。於是他懊惱地將落選的責任全怪在藍掌櫃的頭上。角頭命令細漢們前來簽賭站將藍掌櫃夫妻押回競選總部拷問。目擊的賭客指出,出事那天,深知新婚妻子已闖下大禍的藍掌櫃硬逼著她將錢吐還、並向老闆下跪求饒,但藍妻,也就是耿佩珍的小阿姨面有難色地說,她已將暗槓下來的買票錢下了注,自己準備在賭盤上小撈一筆。藍掌櫃聽了急得摑了妻子一巴掌罵道,妳招惹錯人了,我會被妳給害死。藍氏夫妻就這樣吵了起來,並彼此大打出手。兩人才剛冷靜下來,就遠遠看見穿黑衣、理平頭的兄弟們一路叫囂吆喝往店門外聚集。兩人一時慌亂,迅速用遙控器放下鐵捲門拖延時間,再由後門潛出分頭逃命。臨走前小阿姨想想,反正頭已洗到一半,便在一陣陣的砸門聲中,一不做二不休冒險折回櫃台,將抽屜裡現有的賭金席捲一空。 哪知兩個禮拜後有人在鄰鎮郊外的山上發現了一些殘破、又嚴重腐爛的無名女屍屍塊,鑑識人員說刀痕顯示死者是被家用菜刀肢解的。耿佩珍的母親以地緣判斷,立刻懷疑自己的小妹已遭不測。她帶著耿佩珍當時已年逾六十的祖母去地檢署認屍。回到家後祖母哭得很傷心沒胃口吃晚餐,便先行回房休息,等眾子女們幾個鐘頭後去請老人家起來吃飯時,卻發現老人已經死在床上了。 耿佩珍的母親連喪事都尚未處理,就到地檢署舉發藍一鳴的父親因分贓不均殺了他新娶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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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之忌
今天作忌 正月初十 父親 生於龍年卒於龍年 我 生於龍年喪父於龍年 那年的龍 父親過五輪一花甲 我才過第一輪 如今 我過一花甲 父親已逝五十周年 自兒時久遠的思憶 父親是一桌飯菜的煙篆 父親是一金爐的火焰 三杯祭酒 把淚濕成中堂的澆奠 思念罫在清明 紙灰飛成白蝴蝶的翅膀 思念重塑了彩麗的墳土 思念親筆重新鐫刻在石碑上 成長一路孤寂 沒有父親的牽引 長成一個自我的我 一個剛愎自恃的寡人 立身行道稍有偏激 獨來獨往 唯我獨裁一牆壁的水墨彩筆 思念在遺傳才藝的承襲 夠賺一杯酒喝 孤寂道上 清苦作商略 黃昏雨 灑金宣上無從遙寄 思念 望停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