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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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這時候我心中興起一個念頭:既然他家庭有難,何不做個人情跟他換單位呢?立刻拉著他找連長說說看,是否可行。連長面有難色說,抽籤已定,名冊不易更動,但對該弟兄的孝行,十分感動,願找旅部承辦軍官來商量解決。不久,連長帶來好消息,願意幫我們的忙,但唯一的要求,不准將事情洩露出去,否則會壞了大事。 十二月十一日清晨,在長官的祝福聲中,大家依依不捨的離開營區,各自前往新的單位報到。離開的那一個晚上,許多弟兄們都睡不著覺,紛紛起來打點行李、聊天,等待天亮。三個月的磨練和訓練,剛開始使得大家都想早點離開這個魔鬼的地方,因為訓練太辛苦了。有些人認為這種不人道式的訓練很不合理,太殘忍了,所以大家對連上的長官頗有怨言。但是今夜,一切怨恨都化解了,也許是要離開了,興奮沖淡了內心的不滿,大家互留地址,希望以後能夠再相聚。 當時有一位長官告訴我們,要求嚴格的訓練,是他們的良知,是要加強我們的求生訓練;現大敵當前,隨時準備應戰,在戰場上,尤其是肉搏戰時,誰的體力好、技巧好,誰就能夠存活下來,如果訓練不足,體能不好,上了戰場,當敵人比你強時,想後悔也來不及了,今天我們面臨的敵人,正虎視眈眈,等待機會攻打我們,沒有嚴格的訓練,我們怎能面對強敵來作戰呢?他的一番話,實在是說得很有道理。 當天中午,我們來到高雄,前往壽山的外島補充營區報到,這是新兵前往金門的中繼站。營區後面就是壽山公園,在山上可以往下一覽全高雄市鬧區的街景,十分漂亮。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天空繁星點點,大地萬家燈火,獨自坐在營區的草地上觀賞,恍如進入了人間仙境。 通常新兵在此停留的時間,幾乎不會超過兩個星期。在等待的日子裡,我們很意外的被留下來建築工事,白天構工,挖土石,搬石頭,砌擋土牆,晚間則被強迫留在營區看電影、上政治課。大家做得很累,也很辛苦,但唯一可以得到慰藉的是,親屬天天可以會客,這一點軍方還是做得蠻有人道的。 一個月過去了,工事也接近完成,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大家在睡夢中突然被班長一一叫醒,要我們搭車即刻趕到碼頭報到。事前沒有半點風聲,也沒有要異動跡象,何況再過幾天就要過春節了,怎會料到竟然會走得那麼突然、倉促,連想要跟親朋好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真是保密到了家。 搭乘的軍艦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我終於回到睽違三個月之久的地方,心中覺得好高興。景物依舊,只是換了不同的身份再次蒞臨。我被分配到野戰師,旅部的人事官到船邊接我們,然後乘車前往營地,旅長和營長親自到場點名並訓話,(事後才知道要遴選人員要到最前線的大膽島上支援及換防),當長官問到我的學歷時,我大聲回答:「屏師畢業」,此時來了一位中尉軍官,立即把我帶走了。原來他是連長(名字叫溫耀良),急需尋找一位文書兵來辦理全連的文書作業。後來得知跟我們來的那些弟兄絕大部份被調往大膽島時,實令我扼腕不已。大膽島離大陸最近,地理上屬於最前線,平時沒有機會前往,它是我最嚮往的地方,如今機會已失,再也無緣登臨了(除非開放參觀或兩岸統一)。 軍中文書,對師範生來說,做起來還可以勝任愉快,不會有多大的困難。當時野戰部隊的戰士學歷程度平均都不是很高,步兵連的文書一般都會受到士兵的尊崇和禮遇。當時同是師範畢業的同學大都分配在師、旅部擔任文書或政戰的工作,唯有我例外,運氣不佳被分派在最辛苦的步兵連上。 (八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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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綿在一粒鈕扣上的愛情—淺介陳長慶《失去的春天》
金門在這半個世紀的前三十年,來自對岸的百多萬發砲彈,不但沒把它轟垮,反把朱熹藏在島上的筆林給掀出來了,陳長慶撿到一支。 陳長慶,金門人,民國卅五年出生於貧苦農家。讀了一年初中,就上山下海,又當學徒。幸而在金防部福利站謀得個雇員,勤讀苦修,邀得廖祖述將軍的激賞,由會計調升經理,兼辦防區福利業務。同時和友人創辦︽金門文藝季刊︾。嗣因廖將軍榮陞離金,環境大變,憤而辭職,在山外以賣書報餬口至今。著有︽寄給異鄉的女孩︾等十四種詩文、評論和小說。華髮早生,但這不是他的「失去的春天」。 ︽失去的春天︾,以他做經理到辭職的那段時空為背景,採第一人稱手法,敘述金門籍福利站經理「陳大哥」,和藝工隊台柱的湘女顏琪,及軍醫院川妞少尉護理官黃華娟之間的悲歡離合。 故事從炊事班長的玩笑,到藝工隊的黨員小組會議,到春節「離島慰問」次第展開。在大膽島,廖將軍插花點燃陳、顏間的戀火。接著,陳大哥因「小據點巡迴服務」和慶生晚會而累倒,顏琪探病照料,照出緣定今生的盟約。不意藝工隊在「國軍年度藝工團體競賽」中奪得乙組亞軍,作「全省巡迴演出」,把顏琪的嗓子唱出了問題。就在住院開刀期間,黃華娟插隊,吹皺一池春水。偏是廖將軍榮陞,人事大搬風,搬來個「外行領導內行」,仗勢作威硬拗的局面,使陳、顏倍感不適。顏琪自小金門勞軍回來生病,經診斷,須送三軍總醫院,陳大哥在諸多刁難下無法親送顏琪住院,而由輪調回台的黃華娟代勞。待陳大哥趕到台北,抱回來的竟是顏琪的骨灰。多年後,廖將軍病逝台北,陳、黃相約前往悼念。「老情人」重逢,黃已是「老姑婆」的護理部主任了。只是,單身貴族的「遲來的春天」,還是沒來。 表面上,︽失去的春天︾只是他們三人間的恨事,實則真正的意涵應在故事的象外,如: 廖將軍對陳先生說:「他們體會不到,你們想為家鄉辦份刊物的心情。雜誌還沒有出刊,安全就先有問題,胡搞!」(第三章)在大膽島,廖將軍特別向顏琪介紹陳經理:「豈止是經理,他還是個作家:不但寫小說、散文、評論、出過書;還要辦雜誌。節目中記得把他介紹給島上的官兵朋友。」(仝上)因此,作者乃有「冬天將已走遠,春天的腳步已近」(仝上)的歡欣。廖將軍過世後,黃華娟說:「我們都同時『失去了春天』:::。」(尾聲) 陳大哥在大膽島,曾「刻意地凝望著金廈海域朦朧的山巒,一道海域遙隔著兩個不同的世界;白雲的後面,果真是我們的故鄉!」(第三章)顏琪對陳大哥說:「萬一有一天我先走了一步,把我的遺體火化後,骨灰撒在大膽島的海域裡,因為我愛這個地方,也惦念著這個地方。」(第十四章)作者又寫道:「她(指顏琪)想賞的何止是這山谷自然怡人的美景,滿嘴甜甜的『蕃薯味』和『芋仔味』,才是她的最愛:::。」(仝上) 曾大夫警告陳大哥,「想腳踏兩條船,你會死得很難看。」(第九章)黃華娟提醒陳大哥:「站在中間,不要偏一邊。」(第十四章)陳經理對常去特約茶室想白吃白喝的上校參謀官吼道:「告訴你,上校,金門人不是被嚇大的:::。」(第十五章)陳大哥捧著顏琪的骨灰到松山機場時,作者代言:「繁華的台北離我愈來愈遠了:::。」(第十七章)作者更有過無奈與悲傷:「可憐的人類,當春天尚未來到,我們期盼春天;當春天即將來臨,我們失去了春天。」(第十五章) 小說是個事象群,每個事象都可提供廣大的聯想與想像的空間。以此來觀照上述的聲音,不難琢磨出處在兩岸鈕扣地位的金門島上的金門人,與台灣本島人相同和不同的心思了。因為,他們曾為捍衛台灣,經歷過血淚和死亡的痛苦。顏琪愛得纏綿的,豈是金門的陳大哥而已!所以,要認識過去和現在真正的金門,應到金門人寫的金門中去細細觀察。 這部小說的布局、伏筆,以及真實的時空、人物,很有令人欲窺究竟的魅力。作者不用特技表現,而在平穩中常見警策,也凸顯了金門人樸實無華的高貴性格。不管是看熱鬧或看門道,都能看出點東西來,至基本架構,頗有︽藍與黑︾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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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風真情》返鄉過春節
然而,公司的做法是遇缺不補,原本是十六、七位超市賣場的正式工作人員,到如今只剩下八位正職人員,再加上一些工讀的學生,來維持大賣場的生意。賣場的雜事依舊,苦的是那些正職人員,每天都必須加班熬夜,才能處理好繁雜事務,安心的下班返家。也因如此,原本排定的假期,休假都有些「寢食難安」,記掛著眾多瑣事,也心知當假期結束之後,所面臨的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 聽著大娘姑的敘述,在屋內待久了的人,也都想移動身軀,細雨漸歇的時刻,一夥人移駕至離水頭最近路程的「水產試驗所」參觀,雖名為探班,實則打發無聊的春節假期。小叔目前服務於水產試驗所,春節的前幾天,每天看他忙近忙出的,似乎在忙著辦理過年的遊園活動。就連大年初一的早上,也是早早趕著出門去值班,讓回到家鄉的大娘姑,在家許多天的日子裏,也很難碰上最小的弟弟一面。打著探班的名號,一夥人順便逛逛小叔這幾日以來,所付出的辛苦代價。 同樣是新春期間,今年再度蒞臨水試所,有著不一樣的感觸。不只是軟硬體設備都在進步之中,水試所的同仁們也都很用心,很努力的設計出新的花樣與活動,希望鄉親們都能夠過一個高高興興的年。 大年初四的水頭,是一個很熱鬧的日子。一大清早的,里公所的廣播,即在播放著:「要參加『迎祖』的人員,請在「大宗」祠堂前面集合。」原來,今日是「迎祖」的大日子,就算是威力再強勁的寒流,也抵擋不住,在清晨七點多左右,一波波熱心沸騰的黃氏子嗣,一一趕往宗祠前面集合,參與「迎祖」的盛會。 今年的迎祖隊伍特別的隆重盛大,連遠住在台灣「安平」的鄉親,一群十五人的隊伍,也特地趕回來參與迎祖的熱鬧,一起來盡一份同宗人對祖先崇敬的孝思。 領隊的章成族長述說著,他是在「甲子年(民國四十九年)」離開金門家鄉,遠赴台省「安平」打拚,這一去將近五十寒暑的歲月。無情的時間歲月,讓人白了頭髮,卻無法抹去「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之中,年老者對故鄉無盡的依戀之情,時刻的催促著自己,總要記得回家鄉去看看。因此,藉著此次的「迎祖」大典,章成族長特別帶領了他的兒孫輩們,一起回來家鄉看看,並且告誡他們「飲水要思源」,要永遠記得,金門不只是他們爺爺的故鄉,也是他們的故鄉,只要他們是姓黃的人家,就永遠是「紫雲衍派」的傳人,請他們莫忘祖宗,莫忘家鄉,一個讓他們爺爺終生念念不忘的故鄉。 參與了「迎祖」大典的盛會,才頓時了解,「黃氏宗祠」在金門分佈之多之廣,在金門算得上是屬一屬二。一場「迎祖」的盛會,動員了將近百人,到達的場所,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炮竹迎接,鑼鼓喧天,炮竹聲不斷,真是熱鬧非凡。一整天的隊伍巡安下來,還出動了警車,幫忙維持交通秩序,才不至於癱瘓了交通。 「迎祖」的隊伍,早上九點在沙美「后水頭」起駕,繞巡了后水頭和沙美市區後,再驅車前往「西園」、「官澳」、「英坑」、「東店」、「后壟」、「山外」、「尚義」、「後浦」、「金門城」、「前水頭」等地區,前後長達七個多小時的巡安行程,感受到了無數黃氏子孫虔誠的膜拜與尊敬,讓子孫體會到「慎終追遠」的意涵,也再次的團結了黃氏家族子孫們的感情,讓他們有機會相聚在一起,共同為「迎祖」這一件大事而合作與努力。 當盛會結束之後,許多人還「沉醉」在那耳邊盈滿炮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之中,捨不得離去,只得「依依不捨」的互道再見,並相約明年的此時,珍重「再」相見。 六天五夜「返鄉過春節」的短假,很快的就過去了,雖說,今年的春節真的很冷,然而,在熱情的「迎祖」之後,大娘姑見識到了鄉人的溫馨與熱情的一面,也見識到了無數黃氏子孫的勇於付出,才能讓每一年的「迎祖」,都熱鬧與非凡無比。 好吃的「鹹稀飯」,讓他們添了一碗又一碗;溫暖的「薑母茶」,聽說喝了馬上止了流不停的鼻水,讓感冒的身體好了大半,無數的感動,讓兩位子女上了寶貴的一課,也讓大娘姑體會到身為黃氏子孫的驕傲,讓他們一家人都有了「不虛此行」的感動。只是,再過一年,即將面臨大考壓力的兒女們,恐怕還要許多年以後,才再有機會,跟著他們的媽媽,一起「返鄉過春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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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修護記
冷颼颼的隆冬季節,飛機衝破雲層,陽光射入機艙,讓思緒活絡了,我想到余秋雨的「天涯故事」一文的這句話,「不管走得多遠,關鍵時刻還得回來!」 二十幾年來負笈台灣,未曾感受家鄉的呼喚是那麼的殷切。連續好幾星期,週六搭早班飛機回老家,隔日午後返台北。 將祖傳的古厝轉交給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時,掙扎良久,畢竟與家鄉民情衝突甚多,如「是否同意晨昏向祖先上香」就爭論不休了;再來是將「私有財」轉為「公共財」所具有的視野、肚量並非每個繼承者皆能接受,這可是磨和多時才有共識的,終於水到渠成,讓老房子由國家公園斥資修護,並提供眾人參觀。 的確不捨,這是一棟非比尋常的房子。我蔡氏家族於明崇禎年間自瓊林坑墘遷居到前水頭,在清乾隆初年開四房並建造四棟古厝後就再也無增添宅第,直到祖父於清末赴荷屬印尼蘇門達臘島巴爺光務經商才有財力起造屋宇,這是棟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塔番仔樓的房子,近百年來我家族在此安身、立命,這不止是出洋客畢生結晶,亦是我家族成員的私秘成長記憶所在,可不樂見他人私闖呢!參訪鹿港辜家博物館後,見識到既可緬懷祖德亦可朝向空間活化再利用,著實的感覺踏實多了,就化「私愛」為「大愛」吧。 離開家鄉之前,我對古厝一無所知,到台灣唸大學時田野實察各聚落後,才驚覺家鄉的聚落是個活化石,老家即是傳統建築的經典之作,於是著手紀錄、拍照、訪談、對比文獻,有困境則求助專家,想不到修護時這些檔案皆派上用場。 蒐尋到古厝起造時建地的買賣契約及驗稅契證計七張、瓊林六世祖竹溪祖墓地測繪圖一張、祖父帳冊一本及祖父認購金門民辦汽車路有限公司股票一張,還有祖父著西裝打領結照片,這些珍貴的史料將展示在洋樓內。 洋樓屋頂已毀損坍塌,幸好找到一張屋脊棟架結構舊照片,大木匠師依樣製作,使得傳統的屋頂桁架重現。洋樓露台的凸形照壁及外牆欄杆,二十五年前修護時無知的剷除,卻驚喜的從已絕版李乾朗教授著作︽金門民居建築︾書中採擷三張全貌照片,在老匠師高明的技藝下恢復原貌,洋樓風華再現。 貼置馬約利卡磁磚,反映民國十年前後的裝飾特色:紋樣多種、色彩鮮麗、富新潮感,老家正立面外牆壁堵、水車堵、墀頭亦趕上流行的使用,但是少了兩塊在墀頭的磁磚,為了這組紋樣我遍尋台灣古文物店仍找不著,於是以一組相同年代同樣是日本名古屋佐資(SAJI)公司製造的紋樣取代,拆解的磁磚正好可以擺設在洋樓的展示櫃,提供給參訪著對比、研究。這場馬約利卡磁磚蒐尋,使我對此裝飾物的來龍去脈瞭若指掌,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覺得近年來古厝修護太過偏向建築實體外在形制,冰冷的外殼少了「人味」,建築內部空間生生不息的文化內涵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修護老家時特別看重此項。造訪時解讀其意涵,老房子的生命、個性必能生機盎然。老家起造時有前清秀才參與,柱子、門框、門板、板壁都有詩詞聯對,今大廳板堵仍留下署名七十叟的草書字體七言絕句兩首,歲月的侵蝕、風化,有些文句不全,花費甚長時間逐一整理、考證、補遺,也都能很明確的展現,文字對聯可表心跡外,亦是一種含蓄婉約的象徵手法,兼顧意義與美感。我發現老家前後落屋脊裝飾四句十六字篆刻字,每句皆是人生對『家』的期許,其字型與意義可是請教數位專家才知悉的,今圖騰再現,看老房子時可別忘了抬頭,屋頂的裝飾不僅是屋子的美麗包裝,亦能透視主人的靈魂深處喔! 最為棘手的是灰壁彩繪、木板彩繪的修護,彩繪結合油漆技法和中國書畫藝術,其塗料、基層施工、圖案設計、繪畫、用色用筆皆是門大學問,老家有很精采的彩繪作品,到底要如何修復,一直有如下爭議:一、原貌保存,留著古樸感的歲月痕跡,並任其風化;二、上亮光漆保護;三、拆除並重繪舊稿;四、拆除新作,為此我徵詢不少台灣修護專家,還親赴現場見識,然受限於經費、時間、匠師能力等,最後折衷的方式依現場毀損狀況作選擇。正廳板壁八幅「擂金」(泥金)畫,是全金門島首見,採原貌保存。原彩繪都存入電腦,可供今古對照,未來洋樓二樓可以多媒體呈現。 木雕也是老家最值得欣賞的地方,過去我曾拍照存檔,全紀錄了,前廳四扇上乘精緻雙面透雕,些許破損已請小木匠師細膩的恢復。最為雀躍的是:民國四十九年「六一七砲戰」時,一顆砲彈命中左櫸頭時,波及前廳龍邊(左側)一對木雕精緻的格扇門,也在正廳堂屏後夾層上找到了,被砲片削掉殘缺的部位小木匠師天衣無縫的修復了,用「浴火重生」形容還真貼切呢!此門頂堵上保留著原雕刻物「鱟」,饒富趣味!水頭內灣盛產鱟,自古即有「水頭鱟」之名,足見以前匠師深具巧思呀! 另一驚奇的發現是牆壁內的「藏寶孔」,位於前廳廂房內有一面「斗子砌」的牆壁上,其中有一塊磚是活動的,可取下來,即見到右側一孔,伸手試探約三塊磚長度,貴重財物就藏在此暗洞內,再擺設床頭櫃或壁櫃,此處是安全隱密的保險箱呢!我很慎重的以數位相機拍下存檔,更是敬佩前人的智慧,心想:又增一項老家的特色,參訪者有福氣目睹舊時常民的生活了。經由母親告知,此處是祖母藏匿大洋(銀元)的密洞,是家傳的秘密喔!難怪我至今才知道。想不到一星期後被毀了,水電工在此裝設變電器開關,我好心痛!印證這句話:「一切破壞來自無知」,幸好先前的數位照片協助還原,慶幸及時搶救,我自忖每星期搭機往返還真值得。 護龍天井鋪面很特殊,其做法是先以水泥鋪設地板再製模印壓成紋樣,民國十年前後與貼置馬約利卡磁磚同步流行,當時水泥原料稀有(水泥家鄉話又稱紅毛土,即有紅毛人之稱的荷蘭人引進),其紋樣亦模仿西方圖案,設此鋪面深具時代性及人文意義,表示財力、新潮、炫燿、偏好,不同於傳統建築以三合土、磚、石作鋪面。歐洲、日本等先進國家相當珍視總被忽略的建築鋪面,我曾見識到一群匠師在教堂廣場小心翼翼的如法修補鋪面。依據施工計畫圖護龍天井鋪面是採用「六寸紅磚」,其理由是:紅磚建材易得、堅固、透水性佳、方便施工、成本划算,若依「水泥印花紋樣鋪面」,工序是:刻紋樣模子、鋪設鋼筋、灌水泥漿、壓模印花,頗耗時費工成本高,利潤掛帥的現代社會,當然不予採用。感謝國家公園同意變更計畫,指示重作並仿製原鋪面,溝通進而提升修護文化的觀念值得喝采!家鄉閩南聚落古厝正逐漸消失中,被修護完成的皆是文化傳承的代表,千萬不能讓業主為私利便宜行事(如施工方便、契約無記載、設計圖沒註記),無知、無情的毀損、摧殘古厝某些部位或配件。當你造訪時,可要放慢腳步低頭看看腳踩的鋪面,護龍上天井的鋪面是維持完整的原作,下天井則是原貌重現的新作,賞析古厝,腳跟下也大有學問喔! 老家修護已近尾聲,感謝金門國家公園,一舉完成古厝活化利用及家族博物館,到水頭記得參訪「蔡開盛、蔡開國昆仲古厝」,您一定可以收穫滿行囊。 家族堂號『濟陽衍派』,緬懷祖德承先啟後,我題『濟世經邦光甲第、陽開泰啟耀門閣』為正廳門聯,夕陽餘暉下,走出洋樓的迴廊,遙想八十年前祖父出資和伯祖父購料、監工的情景,通力合作的完成人生願望,庇護子孫們穩定的溫飽和無盡的關懷,我無限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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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沒有太多的避難設施,民眾只能躲到床下,等砲聲暫歇時,再鑽出來張羅家人的吃喝。 由於共軍砲擊的目標,主要在各村落的軍事據點,因此,鎮上雖然聽到連綿砲聲,所幸傷亡不大。 老士官長帶著部隊,投入第一線戰事中,阿珠雖然擔心,但也無可奈何。 阿萍偶而會到裁縫店轉一下,順道到街上買點米糧。 政府為避免增加傷亡,特別安排船隻,計畫將島民疏往台灣本島。 「阿萍,這次不知道要打到甚麼時候,我們一家準備撤到台灣去避避,妳勸妳阿母也一起去。」麗月對局勢不很樂觀,一家人決定趁著戰事停火的空檔,接受政府安排赴台。 阿萍向母親阿珠說,阿珠搖搖頭:「妳阿爸在金門,我們怎能丟下他?而且,到台灣人生地不熟,要如何生活?」因此,阿珠決定留在金門。 ※※ ※※ ※※ 才停火不久,部隊就差人傳來噩耗。士官長在這次的戰火中,不幸中彈身亡。 阿珠知道後,痛哭失聲,已經二十五歲的大頭、十一歲的阿樹、六歲的金生,跟著哭成一團,阿萍在志俊的幫忙下,強忍著悲慟,張羅養父的後事。 志俊心疼阿萍,迎娶的念頭更加強烈。 「阿爸、阿母,我想要取阿萍。」吃晚飯時,志俊向爸媽表明心意。 志俊爸媽對看半晌,志俊他媽正色地說:「我不同意。」 志俊張大眼,不可置信地:「為啥米?」 志俊他媽緩緩地說:「伊不是正經查某。」 「誰說的!」志俊生氣地說。 「厝邊頭尾攏在講,講伊一日到晚攏跟 兵子勾勾纏。」志俊他媽沒好氣的回答。 「我不相信!」 「不相信?」志俊他媽冷笑道:「你不會去問伊婦女隊的朋友!」 「阿母,妳不通聽外面黑白講。」志俊急著解釋。 「我講不行就不行!」志俊他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起身便向外走。 ※※ ※※ ※※ 由於父母反對,加上志俊也聽到這樣的流言,慢慢地也對阿萍的清白起疑,逐漸和阿萍疏遠。 阿萍覺得奇怪,趁著志俊再到裁縫店的機會,當面問他。 志俊吞吞吐吐地:「我阿爸阿母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哪會安呢?」阿萍不解,她並沒有做甚麼令二老不快的事情啊! 「阿爸阿母講妳和阿兵哥:::」 「和阿兵哥:::?」阿萍知道了,之前她就聽過有人講她和阿兵哥的閒話,她只當是別人惡意中傷,不去理會,沒想到志俊竟然聽信流言。 「阿俊,我沒有。」阿萍覺得傳言很無聊。 「妳沒?」志俊看了阿萍一眼,不相信地說:「妳若沒安呢,沒人哪會安呢講?」 「你不相信我?」阿萍感覺受到天大的侮辱。 志俊痛苦地:「我不知影!」 阿萍又氣又傷心,淚水從眼眶裡慢慢滑落。 志俊很想相信,可是,打從交往開始,對於漂亮的阿萍,他心裡頭真的有嚴重的不安全感。 參加婦女隊,難免要到各部隊勞軍,想到阿兵哥色瞇瞇的樣子,志俊心裡就吃味。其實,有不少人已經提醒過他,要好好看住阿萍,免得跟人跑。無風不起浪,婦女隊的朋友會有這種流言,阿萍本身也需要檢討。雖然,對阿萍存有愛意,但要叫志俊公然與父母唱反調,志俊還真的沒這個勇氣。 ※※ ※※ ※※ 阿萍決定自己向志俊的爸媽說清楚。 「伯母,阿俊伊誤會我了。」阿萍有些害臊地開了口。 志俊他媽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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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料羅碼頭旁有一座小山,裡面全部挖空了,當防空及防炮用),我和校長立刻拔腿狂奔,也顧不了行李了。甫進山洞,猛烈的爆炸聲立刻震撼每一個人的心中。我從洞口往碼頭方向望過去,早先燈火通明的甲板上,原有許許多多的阿兵哥忙碌著搬運物資,現全都不見了蹤影,大家都躲到船艙裡面,艦上的燈火也整個熄滅了。對岸的炮彈一顆、兩顆、三顆連續不斷的每隔五秒鐘就向我們這個方向飛馳而來:::::,每個人都在緊張中屏氣以待,聆聽那炮彈淒厲的咆哮聲,是那麼的恐怖、可怕。不久,炮聲轉移了方向,警報解除了,大家才如釋重負的走回碼頭。回頭再看看軍艦,雄姿依舊,依然完好如初的停靠港邊,絲毫沒有受到損傷。不久碼頭又恢復了作業,事後我們都很感激那天及時呼喚我們逃命的憲兵。 後來才知道,這道紅色會移動的光點,就是潛伏在金門的匪諜所施放的信號彈。聽校長說,早期炮戰最激烈的時候,信號彈經常滿天飛舞,信號彈飛到那裡,對岸的炮彈瞬間就大量如排山倒海似的落下,造成人員極大的傷亡,大家都聞之色變。信號彈預先定時調好發射的時間,對準方向,然後埋在泥土中,時間一到,自動發射升空,所以不容易捉到施放的人,如果被抓到,鐵定會被槍斃的。 新兵入伍 民國六十二年的九月十二日,我在家人及親朋好友的歡送聲中,來到台南縣的新中營區,接受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早在金門任教的三年時光中,我已接受了三年的自衛隊訓練,也參與了多次實戰演習,所以入伍接受考驗,還不會覺得很痛苦。每天的出操、體能訓練,使我的體格更加強健,思想方面也更加成熟多了。 十一月初訓練的課程正要進入高峰的時候,有一天連長突然找我去約談,說旅長知道我曾在前線三年,要我不必接受這樣辛苦的訓練,直接到旅部參一報到,擔任旅部的文書工作。這個職位主要是幫軍官們處理公文及文書收發的業務,白天上班,晚上時間可以自行安排利用。在這段時間裡,早起、早晚點名、體能訓練,戰鬥訓練、摺棉被、團體行動:::::,一切都免了,旅部的伙食又好,讓同時一起入伍的弟兄們好生羨慕,旅長的好意,讓我感激萬分。 十二月初,新兵訓練課程結束,接著就要等待抽籤下部隊了,旅長召見我,希望我能留下來繼續服務,我當時向他報告,謝謝他的好意,我還是覺得到部隊裡較適合我的個性,也希望能再回金門部隊服役。因部隊會經常到各地換防,可以增進我的視野,開拓我的心胸。 新兵抽籤 說到抽籤,這是大事,關係到每一位新兵的未來。抽到好籤,分發到好的單位,可能讓你舒舒服服做到退伍,而且不必上前線,但是機會很少;抽到金門、馬祖的單位,連上的長官們,就會跟大家道賀,說是中了「金馬獎」大獎。到了前線,沒有機會回台灣休假,除非你的運氣好,能隨部隊換防回來。當時的局勢不穩,越戰又打得很慘烈,政府積極準備參加作戰,對岸的中共也不時的揚言要攻打金門和馬祖,所以新兵大部份都送往前線的部隊。 抽籤當天,在營區大禮堂以很隆重的典禮進行著。看到分配各單位的名額,我們這一連一百二十二人,金馬外島的缺額高達九十多人,所以我覺得很高興,大概回金門是沒有問題了,大部份的人則都心情沉重,默默不語,都很擔心會抽中大獎。 當司儀叫到我的號碼上台抽籤時,我還信心滿滿,昂然大步走去。沒有料到抽出來竟然是台北衛戍部隊,這是大家都夢寐以求的單位。內心雖然有點失望,但也就認了,這也印證了大家常說的一句名言:「期望愈高,失望愈大」。 第二天,大家都忙著歸還裝備物品,準備分發下部隊。在休息的當中,我發現一位弟兄,獨自一個人,坐在樹下低著頭正在飲泣。我十分好奇,前去慰問,原來這位仁兄抽中金門的部隊,他是家中獨子,父親常年生病在床,現調離了臺灣,家中重擔全交給了母親,想著想著,不禁悲傷難過:::::。 (八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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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阿珠和王士官長結婚後,生下老三,取名「金生」。部隊任務多,平常難得放假,因此,家裡還是要靠阿珠一人張羅。 阿萍仍在麗月裁縫店幫忙,已經出師的她,手藝漸精。小學同學黃志俊常來找她,志俊國中畢業後,因經濟問題未再升學,在鎮上百貨行當個小店員。由於彼此熟識,志俊總是利用外出收帳的空檔,溜到裁縫店找阿萍。 志俊總是會隨手帶包小糕點,因此,麗月五歲的女兒阿琳,最愛黏他。 「阿俊,坐啦。」麗月漫不經心的打聲招呼後,低頭繼續縫製手中的衣服。「有啥米代誌?」阿萍有些不好意思,隨口亂問。 「喔!」志俊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沒啦!」他摸摸阿琳的頭,有點不知所措。他偷瞄了阿萍一眼,大眼睛、小臉蛋,加上白淨的肌膚,總讓人禁不住多看一眼。他知道不少人對阿萍有意思,尤其有些部隊軍官更像蒼蠅一般,動不動就飛往裁縫店。 雖然對阿萍很有好感,但是,志俊也清楚,自己只是個小小店員,家裡的經濟又不好,實在沒資格跟女孩子談情說愛,因此,對阿萍的這份愛意,也只能一切隨緣。 ※※ ※※ ※※ 阿萍長得標緻,又愛哼哼唱唱,沒多久,就被吸收進入婦女隊,利用工作之餘,練練歌舞,逢年過節,則到守備區各部隊參與勞軍。劉組長是其中的一位長官,因業務之便,與阿萍有幾面之緣,常藉機接近,偶而會對人毛手毛腳,因此,阿萍總是提防他。 和志俊的感情穩定成長,但因店員工作並非長久之計,二人有默契,等經濟能力改善後,再論婚嫁。 那天黃昏,志俊便到裁縫店,接她到家裡吃拜拜,阿萍向麗月說一聲後,坐上志俊的腳踏車。 志俊的爸媽看到阿萍後,對這位未來的媳婦相當滿意,頻頻替她挾菜,「我們阿俊人比較憨慢,不會說話,阿萍妳要多包涵。」志俊他媽瞇著眼笑。阿萍漲紅了臉,不知道要說甚麼。 志俊他媽看著志俊:「我們阿俊人是真乖,做代誌也真骨力,可惜沒人事,沒法度找一份較固定的工作。」說完,又瞧瞧阿萍:「若有機會,阿萍妳再給我們阿俊多照顧。」阿萍點點頭。 由於晚上宵禁,吃完拜拜後,阿萍便向志俊爸媽告別,志俊他媽添裝了幾樣拜拜的「菜尾」,讓阿萍帶回家。 公所出個職員缺,志俊有意爭取,婦女隊的大姐好意告訴阿萍,劉組長與公所長官熟,也許可以拜託他說一下情,阿萍對劉組長沒有太好的印象,但為了幫助志俊,還是決定向他開個口。 「組長,公所有個缺,我的一位好朋友很想去,聽說組長和公所長官很熟,能不能請您幫個忙,推薦推薦?」阿萍堆滿笑容地說。 組長色瞇瞇地看著阿萍,「是啊,我們很熟,他還得叫我一聲學長。」說罷,走到阿萍身後,順勢摸了一把。 「組長!」阿萍趕忙挪開身,強忍著心中的厭惡與不舒服。 劉組長不正經地笑笑,「要我推薦,沒問題。但是要看妳的表現啊!」說完,伸手樓住阿萍。 「不要這樣子啦!」阿萍堆著笑臉,想推開他。 「別害怕,大美人!」組長說完,便撲向阿萍。 「不要!不要!」阿萍死命掙扎。劉組長見無法得逞,鬆開手,站了起來。 他揮揮手,「算了!你回去吧!」 阿萍又羞又驚,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起身便奪門而出。 ※※ ※※ ※※ 民國四十七年,兩岸局勢轉趨惡劣,島上開始加強戰備,各種戰爭流言四起。 八月二十三日,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炮戰爆發。四十四天中,小小金門島共落彈五十三萬多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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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貼簿
曾經有一段日子裡,喜歡剪下報章雜誌上刊載的好東西,一些吸引人的圖片,感人的文章,就這樣被我從報章雜誌上保留了下來,剪下後再分門別類的貼在剪貼簿上,有小品文、有風景圖片、有室內擺設的、有食譜的、有手繪的插圖,林林總總,每張圖片都是自己曾喜歡過的圖片、每篇文章都曾經感動過自己,或覺得是日常生活派得上用場的小常識。 曾幾何時,這些點點滴滴曾經讓自己珍惜過的東西,卻塵封在書架上度過發黃的歲月,直到自己無意中翻閱到,才又想起自己曾經擁有過一段,熱愛珍藏美好事物的日子,那時候有著一顆童心,對身邊擦身而過的美好事物都感到很驚喜,想要長長久久的擁有它。 朋友相處的時刻,總有一顆熱忱期待的心在躍動,像初上桌的飯菜那般誘人,讓人津津有味的享受著入口熱騰的飯菜香。可是等到宴席結束曲終人散時,那些囫圇入胃的飯菜,經不起一夜的考驗,就已遺忘是什麼滋味,只在印象中依稀記得某些人是某種味道,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原來朋友不相處的時候,也像一頁頁發黃的圖片一樣,被分門別類的歸到記憶裡的剪貼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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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風真情》返鄉過春節
轉眼之間,春節假期已到了尾聲。元宵佳節的來臨,代表著寒假即將結束,是該收心返回校園的日子。一家人和和樂樂吃著「熱騰騰」的湯圓,祈求著新的一年,事事都能「順順利利」與「圓圓滿滿」,更希望在新的一年,一切都有一個好的開始。 今年的春節,一波波的寒流來襲,是近年以來,過的最冷的一個春節。尤其,天空還飄著細細雨絲,走在屋外,抵擋不住一波波的寒氣,只想躲在暖暖的被窩之中,過一個簡單的年節。 遠嫁台省十六年的大娘姑,十多年來,未曾於春節期間返鄉過節。今年的春節,特地攜家帶眷的來金門過新年。擠在一波波的返鄉人潮中,他們一家四口也帶著厚重的衣物行李,來到了金門。聽說,在金門的上空塞機,他們足足在天空上盤旋了十多分鐘,才能夠下來。 回到金門的大娘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參觀她的故里「前水頭」。聽說故鄉水頭,近年來在國家公園的古蹟整建與維護之下,修整的特別漂亮。一間間的古厝,一一的被重新整建,互予它新的面貌。煥然一新的改變,不僅奪人耳目,更讓人眼前為之一亮,重現昔日風華,找回舊日的美,讓它們再次重現鄉人眼前。連故鄉的小路,也舖設上了紅色水泥磚,有著富麗堂皇的色彩,襯扥著大厝更加耀眼光華,特地去走上一回。 尤其,聽公公講說,回復原貌後的村莊,咱們家想騎機車到村里,都變成了不可能,每一條人行步道,都鋪設著復古的大阪石路,巷道之間,也都鋪設了兩、三階的石階梯。故鄉是變美了,卻造成一些老人家走路的不便,青年人騎車與開車的不便。整建後的故鄉,在傳統價值的維護,與現代科技進步的產物之間,真是很難取得平衡,有所得之後,也必然有所失,這正是今日故鄉所面臨的問題之一。 在這冷冬,回到故鄉的大娘姑一家人,對這樣的冷天氣「很感冒(形容詞)」,直喊著冷的受不了。白天穿上一層又一層的衣物,冷的不敢走出屋外;夜裡冰凍的無法入睡,不能成眠。大娘姑形容,回家鄉的這「六天五夜」每天就是:「吃飯、喝酒,烤肉,小賭一下。」太冷的天氣,讓人都懶得出門,每天從早到晚,圍著火爐,暖著身子,烤烤香腸、魷魚、雞屁股,配著高粱酒喝,順便賞賞屋外的細細雨絲,等候著拜年的親朋好友,主動送上門來聊聊天,開講一下。 大娘姑述說著,台省的經濟不景氣,連帶的影響了各行各業,許多的廠家,被迫關門歇業與裁員,一波波的失業人潮,讓「年」真的很難過下去。尤其,現在的學費又都高漲,想要培養一雙子女成人成材,真的是很不容易。以它們自己的公司來講,一波波的逼退人潮不斷發生,公司以優渥的遣散費為餌,讓資深的老員工,一個個高興的榮退,二、三十年的工作年資,領著不到兩百萬元的遣散費,自以為可以開創生命的第二春,卻是在離開舊公司之後,遲遲找不到新的工作與事業機會,面臨著「坐吃山空」的處境,遣散費快用盡的此時,才驚覺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些失當,造成了今日的局面,然而,再多的懊悔與悲傷的淚水,也已然換不回當日的決定。 大娘姑有些慶幸,幸好當初,自己還能夠把持的住。曾經的自己,也心動過那九十萬元的遣散費(十五年的青春血汗),一度想過離職的念頭,打算著將近百萬元的現金,可以在銀行「生」多少利息,讓家中的兩位兒女,將來升讀大學以後,可以支付那為數龐大的「高」學費。 夫妻倆人之間,不斷的商議與舉棋不定,家中的二老,也一再勸他們體察時局,凡事再忍忍看,不要傖促作下決定,以免作出錯誤的決定。一忍再忍之下,錯失了良機,眼睜睜的看著許多的老同事,「歡天喜地」的領著一大筆錢離開,羨煞許多未離職的同仁們,只能待再原地,每日辛勤的工作著,領著還被「減薪」的薪水過日子。 大娘姑述說,當日也曾後悔過,如今,卻覺得有些慶幸。每一天「實實在在」腳踏實地的工作賺錢,雖是辛苦。但是,比起他人的「先甜後苦」,到如今的悔恨來說,當初沒有貿然做下決定,實在是很幸運。因為,今日還可以每天有工作做,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真的是有意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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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學校地理位置剛好位於金門島的中心,中央公路中點,學校建於陳仔山的山坡上,大門口正面正好面對雙乳山,風景十分美麗。學校後面是三百公尺長的大操場,在操場看台上可以遠眺大陸沿海。唯一感到奇怪的,學校四周沒有村莊,只有駐軍,學生都是從四方徒步跋涉,最遠的要走二、三十分鐘的羊腸小道才到學校,(學區包含中蘭、小徑、后沙、瓊林),家長大部分務農,因交通不便,學生沒有一人是家長接送的,很佩服他們的求學精神。 休息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由教務主任蔡少清先生帶我到教室上課,一見面,看到學生們都很乖巧、純真,他們對我感到很新奇,但卻沒有陌生感,不多久就能和他們打成一片了。全班同學沒有人上過幼稚園(其實在當時也沒有幼稚園可上),所以上課全部用閩南語交談,要學說國語,慢慢再說吧! 一年級有兩班,隔壁班是一位女老師,名叫蔡彩兒,我跟她唱遊課與勞作課交換教學,當時學校的編制比台灣的標準還要高,所以教得很輕鬆,學生也學得很快樂。 第二年,因台灣掀起一股打少棒的旋風,金門的學校也在當時的國防部長蔣經國先生的指示下,每校也成立了少棒隊,校長要我擔任少棒隊教練,並接掌事務組長,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低年級的行列,轉接高年級的科任。 民國六十二年六月底,學校正忙著期末考,並準備要放暑假,我接到媽媽的來信,要我回去服兵役,因為她收到了區公所的徵兵通知。同事告訴我,我在此已參加了自衛隊,可以不必回去當兵了,但有一個條件:就是在三十五歲前不能回台灣,否則回台灣會遭到逃兵通緝(當時台灣省與福建省有許多的法律都是一國兩制,解嚴後才逐漸趨於統一)。衡量得失之後,我還是選擇當兵去了。 辦好了留職停薪的手續後,我暫時跟同事、家長、小朋友們告別。於民國六十二年九月九日晚,搭乘海軍的「太武號」運輸艦離開學校,內心真是百感交集。心想:兩年的軍旅生活,不知是否還會有機會回來這塊美麗的樂土,與大夥們相聚?三年來,我看到這裡的全體軍民,不分你我,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犧牲奮鬥,不計一切的護衛著這個小島,雖然這塊土地幾乎天天遭到對岸無情炮火的攻擊、濫射,但是當地人對國家高度的熱愛、人與人之間濃郁的情感,令我一輩子永遠也不會忘懷的。 太武軍艦 提到「太武艦」,跟我也有一段難以磨滅的故事。 早期金門對臺灣的交通,除了每天一架次的軍用運輸機載運報紙、書信及高級軍官往返外,大部份要靠海軍一星期一班的運輸船艦來輸送(八十年後改成每月三次),每跑一趟,還要動用兩艘以上的驅逐艦來保護運輸艦,以免遭到大陸海軍艦艇中途的攔截,所以每一航次,平均都是四艘以上。也許是身在異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思鄉的情懷,每聽到有船要來的消息,很多的軍民,總是喜歡站在高地上,遠眺海面,盼著盼著,海面上,從無到有、一點、一線,軍艦漸漸的出現在我們的眼簾中,艦隊成一直線,浩浩蕩蕩、殺氣騰騰的從汪洋的大海中直奔而來,儼如一座海上長城,屹立在海上,好像是在告訴我們說:我來了!我來了!我給每一位軍民帶來了生機和希望。這一幕幕壯觀的景象,一生實在難得能遇上幾回。 民國六十一年的七月九日,學校放暑假,我和校長要搭乘「太武」艦回臺灣休假。當時太武艦是海軍中最新也是最快的運輸艦之一,所以大陸對岸想盡辦法要除而去之。當晚七時,我和校長兩人就坐在料羅碼頭邊,等待通知上船。 我們一邊聊天,一邊遠眺天空,觀賞雙方的炮火,在星空中交織著,炮彈在空中產生耀眼的閃光,猶如暴風雨的前夕;爆炸聲斷斷續續不絕於耳。大約是在七時二十五分,突然發現有一顆紅色的小火點,從小金門的方向直撲而來,在碼頭的上方就消失不見了,前後不到十秒鐘。金門住了三年,從沒看過這種現象,內心感到疑惑,正要啟口問校長時,碼頭上的憲兵突然大聲鳴笛,一邊喊叫:「要活命的趕快躲進山洞裡!」 (八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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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尋親五十年
記不清多少時日,我佇立在浯島的北太武山頂,俯瞰南太武那端的山,兩山相向;多少次彳亍在水頭港灣的大門,眺望那閩江口外的廈門,兩門相對。而近在咫尺的兩岸,五十年來卻因國共爭戰,各自獨立的政治高牆層層阻絕,人民不能往來,親情無法團聚。 世事沒有永遠不變的,三年前開放小三通,卻因事故纏身,探親之旅無能成行,一直延宕至五十年後的今天,尋親的殷切令我忘卻了凜冽寒風加上紛飛細雨帶來又濕又冷的難受,我偕兒媳,搭上了「小三通」金廈航班的「東方之星」客輪,開啟了我五十年來夢寐以求的廈門尋親之旅。 上午九點到水頭碼頭,跟著眾多的台商排隊辦理報到劃位,接受通關檢驗後魚貫的上船,十點四十客輪,緩緩離開船席,航向近在眼前的廈門鳥嶼,途經大二膽島,許多大陸魚船航行在醒目偌大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告示牌前的海上漁撈作業,碧海藍天,漁舟片片,竟是一幅青山綠水人間仙境的自然景象,感覺戰爭已經遠離,和平業已到來,愉悅的心情由然而生。 十一點四十準時進港,辦理通關檢驗,回到旅行團訂的「金雁酒店」已是中午十二點半了,利用在三樓午餐的時間打電話告知二弟我們已經到了,要他轉達大妹和小妹來酒店會面。初次見面,我告訴二弟說我跟父親的相貌如出一轍,我也不時注視著二弟的前來,二弟一進門就向我招手,乍看二弟的輪廓與兒子也有些類同,不一會兒大妹來了,隨後小妹亦陪著二媽相繼而到,期待已久的手緊緊握著,未待言語,淚水已潰決而出,內心感受的是慈祥與親切的喜悅,有太多的言語不適在這眾多客人的場合可以表達的。 餐畢,旅行團離去旅遊後,我們要等旅行團晚上回來用餐才能分配住房,所以我們和弟妹就先去鼓浪嶼遊玩至傍晚回酒店。旅行團返回酒店分配住房後,我們進到房間泡茶交談與照相留念,互訴這五十年來彼此的想念種種;弟妹告訴我:父親一九四九年由新加坡至廈門欲返回家鄉時,因國共對峙金廈交通中斷而滯留廈門。 十年後父親因返鄉無望才再成家,再育了二弟二妹,為養家活口積勞成疾,於六十四歲那年逝世,大弟和弟媳皆已過世。大侄兒在電腦公司上班,已婚育有一男。二侄兒任職港務局,二弟亦生一男。大妹擔任環保,有一女兒。小妹由部隊轉任公務員,妹婿是醫生,育有一男。弟妹們的工作和生活雖不算富有,大體看來尚是安定的。在弟妹心中父親為人溫和耿直、敦厚善良,是位慈祥和藹的父親。 晚上小妹請我們到「工商賓館」用餐,這是公營單位,由於小妹有業務關係,受到相當的禮遇和招待。用罷晚餐,二弟開車送我們觀賞廈門市夜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尤其,海滄大橋的燈光更是輝煌燦爛,令人目不暇給。 次日是父親的忌日,亦是我此行探親最重要的事務。近午大妹到酒店來載我們到湖濱北路五樓的家,步上五樓看見父親掛在神龕上的遺像,我的眼眶已開始濕潤起來,二弟備好菜餚,二媽替我點了香,我向父親上香時,望著父親的遺像,再強忍也無法抑止親情而自然的淚水,我向父親稟告,兒子帶著兒媳婦到您靈前為您上香祭拜,我們兄弟妹已經相見團聚了,您要庇佑咱們金廈二家的兒孫平安健康,家庭和樂,只要孫兒有假日陪同,孩子定會時常回來探望弟妹,我們定會時相團聚,我們會規規矩矩為人,正正當當做事,會一代比一代好過,請父親大人在天之靈好好安息。我並為母親和姑媽各買了紙錢燒給父親,弟妹們說今天燒的紙錢最多。 下午,二弟、大妹和小妹帶我們去參觀南普陀寺、科技展覽,走訪廈門大學、看放風箏及逛中山路等市街景點。晚上小妹訂在廈門最有名的風味小吃─好清香餐廳,嚐嚐廈門地方美食,的確經濟實惠,風味特殊,十幾道菜才人民幣三百餘元。我們又在這美麗的包廂內照了一張甚為完美的全家福相片,作為永恆的留念。用畢晚餐又至「金凱悅酒店」三樓唱歌,弟妹的歌都唱得很好,也會跳舞。我聽弟妹說父親還會拉二胡,我想我們的音樂細胞或許是來自於父親的遺傳吧!小妹說再點唱一首「明天會更好」才結束,唱完十一點弟妹陪我們返回酒店。 第三天上午我告訴弟妹不用來陪我們,我們要自己在附近走走,中午由我請弟妹們全家在酒店用餐,用完即在餐廳坐談話別,二媽和弟妹們再三吩咐要我們常來,兒媳還表演魔術給堂弟與表弟妹們看,年青人互動很快就熱絡起來,不到三天的相處,似乎已熟悉了三十年那麼地親切,這也許就是血緣相融的造因吧。 這次的尋親之旅所收穫的遠超乎我的想像,不僅見到了想見的弟妹,更看到了父親生前年青時在廈門與友人合照的相片,及他個人英挺瀟灑的獨照,尤其一張彌足珍貴的是五十年前我和祖父及母親合照的黑白相片,這是父親交代二媽要保管好,爾後與我相認時要給我的,這張相片家鄉沒有,我記憶裡未曾見過,這該是我開始讀小學時照的,由祖母託人從新加坡轉交給父親的,連從小最疼我的祖父,年青秀麗的母親也在這五十年前的照片中見到了,這照片對我而言可是無價之寶的珍貴哩! 五十年後的今天尋親願望終究實現了,不能見到父親那是無可挽回的事實,想見的弟妹都見到了,雖然只相聚了三天,感受的是熱情,親切與自然,或許弟妹們生活在都市裡,思想文明與現代,發覺不出耳聞中大陸人民的偏見或「相見不如懷念」的結果。下午三點二媽和弟妹送我們到和平碼頭,臨別依依,再次緊握住溫熱的手,頓時又令我勾起父親二十歲離家,在此終其一生的想像,我強忍著淚水揮別了父親的第二故鄉與家人,我告訴弟妹,只要兒媳有空陪同,我會常來看你們的,我們終於相聚了,要感謝二媽對父親的照顧及兒媳陪我實現了期盼五十年尋親願望的孝心,相信父親在天之靈知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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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阿母!阿母」阿萍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市場找阿珠。「靠夭ㄚ!」阿珠白了阿萍一眼。 「阿母,不好了,麗月阿姨自殺了!」 「那ㄟ安泥!」阿珠呆了半晌,也顧不得有人要買菜,拉了阿萍便往麗月家跑。 店門口已擠滿了人,警察正要將麗月抬上吉普車,麗月口吐白沫,陷入昏迷,後面跟著哭喊的楊母。「聽講是呷農藥。」圍觀的人探頭探腦後,皺著眉頭說。「足可憐ㄟ!」有人發出惋惜。 阿珠瘋也似地推開人群,看到麗月動也不動,禁不住痛哭失聲,「麗月ㄚ!妳那會這泥憨!」 「走!走!不通鎮路!車要開了!」大夥七手八腳的抬上車。 車子駛遠了,吱吱喳喳的人群散了,阿珠倚在阿萍的肩上,啞了的聲音似哭似喊,「麗月ㄚ,妳那會這泥憨!」 麗月總算救回一條命,卻也傷了喉,身體也因後遺症,變得很差。整個人像失心瘋一般,有時喃喃自語,有時又暗自垂淚。 阿琴承受不住楊母的壓力,也不忍麗月受折磨,悄悄離去。 ※※ ※※ ※※ 時局紛亂,島上常發生阿兵哥騷擾年輕婦女的事件,承受不住思鄉苦的逃兵,挾持鄉民做人質,造成逃兵與人質雙雙傷亡的消息也時有所聞。 十萬大軍駐守金門,金門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安全獲得保障,早年海盜恣意上岸劫掠的事情不會再重演;憂的是,十萬名年輕氣盛的阿兵哥,像虎視眈眈的野狼,對準著島上為數不多的青春女子。 「沒代誌不通亂走!」阿珠總是不忘叮嚀長相甜美的阿萍,出入留神,少跟阿兵哥來往。 老士官長是唯一可以在她們家出入的軍人。「人家老王不同,伊是讀冊郎」阿珠總愛強調,王老士官長不是一般的「蕭兵仔」。老士官長對阿珠三個子女疼愛有加,經常出入,難免引來風言風語,不過,阿珠先生阿木拋妻棄子,在南洋另娶的事,鄉人也略知一二,寡婦再嫁雖不被社會鼓勵,但旁人也無權干涉,尤其阿珠潑辣個性,可不是能任意招惹的。 有時,二人會趁著白天阿萍去裁縫店的空檔,支開大頭與阿樹,溜進阿珠房間溫存一番。 見到阿珠,王老士官長總是猴急似的將阿珠推入房間,「唉呀!不要啦!」阿珠嬌羞地說著,但也沒使力反對,任由士官長粗大的雙手在她圓潤的身軀上游走。 房間裡傳來一陣陣的驚呼喘息聲響,不知世事的大頭與阿樹,總會急哭地拍打著房門,「阿母!阿母!」一聲一聲叫喚。「麥擱叫ㄚ」阿珠在喘息之餘,仍會放開喉,對著門外高聲制止。 ※※ ※※ ※※ 那一陣子,常常反胃,發現月經不來了後,阿珠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未婚生子,在金門畢竟是一件不光采的事。她決定跟士官長坦白,要他好歹給個交代。 「真的?」聽到阿珠懷孕的消息,王士官長驚喜不已,漂泊多年,老來得子總算是個喜事。 「怎麼辦?」阿珠有些無奈。 「生下他ㄚ!」王士官長欣喜的說。 「叫我沒名沒份生下它?」阿珠有些生氣。 王士官長恍然大悟地乾笑二聲,「那我們結婚ㄚ!」 阿珠掐了士官長一把,「也只能這樣了。」心裡這麼暗想。 對於母親再婚的決定,阿萍不置可否,母親守寡多年,找個老伴相扶持也是件好事,只是,一對老新郎、老新娘,結婚的畫面一定很滑稽,而且,已經好久沒叫過「ㄚ爸」,她怕自己叫不出口。 婚禮低調,只請了少數幾位親戚,以及王士官長部隊的長官,看到母親愁苦多年的臉,終於露出難得的笑靨,阿萍心裡頭也覺得安慰。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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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金門歲月
民國五十九年,屏師畢業前夕。 有一天,無意間走到學校布告欄前瀏覽,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邊看到了一張公文佈告:「徵求應屆畢業師範生前往金門前線任教,:::::」 當時我們讀普通師範科的,與讀師專第一屆的學生一起畢業、分發,正苦思不知如何填寫志願時,我內心突然興起一股念頭:與其和師專生爭分發,倒不如志願到前線服務,況且條件實在令人嚮往呢! 畢業後,終於如願的分發到金門縣的開瑄國小服務。記得當時同班同學中,有的分發到偏僻的山上,步行山路要二、三個小時,學校沒有電,喝山泉水,一個學期難得見到校長幾次面,生活物質條件很差,我當時真慶幸自己選對了地方。 兩個月漫長的暑假,好不容易辦好了出境手續(當時要到金馬前線,出境手續和出國一樣),本來是預計搭九月初的軍艦前往的,但是接連來了幾個颱風,把搭船的日期都延後了。九月八日芙安颱風過境,十日上午海上颱風警報解除,下午立即接到通知,要我立刻在下午六點以前到高雄港十三號碼頭報到。晚上八點,四艘軍艦準時開航,緩緩的航出高雄港,然後浩浩蕩蕩的排成一列,航向我們的目的地──金門。 第一次長時間的搭船,加上颱風又剛離境,所以海面波浪洶湧,全船的官士兵都倒下來了,我也不例外。本來我是睡在船艙底下,由於大部分的官兵都嘔吐了,空氣中的異味實在令人受不了,所以我就跟幾個移防的空軍官兵跑到船艏前砲塔下的空間休息。沒料到剛就位,就來了幾個大浪,把我們淋得全身都濕透了,幸好這幾位空軍官兵連忙拿出毛毯借我禦寒。這一夜,大家都沒闔過眼,一路暈船到金門,整整吐了十多個小時,把身體內的東西都吐光了,甚至連膽汁也吐了,這是我有生以來暈船最嚴重的一次,永遠難以忘懷。(說也奇怪,有了這一次難忘的經歷,以後搭船遇到大風浪再也不曾暈過了) 十一日晚六時,軍艦終於在高度備戰中安抵金門的料羅灣。夕陽西下,金門列島盡在眼簾,十分壯觀、美麗,心想,等一下下船後,可以立即到學校報到,並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誰知在這時候,船上傳來一陣的廣播,打破了我們上岸休息的美夢:「今天是單號,為防範匪砲及匪艦夜間的攻擊,本艦隊要在外海停留一夜,明天一早才能登陸:::::。」 整艘軍艦約有一千多位的官兵聽了都很失望,因為大家自上船以來未能正常的吃到正常的熱食,又飢又渴,船上的饅頭和乾糧實在難以下嚥,只好再忍耐一夜。不過令全體官兵堪慰的,在月光皎潔的夜晚,大家都坐在甲板上聊天,並看到一場很精彩、且很激烈的砲戰,雙方的砲彈你來我往,在金門及廈門的上空引爆,聲光震天,不絕於耳,把大地點綴得十分光彩奪目,令人終生難忘。戰爭啊!竟是如此的可怕。 第二天一大早,軍艦在料羅旁的水頭沙灘搶灘登陸後,我立即搭計程車前往學校報到。學校位於中央公路旁,一進校門立即被一群小朋友包圍著,並且一直向辦公室的方向高喊:「台灣來的新老師來了!」讓我覺得好溫馨、好感動。校長吳振順先生立即出來招呼,引導我到校長室,並召集全校的老師跟我見面。 校長說:「學校開學已十天了,你今天來報到,還算是很正常,以前有些老師會拖到半個月後才來報到。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再開始上課。宿舍都已安排好了,你也不用擔心吃的問題,學校的工友先生會幫你煮飯,供應三餐飲食,平常日學校中午還有營養午餐:::::。」聽了實在好感激。 最後,提到任教班級,校長說:「你是全校目前唯一正統師範學校畢業的老師,大部分一年級的學生國語還不會說,希望你能從一年級帶起。」我當時楞了一下,心想,低年級不是由女老師來教比較好嗎?怎麼會由我這個大男生來教呢?最後只好勉強答應。如今回想起來,在我近三十年的教育生涯中,過得最快樂、最有收穫、而且最值得回味的,就是第一年擔任一年級的級任導師,同時也改變了我的人生觀。 (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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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他山之石
校長九年一貫的教育理念很清晰,觀念很新穎,加以口才便給,執簡御繁的功夫很是獨到,對於他的簡報,我們都深感獲益良多。壯圍國中是全國有名的田徑重點學校,幾十年來,他們所培養出來的優秀人才,可以說是不計其數,我想,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擁有傑出的教練人才,以及得天獨厚的優秀學生,我認為,更值得重視的是│屬於宜蘭人的那一種不向環境低頭的「硬頸精神」,而今天,這種硬頸精神,已經不僅僅是客家人的「特產」了,定居於「後山」的蘭陽子民,正以這種大無畏的精神,正告世人│自己絕非化外之民,而是「別人能,自己更能」的一群。 樂隊表演給我的印象頗為深刻,在一位年輕的女老師的指揮下,我門聆賞了一場豐美的音樂饗宴,也為我們旅途的勞累,洗去了不少的疲累與煩憂,可惜,因為我們行色匆匆,時間也越來越向晚了,所以,許多同行的團員,都不能專心的聽賞,頗為可惜。花蓮縣的萬榮國中,是一所令人驚艷的學校,不僅是因為她們的學校很迷你(全校只有六個班級),而且,幾乎清一色都是原住民的學生,在教職員當中,也有許多是原住民的子弟;最令人拍案驚奇的是,他們擁有一位很另類的校長,這一位校長給人的印象,可以用「笑逐顏開」四個字來形容,因為他笑口常開,且常語帶幽默,常惹得大家笑得人仰馬翻,無形中,很快的就能達到宣教的效果。 該校首屈一指的原住民歌舞表演,斗大醒目的精神佈置,首先吸引我的目光,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如此煞費苦心的精神標誌│「馬里巴西」,原來就是族人不忘本的一種精神象徵。 原來,「不忘本」、「追本溯源」的優良傳統,不只我們閩南人才有,我看過的許多台灣地區的居民也都是如此;今天又得知連原住民都如此「數典念祖」,我相信有如此可貴的信念,原住民不但不會亡,而且一定會更加的發揚光大的。 該校的校外教學研習活動、合唱團外埠表演實施計畫,都撰寫得相當周圓與完整,博得所有與會的喝采;其中的戶外教學墾丁知性之旅,編輯得非常精緻,而且充分考慮到師生的共同需求,就中,我特別欣賞「墾丁知性之旅」生活守則中的生活叮嚀,諸如:心動不如行動,「儲蓄」習慣快樂遊;還有『墾丁知性之旅快樂多』Graduation Journey、︻墾丁國家公園︼的基本認識、「關山夕照」參觀快樂行、動手動腳做學問︻活動學習單︼、「國立車城海洋生物博物館」參觀快樂行、「恆春國中」參訪快樂行、『墾丁知性之旅快樂多』自我學習評量表等,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學習主題與單元設計,師生同感受益良多。 萬榮國中因實施九年一貫課程有成,是全國有名的「標竿一百」榮譽學校,我想,該校之所以能功成名就,校長沈居松先生宵旰勤勞與戮力奔走,應居首功,從此處,我們也再一次驗證了一位傑出的領導者,對學校的風格塑造及影響有多深遠了。 此外,我們的導遊譚芸萍小姐,是一位對地球科學很有研究心得的「小博士」,他要帶我們這一團之前,曾詳細看過我們的背景資料,知道我們的水準甚為整齊,團中的每一位成員,幾乎都在各自的領域裡,有本身的專長和素養,所以,自始至終她都不敢「臭蓋」,深怕說溜了嘴;當她講解到自己比較陌生的部分,總會習慣性的回過頭,看一看林英生老師,因為林老師可是地球科學的「專家學者」,俗語說:「孔子之前,不賣弄文章」,我相信譚小姐定是個聰明人,她更是最了解箇中三昧的。 說來慚愧,在此之前,我從未到過嚮往已久的宜蘭跟花蓮,可是就在最近的這兩個月裡,我竟然能一連去了一趟花蓮和兩趟宜蘭,有此福份,真的要感謝教育局長官的巧安排,因為此行,我真的見識了很多,也成長了許多;我此刻的心境是:溫馨滿懷,感謝深深,真的,此時此刻,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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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您一段
您走了,一位我敬愛的、平易近人的長者,那天下班騎著車經過您家門前,我竟有股不知身在夢中或現實中的奇怪感受,那白布讓我心跳加速,沒有任何預警的,您決定告別人世。鄰居們談論著、不可置信的是事實,早上還在走動著的您,瞬間不發一語的走了。是無病痛的走,是留點神秘的走,也是乾脆的、果斷的、不帶點眷戀的走。 選擇在過年前走是有意義的吧!我想,大家回來陪您最後一程。我和另一位同學是送您最後一程的某種身份的代表,我在隊伍中神奇的未掉下一滴眼淚,淚水數度在眼眶中打轉,您繞著村中做最後巡禮時,我對那一幕特別記憶深刻,二位村中大老,他們是二位我始終搞不清楚誰是誰的長者,他們是二位手持柺杖一步一腳印往前行的前輩,都九十多歲了吧!二位是跟您一樣上了年紀或者是「哥兒們」的老大前來送您,我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或者說是有意等他們二位有心人,我頻頻回首,我不捨,我不忍看見年長的一輩漸漸的就這麼走了,想來二位心中更是感慨萬千吧!您才說過羨慕另一半沒有病痛的走,沒想到自己也是這樣,是夠讓人意外的,是夠令人震驚的,是夠令人惋惜的,但畢竟您走了。人終究得走上這不歸路的,但有人絕望的走,有人在病魔的惡勢力下屈服,有人來不及交代一聲就走了,有人可以走得比較灑脫,不管如何,「死,有輕如鴻毛,有重如泰山」,只願不枉人世間走上這一遭。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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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吹毛求疵?
由於胸無大志,加上記性差,即使面對切身的問題,也常消極以對。可是有些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小事,卻又會橫梗於懷,一定要說個清楚才罷休。牽手的經常消遣我:「你到底是領誰的薪水?吃誰的飯?該做的不做,就只會吹毛求疵!」經她一說,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請看看下面幾件被她罵到臭頭的「案例」,看我是不是真的吹毛求疵? 前天在網上讀到一篇探討輔導學生的文章,觀點、文字都不錯,吸引我一口氣看完。不過我對文中連續出現的「偷機」字眼,很有意見,另外對他文字表達的方式也有不同的看法,遂點選「與我連絡」寫了幾個字給作者,要他留意是「投機」不是「偷機」,如果要用「偷」字,那乾脆就用「偷雞摸狗」,也談一點句子結構和意象之間關聯的問題。 作者很快回應表示:他當然知道「偷雞摸狗」的意思,但他要表達的確實是「偷取機會」的「偷機」,他主張對這樣的學生要及時施予薄懲,才能防微杜漸。另外他也對我小題大作表示不解,他說:「文字是活的,作者本來就有權定義使用的文字,讀者無需吹毛求疵」。 我本意只想告訴作者用到別字了,還以為會獲得感謝呢!沒想到他的回應卻是直接命中我的要害。說我吹毛求疵也就認了,可是要我認同「作者可以定義使用的文字」,這有點強人所難!語言文字都是溝通的工具,共通性是首要條件。雖然大部分的詞彙和意涵,都是歷經長遠時空許多「個人」的創意、或經驗、或定義產生的,但須經由某個社群、某個類層共同的生活經驗而發展來,語言文字也因為這樣而得以貼近生活,繁複多姿。今天所謂的「網路語言」,有其使用上的方便和趣味,被較多的使用者接受而成形,但並不表示可以隨性定義文字。「偷機摸狗」的定義是約定俗成的,是收歛性的,「投機取巧」也是。至於「偷機」,即使解釋為偷取機會,也不能視為「需要防杜」的對象,偷取機會也可以是正面的,像偷個機會休息(偷閒)、偷個機會做什麼之類的。他想表達的已經有明確的詞可以用了,實在沒有必要找來「偷機」再自行定義,除非作者有更鮮活的意象。 接下來這件造成的後遺症則是現世報。有些公文習慣以「惠請」作為祈使句首,像「惠請 辦理」、「惠請 協助」、「惠請:::」等等,每次看到這樣的公文都會很不舒服。有位跟我有同樣看法的朋友說,他擬稿寫的「請 惠予協助」,每次都被長官改成「惠請 協助」,長官說不要有太多贅字,如果這種寫法愈來愈普遍,終究會「積非成是」的。可是明明錯的,怎麼可以積成對的呢?假設你是要對方同意你的要求,比較囉嗦的寫法是「我請你同意」,這是祈使句,「請」之前是主詞,之後是受詞,這很清楚。一般習慣把主詞和受詞省了,就成為「請 同意」,文字簡潔,意思不變。有時為了表示更客氣,除了「請」,還要表示「敬意」,就寫成「敬請 同意」,如果覺得還不夠恭敬,要再加點什麼來表示內心的赤忱,就成了「我敬請你惠予同意」,省略主詞和受詞,就寫成「敬請 惠予同意」。如果寫成「惠請 同意」,那可是「我惠請你同意」,這怎麼會通?除非你真的認為請人同意,是你施惠於對方。我每次看到「惠請」的公文,就像碰到過敏原一樣,總要不舒服一陣子。有機會我常會談這個問題,包括跟習慣這樣寫公文的人,但經常惹得對方不快。雖然沒有人當面罵我「吹毛求疵」,但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眼神已清楚的表達這個意思了。 不過也不是都這麼令人洩氣的。我有位好朋友,才氣縱橫,寫的文章生龍活虎,又快又好。結識之初,他曾拿篇剛寫就的作品讓我先睹為快,還客氣的問我有什麼意見?在我看來,那篇文意已經夠好了,可是我卻覺得如果沒有給他一點意見,沒法交代,遂建議他段落稍作調整,另外,不要有口頭禪,這樣可以讓文章更乾淨、更流暢。在旁的牽手聽我信口開河大發厥詞,氣得臉色發青,直指我自以為是、吹毛求疵,簡直是目中無人。可是好友卻欣然接納,還客氣的表示謝意。到今天,我們已成莫逆,他的文章也愈發成熟,只是文章裏還是偶有口頭禪,這也許是他的標記吧! 關於八二三砲戰金門到底捱了多少砲彈這件事,就讓我覺得「吹毛求疵」有時還能獲得實質的回報和尊重。在許多與八二三砲戰有關的文獻資料都會提到:「金門共落彈四十餘萬發,每平方公尺平均落彈四發」,我對八二三砲戰落彈幾發並沒有具體的概念,也不是很有興趣,可是對四發砲彈掉在一平方公尺的情況卻很有疑問,如果是這樣,金門早就毀了,那還有今天!我推想這個數子的由來可能是這樣的:金門面積百餘平方公里,落彈四十餘萬發,把數字簡化一下,就用四十萬除以一百平方公里,這個問題不大,可是接下來卻把一平方公里誤作一千平方公尺,才會得出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事實上一平方公里是一百萬平方公尺,差了一千倍,較正確的數字是每一千平方公尺(約一耕區)落彈四發。在遠見雜誌刊載郝伯村的「無愧」時也曾出現類似的錯誤,當時也像過敏似的去函抓錯,結果編輯把我的意見刊了出來,還送一本書。 相同的情形也發生在「新新聞」,該刊於美國進攻伊拉克期間,在「數字」這個專欄特別以伊拉克為題,秀了一大堆數字,我看到裏面寫的伊拉克面積,竟然比台大校本部還小,寫了封信去提醒編輯,編輯回信表示感謝,可是接下來那一期還是出錯,我再寫信提醒,這次編輯表現得很洩氣,她說,她已竭盡所能的注意小數點、注意單位、算數字裏的零算得頭昏眼花,結果還是突槌,她還問找,可有什麼方法可以避免再出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如果對數字和單位沒有具體概念,成天陷在數字堆裏碓實難為,可是就算弄錯了又有幾個人注意到了?就算注意到了,又有什麼負面的影響呢?有必要「吹毛求疵」嗎?讓人家那麼難過,為的是什麼呢?我不禁有點懊悔,也有點傷感。另外對自己則有很深的疑惑,為什麼大事都不計較的人,會那麼在乎小數點的位置,和文章裏不傷文義的幾個字呢? 我是個吹毛求疵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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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去啦!去啦!機會難得。」阿琴在旁邊起哄。「不然,叫阿萍陪妳去。」 「好啊!」阿萍興奮的說。 范連長見麗月沒有反對的意思,順口說道:「就這樣吧!晚上六點半,我會派車來接妳們。」 晚上六點半,范連長果真準時派人來店裡接她們。 阿琴推著麗月出門,「去、去、去,去七頭,不要想那麼多,店裡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范連長特別幫麗月和阿萍安排好靠近舞台的位置,讓她們可以舒服的欣賞表演。連上弟兄還準備好各種飲料和小點心,供坐在貴賓席上的她們品嘗,忙進忙出的范連長,也不忘抽空過來打招呼。那一夜,是自從振東失去音訊後,麗月第一次笑得如此開心的一夜。 回家時,已經九點多了。裁縫店裡的燈光還亮著。「對阿琴實在真歹勢。」麗月心裏想著,再望望手上提著的小點心,希望能夠聊表一絲歉意。 打開門,端坐在店裡的是振東他媽媽。 「卡差不多ㄟ。」麗月還沒開口,楊母已經滿臉不悅。 楊母瞪了一眼:「三更半暝,跟哮兵仔七投啊這擬晚,妳不驚人講,我們楊家還想要做人。」 「阿母,我只是:::」麗月想解釋,但又不知如何說起。 「已經好幾次了,我只是不想講而已,妳若感覺對得起我們振東,妳就做妳去。」楊母說完,轉頭便上樓。 麗月愣愣地站著,手上的小點心散了一地。 ※※ ※※ ※※ 麗月從此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對於范連長,也總是想辦法避開,阿琴知道楊母對於麗月和范連長之間的事很不高興,做為一個外人,她也不好再說甚麼。只是,看到麗月整天無精打采的樣子,她也覺得難過。 楊母說了狠話:「蕭兵仔若再來,就要用掃把將他掃出門!」因此,很長的一段時間,范連長和他的傳令兵,都不敢踏入麗月的裁縫店。 那一天,傳令兵再度上門,他向麗月敬個禮後,交給了麗月一封信。「連長過兩天就要移防回台灣,交代我要把這封信送來。」沒呆多久,便回去了。 麗月撕開信,看了一會,眼眶裡帶淚。 阿琴瞧見了,過來摟住她,「不要傷心了。」話才說完,麗月便掉下淚來,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我陪妳去找他。」阿琴安慰的說。 麗月搖搖頭,她知道楊母的脾氣。 那晚,阿琴沒回去,留在店裡陪麗月,兩個女人關在房間裡,藉酒消愁。不勝酒力的二人,瀾醉如泥,終至相擁而眠。 禁不住寂寞,加上同病相憐,讓姐妹倆感情更深,由於阿琴像個男人婆,二人同進同出,在純樸的小鎮上,難免引人側目,麗月與寡婦裁縫師阿琴有同性曖昧的流言四起,阿琴無所謂,麗月倒相當在意。 麗月去市場找阿珠買菜,鄉人投以異樣眼光,「那個就是不守婦道,愛蕭兵仔,又亂跟女的黑白來的查某」。麗月聽到有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不通講那麼大聲,給人留一點面子啦!」另一個女人小聲的說。 麗月有些難堪,阿珠放下手中的菜蔬,氣呼呼的:「妳們這二位蕭查某,講啥米蕭話,不驚給雷公卡夕嗎?」二位女人看到阿珠一副兇相,趕緊摀嘴而逃。 阿珠最討厭這種講人是非、道人長短的行為,她自己是過來人,所謂人言可畏,這句話她最能感受,阿木「落番」,一去不回,鄉人的流言蜚語,也曾令她痛不欲生,我們可以不認同,但沒有人有權利可以污辱他人,過去,她只敢偷偷掉淚,現在,她已經懂得回擊,因為不回擊,只會讓更多好事者等著看笑話。 麗月感覺受辱,旁人的眼神,像一根根札人的針,一觸就痛,她低著頭、紅著眼,無心買菜,強忍著淚水,一路狂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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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新生
不能再如剛上國中時,以「無知」形容自己,再縱容某些不該發生的錯誤。今天,我又再度踏上人生中,另一次轉折,深刻的階段。羽翼初成,只等待脫離嚴密的保護,嘗試展開雙翅,飛翔。 也在不久之前,已迫切的心情,急於想穿上那一套套屬於成長的代表服裝,我看得見它們散發出的青春活力,是什麼特別的力量,讓人擁有與眾不同的光芒?我邁出我的一小步,跨入嚮往已久的莊嚴校門,這又是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心情歷程,充滿了新奇與興奮,卻又在心底深處隱藏了淡淡的憂愁。沒有畏懼、惶恐的陌生感,一切都像在自己慎密的計畫之中,如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安,便是藐視原本對新生活的責任與重擔所做的預估,為此產生了些許的不適應。 我不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樂於接受緣分的安排,與大家相識在這個班級,感到無比的溫馨,往後的日子中,總會有你們伴隨在身旁,也許就是大家的熱情,吞噬掉我對新環境產生的陰暗面,我望見校園幽靜的學習環境,綠意盎然,還有五顏六色的花朵相互映襯,巍峨的白宮就聳立在最顯眼的地方,給了人踏實、安穩的感覺。我知道是什麼特別的力量,滋潤了枯乏的生活,這就是來自於自己對於學校生活的期待,和一顆想要飛揚的心。 藍天是那麼的廣闊,有著變化萬千的天氣現象,一片澄澈剔透的光亮背後,是不是也還藏有不為人知的訝然。 溫室裡的花朵,經不起大自然的風吹雨打,烈陽曝曬,只不過是供人賞心悅目的玩物,生命的虛體,反不及縫隙中掙扎、靠毅力求生的雜草來的真實。關於人一生的成長,從惹人疼惜的小不點開始,一直都是備受呵護的,家人付出無怨無悔的關愛,容忍與原諒漸被寵愛的「嬌、驕子」。 不經過挫折和困難,要怎麼堅定步伐,走向未來呢?從前的任性,阻礙許多進步的空間,發展的機會,沒有體會到自己正在長大的轉變,就不知道改掉我行我素的態度,偷懶的陋習也隨著見識的範圍增廣,而瞭解到它的不切實。既然,有勇氣選擇辛苦的崎嶇道路而行,在踏入校門時,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這意味著自己的改變,便要是脫胎換骨,在思想上、行為上。這個學校依然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他總是默默的,洗滌潔淨一個人 ,使之成為菁華。 想要飛翔,按捺不住心裡的雀躍,在下一秒,衝向天際。一路上,也許顛簸起伏;一路上,也許不停的克服困難:::點點滴滴,構築三年後成功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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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他山之石─隨國教輔導團參觀記
九年一貫的教育政策啟動以後,非但教師更加忙碌,學生更加忙碌,家長也更加忙碌了;為了要汲取其他縣市的教育經驗,以作為本縣規劃教育方針時的參考,「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教育局的長官從善如流,積極爭取經費,為本縣所有國民教育輔導團的團員,規劃了一趟既充實又溫馨的學習之旅,使每一位參與的國教同仁,咸感獲益良多,不虛此行。 以下,是個人有幸參與此次活動的一些筆記,藉此,希望能喚起我國教先進同仁的重視,並共同為教育優秀的下一代,奉獻我們最大的心力,為我金門光明可期的教育願景,彩繪出最亮麗耀眼的教育新頁。 四結國小,是宜蘭縣的一所中型小學,校長已是將近六十的「老人」了,但是,由於他勇於任事,所以,教育局的許多專案,都交給他來做,他也都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多年來樂此不疲。 此國小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井然有序、訓練有素的家長義工,而且,由於校長的知人善任,所以,全校師生上下一心,推動起繁重的九年一貫工作,總能得心應手;校長的才思敏捷,文筆甚佳,出口成章,很得大家的激賞與歡迎。 她的校地面積並不大,地理位置亦甚為偏僻,所以,細心的校長怕我們找不到路,特別出來幫我們帶路,也多虧他從旁協助,否則,連「宜蘭通」的司機和導遊小姐,都幾乎要迷路了。 四結國小的教學設備,雖然有教育局的全力支持,但是,在我看來,他們的基本配備,還是比不上我們的偏遠學校,遑論首善之區的中正國小和後起之秀的金湖國小了。他們的運動場跑道,還沒有舖上時興的PP或PU,但是,學生無憂無慮的奔跑著,依然是那麼的自信與亮眼,可見事在人為,只要有信心、有決心,則天下無不可成之事;我想,眼前的這所歷史悠久的學校,正提供給我門這樣的訊息。 該校的陳文德校長,另一個令人激賞的做法是:他允許學校的同仁,在週三進修時,一個班群或一個團體,可以三五成群的坐在咖啡館裡,一邊喝咖啡,一邊討論他們所要研發的課程;他唯一的要求是:「手機一定要開,學校萬一有事的話,才能找得到人。」光是這一點,就夠新進與前衛了,俗語說:「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我們在陳校長及其所屬的學校團隊中,再一次印證了「積極思想的驚人效果」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領導統御的最高指導原則。 銅門國小是花蓮縣秀林鄉的一所偏遠的小學,該縣的教育局之所以做如此的安排,主要是要讓我們看看原住民學校的教育特色,用心可謂十分良苦。 該校的校長是吳筍女士,年紀在六十歲上下,看上去頗有媽媽的味道;全校學生數,大約一百五十七人左右,在表演節目時,安排原住民用原住民語致歡迎辭,雖然是原住民的後裔,但是,我的感覺是他的語言表達並不「輪轉」。 值得一提的是,回到金門來以後,我無意中看到一則新聞,報導花蓮縣的某一對「校長夫婦」,有一個晚上,分別參加友人的宴會,在回家的路上,校長先生不幸發生了車禍,因為傷得很重,不治而死;我一看,是銅門國小吳校長的先生,她的先生是國小的退休校長。 得知此惡耗,真為吳校長的不幸際遇感到惋惜;我們常勸人說:「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今後要喝酒應酬的人,實在應該三思而後行了。 此外,壯圍國中是宜蘭縣的一所體育重點學校,校長和本縣的吳啟騰校長,是多年前的校長班同窗,此次,有緣千里來相會,兩個人很快就寒暄了起來,並且,還合拍了好幾張「特寫鏡頭」當作紀念。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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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過年憶往
小時候穿新衣、新鞋,口袋有紅包,喜孜孜過農曆年的景象與心境,距離現在已屬遙遠,景象可以模擬,心境卻難營造,也已不復記憶。 年年重覆而印象深刻的過年,已在青少年時期了,那時候住在台灣,過的是入境隨俗,屬於都市化的年,沒有鄉村蒸年糕、拜拜等繁文縟節,氣氛是比金門差多了,但還是可以在自家營造一個屬於自己想要而溫馨的年。父親對過年的重視程度,影響著往後的我。自組家庭後,就都以那樣的觀念和模式過年,也一直以為大家都是如此,直到有一年回小金門與公婆過年,才改變想法。 就某些方面言,父親是開明的,早期遊歷許多國家幫助他拓展視見,而其他方面,父親是保守的,他遵循傳統,甚且幾近迷信,曾經,他叫我把洗好的衣服往裡面晒,他可不要在女生的衣服下面穿梭! 父親生活儉樸,三餐只在乎溫飽,不在乎口味,速食麵可以果腹當作一餐,但我從他張羅年夜飯的忙碌看來,他極重視除夕夜這一頓晚餐,團聚意義也就特別被突顯出來,所謂團聚,一般人在成家前最在乎的當然是父母及兄弟姊妹,然而,在我腦海中,竟搜尋不出一張曾經有過的完整畫面。最早在金門,母親帶領我們,父親在南洋,後來去台灣,姊姊出嫁了,母親不在了,再後來,哥哥當兵去了,即使是出嫁住在附近的大姊,每年除夕傍晚,收拾好店面,也都是趕到基隆和她的姨父、姨母一起過的。因此,最常和父親圍爐的,就是我這最小的女兒了,以及我的堂哥、堂姊們,如果他們沒回金門。 通常,除夕當天,吃過中飯,父親就著手進行佈置春節氣氛,貼春聯往往要讓他忙上個把鐘頭,他得注意上聯、下聯,不要貼反了,還要懸掛增添喜氣的裝飾品,整間屋子頓時明亮起來。我的心思放在讀書,滿腦子只有聯考,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年夜飯佳餚滿桌,不能免俗的,大「橘」大利、年年有「魚」,象徵金元寶的水餃菜色都有。父親教導我們,吃飽後碗裡要留一小撮米飯,象徵來年有米糧吃,睡覺前留著小燈,不要熄滅,直到天明,大年初一早,穿戴好新衣,要先「走春」,然後才能自由行動,「走春」的方位,父親前一晚看「春牛圖」得知。至今,我仍循著父親的方式過年,只有「走春」一項,因看不懂農民曆上之指示而作罷。 曾經有幾個年前,幫大姊賣春聯,印象極為深刻,大姊在台北士林經營一家運動鞋店,早上兼賣報紙、愛國獎券,眷舍雨後新村、忠勇新村、懷仁新村都在附近,還緊鄰雨農市場,每早都有為數可觀的人到此買菜。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姊夫靈機一動,批了春聯來賣,過年前十天將春聯陳列在自家店騎樓下,除夕前一、二天則是賣春聯高潮,整個春聯攤位擠得水泄不通,我那時候正「由你玩四年」,不必像高中整天抱課本,就幫生意興隆的大姊賣春聯。當客人看中了懸掛的某副春聯,我必須以極快速度找出一模一樣的,絕不允許拖拖拉拉,才有辦法應付不同顧客的需求,有時候,我還要外行充當內行,現學現賣,解答客人貼門神、貼春聯之疑問,生意好到牛奶罐裡塞滿了錢,大姊數得眉開眼笑,而我在充分信任與授權下,面對購買盛況,好不痛快! 有一年,快過年了,父親因氣喘發作陷入昏迷,住進陽明醫院加護病房,那一個年,我們所有關心父親的兄弟姊妹,都愁雲慘霧,無心思過年,但總得要過,草草煮幾樣菜充當年夜飯,孩子們悶悶的吃著飯,他們的媽媽除了擔心外公安危,還惦掛守在加護病房外、從金門趕來、正冷冷清清過除夕夜的二姊呀! 以前,住桃園八德,過年若沒回金門,大年初一就到廟裡上香,有一年到林口紫竹林觀音寺,見識到台灣善男信女的虔誠,沿路香客絡繹不絕,廟內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我後來才知道,臺灣習俗大年初一到廟裡拜拜會帶來好運道,桃園市供奉媽祖的天后宮、供奉開漳聖王的景福宮(人稱大廟),甚且觀音鄉的古蹟甘泉寺都有我們的足跡,若在金門,就到太武山上的海印寺拜拜,點光明燈。 我的年是這樣過的,有憂愁、有歡樂,對吧?期待來年倒吃甘蔗,漸入佳境,祝福大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