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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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作筆談─詩四首
母帶 我帶著兒子去探視他 他在我兒子身上 看到我的童年 沒有攝影照片、錄像 他看到我消逝的童顏 像地瓜一般豐奶的容顏 我的乖巧或偶而的任性 他不曾多說些什麼 但他的記憶是膠卷、影帶、CD-ROM 他收藏我的青春年少 他是母帶、膠卷 他收集我、典藏我 青春的叛逆、頂撞,以及 我以前不能理解他的沉默 他偶而倒敘,但沒有亂碼 肺癌末期的他,臨危急救時 第一次他緊握我的手久久不放 冰冷中我感到暖流,我忍噤 第一次他讓我體會他想哭而不能 放聲大哭,眼淚的沉重 他如此殘酷為我寫下悲傷劇本 無法預先寫好腳本的分鏡表 我輕手彈了他仍然光澤的肌膚 除了肺部其它無一壞處,勞動七十多年 勇健的器官,他一生甚少進出醫院 他循環勞動製物販售不懂思考養生 從肌膚完好的彈性,可看出年齡的差距 如同他以年齡試探我衰弱的內心 那一天,陽光出來 夕陽黃燦燦,餘暉美好無限 他倚病床靠窗斜躺,為兒子 摺紙鶴、塗鴉、寫字,我體會眼前 我也是孩子的母帶,用詩錄像 但我的嬰孩、童年唯一的照相者 錄影家,我原始青春年少的母帶 他就要絕版,他無法拷貝 無法複製,他是唯一母帶 啊!只有他 擁有絕對著作權 拷貝我消逝的童顏、消逝的童聲 你是我1G的記憶卡 你的遺容還存在我1G容量的記憶卡 我不忍讀取縮圖預覽,更不忍放大 不忍並列、清單、詳細資料選項點選 不忍前進,後退 你是我1G的記憶卡 我的記卡容量 已不夠儲存,需要刪除 我不忍刪除 不忍順時鐘或逆時鐘旋轉 也不忍讓時光格式化 取消或立即終止 因為一輕指按,即可流失所有記憶 我將逝去影像複製,謹防流逝 並速速貼上桌面,因為憂傷過於巨大 記憶量暴增,我要為它找到 一個更大容身的空間 要找一個更大的記憶體 無限複製,新增資料夾為它建檔 資料夾檔名就叫: 「母親記憶」或「母親遺容」或「送行記」? 我要拷貝它 以無限x倍數的時光速度、不限份數 下一步「燒錄它」 初冬一日為母親放相 1. 從空無一物,白亮亮平面壓紋 從黑暗潛影過來的 是時間的奸細? 在這暗無天光,空洞的暗室 我需要一些常溫20度 慰撫慌張情緒 暖調纖維紙基間隙中 逐漸浮現,顯影的是你初冬一日 綻放的微笑,那微笑 勝於羅浮宮的陳列,無價而永恆 可我無法想像你此刻的枯瘦凋萎 如何浸入銀鹽粒子感光 我需要急制對你的思念 定影你即將流逝的殘像 2. 我得好好端詳這11x14吋的畫像 如何從豐脥轉為清瘦 如何從燦燃和煦的微笑 轉為肅穆? 風剌剌的吹 這是你喜歡的冬衣 你喜歡佩戴的耳環 這是跨越戰火命運溝渠,險峻的皺紋 難以跨越節氣酷寒的鴻溝 這是你咬嚙砲火齒痕 浸蝕過貧苦胃酸 吸吮思念膽汁的唇痕 這是你充滿無酸耐蝕 補了又補的金牙 這是歲月的斑點、頑固、躁動 這是生命日趨枯竭之前的 豐潤、白嫩、美麗 我終於把記憶壓縮在11x14英吋厚薄 既光滑又適中的眠床 永恆寂靜記念你 聲音 你的聲帶被癌細胞壓迫 所有要對世界說的話提前沉默 但我知道,病榻之前 你常為年少種菜、賣菜走官路邊趕市集 為路旁唧唧蟲鳴,遠遠近近鷓鴣聲叫醒 為凌晨東門市場昏黃油燈叫賣聲喚醒 為日軍吆喝脅迫種植鴉片聲喚醒 為年少製豆腐製麵機器戛戛聲音叫醒 為砲戰轟隆巨響叫醒 為單日夜宣傳彈逃躲,計量聲音遠近叫醒 你為母親噪鬱傷痛的病情叫醒 為母親病懨懨囈語嘆息叫醒 為自己午夜沉絕症 咳嗽哮喘不斷被叫醒 這個世界已不能讓你安眠 雖然你簡樸、節欲 無所要求 你簡單地面對世界 這一次,你睡著 這麼沉穩 沒人能喚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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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然而傷心歸傷心,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即使這個家只剩下她一人,則依舊有做不完的農事和家事,在忙碌中度過每一個日夜晨昏。而每當她進入護龍厝,看到老王的遺照,就彷彿老王還陪伴在他身邊,也因此而讓他更加地想念煙台那個孩子。 可是,當無知的孩子彼時對她的羞辱掠過腦際時,內心的傷痛仍然難以撫平。她不禁搖頭感嘆:「這個夭壽死囝仔,實在真敢死、真可惡!」但天下父母心啊,孩子畢竟是孩子,只要他回來叫她一聲阿母,孰是孰非已不是他們爭論的焦點,她仍然會張開雙臂,緊緊地把他摟進懷裡,然後用她那雙粗糙多皺的手,輕輕地撫撫他的臉,說一聲:「孩子,你可好?阿母好想你喔!」果真如此,所有的誤會或是非對錯,勢將化成繚繞的雲煙,隨風飄到遙遠的天際。接踵而來的,想必就是無可取代的母子深情。但是,世事並非如她想像的那麼簡單,除非孩子已徹底地省悟,並能理解、能體諒父母當年的行為,始有溝通的餘地,否則的話,母子的心結依舊難以解開。 老王「對年」後不久,花螺竟意外地收到一封信,雖然自己不識字,但她還是把它拆開。信封裡除了有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外,還有一張煙台穿著軍裝,佩掛少尉軍階的照片。花螺睜大眼睛,雙手顫抖,轉身就往門外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村公所。 「副村長、副村長,」花螺急促地,把信和照片一起遞給他說:「你快幫我看看,這封信是不是我家煙台寄來的,信裡寫些什麼?快幫我看看,唸給我聽聽。你看,還有一張相片呢!」 「哇,」副村長看過煙台著軍裝、佩軍階的照片時,興奮地說:「恭喜妳啊,花螺,妳家煙台當官了。他不僅是我們村莊的光榮,也是我們這個村子,第一個當官的呢!」 「真的啊?」花螺難掩內心的喜悅,「信裡寫些什麼?快唸給我聽聽,快唸給我聽聽。」 副村長把信展開在眼前,復托了一下眼鏡,低聲地唸著: 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 兒離鄉數載,未曾修書請安,敬請大人諒察是幸。 兒經過多年軍事教育薰陶與歷練,無論身心或心智均已成熟,對以前之種種不當行為感到羞愧。尤以口出惡言頂撞大人,更屬大逆不道,祈請母親大人海涵。 兒已於日前受完陸軍步兵學校候補軍官教育,並正式授予步兵少尉軍階,分發部隊擔任排長,謹此稟告大人,並願以此成果,報答母親養育之恩。 兒將有十天榮譽假,預定近日返鄉省親,攸關兒之近況,見面時再一一向大人稟告。 肅此 敬頌 福安 兒 煙台 敬叩 當副村長唸完煙台的來信,花螺興奮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啊!她冀望的就是這一天的到來。可是孩子在信裡,怎麼沒有隻字片語提起老王呢?實在讓她感到詫異。難道他不知道老王已經死了?還是心中尚存著芥蒂不能釋懷?或許,所有的疑問只是她的臆測,既然孩子心智已成熟,亦已徹底地悔悟,勢必更能接受他們當年違背傳統的不當行為。儘管老王聽不到孩子親口叫他一聲爸,但至少,李家和王府後繼都有人了,這也是她最樂意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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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俗語集錦
◎「入人門,順人意。」此句是父母親對要出嫁的女兒所吩咐的話,因為去到夫家,所要面對的人都是和自己父母兄弟姐妹生活方式、習慣、觀念、處事的態度………等都不一樣,新為人婦就必須學習夫家的家規,凡事尊重順從家翁家姑大人的意思,才能維持家庭的和樂。 ◎「家脊揹 (皇)金,替人看風水。」「家脊」指背後,「 (皇)金」即裝死人拾骨的陶甕,有人又稱「 金甕」。「風水」指墳墓地理。此句之意是說風水先生自己背脊上揹著自家親人的 金甕,尚未尋到好的風水來埋葬,卻為了替別人堪輿賺錢看風水。此句之意諷刺自己的事情未辦好,卻還要替別人去辦事。有關金門的風水傳說故事很多,恕在此不贅述。 ◎「閒時貼鼎邊,冬至無搓圓。」「閒時」即平常時,「鼎邊」即鍋邊。平常時候愛吃的時候,就會用麥子或高粱磨粉和水成圓塊狀壓扁貼在鍋邊,當鍋中炊煮的飯熟食,鍋邊所貼的高粱糕或麥糕也同時熟了,可是到了「冬至」習俗應該搓湯圓拜祭祖先,反而沒有搓湯圓。此句反諷本末倒置。與另一句「該癢的伓耙( ),不癢的耙到破皮。」用意相似。 ◎「宮前,祖厝後。」「宮」指村中廟宇,「祖厝」指村中家廟或宗祠。該句是說廟宇的正前方,家廟或宗祠的正後方,都不宜於蓋住家房子。據老一輩的說法是住家的龍脈(或風水)與宮廟、宗祠相剋,若是住家蓋在宮前祖厝後的人會家道衰敗。好心建議:要建新屋擇地時需列入考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細膩無辭本」,因為建厝業是百年永久之大計,關係後代子孫之事業前程發展,何況要花費數百萬元鉅款,不得不慎。 ◎「早送神,佔好位。」地方習俗每年的農曆十二月二十三日是恭送家裡供奉的神明(觀音佛祖、福德正神、灶君公等以及各家所供奉不同的神明)返回天庭述職的日子,除了要燒些祈福的大壽金、補運金、改年通前之外,供品則選些水果、糕點、紅圓、甜類餅乾等,據老一輩的說法「拜些甜點好讓神明嘴巴嚐甜會說好話。」等燒完金紙後再燒神馬俾神明騎乘出發早返天庭,好佔到好的位置。而翌年的正月初四日是迎接神明的日子,所要拜的供品則要以三牲、大麵、菜餚為主,為神明接風洗塵,唯接神時先焚香後要先燒神馬後再燒金。這些作法世家姑(婆婆)教授的,對與否不知道,反正心誠則靈,有拜就有保祐。此句常用於鼓勵一個人做事如能早在人前一步,就先能取到機會,就像「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同意思。 ◎「清明穀雨,寒死虎母。」「清明」即每年國曆的四月五日為清明節,「穀雨」則是每年國曆的四月二十日或是二十一日。以前的氣候,從清明節到穀雨這一段期間正是「春寒雨若 (射)。」的時候,很寒冷,連一向不畏寒冷的大母虎,也有可能會被凍死。可是近幾年來,地球已被人類科技文明破壞,宇宙時序早已不似從前,今年的清明節到穀雨這期間,非但沒下雨,氣候一點也不冷,很是反常。 ◎「懶惰牛,屎尿厚。」指一隻懶惰的牛,一會兒要大便,一會兒要小便,根本無法專心耕作。此句比喻一個人做事不努力,一天到晚藉口很多的意思。 ◎「牛哭 (椆),人衰 (溲)。」「椆」指牛舍,「衰 (溲)」意思倒楣。不管那家養的牛,假如晚上在牛舍(或棚)內無端的嘶叫,就象徵這家主人將要有惡運降臨,應該小心慎防才對,因為牛哭椆是不尋常的行徑,有所警惕,不可大意。 ◎「牛仔出世,十八 (跋)。」「十八 (跋)」比喻跌倒很多次。牛從剛生出到會走路,是要經過很多次的跌倒又爬起來的過程。此句用來鼓勵:人的一生是要經過許多的挫折、失敗與磨鍊才能成長以及成功。何況人生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失敗乃成功之母。不可因一次小挫敗就失去鬥志。 ◎「海龍王,辭水。」「辭」指推辭之意。海龍王原本是掌管所有的水事,若是無水則海龍王就無法翻雲覆雨或是被困淺海。此句常引申為出人意料之外,有假客套之意。 ◎「面小,怨人大 (骹)穿。」「面小」指身體瘦小者,「 (骹)穿」指屁股。自己因身體瘦小臉也小的人,竟而埋怨別人肥胖屁股也大。比喻嫉妒心很強的用語。 ◎「家己做醫生, (骹)穿爛一屏。」「家己」指自己,「一屏」一片。此句比喻自己當醫生,能醫好別人,卻不會醫治自己。 ◎「好好鱟,刣甲屎若流。」「鱟」又名盔甲魚,屬節肢動物,現在已成為保育類動物,金門的盛產地區在金城鎮的下墅、后豐等海域,鱟被捉到時經常是成雙成對的,又被稱為鴛鴦魚,鱟,肉質鮮美富營養,尤其母鱟的卵,蛋白質更多,炒鱟肉是很難得吃到的季節美味,但是要殺鱟一定要有好技術,懂得方法,熟識鱟的身體構造,同樣好好的一隻鱟,如讓一個不懂訣竅的人來殺,一定會殺得亂七八糟的意思。也有人講「好好鱟,刣甲屎若流。」時會再接一句「媠媠子,育甲若臭頭。」也是比喻不懂撫育孩子的母親,把一個原本漂亮可愛的孩子,照顧的變成臭頭囝仔。 ◎「好人勸伓聽,(歹)鬼招著行。」「伓」即不也。「好人」指正人君子,「(歹)鬼」指心術不正的小人(壞朋友)。正人君子的婉言好意相勸總是無法讓人接受(聽不進去),而偏要去聽從心術不正的小人(壞朋友)的話,壞朋友稍一招手,他就很快跟著走。往往是要等到吃了虧,上了當,才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好心互雷 (侵)。」「互雷 (侵)」是被雷電打到。有一些人愛發誓:「我若沒怎樣,會被雷公打死。」,又有人罵人時說:「你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不怕被雷公打死嗎?」,可見被雷擊到是很可怕的事,就是不死也重傷。這句是形容好心沒好報。類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之意思。 ◎「好種伓傳, (孬)種不斷。」「孬」即歹、壞、不好之意。這句是比喻善良的好人(或是基因優良的人)沒有傳續後代,而行為不端者(或是智商中下者)卻反而生很多的意思。這是人競天擇的反常現象,令人嘆惜。與另一句「好人快死,壞人慢死」,「好瓜無子,壞瓜厚子」用意相同。 ◎「洗面,礙著耳。」「礙著」是指誤傷。洗臉的時候,不小心誤傷了耳朵。此句比喻講話時不留意誤傷了別人因而無意間得罪了人。有勸誡人要謹言慎行之意。 ◎「好食,好睏,好放屎。」「好食」即表示食慾良好,腸胃健康。「好睏」即表示無煩無惱,白天生活作息有定律,晚上很好睡,睡眠充足精神好。「好放屎」即表示身體健康,消化及代謝功能良好,每日定時有大便。這「好食,好睏,好放屎。」這三項事情看似簡單,要真正做好做到,並非人人容易可得之事。 ◎「好酒沉甕底,好戲在戲尾。」由於筆者近日將有一趟遠遊,尚待日後再繼續與俗語同好者一起來探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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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早期電視重現我家
五十年代出生的我,童年印象中有許多懷舊物品,「早期電視」就是其中之一。 對、對、對!就是有拉門的哪一種!關上拉門,電視就會關閉電源。 那時候的人,無法想像甚麼是「遙控器」,所有的控制開關都安裝在電視上,包括僅有的三台(電視台)選擇,都必須轉動一個大大的旋鈕--「答答」,換一台;再「答答」兩聲,再換一台。電視台播出電視前,會先唱國歌。國歌,就是國歌沒錯,不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時候,我家的電視,除了阿公久久看一次新聞之外,純粹是裝飾品。阿公說「看電視不好」,更反對我們小孩看電視。因此我對電視的回憶之一,是「偷雞摸狗」,趁阿公出門的時候,偷偷打開電視;等到門口傳來阿公返家的聲音,趕緊把電視關掉。別以為阿公不知道,我猜他只是有時不想教訓我罷了。 三、四十年前的回憶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算我的年齡)! 去年,我從拍賣網站上看到一部古早電視,有拉門、兩側還有雕花,看起來很有歲月的痕跡。它的拉門只剩一邊、另一邊不知去向,電視也早已不能看。 價格是一千一百元。我叫外子過來看,他二話不說:「買!」 當真要買?不是開玩笑吧!確定他真的要買,我下標了。 從台灣到金門的運費花了一千元,差點比電視本身的價格還貴!那家貨運公司看起來很沒形象,是開著小貨車來的,只有一人,要兼司機還兼搬運工,電視上面有很明顯的刮痕,不過我通常是不會去注意這些細節的。老闆搬電視搬得氣喘吁吁,還趁喘氣的空檔吐出一句:「你買這台是要作骨董喔!」 電視來到我家不久,進入夏天,外子嫌熱,不願動手修它。拖了好久,天氣終於涼爽些,他開始三天二頭在工具間埋頭苦幹。 前些時候,他陸續來跟我「報告」他的進度: 拉門壞掉一邊,乾脆全拆,自己作拉門。為了要搞懂拉門的構造,並顧及美觀實用,又花費許多時間。他曾經是A型(小時候驗血都是A型,長大驗成了O型),我認為他屬於追求完美的那一派。例如,娶了我(哈哈,你可以再笑大聲一點)。 關上電視拉門的時候,跟新出廠的功能一樣,會發出「噹」的一聲,圍觀者都覺得新奇、有趣。 將原先的映像管拆除,換上液晶電視。電視內部的空間變大了,兩側再加裝喇叭。 雖然遙控器是現代人必備的,但外子仍恢復(重新接上)電視上所有按鈕的功能。真不愧是學電子的,做起事來鉅細靡遺(說難聽一點是龜毛,那是因為我永遠都到不了這個層次)。 最後,塗上一層亮光漆,整個電視看起來,就像新的一樣!所不同的是,多了百來台的選擇。(又如何?) 夫妻倆把它搬到我們民宿的「家庭房」。這個房間有許多古早的擺飾,就拿我們這一代來說,一定有許多童年經驗,想跟下一代分享,就從這個早期電視機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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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牆的溫暖
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灑落在整條沉寂的巷弄裡,家家戶戶大門深鎖,很難想像彼此之間深植著「遠親不如近鄰」隨時相互照料的體貼心情。 譬如,常聽見鐵門外有人喊隔壁的胖婆婆:「阿桑,要不要我順便幫你買些菜回來啊?要不要幫你倒垃圾?。。。。」 胖婆婆是位勇敢的寡母,生養一雙兒女,女兒早早出嫁,兒子卻在二十開頭歲不幸車禍過世,當然不會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心碎的往事。早些年她喜歡跟隨一群老姐妹出國散心,她說日本是個親切又美麗的國家,我想應該是她懂得日文的關係吧。這兩年體力較差,唯一的興趣是騎著那輛袖珍型的粉紅色電動摩托車逛市場。 那天,我正在清掃鄰近幾戶門口的落葉菸蒂,拿掃帚在馬路上『寫大字』當運動;胖婆婆則坐在門口小板凳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我話家常,她歇歇停停的咳嗽聲不斷地穿插入話。我停下工作,問候她: 「阿桑,您還好嗎?看我把灰塵掃得滿天飛,對不起啊。」 「沒事,我感冒咳很多天囉,麻煩妳連我家門口都一併清掃,謝謝啦。」 「謝什麼!您看過醫生沒?我們兩家只隔一道牆,有事就喊我一聲!」 「看過很多次醫生了,就是咳不好,有夠『破格』的!」婆婆懊惱著罵自己。 「咳嗽本來就難醫,慢慢會好的。我家有咳嗽藥粉,您要不要試試看?」 我進屋拿一罐新的藥粉給婆婆,她看了看問: 「這牌子的咳嗽藥粉很貴,妳花多少錢買?我給妳!」 「不用!您先試著含在喉嚨裡,真能止咳化痰才重要!」 「哎!不給錢的藥是治不好病的,我先給妳兩百,少了要告訴我。」婆婆很堅持。 「哪有這種說法?不過,您每天上下樓梯要特別小心才好。」我記起前一陣子她說起膝蓋疼痛的事。 「我現在根本上不了樓,爬樓梯時雙腳酸痛難挨;乾脆在客廳地板上鋪床厚棉被,起居睡覺都方便,省得不小心跌倒更糟糕。」她笑開嘴取笑自己。 聽她這麼一說,還真是感慨。胖婆婆的潔癖是出了名的,如今也得向命運與歲月低頭,但,她能以開朗的態度面對生活依舊讓人佩服。 就因一牆之隔,能聽見胖婆婆家響亮的電視聲反而令人心安。早上是韓劇、中午新聞報導、偶爾還會隨政治節目開罵幾句、晚間的八點檔是一定要跟著上演的。她獨居但是她不孤單,她知道「得不到的」就無所謂珍不珍貴,重要的是要當個身心健康的老人。 年輕時,我們像一隻精力旺盛的小白鯊遨遊在大海中尋找「理想」與「愛情」;愚蠢地浪費許多生命去堅持不需要堅持的事、執著不值得執著的人。總要經過長年累月的成敗洗禮,才瞭解當命運不濟時,「反抗或埋怨」都是幼稚的行為。我們只需勇敢「面對」它,才有辦法「解決」它。 佛陀說:「沒有人能帶給我們痛苦,只有自己給自己痛苦。」既然苦由心生,那麼解決苦的方法就要由心滅。胖婆婆的情緒烏雲散去了,面對的即使是短暫夕陽,她的笑容仍然溫暖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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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果然不出所料,老王在陸總部服務的同鄉也寫信來解釋,並告訴花螺說,煙台已考取陸軍步兵學校候補軍官班,受完一年軍事教育後,便是中華民國陸軍步兵少尉軍官。而正在處理老王喪事的花螺,非僅無心分享,也沒有太大的喜悅,對這個不孝子更不敢寄予厚望。就誠如老王生前所說的,把他交給國家吧! 雖然花螺與老王並無正式夫妻名份,但自老王退伍回來後,已儼若一對恩愛的夫妻,更何況她和老王相好,而且還生了兒子已是眾所皆知的事,故此她純粹以未亡人的身分來為老王辦理後事。尤其是老王生前對她百般的照顧和呵護,臨死前又將所有的存款改存在她的名下,讓她無後顧之憂,如此之恩德,她焉有不報之理。於是她為老王選了上等的「大厝」,聘請中西樂隊,吹奏哀樂,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喪禮。雖然沒有兒子「舉幡仔」,沒有媳婦送終,亦沒有女婿來祭拜,但村民莫不扶老攜幼,主動來送老王一程,送殯之隊伍綿延了數百公尺,倘若老王地下有知,也會感到安慰。 不管煙台同不同意,花螺擅自作主,在老王的神主牌上寫著:「孝男煙台奉祀」。即使花螺設想週全,可是老王的神主牌位是不能擺在李家神龕裡的,於是她又在護龍的大廳另設供桌、神龕,讓老王的神主牌位有所歸附。甚至還把老王的遺照放大裝框,懸掛在大廳神龕右上方的牆壁上,每逢初一、十五,並依俗為他焚香膜拜。儘管老王回不了大陸老家而埋骨異鄉,但有花螺這個有情有義的知己來為他打理一切,似乎也可以瞑目了……。 十三 老王的死,孩子離家從軍報國去,都是花螺內心的疼痛。原以為老王能陪伴她終身直到老去,但往往天不從人願,只好認命,要不,又能奈何?儘管隨著社會的進步、生活的富裕,花螺既不愁吃亦不愁穿,可是心靈上的空虛是難以用物質來取代的。雖然花螺討伙伕班長的汙點是她此生不易洗刷的過錯,但如果沒有伙伕班長來彌補戇牛的不足,她這輩子不是白活了麼?因此她除了對老王心存感念外,也始終認為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唯一遺憾的是,老王退伍回來後,在煙台身上花費不少心血,最後竟聽不到孩子張開金口叫他一聲爸,遑論是回家為他披麻帶孝、送他上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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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俗語集錦
◎「細囝無六月。」「細囝」,嬰兒也。是說幼小的嬰兒身體抵抗力較弱,就是在最炎熱的夏天(六、七月),也不能讓衣服穿得太少或太薄,否則容易受涼生病。 ◎「狗聲乞丐喉。」此句形容歌聲不好聽,怪腔怪調,好像狗吠或是乞丐乞討時發出的乞討怪調怪聲一樣的令人覺得難聽與不妙。 ◎「狗跟屁走,人順勢行。」以前大部分百姓皆生活貧困,三餐都顧不好,那有餘糧去餵狗,狗皆靠吃大便維生。通常人要大便之前會先放屁,狗聞人屁就會跟著走等有機會能吃到大便。此句比喻一個人做事要察言觀色,如行船要看風勢駛舵才能安穩。 ◎「春天,後母面。」春天的氣候變幻無常,晴時多雲偶陣雨,陰晴不定就像是晚娘(後母)的臉孔一樣,喜怒無常令人難以捉摸 ◎「窮厝無窮路。」「厝」指居家,「路」指出門遠行在外。此句是說平日在家,費用可盡量節省,但是一出了門就無法省,諸如穿著不能太寒酸、坐車、吃飯、住宿等樣樣需用錢。此句常是勸人出門時須多帶些錢,以免在外地路費用盡而陷入困境。現在可不同了,只要有一卡在手,任何事就ok! ◎「會咬人的狗 ( )吠。」( )即不會,一般會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此句比喻不露聲色的人最可怕。正如另一句「狗仔陰沉沉,咬人三寸深。」 ◎「嘴若雞母骹穿。」「雞母」即「母雞」,「骹穿」即屁股,嘴巴像母雞的屁股一樣。此句比喻一個人愛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所說的話不足採信。 ◎「臭頭ㄟ厚藥。」「厚」即多也。言治療頭上生爛瘡的藥方很多,人說紛云胡亂投醫卻沒有對症下藥,醫來醫去,徒費功夫沒效果。 ◎「赤腳ㄟ逐鹿,穿鞋ㄟˇ食肉。」是說打赤腳的去追鹿累半死,卻讓穿鞋的人吃鹿肉。言諷有的人勞而沒有收穫,有的人卻不用辛勞反而有所收穫。表示不公平、不滿之意思。 ◎「儕牛踏無糞。」「儕」多也。「踏無糞」堆不成肥料。比喻人雖很多,但各有私心,目標不一,又不團結是成不了事情,就像「儕牛踏無糞」一樣。 ◎「 某無隔日仇。」「 某」夫妻也。夫妻相處貴在相互尊重、包容、忍讓、同甘共苦,才能有閨房情趣。但是偶而難免會發生意見相左起了爭吵,雙方只要彼此各退一步就會海闊天空化解於無形。才有另一句「 婆 婆,床頭打床尾和」的俗語。 ◎「一白 (勝)九赤,一烏(黑)伓值狗屎跡。」從古到今,大家都喜歡皮膚白皙的女人,而不喜歡膚色很黑的女人,因為黑皮膚的人要化妝時很費功夫,穿著衣服也要選對顏色才能顯得好看,而皮膚白皙的女人,只要輕抹淡妝,而且搭配任何衣裳都會顯得好看,所以說「一白 (勝)九赤,一烏(黑)伓值狗屎跡。」。 ◎「一樣米飼百樣人。」比喻很多人吃同一樣的米,但是不管是身體的外型、膚色、高矮、長相,以及不同的見識、個性、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品行、道德、理念………等都有不同的人。 ◎「一樣生,百樣死。」與上一句類似,比喻一個人正常的出生都是經由母親十月懷胎後才生產的,當然也有不足月的早產兒,或是難產經剖腹產的出生兒;到了個人的人生旅程中,各受命運安排的不同,有的人或是因病而死,有的人或因禍慘死,有的人或因戰爭戰死,有的人或因天災如地震、海嘯、龍捲風………等造成不幸的死亡,有的人或因胡作非為觸法被判刑而死,有的人或因想不開上吊、服毒、自焚………等自殺而死,總之死的方式都不盡相同,所以說「一樣生百樣死。」另有一句「一人各一樣,無人相親像。」意思則指長相、身材、膚色、個性、習慣、嗜好、專長………等的不一樣。 ◎「一枝草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意思是說每一枝露天的草,早晚都會得到雨露均霑的滋潤,這句強調「天生我材必有用。」任何人總會得到上天的眷顧,只要肯努力打拚,就不會被餓死。此句常用在安慰勉勵失意失志之人。 ◎「講精放屎糊床框。」「講精」是說凡事很會講道理,好像什麼都很精通似的,一旦要他去親自動手時,卻什麼事也做不出來。有點「光說不練」之意。 ◎「做戲痟,看戲憨。」「痟」指瘋子或神經有問題,「憨」意指愚笨傻瓜,「做戲」是演員,「看戲」是觀眾。此句是說演員很入戲,隨著劇情的需要,生、旦、丑………等角色的扮演,很入戲的演出喜、悲、哀、樂的各種表情,就像瘋子,而觀眾看戲也很入迷,也隨劇情及演員的演技變化,有時隨戲大笑,或是跟著劇情的感動而落淚,豈不像是個大傻瓜? ◎「做衫的穿破衫,做木的無眠床。」「做衫的」指裁縫師傅,「做木的」指木匠師傅。裁縫師傅成天只忙著替別人製做新衣服,卻無暇為自己做新衣服,常常穿舊衣服,有時甚至破了也無空閒去補。木匠師傅也一樣,一天到晚忙著替別人製做新傢俱或新眠床,自己要睡的眠床卻無暇做。另有一句「製陶的呷缺,做土的牆 (頭)封草( )坪。」意思相同。 ◎「做 (嘎)汗流,嫌 (嘎)涎流。」「汗流」指做事認真賣力致汗流浹背。「涎流」是嘴涎直直流。這句常常是身為媳婦者感嘆自己努力認真做事,工作不停到流汗,卻遭不知疼惜媳婦的婆婆看不順眼,樣樣批評挑剔,嫌到嘴涎直流;或是用在伙計與苛刻型老闆之間的關係用詞。還有現在的總統或是各級行政主官,因處在民主時代,不是為國為民做 (嘎)汗流,卻被人民嫌 (嘎)涎流嗎? ◎「飼雞無論糠,飼子無論飯;飼父母算頓。」養雞人家希望雞隻快長大,無論有多少的糠料,都捨得餵給雞吃。天下父母養育子女之心,從小到大皆是深怕子女沒胃口吃不多,絕不會計較兒女吃了幾碗飯的意思。可是輪到父母年紀大了需要兒女盡反哺孝道時,做子女的,有的人就是會計較,尤其是兄弟姐妹眾多者,更是會計較,好像讓父母多吃一餐就會吃很大的虧似的,實令人傷心感嘆啊! ◎「飼囝是義務,食囝看新婦。」從古到今養育兒女是為人父母應盡的義務,以前煮三餐飯都是媳婦的責任工作,所以要吃三餐飯都要看媳婦的臉色,若是遇上不孝的媳婦,天天給你不好的臉色看,雖勉強有三餐可吃,我看也是吃「目屎流糜」吧!再看當今的媳婦,由於義務教育的普及,加上「少子化」,男女皆接受高等教育,投入社會各階層各行業就職,每個月薪餉不比男性差,要她婚後放棄工作及收入,單純留在家做個家庭主婦,煮三餐奉侍公婆,心甘情願者恐鮮矣!凡三四年級吾輩的父母們!我們應該有所覺悟,「飼囝一定是義務。」你無法迴避,正如「欠子債,舉子枷。」;但是「養兒防老」的觀念要改,要想到「不用煮好三餐奉侍子媳兼當褓姆照顧孫兒」已算是有幸了,不能期望太多,否則失望傷心更多,所以又有一句「親囝親兒,伓值身邊二百錢。」,還是和老來伴的另一半,彼此照顧好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身邊若有存一些老本,當兩老活到行動不便時,可自費住進安老院,或是雇用傭人來照顧已是司空見慣的社會型態,何需去「食囝看新婦」? ◎「惡馬惡人騎。」「惡」不善也,此處意指慓悍。此句原意是說慓悍的馬一定會被慓悍者來馴服,比喻世間萬物係屬一物克一物。有些時候講「惡馬惡人騎。」時常會接一句「胭脂馬,遇著關老爺。」「胭脂馬」指凶悍又美麗的女人。「關老爺」指關公,他被譽為是正義之神,絕不會被女色所誘惑,所以有「胭脂馬,遇著關老爺。」這句俗語。 ◎「牛聲,馬喉。」牛的叫聲和馬的嘶聲都不悅耳,比喻五音不全的歌唱者所發出的歌聲之不受歡迎,與「狗聲乞丐喉。」用意同。但有些時候,可用在自己唱歌時的自謙之詞,如:我實在唱得不好聽,像狗聲乞丐喉,讓大家見笑了!請多包涵。 ◎「好馬伓食回頭草。」「伓食」即不吃,此句比喻一個人立志向前,不再後悔走回頭路,如:夫妻不和已決定離婚,任何一方有後悔之意,另一方就可表達「好馬伓食回頭草。」 ◎「天落紅雨,馬發角。」「落」指「下」也,一般常理:馬是不長角的,天是不會下紅色的雨水的。此句用在形容不可能發生的事態。如同「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一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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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 貧窮中的富足-讀北珊《小瓦房》
一口氣讀完北珊的《小瓦房》,我偏愛卷一〈彩筆初繪〉和卷二〈生命織錦〉。 如〈彩筆初繪〉卷中,〈戀戀紅蘋果〉,民國50年代的一顆紅蘋果,由前往台北當女工的大姊姊帶回村莊,孝敬其母親,鄰家阿母捨不得吃,再偷偷摸摸地贈與北珊的母親。於是,一顆紅蘋果,恭敬地擺上神明的案桌,從除夕紅亮到初九的天公生,北珊的母親才用刀子切成十小片,家人每人分享得一片。 〈豆子項鍊〉裡,母親教北珊用針線將綠豌豆串成項鍊和手環,下鍋煮熟後,穿戴上身,綠豌豆項鍊是裝飾品,也是零食。愛美的小女孩一掛上魔法項鍊後,總是快樂得像飛舞的蝴蝶。 又如〈生命織錦〉卷中,〈爺爺的餅乾桶〉,貧窮的民國50年代,每一個餅乾桶都是寶貝,爺爺在已生鐵鏽的餅乾桶裝著永遠吃不完的卡車餅。當小孫女來找阿公時,八十多歲的爺爺會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餅,爺孫倆邊吃邊聊天。長大後的小孫女到鎮上讀高中,主動為爺爺的餅乾桶新添了一口酥和排仔糕。 〈父親的寵溺〉,在母親回娘家的短暫時日裡,父親對子女的寵溺反而獲得大力揮灑的舞台,父親大手筆地買來好幾包米粉,把平常用來換家用品的土雞蛋打成蛋花,還淋上一整罐的軍用罐頭豬肉,讓米粉的香氣大大方方地飄滿整條的巷子。 開卷淺讀《小瓦房》,書中生動的人物形象躍然而出。熟悉的金門人影像,親切的金門人情懷,讓人輕易地翻卷下讀,也輕易地觸動了隨想。 一、相彷的年代,相彷的記憶。 歷練過半百歲月的我們,拿起一張照片,已能輕易分辨出,這是民國50年代,這是民國90年代。除了照片本身彩色、黑白的技術變遷外,照片裡的景物會因時而異,照片裡的人物服飾、姿勢、神態,也常常顯露其時代背景。《小瓦房》的書寫方式,讓人聯想到照片的定格。北珊將定格的原鄉記憶一字字鋪陳開來,尢其是民國50-60年代的金門記憶。而我的輕易閱讀,即緣由於我同樣擁有這段歲月的記憶。 相彷的年代,相彷的記憶,讓讀者對作品產生了共鳴。 我也有紅蘋果的記憶,一顆二姐從台灣帶回來的紅蘋果,總要擺在臥室裡生香多日;生病時,母親常會買來一顆半爛的蘋果,蘋果的美味足以讓嘴饞的孩子忘了病痛。我也有綠豌豆的記憶,一串串親手穿成的碗豆項鍊,可以扮演好幾回新娘子的遊戲。 二、貧窮中的富足,單純中的愉悅。 狄更斯的《雙城記》寫法國大革命,其開卷語:「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民國50年代,金門八二三炮戰剛過,單打雙不打的戰爭狀態弔詭地持續著。故民國50年代的金門記憶,可能是特別的美好,也可能是特別的悲慘。北珊的《小瓦房》顯然是偏向美好。民國50-60年代的金門環境是惡劣的,炮火下有家毀,有人亡,貧窮,幾乎成為家家戶戶的代名詞。當美麗的北山洋樓祖厝被迫遷出時,找一個家人的安身處遂成當務之急,小瓦房就是在貧窮之中一磚一瓦地築成。「父親將所有的積蓄全數拿出來,再加上向親戚好友的借貸,勉強買了廉價的土埆磚、灰瓦片、木材、水泥和沙石,但是央請建築師傅的錢是怎麼也湊不出來呀!於是乎父親想到了變通之策,再次厚著臉皮去和村子中的建築師傳商量,最後雙方採取換工的方式進行,當師傳前來蓋房子的日子,父親便去師傅家的田地耕作。」 小瓦房沒有高牆,沒有鐵門,但北珊是富足的,因為屋中有會種西瓜的爺爺、會炒米粉的父親、會炊紅龜粿的母親、會教書的阿兄………等等,當然,最重要的是,有充滿希望的明天!《小瓦房》取材於平凡的鄉間生活故事,沒有驚濤,沒有駭浪,北珊只是以一顆單純溫軟的心,來接受天地間的自然美好,來回應親情間的自然交流,但也因為這份平實的居心,故能讓蘋果、米粉的美味長留頰間,並將愉悅的情懷不經意地散放於字裡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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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花螺左思右想,正想不出一個所以然時,卻突然想到,可能是老王犯沖,要不,怎麼會這樣。於是她開始四處求神問卦,而此次所到之宮廟,比當年替戇牛求取靈符的廟宇還要多、還要誠心。甚至還請示了城隍公、媽祖婆、關聖帝君、大道公、李王爺、王府千歲……等諸神明,並發願只要老王恢復健康,明年諸神聖誕,一定替祂們懸掛金牌並添緣還願,其慎重與認真的態度,足可看出她對老王的深情。儘管當年的戇牛是她合法的夫婿,亦難以與他相媲美,兩人相較之下,不僅「差真最」,花螺看人更是「大細目」。而是否也因此讓黃泉下的戇牛不高興,顯靈以乎「創治」,讓老王病魔纏身?還是老王「歲壽」已到,十殿閻羅裡的閻王老爺正向他招手?倘若無藥可醫治,諸神不替他「添歲壽」,戇牛又不原諒他,老王勢必等不到反攻大陸回老家,將埋骨在異鄉的土地上。 「小─阿─嫂(喀兒、喀兒),我─我(喀兒、喀兒,喀兒、喀兒),不─不─不行─不行了(喀兒、喀兒,喀兒、喀兒、喀兒)……。」那天,老王有氣無力地告訴花螺說,卻又不斷地咳嗽著。 「班長,你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神明已派了符令,我已按祂們的指示貼好了,那些折磨你的妖魔鬼怪很快就會降伏。一旦趕走它們,你的病就會好起來的,不要忘了,田裡的高粱苗正等待著我們去施肥呢!」花螺安撫他說。 「沒─有─用─啦(喀兒、喀兒)!」老王閉著眼,微微地搖搖頭,「我─好─想─見─煙台(喀兒、喀兒)那─那─那小子一面啊(喀兒、喀兒,喀兒、喀兒、喀……)!」老王不停地咳著,也渴望著。 「我已請人寫信央請你在陸總部服務的同鄉,請他設法代為聯絡煙台,並告知你目前的狀況。所謂父子連心啊,希望這孩子能感應到,也希望他能不計前嫌,儘快地回來看你。」花螺說。 老王眼睛一眨,兩顆豆大的淚水竟順勢滾落在腮上。 「不要難過,」花螺用手抹去他腮上的淚水,深情地說:「你會好起來的,你會好起來的,一定要有信心,一定要有信心!」 老王搖搖頭,眼睛一眨,又是兩顆淚水滾落在腮旁。 「班長,你不是答應我,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顧一生嗎?我可以沒有煙台這個兒子,但不能沒有你!你知道不知道?」花螺激動地說。 「天─不─從─人願啊(喀兒、喀兒,喀兒)!」老王聲音微弱。 「不會的、不會的,你會沒事的!大廳還有一張靈符,我去把它燒成符水給你喝,喝過後就會好起來的。相信城隍公、媽祖婆、關聖帝君、大道公、李王爺、王府千歲等諸神,都會保佑你的!」花螺說後逕自走向大廳。 然而,正當花螺一湯匙一湯匙地把符水餵進老王口中時,只聽老王一陣不尋常的咳嗽聲,隨後竟噴出一口鮮血,濺了花螺一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花螺趕緊用手抹去老王嘴角上的血液,驚恐地不知所措,而老王吐出那口鮮血後竟不再咳嗽。 「小阿嫂,」老王把手輕輕地放在胸部,「我舒服多了。」 「我知道你會沒事的。」花螺露出淡淡的笑靨,右手輕撫他的胸部。 「小阿嫂,我的存摺和印章就在抽屜裡面,妳趕快全部把它提領出來,改存妳的戶頭。」老王以微弱的聲音囑咐她說。 「班長,你這是幹什麼?」花螺板著臉孔。 「趕快去辦,以免將來麻煩,錢雖不多,對妳來說則不無小補。」老王又一次地叮嚀著,「如果煙台那小子認我這個父親,又對妳這個母親善盡孝道的話,將來一旦他成家,就給他一點。如果罔顧父母養育之恩,卻又妄自尊大,則一毛也不要給。」老王說後,身體已顯現疲弱的狀態,眼睛一閉,又昏睡了過去,而這一睡,竟睡過了頭。一個大半生為國犧牲奉獻的退伍老兵,在等不到反攻大陸的號角響起時,竟從此一睡不醒,必須長眠在異鄉的土地上。這非僅是老王的無奈,更是大時代的悲歌。 花螺面對老王的長逝,其悲傷的程度遠勝阿嬤和戇牛的去世。在她坎坷的人生旅途裡,老王在她心中所佔的位置,可說無人能與其相媲美。而今天老王已離她遠去,去到一個遙遠的天國地府,除了失去一個相互扶持的老伴外,彷彿也失去所有的希望。復加上孩子對她的歧視和杳無音訊,往後的人生歲月,她勢必要過著孤苦零丁的慘澹時光。她情不自禁地感嘆著:這世人哪會彼歹命! 在過度悲傷的情境下,花螺似乎已到了六神無主的地步,幸好村人都主動站出來幫忙,而面對老王的死,再也沒人會想起花螺討伙伕班長那碼子事。倘若說有,幾乎都是肯定老王的為人處事,以及對花螺的情義,遺憾的是孩子不能隨侍在側,親視含殮。 老王的喪葬費一點也不是問題,唯一希望的是,必須打電報請老王在陸總部服務的老鄉,轉告煙台儘快回來奔喪。可是軍中有它的請(休)假辦法和規定,即使煙台不計前嫌願意回來,但老王在名份上與他非親非故,除非透過關係向他服務的單位加以關說或施壓,否則的話,煙台能以什麼理由請假回來送老王一程呢?況且,每十天才有一班船,萬一趕不上最近的航次,必須往下延,躺在棺木裡的老王能等嗎?經過熟悉軍中事務的副村長加以分析,老王已不可能等兒子回來「包頭白、穿麻衫」替他「舉幡仔」才「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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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的歌
獨自徘徊在那「午夜的街頭」,心情就像黃昏的「落山風」,「台北的天空」頓時失去了笑容。嘴裡哼著「今夜又擱在下雨」,心中憶起了那「微風往事」,勾起了「戒痕」。猶記得當時你我的「初戀」,「就在那一秒」我獻上「午夜香吻」,而你不禁低頭;害羞的問著我:「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偏偏一顆「驛動的心」難以為你停留,只因我已有了最好的「抉擇」,縱然我們都清楚一生能有幾次「選擇」,但在當時我不得不以一首「萍聚」來向你訴說我的無奈,但我卻沒想到竟然「牽引」出了你的淚水;最後你只好要求我「把心留住」,終於我倆的「一屢相思情」竟成了「一江春水向東流」! 「誰能讓時間倒轉」?重拾你我往日漫步「小溪」;攜手走過「木棉道」的美好歲月。如今只好盼望這段情不再只是個「偶然」,或許這個「無言的結局」可以期待「另一個結局」;這樣你的「梨花淚」就不會白流,而我也能夠早日從「買醉」的「酒國英雄」回到「歸人沙城」!畢竟往日的「冷井情深」,如今卻「深情井已冷」;你說這份情他像不像「悲情城市」中發生的一段「小城故事」,還是比較像「啞口」鳴奏的那首「綠島小夜曲」! 住在「鹿港小鎮」裡的「紅燈美人」唱著「戀曲一九九0」;「阿里山的姑娘」也哼著「康定情歌」和「高山青」,愉悅的歌聲緩和了都市人「忙與盲」的緊張步調,也為那「昨夜星辰」增色不少。看來只有那「星星知我心」,祂知道我為找尋那份寄托而帶著「一簾幽夢」,想要「浪跡天涯」,因為「雁兒在林梢」。在我心裡仍不禁想問,曾經「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如今只能請「風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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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災記憶
多年以後,我與K再次同時造訪L家。 依然是滿桌子佳餚,依然聊到晨光乍現,依然笑語不斷......被時間錯開,回到同樣的場景,總有那麼些許片刻,彷彿掉落在年少某個情境裡,今昔難辨。 只是,我們心中明白也早已習慣,歷經歲月推移,在逐自邁向不同人生方向的旅途中,每一次相聚,就離從前更遠些。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回,我與K及她男友去L及女友居住的家中住宿。聊到清晨時,茶喝完了,L貼心地進廚房燒水,回過頭又繼續和我們交談。聊著聊著,大家都累了,便各自回房睡覺,沒有人記得還留在瓦斯爐上那一壺持續沸騰的水。 喧嘩過後,像懷抱著一場寧靜的美夢共枕。彼此都處於熟睡的狀態,完全不知大難將要臨頭。鄰居猛按門鈴,電話急促響起......隔著房門的我們當中的某一人,突然聽到這異常的聲響。不久後,忘了是誰先喚醒誰,大夥紛紛跑到外頭,睡眼矇矓下,只見廚房火焰四起。 屋外,鄰居拉出水管不斷從陽台灌水。屋內,L衝鋒陷陣,K的男友也緊跟在後,幾個女生在後頭輪流提水,一桶接一桶在慌亂中來回。 每個人竭盡所能力圖壓制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火的力道實在太可怕了,費了很大的勁,總算才將它撲滅。 我們驚魂未定坐在沙發上,彼此無語。不知怎麼對L在金門的媽媽交代。這時,K的男友點上一支菸,只見L緩緩的說:「煙已經很大了。」K男友抽了一口便自動把煙熄了。大家面面相覷,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雖然事後L沒叫我們任何一人分擔費用,很義氣的獨自將廚房修復,大夥也默默信守這個歷劫歸來的秘密。但終就還是瞞不住他媽媽,因鄰居太多嘴了。可話說回來,沒有這些鄰居,我猜,在當時的報紙上一定會出現一則「北縣某處民宅發現五具焦屍,據警方研判死者皆約二十出頭歲......」的新聞。 很慶幸,我們都還活著。即便後來K沒有嫁給當時的男友,L的女友也嫁到南部去了。但一路走來,幾近二十年,在大家漸行漸遠的航向裡,友誼並沒有因此而撲滅,依然還在彼此心裡閃爍著最初的光芒;在每一次我返鄉或她們來台的時日裡,點燃著舊夢也映照著未來。我好愛相聚的時光。 關於火,我又想起二十五歲與摯友在新市開店的那一幕。 下午,流動的客人較少,通常是我們得以閒歇下來的時刻。不想離開的人全神貫注盯著電視看,那時正值NBA球季轉播,我記得很清楚。在沒事可做的情況下,我們習慣走進廚房。不知是餓了,還是藉故想湊在一起。總之,我正在煮東西,ㄚ娜在旁邊洗盤子,我一面翻動鏟子散開調理包內的食物一面跟她聊天。 誰也沒留意鋪在瓦斯爐下報紙揚起的一角已被捲入火舌中,發現時,火焰早已竄升而起,一發不可收拾,好像隨時會把整間廚房吞沒掉。見了那景象,我嚇得驚聲尖叫渾身顫抖。 ㄚ娜顯得沉著冷靜,她拿起抹布拚命拍打,再引水潑灑,但火勢還是難以控制。我連忙衝出外頭求救,對著那群緊盯電視不放的阿兵哥楞楞發出:「誰來幫忙?廚房失火了。」不知是驚慌過度語帶含糊還是喬丹太有吸引力,當中有幾人冷冷地抬頭望了我一眼,又繼續注視著螢幕。 我的出現,對這群人而言,如同中場插播了一段荒謬劇。 得不到救援,我尷尬又無助地衝回廚房。此時,ㄚ娜表情也略顯凝重,因火勢仍持續蔓延。我催逼她離開又跑出去大喊:「廚房失火了。」幸虧店裡一名熟客(早已忘了是誰。) 總算弄懂我的意思,立即隨我奔向廚房。 他見狀,二話不說,抱起櫥櫃旁的滅火器,打開開關,對著熊熊大火噴灑,兩三下就把火撲滅了。何其英勇的畫面啊!在當下,我想,所謂的英雄,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白色粉沫覆蓋著焦黑的爐具、扭曲變形的鍋蓋以及雜亂無比的殘骸,空氣中殘存的是一股刺鼻的煙味和一陣被挽回的僥倖。 還好,釀成的災害不大,除部分用具毀損及牆面燻黑外,其餘皆無大礙。事後,跟原店主吳哥提起這件事,他也熱心過來關切,隨後又給了我們保險公司的電話,告知當初頂讓的費用已包含火險在內。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跟對方通過電話,隔沒兩天,理賠人員果真特地從台北抵金驗證實情。我們禮貌性地接待這兩位穿著白襯衫西裝褲的男士,他們問什麼我們就答什麼。但心裡免不了過意不去,心想,這麼小的災情怎好意思勞駕人家千里迢迢趕來。 雖然現場早已被清理乾淨,但仔細勘查依稀還可看出一點蹤影。我們邊指邊說,藉以還原當時的景況。對方的眼光也跟著我們掃來掃去。這時,某人抬頭,指著屋頂上一大片黑鴉鴉的煙垢問:「是這次燒的嗎?」兩人異口同聲很誠實地回答:「不是,是以前留下來的。」最後勘查結果,還是從保險公司那裡得到了八千多塊的賠償金。 前些天,去電跟ㄚ娜追溯此事,我還忍不住開玩笑說:「生意清淡時,早知道,就多燒幾次。」過往駭人的經歷,在歲月沖刷下,如今,回想起來,一切似乎也變得輕盈。 可說歸說,即便來到現在的歲數,每逢遇見打雷地震或突然有重物掉落地面的聲響,我的反應總是來得比別人大。像有人出其不意在你肩上頑皮地拍了一下,而被驚嚇到的感覺。更遑論遇到危急事件,要如何讓自己沉著以對。 老家未重建前,父親還在世。壯年時的他對於家人的安危極度重視。颱風來臨前,他總是習慣對著門窗敲敲打打,有時還特意請假回來巡視,小心翼翼呵護我們的生活起居。據母親轉述,父親老愛讀報給她聽,告訴她台灣那一頭,誰被誰殺了、誰又被誰棄屍在荒野、一家幾口因瓦斯中毒身亡.......。在那個資訊不普及治安又良好的島居時代,母親常常是不耐聽這些的。 父親很早就有危機意識,為了怕釀成意外,他特地把浴室及廚房蓋在住家後方,並在離浴室十公尺外,為瓦斯桶蓋了一間通風良好的小房子。童年的我們,經常爬上屋頂玩耍。當時沒多大感受,現在看來,就設計動線來說,機能性並不是很強。因每次如廁洗澡、煮飯,總要繞上一段路,雖然路程很短,但天冷時,特別麻煩。 廚房後方,越過幾級台階,便是柴房所在,柴房右邊則連結兩間豬舍。屋裡除了堆滿外婆撿回來的樹枝及木麻黃,裡頭還設置了一個大爐灶。那是母親逢年過節時,用來蒸年糕及紅龜糕或煮食豬縻(閩語)的去處。兒時,我很喜歡蹲在母親旁邊,和她一起切豬菜。後院那片天地,好比母親的小工廠,她每天勞勞碌碌不停穿梭著.......。雖然此處,早已荒草瀰漫,新家落成後,我們也未曾再踏進一步。但回憶湧現時,許多往事還是清晰可見。 一天傍晚,唸小六的妹妹被母親指派燒柴的工作。當時天色已暗,她不敢一個人在後院待太久,匆匆扔了一塊木材後便跑回家了(長大後的妹妹帶著笑聲回憶著)。 隔天,天還未亮,隔壁的阿婆便來敲門說後面的房子好像著火了,要我們趕快去看看。我一聽,立即奔向前去。探頭一看,爐灶前果然出現一團火燄。就在我拿起桶子潑水的同時,轟一聲,瞬間整間房子就被大火環繞開來,那是我頭一次見識到火的強大威力。雖然成功逃離且毫髮無傷,但我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外公呼天搶地的大喊救火。沒多久,村裡的壯丁全聚集而來。手忙腳亂之下,還是順利接了好幾條管線灌水,但火勢依舊控制不住,而且愈燒愈烈。最後有幾人乾脆攀上未被波及的屋頂,不停用鋤頭鏟子將屋簷瓦礫敲落,試圖利用廢土湮滅。許久,許久,終於擺平了這場大火。 「守望相助」的精神在鄉村裡可說具體的實現,這也是鄉村生活可親可愛的地方。 我猶然記得,當時還發生一段小插曲。光影迷濛下,所有的人都已離去,我站在遠遠的地方觀望,只見一個瘦高的身影立在半空中。猛一看,還以為是鬼魅,那恐懼的程度不亞於目睹整場大火的起始。後來,他嘆了一口長氣不知是對我還是對自己說:「他媽的,真搞死人了。」我這才認出他是隔壁的外省伯公。原來夜色遮住了他半截的身影。 自此之後,對於火,多少帶有小小的恐懼。獨居在外那麼多年,全靠外食。一來住處沒有廚房,二來自己不太會做菜也沒多大興趣。偶爾,去妹妹家或回金門老家時,興致來了,才會開火煮食。可吃了那菜後,又覺得還是不煮的好。 我自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但對於火卻又過份小心。有時,明明瓦斯已關閉了,回到房間後,又不放心地下樓再察看一遍。遇有菸蒂必定用水澆熄,遇有小孩玩打火機必定阻止.......近似神經兮兮,唯恐釀成大禍。 有時去快炒店用餐,看見廚師往鍋內淋上酒,那火燄就在眼前竄升上來,他也不閃不躲,神情泰然繼續翻動著鏟子,好像一切全在自己的掌控內。我看了,總是替他們捏把冷汗也無比折服,更別說見到那些出生入死的打火兄弟,其冒險救災的精神,更讓我肅然起敬。 時至今日,島嶼的消防系統早已完整建立。遇有災情,一通電話,消防車即刻到來,不像早期讓人有坐以待斃的無奈感。 但儘管如此,還是得小心防範,畢竟這類事件還是不要發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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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舊美麗
週末午後,帶孩子到住家附近的公園溜直排輪,看她從原來賴著媽媽扶才肯慢慢溜,到現在可以追著貓咪滿場跑,打從心底感動,因為藉由常運動,原來瘦小的她,現在長得極為圓潤;要她休息喝口開水,順便幫她擦乾滿頭汗後,她小小聲的問:「媽媽,為什麼那個小朋友放假日還穿學校的運動服?」我看了一眼她所說的小女孩後,也小小聲的回答:「寶貝,不是每個小朋友都像妳有兩個姊姊的衣服可以接,有三個滿滿櫃子的衣服可以選擇。」 和老媽在電話中提起這件事,她老人家很感慨的回答:「當年在金門,逢年過節,就會先把下一學年度的制服先買起來放著,孩子多,沒有多餘的錢可以買制服以外的衣服;那年夏天,手邊較為寬裕,所以,四個讀小學的孩子,都先去沙美街上買好冬季新制服,收好藏在房間的衣櫃裡,打算留著過年可以穿之外,剛好下一個學期換新制服。誰知道一場大火來了,燒得什麼都沒有了。」我記得那場惡火的,小學四年級升五年級的暑假,阿公剛過世,緊接而來的半夜祝融肆虐,打著赤腳的我,飛奔在村莊裡,邊躲著逼近身邊狂吠的狗,邊流著眼淚大喊:「火燒厝,救火啊!」心裡懸念著起火點就在媽媽房間旁,不知道大腹便便的她有無即時逃出。轉眼間日子已經過了三十多個年頭,當年在媽媽肚子裡的大弟,也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爸爸了。 那一夜過後,除了晾在屋外曬衣繩的衣服外,家裡所有的衣服全都燒光了,姑姑們緊急拿了些衣服讓我們六個小女孩可以換洗,得知此訊息家住台北的五叔公也寄來了一個大包裹,裡頭的衣服都是高檔家庭孩子所穿的款式和質料,我極為喜歡一件白底小紅花無袖洋裝。後來要拍大頭照辦理赴台申請的證件,還特地選穿了這件衣服,西瓜皮的髮型搭配那件小洋裝,自己突然覺得像個大女生了。許多年後,一次外公家的家族聚會,閒聊說起那次大火後五叔公寄來的衣服,自己一直難忘有一件背後可以綁蝴蝶結的洋裝,五叔公的掌上明珠純枝阿姨聽了,「啊!」一聲叫了出來,幽幽的說出:「那件衣服我一直很喜歡,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原來被送到金門救急了。」與我年齡相近的這位堂阿姨,因為家境優渥,所以,衣服都極為雅緻,那幾件她所穿過的衣服,我家姊妹都捨不得平常日穿,一定是要出門玩或喝喜酒才會拿出來穿。 我家下一代的孩子,正巧遇到經濟起飛,所有穿的、用的全都是市場具知名度的品牌。在家排行老二的三妹夫,對家裡兩個寶貝女兒寵愛到極點,因公務需要,必須常到日本出差,返台前一定在當地幫孩子買衣服,而且是一人一套,絕不讓自己家裡的老二必須從小穿老大傳下來的舊衣服,所以,當兩個姊姊飛快長大的同時,我家衣櫥就開始有穿不完的新衣服,而大半的衣服是連標籤都還沒剪;曾經,剛上一年級的寶貝,在每週只有星期三可以穿便服的那一天,我讓她連著數週穿不同款式衣服上學,導師忍不住問她:「媽媽很喜歡幫妳買衣服喔!」寶貝回答:「不是啦!我有兩個姊姊。」在這個小女生的心裡,能穿漂亮的二手衣是一件極為幸福的事,而且是她非常崇拜的姊姊送給她的。 連續假日,難得妹妹帶孩子到我家來玩,看大阿姨整理衣服的小外甥女突然叫了出來:「啊!」然後哭喪著臉問媽媽,為什麼她最喜歡的牛仔褲,沒有經過她同意,就被送給表妹穿,妹妹笑她說個兒都一百六十公分來了,一百三十公分的褲子怎麼塞呢?家裡的衣櫃也擺不下那麼多衣服,當然要請表妹接著穿。小外甥女求她媽媽再買一條一模一樣的褲子給她,妹妹為難的說,那是在韓國首爾的市場買的,哪可能為了買條褲子特地跑一趟韓國呢?我想起小妹所服務公司有個愛心社團,年關前到阿里山上的小學辦活動,看見當地小朋友禦寒的衣服都不夠保暖,發起捐兒童冬衣愛心活動,小妹問我可有孩子不能穿或少穿的外套可轉送,我找了衣櫥裡幾件外套,塞滿一個大環保袋,讓小妹可以請公司的社團帶去阿里山上分享給需要的小朋友;過年放假前,準備回鄉下穿的衣服,我家寶貝突然想起一件粉紅色外套,問我為什麼不見了,告訴她送到阿里山上去了,她含著眼淚很委屈的說,那是她穿去日本迪士尼樂園的衣服,有她的回憶和味道,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怎麼可以就送人了呢?我好聲好氣告訴她:阿里山上的溫度比平地低,那裡的小朋友沒有很多外套可以穿,天氣冷的時候容易受寒,我們家衣櫥的外套少說十多件,不差這一件的,被說服的她邊擦眼淚邊回答:「也許那裡的小朋友穿那件外套的時候,也可以聞到迪士尼樂園的快樂。」孩子一年級入學時買的學校制服和運動服,升上三年級後,終於發現變短也變小了,放學後趕緊帶到校門口的服裝店買過,心裡多少有些得意終於養孩子有些成就了。買回來幾週後,發現新買的運動長褲又變短了,是因為「一眠大一寸」嗎?著實讓做媽媽的人驚嚇到了。那天下班後,去安親班接孩子,和老師提起這個小女孩才買的合身長褲,竟然又要重新買過了,早知道買大兩號的褲子,安親班老師問我介意穿她小六女兒之前的制服嗎?我大笑怎麼會介意呢?開心都來不及了,因為我家寶貝除了小褲、小襪和學校制服之外,衣服大多是來自表姊的衣櫥;回家後,我把女兒穿的制服仔細搓洗乾淨,打算晒好後也打包送到安親班,希望有需要的小朋友也能帶回家繼續穿,因為有舊衣可以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更何況,只要保養得好,即使經歷多年後,即使穿過很多手,衣服依舊可以很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