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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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隨想之二十太行散記
<大場景> 來太行的第一天晚上,年輕的陳磊老師就召集大家說:「我已經有好些年沒來這兒了,今天大致看了一下,幾件事是大家明日寫生要留意的,面對這大塊山水,同學們要以「大場景」的氣魄來畫,不要小鼻子小眼睛,首先要注意丘壑的轉折變化,畫境要能深入。其次是人是活的,要以動態的想像來畫,西式的風景畫寫生,對我們學山水的人不適合,最後是不可概念化,要直接與景物對話,把平日臨摹所學的技法暫時拋開。」 隔日上山,來到一個叫做馬安腦的村落,這裏有氣派雄偉的山頭,有節理繁複的山壁,有幽深的峽谷,有蜿蜒的溪流,更有閃亮耀眼的陽光和呼呼號叫的山風,這一切都叫人聯想起老師昨夜的那句「大場景」。 既是要留意大場景,自然就會把心力集中於這山勢的「丘壑」變化上,以眼前外在的太行山水為借鏡,絞盡腦汁的構思出一幅層層推遠的山水圖像。這時候還得根據畫意的需要,對景物來個增減、搬移,筆墨的皴法更要能與山形結構渾然一體,這一番苦苦的思考與追求,無非是想營造出一幅合意的山水佳構。 夜裡老師點評之前,只聽到同學彼此交頭接耳,這兒說丘壑真好,那兒說少了一些丘壑。老師點評時大體上也是圍繞著這「丘壑」二字的涵義去延伸,非得將每個人畫面的章法由風景轉換成山水的形式不可。接著再根據每個人不同的畫面,給予現場指導,無非也是想一點一滴的在筆墨和章法的質量上拉起同學們的水平。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更不斷的翻山越嶺,有人畫山,有人寫水,數日下來,這大塊淋漓的山水,便也不自覺的走進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所謂的「丘壑」,所謂的「大場景」現在都已成了我們寫生或創作必須思索的課題,這對往後的水墨創作肯定是有幫助的。 <寫生基地> 來太行山之前,就常聽人說那裡是一個規模很大的寫生基地。但究竟什麼是寫生基地?我一點概念都沒有,這回總算有點理解了。 每天早上當我們這幫人馬出發時,車子一定會行駛在山壁與溪谷之間的險峻公路上,此時經常會看見一群群的隊伍,少者三、五十人,多者上百人,全都是帶著畫本或揹著畫袋,那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寫生隊伍。再往乾涸的溪谷望去,河床上光滑的岩石和青翠的草地,到處都是專注的學生,正對著眼前的山景用心的描繪著。初次見到這樣的情景讓我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這場面真是壯觀啊!」同車的孫霖老師接著:「可不是嗎?大陸這種寫生的基地不少,除此之外比較具規模的還有貴州的鳳凰古城、安徽的西遞宏村、浙江的麗水。每個基地各有其不同的風光景物,畫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去選擇不同的寫生地點。」 有一回我在往桃花谷的路上寫生,一群原先就已經在此畫速寫的青年男女向我圍攏過來,他們刻意不敢作聲,靜靜地看著我如何用毛筆來作畫,我見氣氛有點僵,便先開口了。 「打哪兒來?」 「來自山西臨汾的師範大學國畫系。」 「既是國畫系就應該會用毛筆寫生吧。」 「沒這樣寫生過,不太敢。」 「沒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做了就好。」 當他們知道我是從台灣到杭州中國美術學院進修學習時,都頗感訝異,怎麼還會有這麼老的學生?那老師一定是頭髮白白鬍鬚長長的老老先生了,我回答說老師才只是四十歲出頭的帥哥時,他們更覺奇怪了。我見此狀便又不慌不忙的說著:「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我們都得向有本事的人學習,何況人要活到老學到老,不是嗎?你們年輕人應該可以從我這老大不小的人身上看到自己更光明的未來才對?」。正是這一番談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也讓他們對我有了好感,離開時非得要一起合照不可。 另一次是我已畫完一幅畫,正靠在牆邊自我陶醉的欣賞著,沒想到一群來自河南洛河的高中女生,人手一本速寫簿的圍了過來,邊看我的畫邊竊竊私語。其中一位同學放膽的遞來她的速寫本,一定要我這老先生提點意見不可,我見孩子率真得可愛,便就她的畫「指點」了一下,其他人見狀,也爭先恐後的把畫本遞過來,這時候我也只能來者不拒了。因批評當中挾帶著更多鼓勵的話語,學生們都聽得津津有味,除了歡喜地向我道謝之外,還索取名片,希望以後可以多聯繫呢。 為了因應這來自全國各地眾多的寫生客,當地很多農家腦筋動得快,馬上將自家改裝成簡易的旅館,規模不是很大,內部的陳設也挺普通,但價格便宜,一般學生也都消費得起。像我住的標間套房,索價是比較高的,聽老闆說過兩天將有一批超過百人的學生進住,到時候他就會將標間改變成六人合住的上下舖客房,這樣每個人的負擔就相對的減少了,老闆的機動靈活,方便了寫生的客人,也為自己創造了生機。 是大山的壯美吸引著各路人馬的目光,是樸質的山裡人家方便了這一群群的慕名者,長年寧靜安閒的山村因而多了一些喧鬧,經濟也跟著活絡起來,那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古諺真是一點不假。 <老鄉情誼> 沈國卿與韓冰峰都是河南人,一住鄭州,一住林州,去年和我一起在杭州學習,今年各有要事沒再繼續。因為美珍祖籍河南南陽,所以他們便都把我當河南鄉親看待(國卿說河南半子即是河南人),相處得像兄弟般的融洽。當他們知道我這回要去河南省境內的太行山寫生後,便不斷的以手機聯繫,說到時候一定要與我敘舊的。 待我抵達鄭州後,又在站內轉車去新鄉,再換乘大巴赴太行,那時天空下著大雨,路又崎嶇,車子走了大半天才抵達目的地。心想在地圖上這麼近的距離,怎麼會走得如此辛苦呢?便不想讓他們過來,然而身上的手機卻不時的響著,兩位好友都不約而同的表示,既然來到家鄉就沒有不見面的道理。 先是國卿來了,他從鄭州出發,上午9時搭車,下午3時半才到,但知道我去山區寫生,沒敢打擾,一直到傍晚才和我聯絡,真是太難為他了。闊別數月,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了,閒聊中才知道今年初他曾獨自去了大別山寫生,特別看了他的畫,一本冊頁畫本畫著滿滿的大別山景物,章法、筆線、墨趣都大有長進。為此我慫恿他趁晚上陳磊老師點評同學的作業時,也把畫帶過來讓他指導,夜裡老師除了讚美他的努力之外,也針對他的畫提出中肯的建議,我想這些意見對他肯定會有幫助的。 接下來我們便相約寫生,這回又碰見一群學生圍過來,只見一旁的國卿親切的和學生閒聊著,他從如何取景、用筆、用墨一直說到謝赫的六法精要,那種專業的態度讓人不得不佩服,難怪一旁的學生,一直還不斷的稱呼他沈老師的問這問那的,氣氛真是融洽甜美。事後我玩笑的說:「你畫論看得精熟,又能適時而用,我都自嘆不如呢!」 本以為這樣見面就夠了,卻沒想到回程之前,他又一再來電問我何時會到鄭州?說是他的愛人(太太)想同美珍見面相識。我們只能客隨主便,在鄭州見到了賢淑的弟妹,但卻因此又讓他破費宴請了與我同行的一夥人,那天下午他還請了假陪我們夫婦參觀河南省博物館內豐富的珍貴展品,包括青銅、石刻、磚刻、碑石、墓誌、印文、書畫等,真是琳瑯多樣,讓人目不暇給,這可讓我見識到河南在上古時代雄厚的文化底蘊,長久以來她一直被稱為漢民族的「中原」重地是有其歷史根據的。 另一位韓冰峰住在林州,距太行山大約二十多公里,算是挺近的。他先前去了一趟杭州,也曾到學校找我,但沒碰上,故而在給我的電話中說回河南一定會到太行山相見。因為我一直誤以為他住在焦作,離太行也蠻遠的,不想讓他太奔波,所以我就沒有主動同他聯絡。 某日上午就在我出門寫生之前,手機忽然響起,原來是他來電,說是已經來到石板岩的廣場,我急忙的走出桃花苑酒店,遠遠的看著他開了一部白色的轎車過來,下了車他就以他那北方人的性格直接了當的說,特地要來請我們夫婦吃中飯的,還說已經交代農家菜的老闆多準備幾樣野味讓我們嚐嚐。但因為老師已計畫帶我們進山寫生,只能改在晚上相聚,至於野味佳餚,我因不曾吃過,請他盡量改用山區野菜來代替。 整個白天我只專注的在山裡畫畫,竟無暇去顧及這位盛情的好友,究竟是如何在山上打發消磨這一天的?那晚我約了孫霖老師和另一位同學前去,冰峰還是沒改變他的主意,以最大的誠意準備了幾樣野味如獾肉和野兔來招待我們。進餐時見我們夫婦真的不太敢沾這些食物,他才又臨時請了老板炒了山上的野菜應急,客隨主便原是一種基本禮節,但我卻因飲食上的偏好而失了禮,確實欠妥,幸好其他的客人懂得品嚐,才沒辜負好友的一番美意。 這次的太行之行,寫生活動的豐富性不說,兩位好友的來訪更給我帶來極大的歡喜,這份隆誼盛情將被我永遠的銘記在心版上。 <她也畫畫了> 美珍自教職退休後一直跟著我寫毛筆字,去年她陪我到杭州,白天我上課去,她在賃居處就是靠著練字來打發時間的。 這回到了杭州,她仍堅持練字,繪畫這檔事對她來說如同天方夜譚。她自認沒有繪畫細胞,故而對我最愛的「塗鴉」一事也只能袖手旁觀,永遠扮演著欣賞者的角色。但這次的太行之行,完全顛覆她一向的「堅持」,來此之前,她還隨身攜帶著報章雜誌,想在陪我寫生時,她也有事可做。卻沒料到這眼前的山水竟是如此的雄渾奇特,又時時可以見到那為數眾多的寫生客對景描繪的場面,加上每天夜裡老師集中同學在室內點評時,她也專注的聆聽,這些因素促使她萌起了畫圖的念頭。 某日當她要我給準備速寫簿時,我自己都感到十分驚訝,怎麼一向自認沒有繪畫細胞的人竟然也有躍躍一試的衝動,可見這太行山的魅力有多大。之後我畫我的水墨,她塗她的素描,時光靜悄悄的溜走,我們也各自有了收穫。 我想藝術的可貴處,正是因為它能反映出人的情感,既然人是感情的動物,就會有藝術的衝動和本能。基於這個觀點,我一向認為每一個人都可以是藝術的愛好和實踐者,藝術絕對不是少數人的專利。我這一引申未免扯太遠,講太多了,美珍她不過就只是想在這壯闊雄偉的山水氛圍裡,也能和別人一樣,舉起那曾是千斤重的畫筆,在紙上畫下她的一份感覺,享受那片刻的塗鴉樂趣罷了。 <畫報發表> 陳磊老師在太行山曾說,他的一位朋友辦了畫報,這次寫生之後回到杭州,希望每位同學能夠選一張佳作在畫報上發表。 這一週研修班的課又安排他來上,目的就是要打鐵趁熱,繼續讓他就學生太行山所畫的圖稿,作一通盤的分析解說,替學生理出一條可遵循的道路。其次是從寫生到創作的過程,仍有一些待解的難題,由陳老師陪我們一起面對也是最適合不過的。 這幾天同學們無不忙著拿出寫生稿,在圖上大搞「愚公移山」的活動,為了這太行的「丘壑」二字,大家都絞盡腦汁,先以寫生稿做參考,再用鉛筆勾出小圖稿,這中間來回修修改改的次數不下數十遍。小稿定了之後,隔日又得拿給老師看,老師又若給了意見,還得重新再來,能一次畫到位的真是鳳毛麟角。 等小稿確定之後,再用水墨畫一張稍大的創作,又得再給老師過目,不妥當之處還得再改,經過這樣一連串辛苦的折騰後,才能根據這張圖稿去創作大畫。我們大多數的同學這週才學到完成小稿的本事,但身邊有了老師認可的小稿,就等於有了具體的依據可以去創作了,接下來就看自己如何去各顯神通了。 這段日子,同學們無不卯足了勁的在寫生與創作之間周旋徘徊,希望至少能畫出幾件合意的畫作,刊登在畫報上公諸於世。 對同學來說,寫生之後還能夠有機會在畫報上發表作品,這除了是一個鼓舞之外,也為這趟太行寫生劃下了完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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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但是,那位殺死惡漢的女鏢手鄭行蓉,卻持刀向警局自首,牽連三秋茶館總經理林邁也承認聘任鄭女,擔任保全工作。後經法院宣判鄭行蓉有期徒刑二年,凶器沒收;林邁無罪,罰鍰二千元。這個新聞卻在媒體占了很大的篇幅,而且電視節目上,也作了辯論題材。 每天到三秋茶館喝茶的客人,談及此案,皆同情鄭行蓉,誇獎她為社會除流氓,值得表彰,如今判處徒刑,實在冤枉。「賽諸葛」讚美鄭行蓉是個俠女,三秋茶館應該重用她。王娥告訴他:王董事長決定聘請她擔任公關主任,而且認她作義妹。 她是哪裡人? 濁水溪人。 濁水溪真是地靈人傑,風水寶地啊! 這件血案見報,竟然使三秋茶館的餐廳生意,更加擁擠,阿珍確有力不從心之感。為了顧及她的體力,佟桂常來幫忙。羊肉火鍋上市,不少嘉義、彰化、台中、南投的商家,開著賓士轎車趕來吃飯,順便購買兩斤「三秋高山茶」。 王董事長是一個很熱情、講道義的人,她幾乎每個周末都抽空到監獄探望鄭行蓉,帶些衣物食品給她。盼她早日出獄,向三秋茶館報到。 鄭行蓉對付惡漢作過推演研究,她曾在濁水溪石洞觀察,並預先將刀子藏在洞內石塊旁。引誘惡漢進洞,再佯作小解,拾起刀子把惡漢捅死。她是蓄意殺人,所以判刑。她預定惡漢死後,再以小型貨車將其屍體拋進濁水溪出海海面,讓它隨波逐流,沉入海峽。 小鄭原名鄭行榮,是個變性人;這事也只有王姮和林邁知曉。國中畢業,因家境貧窮,無力升學,便投考陸軍蛙人部隊,學習水中爆破、柔道、游泳等技術,曾在金馬外島服役八年。由於沒有人事背景,學歷低,退伍後一直找不著固定工作。她能進入三秋茶館,受到佟桂、王姮、林邁等董事的賞識,引為幸事。 王姮原想派她任公關主任,因對付三教九流,必須靠智慧和膂力。鄭行蓉孔武有力,十個八個精壯的男人,她的拳頭可以把他們打趴在地。佟桂卻不以為然。公關業務在於對外聯繫感情,不是應付流氓無賴。佟桂想派鄭行蓉作餐廳區經理,以改變客人對她的形象。至於易淑珍,則擔任比較輕鬆的公關主任。王姮尋思了一下,覺得這樣的職位調整,恰到好處。 佟桂、王姮的放手用人作風,確實提高了士氣。鄭行蓉接任餐廳區經理,不少女服務生心存畏懼,怕挨罵受氣。但是小鄭卻對同仁一團和氣。她曾對服務生說:對待客人,多笑。給小費就收,甭客氣;不給小費,小臉相送,別忘了「歡迎光臨」,這是商業八股。 生意清淡時,鄭經理愛說笑話。有一次,她在彰化飯館吃飯,一個日本女人用洋涇台灣話問:「妳是不是菲律賓人?」我朝她一瞪眼,回答:「巴格牙佬!」 服務生一陣哄笑。 如果日本女客人,來咱這裡吃飯,問這句話,妳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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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性的愛情
「只要是稍微鬆了的橡皮筋就該丟了,否則就像不定時的炸彈,不知何時會讓你出糗,情人也是如此。」關於他,她是如此清楚的表態。 在陽光下,她閃著一種奇異的光芒,讓人不得不去注視一眼,卻又不能直視,因為那光芒又帶著刺,叫人睜不著眼。 她習慣的紮上馬尾,然後揚長而去。 關於她的傳說有很多,但是,她曾經給我看過一組綴著鑽的髮飾,黑色的彈性線已經失去彈性,而她卻留著。 「留著愛情的傳說,只能看著望著卻再也戴不出門、再也擁有不了。」她的嘴角留著一抹淺笑,那是一種幸福的笑,淺淺淡淡的看了舒服。 至於送她那組髮飾的『他』呢?也是眾說紛紜。 問了她一次,她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就像那組髮飾,鬆開了,愛不再牢固,也許愛情就該多點彈性。」 有人說因為能少打拚三十年所以男孩拋棄她了,也有人說因為她的個性太烈,男孩招架不住終於分手。 不論是如何開始,如何結束,我們只是個局外人。 郵差送來了一疊信件,用了簡單的橡皮筋束成一束,不知不覺日積月累下來也成了一大串。 橡皮筋,拉一拉彈性很好,時日一久,一拉即斷。 是氧化了嗎?愛情會不會也被氧化? 有的時候我們期待愛情,但又感覺到愛情消失的不確定性。 你期待愛情的恆久存在,於是我們總在愛情的期盼與失落之間,飄忽不定的心驚又疲倦,甜蜜又窩心的飄上雲端。 「累了就該休息吧!」 「哪裡有休息站可以讓人飄流?」 「破碎的一切與想修補的心,總會有個地方能休憩。」 「長大太讓人疲倦了,期待太多會失去的更多。」 那個午后,陽光將窗臺上的植物影子拉的長長的,她手捧著一杯熱熱的咖啡,茶水間裡散發著一種溫暖的錯覺。「昨天他來找我。」她看著外面的天空。 「怎了?」 「他告訴我,他的孩子出生了,還有,他終於知道,缺乏彈性的愛,愛的太累。」她的眼角滴下一滴淚,正好落入那杯咖啡。 是苦的嗎?還是鹹的?她的眼淚。 靜默的陪著她,一直到她情緒恢復。 「以前的我們太年輕,想要愛就一定要得到,想要什麼就想得到什麼,忘了留點時間和空間給彼此,緊緊繃著的彈性線,終於在某一天斷裂,於是,就此撤開,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日子,我們倆互不相擾,不再交集。」她淡淡的說著,眼底還閃爍著淚光。 下班後,外面下著極大的雨,來往的行人,有撐著傘互相依偎的,也有一個人靜靜走著的。 「我們互不相擾,不再交集。」她的這句話不停的迴盪在耳邊。 向最愛說再見,是一件很難的事,我想她還是很愛很愛他,所以決定放手讓他離去,在得知他有了孩子以後,她所有的情緒終於潰堤,完全放下了平常那堅強的模樣。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還記得她在唱著這首歌的時候,那充滿感情的模樣。 這世間有許多真心得不到回應,因為千百萬個人不停的交叉然後又平行,因為失去過所以更珍惜擁有的愛情,細心呵護。 彼此互相給予彈性,相愛的路途才能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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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姊筑君
這序本來應該是40年前寫的,那時我金中高一,老姊(筆名牧羊女)高二,在翩翩少年時喊聲老姊,才不會被旁人見笑,可是當年老姊沒有集文出書,而我們隨後都流浪奔波到臺灣去了,為了學業、事業和家庭而打拚,在這段期間不敢奢言著書立說。 現在年歲稍大也不須悲傷,拜少子化和老人化之賜,我們這樣的年紀在有清以前,肯定是老人,但現在是民國九十九年,我們可不一定夠格稱老,我對「老人」一詞有一科學的定義:一個人的年紀在一個場合裡須超過半數以上的人之年紀,才可稱為老人。準此而言,在多半的時候,我們這些尚未達耳順之年的「天之驕子」,還能暗自慶幸是屬於年輕那一群的! 說我們這一代是天之驕子,原因很多,其一就是上面所說的不必自我言老,其二是應該感謝金門日報的副刊編輯,還保留了相當空間給這些昔日少年少女,去捕捉他們失去的青春,去揮灑他們的才華!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也是金門自古以來被稱為「海濱鄒魯」的具體表徵。 然而,真正讓我感覺「天之驕子」的原因,是金門人所處的歷史與地理的核心地位,讓我們見證了完整的、歷史的、地理的劇變,在兩岸中國人中、在五千年的軸線裡,你很難找到跟我們「經歷類似情境的社群」,也就是:孩童到小學時要躲砲彈、吃戰備米、半夜戒嚴、高中畢業後坐登陸艇渡海到臺灣求學、經歷中日斷交、中美斷交、十大建設、經濟起飛、在台灣完成大學教育後、或返鄉或在台就業、甚或留學海外、接著是置產成家、社會上則是開放黨禁報禁、老兵返鄉、大陸開始推行個體戶、市場開放、從小三通到大三通、到直航、引領大家到對岸置產、購屋、投資、旅遊等等。 如果把現在的場景拉回五十年前,我不相信我們(金門人)能預測會經歷如此精彩的政治和經濟的演化!也許就是因為經歷了國共的內戰、美蘇的冷戰、從貧瘠的戰地蛻變成生態的公園,從孤絕之島躋身為兩岸的橋梁,親身目睹中國歷史上最精彩的兩岸關係緊鬆的劇變,金門人在某個角度已經逐漸增添了幸福和微笑的元素了,這種「完整的、不被遺棄的歸屬感」只有一九四九年前離鄉遠赴南洋謀生的原鄉人所曾擁有。也許,這也是半世紀前離巢的少年,如今歸鄉似箭的原因之一吧。 沒想到老姊的出書,激起我滿懷的鄉愁,和對故土的思念,老姊和我一起長大,從小學到高中,我幾乎是緊隨在她後面的,我們有共同的孩童階段,在某個形式上,我比較安靜、保守,其實也比較膽小,我的缺點就是她的優點,也因此,老姊是我尋求協助和諮商的最佳對象,我在台生活四十多年間,如有迷津多半是往老姊家跑,如今她的兩個兒子和媳婦,也都成了舅舅的最佳顧問群。不用說,她的兩個兒子也都承襲了諸多舅舅的優良基因囉! 老姊的書我未及全面翻閱,我相信有很多是有關金門鄉土人文的故事的,這樣的故事在中華的土地上是獨特的,是值得反省的,我們可別健忘,一直到一九九二年,金門仍然處在軍事戒嚴的世界裡,遺世而獨立,這是一項世界紀錄,金門人真正感覺到「自由」和「平等」其實只有十多年的光景而已。而令人諷刺的是,近年來金門由於財政良好,福利普及,金門人反倒成為臺灣不少縣市稱羨的對象,這也可以說是一項奇蹟! 戒嚴之下的金門場景很多,但有些是難以複製的,記憶中,仲夏之夜,村民在房裡睡不著,不少人乾脆把草席鋪在平地上或水泥屋頂上,全家大小睡將起來,這是真正的「露」營,沒有帳棚,沒有遮蓋,碰到下雨時,得在驚醒之餘,趕緊抓起被子往房裡跑。又或碰到砲擊或演習時,則頓時砲火大作,滿天火光交織,炸彈聲響此起彼落,須立即在黑夜裡躲入防空洞裏,我不知道世界上有那個角落,還有人生活在類似的場景之下? 從老姊的文章點滴,我可以深切的感受到:歷史留下來的都是美好的片段,過去的艱辛變成了日後的財富,和前進的動力!相較於當下的網路和遊戲世界,彷彿半世紀前金門農村的貧困、戰亂和恐懼,還能更有效的孕育出孩子成熟和獨立的人格!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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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妝的鶴鷸
4月下旬,我在浯江溪口看到一隻鶴鷸,全身烏黑,體背羽緣白色呈鱗狀斑,眼圈白色,嘴和腳暗紅色。這是鶴鷸在春季遷移北返途中,已將體羽轉換為夏季婚羽,也就是一般所說的夏羽,把自己妝扮好,準備在到達繁殖地後,以最美麗健康的姿態,尋求配偶。10月下旬,我再次遇到鶴鷸,不過這次看到的地點在烈嶼的陵水湖。此時的鶴鷸,體背羽色已經換成鼠灰色,腹部白色,有白色眉紋,上嘴黑色,下嘴基部和腳鮮紅色。牠的體羽與春季所見,差異很大。 鳥類的羽衣,既可隔熱防曬、保暖禦寒,亦能防止雨水滲透,為其應付氣候變化,用來保命的唯一法寶。羽衣的完整與亮麗,更有助於飛行的順暢和異性的追求。所以鳥類日常生活除了覓食外,花很多時間在維護和梳理羽毛,使之能長年保持良好的狀態。鳥類生活在自然環境中,經歷風吹、雨淋、日曬和格鬥,羽毛會磨損、褪色或折斷,所以在其生理上便有隨著季節轉移而作週期性的換羽。鳥類從雛鳥出殼至性成熟的成鳥,會經歷絨羽、稚羽至成羽等多次的換羽,成年之後,每年還要規律性地換羽二次:即繁殖期後所換的羽飾,稱之為冬羽;及早春所換的羽飾,稱之為夏羽或婚羽。換羽時,體羽和飛羽都要換。 換羽的順序因種類而有所不同。體羽的換新較不易觀察,這方面的研究報告也較少。飛羽換新的報告就很多了。飛羽包括翼羽和尾羽。翼羽又分初級飛羽、次級飛羽和三級飛羽。飛羽的更換是舊羽先脫落,再長出新羽,都是同時左右對稱的更新、並逐次的進行:初級飛羽的換羽順序,有從中央向羽尖逐次一枚一枚的更換,也有反方向由羽尖逐次向中央換新;次級飛羽的換羽順序,有從中央向內逐次一枚一枚的更換,也有反方向由內逐次向中央換新;三級飛羽一般由中間一枚先脫落更新,再由兩旁更換。尾羽的更新,有由中央逐次向兩側更換,也有最外兩側先脫落,逐次向中央更新。然而,雁鴨類的換羽,則翼羽同時脫落,失去飛翔能力,於是白天都隱藏在濃密的葦叢裡,以避天敵,晚上再出來覓食,這樣經3~4週後,再同時長出新羽。 鳥類的換羽,就其生活上而言是不得不的生理現象。換羽是需要能量的,新羽生長需要攝取大量的物質來供應,才能完成新羽的更換。如果鳥類已到換羽的時刻而不換羽,顯示體內能量補充不足,營養不良,身體容易遭遇病變,甚至死亡。鳥類在換羽期間,因體羽的脫落,降低了隔熱和保暖能力;飛羽的更換,使翼羽和尾羽的飛行面產生缺口,也影響其飛行能力。所以遷移性的候鳥,一般都在遷移之前完成換羽,以利長途的飛行。如遷移前沒有完全換羽,僅進行部分換羽,便必須暫停換羽,待到達越冬地之後,再繼續換羽。 鳥類的換羽,將使用多時的舊羽汰換成亮麗的新羽,卻有助於隔熱防曬、禦寒保暖和健康亮麗,爭取異性青睞的作用,也有隱蔽保護的功能。鷸科裡的鳥類多為候鳥,每年都要隨氣候的轉變而南北來回奔波,其羽色的更換,夏羽和冬羽有明顯的不同:夏羽明亮多彩,冬羽色淡樸素,這樣的變妝為適應生存,長期演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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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尾先賢浙江溫州總兵楊恩事蹟考
清江南蘇松鎮總兵、署理江南提督楊華,是金門縣金寧鄉湖下村棄文從武,自行伍出身而屢獲剿匪戰功,陞任江南水師總兵官之先賢。後世有許多關於楊華的鄉野傳說,並流傳其為官清廉而獲清仁宗賜建一棟三進平屋定居,被後人美稱為提督衙,現已整修列為縣定古蹟,金門縣志及福建通志亦各有立傳,給予歷史上尊崇之地位。 然同為本宗楊氏,同屬金寧鄉的湖尾村,其實也有一位時代更早且官居浙江溫州鎮水師總兵之鄉賢楊恩。因為事蹟不傳,幾乎被埋沒於史料當中。歷代金門縣志僅列有楊恩武秩,而無本傳,甚至連武秩都被誤列於清道光年間。比起嘉慶年間官陞瑞安副將,未赴任而卒的後浦楊康靈,顯然未獲得應有之對待。 筆者近因蒐集譜書資料,尋獲一些相關文獻,覺得有必要為鄉賢楊恩簡要介紹,以還其歷史定位。並希望藉此討論,吸引各界繼續發掘史料,充實縣史。 案楊恩是康熙至乾隆朝之清代武將,目前湖美東堡楊氏宗族並無完整譜系,其大宗官澳祖祠與本支東堡祖祠雖有楊恩神主與祭祖配享之資料,惟並無楊恩生卒日期。筆者查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清高宗乾隆九年六月初八日,時楊恩任職浙江溫州總兵官、署理都督僉事,因患痰喘且年已六旬,恐於營伍有誤,遂呈請恩准解任。乾隆九年楊恩年六十歲,由此推知,楊恩應生於清聖祖康熙二十四年。 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檔案,楊恩曾任把總,再擢千總。吳錫璜《同安縣志》卷十三職官志,載有康熙朝楊恩任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之紀錄。再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清雍正年間,楊恩曾入京擔任藍翎侍衛,後陞三等花翎侍衛。按清兵制分為九階,把總為正七品,千總為正六品,守備正五品,都司正四品,游擊從三品,參將正三品,副將從二品,總兵正二品,都督從一品。楊恩生於康熙二十四年,又在康熙朝任職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康熙朝共計六十一年,可見楊恩任職把總、千總,應該也是在康熙年間。再由官品推論,楊恩擔任千總之後,應該還曾經於康熙朝陞任守備與都司等職。 楊恩在康熙末年任職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其後隨清世宗雍正皇帝繼位,被選入京擔任藍翎侍衛,並陞任三等花翎侍衛。在此期間,為雍正皇帝所熟知及賞賜,故被親點記名,以備拔擢任用。雍正四年,楊恩再出任澎湖水師協鎮右營游擊。此項官職,有《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檔案、清杜臻《澎湖臺灣記略》澎湖紀略武員、清范咸《重修臺灣府志》卷十武備、及清郝玉麟《福建通志》卷二八等多種文獻之記載。 再過兩年,雍正六年二月初五日上諭:「據高其倬奏稱:臺灣南路營參將員缺,請於記名人員內欽簡補授等語。凡屬水師記名人員,俱已用於閩廣二省,安得尚有未用之人?如李春、楊恩,即係朕所記名者。李春尚未到烽火門之任,楊恩亦到任未久。今因水師要地需人,只得將此二人補授,非另有深知之人而不用也。」這是清允祿《世宗憲皇帝上諭內閣》卷六六所載,說明楊恩因雍正初年入京擔任侍衛,獲得雍正賞識記名。雖然出任澎湖水師協鎮右營游擊未久,仍因水師要地需人,旋即補授臺灣南路營參將。 此後楊恩官職一直未有變動,直至清高宗繼位為止。乾隆二年,楊恩陞任福建澄海副將。乾隆四年十月廿一日,再補授廣東高雷廉羅副將、充總兵官事,開始占總兵職缺。此兩任官職,有《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及第070550號檔案之記載為證。再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及第071897號檔案,乾隆八年二月十七日,楊恩調補浙江溫州鎮總兵官,署理都督僉事。正式陞任總兵官,時楊恩已經五十九歲。 楊恩歷任官職,其陞轉必有戰功為憑。惟有關楊恩之勦賊功績,查考文獻尚無所獲。 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紀錄,乾隆九年六月初八日,楊恩「為近患痰喘病症,又年已陸旬,恐於營伍有誤,揭謝恩准暫行解任。」考《金門縣官澳楊氏祖廟奠安紀念輯》神主名錄有「皇清鎮守浙江溫州等處地方總兵官署都督僉事、軍務功加一級、防幕紀錄二次、諱恩楊公神主」一尊,而《歷代湖尾楊氏簡史》大祭祖文,在十一世祖考前則載有「前清誥贈驍騎將軍甫光公暨黃夫人配享」及「鎮守浙江溫州等處地方總鎮府毅庵公暨董夫人又附享」。毅庵,即楊恩之號。既稱附享,則甫光為楊恩之父,因子貴受贈驍騎將軍。 查漳州楊振芳所輯《楊氏世隆衍系考》,其「漳浦佛潭上世流寓楊氏家譜源本」載有金門官澳始祖楊亮節以下:「所編昭穆輩十二世,輩系:佛、淑、貴、日、敦、厚、誠、克、修、芳、勛、父。」父即甫,可知楊甫光為楊亮節第十三世孫,楊恩為十四世。官澳楊氏十四世即湖尾十世,官澳十五世齊字輩即湖尾十一世。按官澳楊氏是在十五世時,開始與漳州佛曇楊氏共用八凱八元「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忠肅恭懿宣慈惠和」之昭穆。故楊恩之世輩與年代,與其大宗譜系吻合無誤。 與湖下先賢楊華相較,湖尾楊恩家族或是為人較為低調,故其事蹟不傳。 案湖下楊華,後世皆謂官至江南提督,所居稱為提督衙。惟據卓克華《楊華故居調查》所錄楊華墓誌銘曰:「嘉慶十年,實授蘇松總兵,奉命總理沿海地方;十四年,署江南提督。」署,護理也,並非實授。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212150號檔案,嘉慶十年四月十九日上諭,江南蘇松鎮總兵員缺,著由楊華補授。至於署理江南提督之過程,其詳情如何?究係長期占缺或是短暫代理,縣志並無記載。 筆者根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查得第005530號記載,楊華署理江南提督之同時,其蘇松鎮總兵印務則交由太湖營副將嚴日新署理,日期為嘉慶十四年八月初五日,故可證明楊華亦於同日署理江南提督印務。 再據第110441號檔案:「署理江南提督印務蘇松水師總兵官臣楊華謹題,為恭報微臣交代提督印務日期,仰祈睿鑒事。竊照江南提督臣田永禾同前奉欽派進京祝嘏,所遺提督印務承准兼署兩江總督臣吳璥照會,令臣署理。業將接署提督印務日期,恭疏題報在案。今江南提督臣田永禾同已抵松江府地方,臣於嘉慶拾肆年拾壹月貳拾捌日,謹將欽頒提督銀印壹顆、王命旗牌捌面、桿副,並節次奉到聖訓上諭及書籍等項,差委標下中軍參將周永德,齎送提臣田永禾同接受。臣即於是日,自松江府起程,回抵吳淞海口洋次,接受蘇松鎮總兵印務。所有微臣交代提督印務、起程回任日期,理合恭疏題報。伏乞皇上睿鑒施行,謹具題聞。」 得知楊華之署理江南提督,實因嘉慶十四年八月初五日江南提督田永禾同奉派進京祝嘏,其所遺提督印務遂交由蘇松鎮總兵楊華署理。至是年十一月廿八日江南提督田永禾同回任,楊華即將提督印務交回,並自松江府啟程回抵吳淞海口洋次,重新接受蘇松鎮總兵職務。 吳淞,在今上海寶山區,與崇明島相對。故楊華墓誌銘曰:「十四年,署江南提督,旋卸事回崇明任。」旋,不久也。自八月初五日至十一月廿八日,合計不過四個月,可見楊華之署理江南提督,僅是暫代職務,並非占缺。楊華墓誌銘又云:「嘉慶十六年十一月,蒙恩予告返籍。」予告,居官不視事,指仍居原官,但將職務轉交他人代理執行。楊華最後之官職,仍是蘇松鎮總兵官。 湖尾楊恩,其最終官職也是總兵官。但因楊恩未曾代理提督,戰功事蹟又都失傳,以致後世對其瞭解不夠,相對地歷史地位也被看低,實在有欠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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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山風雲
在石鼓山的新兵生涯,操課的時候少,出公差做勤務的時候多,有時會有一種「廉價勞工」的心態,但這是男人當兵歷程中磨練的必經之路,往後還要感謝有這樣的機會,當一個基層連隊的小兵可以學到不少察言觀色的技能。 對於連上的人事生態總難以捉摸,每隔一段時日,就有學長「下島」休假,先回連上過一夜,原來是在二膽島支援的學長要返台休假,晚點名時才見到的新面孔,緣慳一面隔日又離開了。或是有人退伍,又有人遞補上去,連上人員來來去去,常常摸不清楚有多少人,也有去二士校接受士官訓的,再扣除休假的人數,有時竟然只剩下二十來位,吃飯時的中山室冷清無比,總是可以拿到第二輪的剩菜。 初來乍到時,文書學長某日下午帶我去南塘採購,我們走上林那條路去,在南塘聽到陣陣打靶聲,學長採買文具都是用賒帳方式,到一個月才結算,我像是個小跟班亦步亦趨,回程經楊厝附近的高地小徑,眼前是陵水湖的景色。黃昏時不免興起記憶中的滕王閣序所言「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色」這詩句,小小的感動在心頭不時可以拿出來咀嚼一番。 接下來是新兵要到南塘的精誠連受測,一些投擲手榴彈、擲標槍等動作,他們在為國防體育找儲備運動人才,可惜我們這連的四位新兵都像肉雞一般,成績平平無功而返。烈嶼精誠連出了很多像「綠巨人」浩克那樣的壯漢,曾經拿回國軍運動會總冠軍,令人羨慕的獎勵是連休一個月的假,但沒有親自體驗那種操練的人也只有羨慕的份。 那些下島或準備上二膽島的弟兄,抽空到烈女廟拜拜是必經的行程。烈女的傳說在地人都知道,王姓女子不願受對岸莽漢的凌虐,投海而亡,漂流到烈嶼,居民遂供奉之,迭有靈驗發生。廟旁即為烈女之墓地,廟內可抽靈籤,籤詩與天上聖母的相同,抽籤乃為解開心中疑問並指引方向。 某假日到烈女廟,巧遇連長,平日不茍言笑的田連長在廟前益加嚴肅,在一旁觀看他持香參拜、抽籤、看籤文的神情,他心中必然有問號,關於人生、工作、去向等問題,後來傳令學長洩說,連長在問什麼時候返台休假比較好,我們不禁噗嗤一笑。 我當時一個小兵,傻傻的過日子,沒抽問什麼籤詩,一切戰戰兢兢,不求有功,只求沒什麼差錯即好。 晚上站衛哨,偶有對岸傳來的交響樂團演奏音樂,都是輕柔柔的音響,在靜夜裡如同催眠曲。我方的說法是那樂音要瓦解我們的軍心。勿陶醉其中!今日已成絕響,我們當然也禁聽廣播,所以很流行隨身聽,造就很多歌手的專輯大賣,部分學長還有小型的床頭音響,算是很享受的設備了,音樂可以解煩憂,比酗酒好多了。 因為當時連上沒有飲水機,很多學長下哨之後肚子餓,往往吃泡麵解饑。熱開水怎麼來?就流行用電湯匙煮水,但為軍中安全,電湯匙是為禁品,被查出要受處分。擁有者東藏西藏,與班長捉迷藏,班長自然不能帶頭違法,多是買麵包或乾糧充饑。 我記得最深刻的一個晚餐事件,當時我站晚上五到七點的衛哨,沒人為衛兵留飯(裝飯盒內),下哨後沒得吃,有學長抱不平發飆了。我是新兵,不敢跑去民家買飯麵之類,只有餓肚子,到晚點名過後,回寢室內不久後,值星班長進入碉堡,手持餐盒內是一份熱騰騰的炒麵,他向我道歉,叫我快吃,我吃著那盒炒麵百感交集。 同營的聯誼不多,有一個下午突獲指令,班長召集十數人馬,說要去砂溪連為本營的籃球隊加油。砂溪在烈嶼南方海岸,從青岐過去還有好一段路,我們服裝整齊,整好隊伍步行前往,走入青岐村莊,班長突然大喊「快跑」,遂疾行通過,到無人煙處,才又恢復步行。說是去加油也算是換個場地透透氣,順便觀賞比賽,在揮汗與吶喊加油聲中,緊繃的生活得到一些紓解,回程過青岐又快跑,不知原因而納悶,事後才經學長口中得知,較早以前那村落傳聞有匪諜藏匿其中,有憲兵巡邏時曾不明失蹤!聽得我們毛骨悚然,傳說歸傳說,新兵怎敢隨便進出? 不料冬天缺水,連上人也要到民家開設的浴室去沐浴,分批前往,摸黑而行,人多壯膽,每人抱鋁製臉盆及衣物健步行過村莊小巷弄。卻也有幾回下哨了,想洗澡,獨自一人找木村學長帶路,他帶我走一回之後,我就敢一人獨行了。總是會經過天師廟,到一位伯母開設的浴室洗澡,在一個蓄水池旁的民家,清爽打理好自己,不覺之中傳聞也瓦解無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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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與失去
很多年前,朋友曾送我一件玉雕觀音墜子,才知道收藏並不是容易的事,可花掉了他打工的三分之一月薪。這件白玉翡翠,常有人稱讚玉質溫潤、刻工細緻,之後經常到故宮、史博館參觀書畫玉石,才逐漸懂得如何賞玩的眉目。 我會有收藏物都因巧合使然。其中有一方小金片,2.6×1.8公分見方,是在淡水的清水祖師爺大拜拜的夜裡撿到,街道上灑滿鞭炮碎片,竟然會碰巧踩著,我還是個大近視眼呢。回家在燈下仔細一瞧,上面用細針筆刻劃出一艘龍頭戰船圖,古樸有神氣,鑼鼓正喧天,彷彿在衝上去奪旗的那瞬間被定格了下來,估計是清末民初的刻工。 在古代,工匠們虔信著龍的傳奇,加上自幼學徒制傳承來的紮實功夫,讓百年寺廟的龍柱身姿得以活靈活現,現代所刻鑿出來的龍不太俐落,頭重腳輕攀不穩,要飛上青天想必很費勁。 還有一件清代的銀鎖片,咳,也是一腳踩到的運氣。一個冬季雨夜裡,它躺在路面反射著銀白街燈,拾起,上面浮雕著﹝長命富貴﹞四個飽潤秀美的楷體。 並沒有想過要擁有什麼歷史古物,那樣子覺得像是偷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歲月。曾買來的少數古物當中,有一枚鎏金的銀戒指,初見是被戒環上四隻動物的造型所驚艷──螺貝、螃蟹、青蛙、金魚,活脫正在吐氣,要爬要跳要甩尾,太惹人喜愛了。老闆娘告訴我,鎏金時,燃燒的水銀會產生劇毒,在古代是由死囚來執行這差事,沒想到美感竟和死亡如此貼近。 齊白石老先生精擅於畫小動物,最喜歡他畫的游蝦,嗯,看了不禁垂涎三尺,不自覺就會聯想到新鮮的醉蝦;然而坊間的蝦畫模樣,常常像是實驗室的標本。 在此想要向古代無名的偉大工匠們致敬,君不見,故宮裡典藏的鏤空象牙球層環相扣、胡桃殼微雕成的小船,連窗櫺、乘客的表情都唯妙唯肖,我受其勞心巧手的感動,不會輸給親見蘇軾、王羲之等大家墨跡的怦然。 歷史的光影讓我回到現場。 因為想看懂書法之美,曾去社大跟老書法家上了一學期的橫豎捺撇勾,書寫的過程很迷(磨)人了,然而值得。自認是遲來的「懲罰」,怎說呢?小學的書法課裡,同學們乖乖花兩堂課,重寫了又重寫才繳出一張作業,我花十分鐘鬼畫符就搞定,剩下來的便是看故事書的快樂時光,現在想來只有懺悔。 學書法時,到過許多書店甚至故宮的紀念品店,都尋不著〈蘭亭序〉,前陣子,在書店發現新出了兩種版本,興奮莫名,突然間,卻又決定不買了,朋友覺得奇怪,我心頭倒很篤定。 同意里爾克的想法,他認為美術館典藏的名畫,應該由少數真正懂得欣賞的人擁有,精品一旦公開展示給觀光客,便已失去它的意義(神秘性)。詩人這個念頭很美,但里爾克應沒料到近一個世紀之後,名畫精品是被有閒情逸致的人當作投資物所壟斷,他們並非創作者(至少實質上的字義),歷經苦思,琢磨出成品來的大師們,才是恆久擁有創作物內在每一方巧藝與靈魂、每一寸力與美的人。 現在,收藏者變成了佔有者,佔有,就會耽心失去,如同秦始皇要尋長生靈葯、要打造兵馬俑以護衛萬世江山,總是惘然,徒生惋惜。 想起歌德所言:一切離我們近的事物,都將離我們遠去…。 他指的是──晚霞。 藝術家並不在意收藏價值,他(她)們只是用心創造──屬於自己的完美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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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當晚,女鏢手提前到達,換了服務生的服裝,灰色短膠鞋。她不准王姮出面,說她的酒量好,會應付這位難纏的惡漢。 果然,七時正,惡漢準時到店,找了座位,翹起腿,剛掏出一枝洋菸,黑妞兒啪的為他點著火。讓惡漢吃了一驚。 久違了,帥哥!今晚上喝什麼酒? 濁水溪酒。 走!門口不遠就是濁水溪,我陪你喝到天亮,不醉不歸。 我問妳,那天晚上,我是怎麼回去的?怎麼我想了一個多月,一直想不起來呢? 走,咱們邊喝酒,邊聊。你想,我也幫你想。這裡人多,講話不方便。 惡漢猶豫不決,最後,扔下菸蒂,用皮鞋踩了兩下,走了出去。 走到河邊,惡漢就摟住了女鏢手的腰,咬牙切齒地說:「見不著妳,就想用刀子宰了妳;一見著妳,就想掏出肉棍子捅死妳……妳有什麼意見,說。」 「沒意見,聽你的。」黑妞兒把頭靠近他的懷裡,柔聲細語。「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帥哥,我的意見,咱先到下面石洞幹砲,你再用刀子殺了我,我的唯一的請求,你把我的遺體運到濁水溪入海口,流進台灣海峽……」 「為什麼?」 「別破壞了眉埔的風景。再說,我不願做孤魂野鬼。」 惡漢拽著她朝石洞裡鑽。月光下,看見洞內沙地寬敞;理想的幽會地方。女鏢手脫了褲子,只剩下一條紅色三角褲。「我去後面撒泡尿,馬上回來。」惡漢脫衣解帶,等候上馬。只見辣妹已站在眼前,一隻手拿著刀子。他剛想跳躍而起反抗,刀子捅來,眼前是一團黑暗,人世的醜惡,什麼也看不見了…… 兩日後,報紙露出一小角新聞:位於濁水溪出海附近海面,發現一具男屍,約三十歲……文短字又小,讀者瞄一眼而過,誰也不會關心這種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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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怎麼辦? 盼望她不拆股,不走。 那麼乾脆想個辦法留住她。 怎麼留呢?咱眉埔夠條件跟她結婚的,還找不出幾個人,于瑞、施良貴、丁新、還有你,夠格,可是你們都老了。 當二奶啊。 你想討她當二奶? 我故意點頭,逗她。 行啊。只要王姮願意,讓她搬進來住。 住在哪兒? 前院的傭人房間。 天啊,妳真跋扈。 每天晚上幫我洗腳、剪腳指甲。坐在床邊講述一天的生意賬目,以及貨物進出情況。等我入睡,你們倆再回前院休息,重獲自由。阿桂那晚鄭重地說:「明天晚上開董事會,我輪當主席,我會當眾宣佈這件事……」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朝床上一躺,就打起輕微的鼾聲。次日,晚間打烊時分,董事們陸續到齊。會上,佟桂以會議主席身份,讚揚了王娥過去一年中的特殊貢獻,經過評議,她宣佈新的職務名單,請董事發表意見。 董事長 王 姮 總經理 林 邁 總稽核 林 姣 販賣部經理 巫 維 茶葉部經理 殷大全 餐廳區經理 易淑珍 飲茶區經理 王 娥 最後在熱烈掌聲中,通過此項決議。 阿珍原來在眉埔高中餐廳任職,夫婦在一起工作,難免瓜田李下,惹人閒話。如今她已培植出了管理人材,營業上了軌道,只得回餐廳區擔任經理。這是非常麻煩的工作,一則別人不肯做,二則阿珍腦筋好、修養好,所以選擇女性做經理。殷大全是資深品茶師,他擔任經理是最合適的人選。 每到冬天,餐廳的生意客滿,尤其晚間,座無虛席。兩間餐室輪番入座,客人只得在飲茶區等候。偏是這個時候,那個久未露面的惡漢,又進了茶館,找個座位,翹起二郎腿,左觀右看,似乎找人。 先生,要吃什麼?女服務生向前笑臉搭訕。 吃豆腐。 請等一會兒。服務生想走。 喂,我問妳,妳們店裡那個黑妞兒,到哪兒去了?妳告訴她,老子來啦。 女服務生將此事告訴巫維經理。巫維當即請示總經理如何處理。囑咐服務生給他倒杯茶,虛予應付。至於黑妞兒,早已離職,不知去向。 不料,那個三十歲左右的惡漢,放出狠話:明天晚上七時,老子來此,黑妞兒陪酒。否則放火燒掉三秋茶館。說罷,揚長而去。 這件芝麻大的風波,宛如濁水溪扔下一個小石子,在人群混雜的三秋茶館,沒人留意,沒人發現;櫃房,王姮聽到此事,忍不住笑起來。巫維準備跟這個惡漢,硬拚一場。 「不行!」王董事長下了命令:「明天晚上,誰也不能過問此事,我跟黑妞兒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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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相扣
因為與妳同行,十指相扣,心手相連;所以獨木橋比陽關道寬敞,人生荊棘路,也能化為酥軟的紅毯,連結通往情海的聖殿。 愛情的發生,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闡釋的,那是再自然不過的美事;所以說,當愛情的玉石,激起心海情愛的漣漪,千萬不要錯過了儲存美麗夢想的佳機喔。 當愛情愈濃烈,心靈的震撼力就越強勁,韌性十足的展開一場熱戀的追逐戰;有情有愛,有喜亦有悲,流汗是努力為前途打拚的過程,流淚是情愛交織而成的圖騰,都是那樣令人動容,就算是午夜縈迴的思念,也會引發咧嘴歡笑的酵素。 當兩人深情相繫,十指交扣,比肩齊步之際;注定要談一場懾人心魄的戀愛,在心比石堅,情比海深的信念下,定能為有情人譜寫出,最為酣暢淋漓的情海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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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瓊林的「石敢當風獅爺」?
早期資料顯示,瓊林的風獅爺有兩尊;近年資料又稱,瓊林風獅爺有四尊。這多出來的兩尊是怎麼回事呢?且聽我道來……。 風獅爺一般都站在聚落的邊陲,功用是鎮風止煞。祂們屬於大自然神祇,但並不像神明那麼被尊敬崇拜。以至於開放觀光前,許多風獅爺被棄置、遺忘,有的被拿去當牆基(小徑),有的倒在田裡(東溪),有的站的位置變成了雷區(歐厝),誰敢越雷池一步!?也有部分「幸運」的風獅爺,繼續受到居民的膜拜,祂們身披信眾還願的袍子(瓊林等地),脖子掛著善男女感謝的金牌(斗門),嘴裡被人塞糖果或麵線(瓊林等地),有的面前還放置了撲滿以及硬幣(碧山)……。這些外型不一,樸拙有趣的風獅爺,點綴在金門土地上,形成獨特的人文景觀。甚至有許多遊客是衝著風獅爺來的,立志在旅遊的幾天內,「找到所有的風獅爺」。 找風獅爺,不難。金門縣政府發行的地圖很詳盡,上頭一隻隻藍色圖案標示的,就是風獅爺的所在地。話說回來,找風獅爺,真的按圖索驥就可以嗎?那倒未必。有時候明明就在地圖附近,卻怎麼都找不到。例如溪邊風獅爺,我找了兩次才找到。 今天照片要介紹的是瓊林的「風獅爺」,也就是本來沒有列入的那兩尊風獅爺。這兩尊的相同之處是,祂們都是崁在牆壁裏的「風獅爺」,其實稱為「風獅爺」並不十分正確,因為祂們的外型雖然類似風獅爺,可是功能比較像是「石敢當」。兩尊應該都是「鎮巷沖」,因為祂們前方都有巷子。 其中一尊神態可掬,若以擬人法來形容──「祂的雙手還捉著自己的雙腳」,姿態非常有趣!十幾年前,這尊風獅爺還拍過知名飲料的廣告,當時造成這尊風獅爺以及金門都很紅!最令人深刻的是廣告中的女主角站在祂身旁,露出靦腆且青春的笑容,加上風獅爺憨厚質樸模樣,那畫面真美!這尊風獅爺位於蔡氏宗祠後面。(瓊林蔡氏宗祠很多,就在其中的某一座,離瓊義路很近) 另一尊風獅爺(石敢當),旁邊有一石上寫「石敢當」,功能是避邪止煞。這尊也有人將之列入風獅爺,祂身型小巧,高度還不及一瓶600cc的礦泉水高,模樣也很可愛,頭仰朝天,顏色是較深色的黑。 那天我們一行人到瓊林尋訪祂們,遇到了一位很熱心的村民,要我們仔細看石敢當上面的「石」字,並解釋為什麼在石字旁邊會多刻一點?──古人的用意是「點石成金」。簡單地說,就是幫石敢當「加持」的意思,使之功力更加深厚吧! 這位熱心的村民還叫我看石敢當旁邊的八角牆頭,在金門我經常見到這種以薄片紅磚砌成的八角形狀牆頭,例如得月樓等。我向來一直認為這是種裝飾美學,在這位村民的介紹下,才知道不止如此,而是兼具防盜匪功能。清朝,中國沿海海盜猖獗,金門也是海盜覬覦的目標,所以先人將住家牆頭,修築成這種八角形狀,當盜匪踩上去時,會發出碎裂的聲響,令屋內的人得以有所警覺。 原來這還是一種防盜措施啊!這比現代的鐵窗美觀,且不至於困住自己!很好的設計ㄟ,祖先,請接受晚輩的歌頌吧! 最後,這位村民介紹他家古厝的一項廚房排水設施。古代人洗菜洗碗的水,可利用這項設施將廢水及廚餘直接從廚房排到屋外,下方再以一個桶子來盛裝即可。「類似但排放走向相反」的設計,在水頭的黃輝煌洋樓(目前對外標租為風獅爺文物館)可以見到,但後者的設計是將井水利用類似的設施,從戶外的水井邊送至廚房。前者是由內到外,後者是由外到內。百年不壞的石雕作品,目前仍屹立老宅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