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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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 贖
沒有人工鋪設的原始小徑,兩旁的樹根交錯盤纏,形成旅人上下的階梯,遇危險路段有繩索輔助,走在高大茂密的樹林下真的好舒心,這是一條非常特殊的步道,雖然沒有好走的人工步道,也許,正因為如此,它的林相才會如此蓊蓊鬱鬱,小徑才會如此原始而充滿挑戰。 這是一條不會寂寞的原始小徑。 走著走著,妳遇見了一位長者,他一看到妳彷彿遇到了知音,主動和妳寒暄聊天。他是母校的校友,也是一名退休的檢察官,他還秀出掛在他身上的證件。他竟然把他的檢察官證律師證還有其他重要頭銜的證件在角落打一個洞,然後串在一起掛在身上,他非常以母校為榮,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看看……。 「腹有詩書氣自華」雖然,妳對他把象徵身分地位的證件掛在身上且拿出來炫耀感到非常荒謬可笑,但對於他由衷的感恩與肯定母校嚴格的訓練,心有戚戚焉……。母校的確非常嚴格,可是,你只要能夠爬過那段「天堂路」,將會脫胎換骨,有更大的能力和勇氣去面對未來……。 走著走著,妳想起了大學必修的三科非常重要的科目,英國文學史、美國文學史和歐洲文學史,妳竟然想不起來到底學了些什麼?都是與現實世界脫節得相當嚴重的科目,妳只記得美國文學史是由李俊清教授授課的,當時的他已經很老了,可是他優雅的文人氣息和學者風華依然讓人仰之彌高。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文學是無法量化的,妳寧願相信妳修過的每一堂課已經內化成寫作的養分,讓妳不畏坎坷艱難,持續在文壇筆耕……。 走著走著,妳忽然想起了「點名伯伯」,他的體型矮胖,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戴在他的撲克臉上,好像從來不生病也從未請假,只要時間一到就會出現在教室門口仔細點名,當時覺得他有點討厭,現在想起來卻覺得他還挺可愛的,此時的他應該已經在天上了,他如果知道多年後有人懷念他認真盡責的態度,應該也會感到很欣慰。此時的妳,好想知道學校的「點名制度」是否還存在? 約莫過了三十分鐘,妳到達原始小徑的終點,好像來到另一個旖旎的天地,是一條產業道路,向左或向右可分別到達不同的地方,那對夫婦說的沒錯,他們記憶中的環山步道,真的可以走到大直,不只到大直,還可以到很多地方。 學校的校園很小,因為有了它,好像深山裡藏著寶藏。剎那間,有一種「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的喜悅湧現心頭。如果妳的大學生活可以在這裡度過,妳會經常來拜訪它嗎?肯定會的!翠綠的山林近在咫尺,一條美麗且與眾不同的步道啊! 母校的泥土聞起來是香的,就連路邊的小野花妳都覺得好美,是不是妳從未真正擁有過,所以在妳眼中一切都那麼美好。妳就像個歷盡滄桑的孩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渴望得到溫暖與愛。 妳的夢想太大了,可是能力有限,妳的夢想一再破滅,導致人生旅途踉踉蹌蹌,妳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 妳的外表堅強,像鋼鐵人一般,沒有人知道,在妳的靈魂深處,有一處小小的角落是如此脆弱,那些難以承受的挫折,都成了生命中的痛點,躲在這個角落裡。 妳一天一天地老了,隨時都有可能向這個世界告別,妳要讓這些痛點繼續跟著妳直到生命終點,肉身和靈魂一起灰飛煙滅?還是在有生之年和妳的「心理障礙」和解?把那些痛點全部拋開,勇敢地和它們說再見? 向晚的微風輕拂,站在望星橋上,妳深情地望著學校,妳發現被群山圍繞的母校真的好美,彷彿一座山谷中的世外桃源。 妳發現有一個看起來很可愛聰明的女孩站在不遠處拍照,想必是母校的學生。妳鼓起勇氣走向她,問她是不是母校的學生?她微笑著點頭,妳接著問,學校現在還有「點名制度」嗎?她「蛤」了一聲,顯然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她立即拿起手機滑了幾下,良久,她似乎明白了,她問妳,「妳應該是畢業很多年的學姐吧?」剎那間,妳說不出話,只感覺有淚珠自眼角滑落……。 她溫柔地靠近妳,貼心地把妳摟在懷裡,讓妳在她溫暖的懷中忘情地大哭……。 夜幕已經低垂,天上的星星,一個一個地亮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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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親的心願
艱辛升學路 民國42年夏天初中畢業,父親要我投考師範學校,離家最近的就是臺南師範,按照我的初中成績,肯定考不上。父親決定要我到臺東去投考,才有機會上榜。 如果有家人帶著我去東部投考,一筆旅費的開銷相當昂貴,而且父親也要上班,不可能帶我去投考,當時我已經十六歲,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遠門,父母親不放心。 為了找一個同伴到臺東投考師範學校,母親親自到我初中同學家,向家長遊說:和我結伴到東部考師範學校。 同學的回答就是不想當小學教師,沒有人願意跟我結伴去臺東考師範學校。 祖父聽到我要到臺東考學校的消息,告訴我父親說: 「臺東有一位老朋友,寫信去試試看,住到他們家,有人照顧,就不必擔心。」 祖父說很久沒有和朋友聯絡,他住在臺東馬蘭(更生路)地區,詳細地址不清楚,寫一封信試試看,也許他們收得到。 祖父告訴父親老朋友的名字,寫一封信寄到臺東馬蘭,熱心郵差尋訪,把我父親只寫臺東市馬蘭地區的,沒有寫出詳盡的地址,居然使命必達,把我們家寄出去這一封信送達收信人家裡。如果沒有收到這封信,父母親就不可能放心讓我單獨到臺東應考,可能改變我的下半生。 過了幾天,居然得到回信,祖父的朋友歡迎我住到他們家,並且會盡力的照顧,請家人放心,讓我到臺東參加入學考試。 父母親問我:「敢不敢一個人到臺東去?」 硬著頭皮回答:「應該沒有問題。」 父親幫我辦理報名手續,考前三天,準備好簡單的行囊,從麻豆搭糖廠小火車到隆田,轉換大火車──縱貫線鐵路到達終點站枋寮,住在旅社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搭乘公路局班車到臺東。 母親擔心我旅途上挨餓,特地為我綁一串粽子,隨身攜帶,肚子餓了,就可以吃粽子充飢,設想非常周全。 當時枋寮到臺東的省公路,還沒有鋪設柏油路面,整條都是石頭路,汽車行走其間,顛簸不已,加上汽油味道灌入車廂,部分的旅客都會暈車,嚴重的甚至嘔吐現象。當時搭乘公路局的班車,一趟艱苦的旅程,大約要經過5個小時的煎熬。 當時年輕,也沒有暈車的毛病,順利到達臺東的馬蘭地區,找到祖父朋友家,受到全家人親切熱烈的照料。 聊天時長輩透露:他們家過去曾經受到我祖父的協助照顧,趁這一次我到他們家,給他們一個回報的機會。 接送我到考場參加應考,順利考完以後,急著要回家,我買公路局車票,回到枋寮,再搭火車回家。 過了三星期,學校放榜,我考取了,父親比我還高興,因為可以繼承他擔任小學教師的衣缽。 就讀師範學校,享有公費的待遇,可以省下一大筆學費,生活費。畢業後立刻就業,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 想起當年到臺東考師範學校艱辛的路程,湧現淡淡辛酸的滋味。 父母親堅持要我去考師範學校,原因很簡單,我們家住在農村,沒有田地可以耕種,不去就讀公費的師範學校,只好就讀職業學校,三年畢業一定可以找到工作。可是家裡就要支付一筆學雜費用,我還有好幾個弟妹連續要升學,靠父親擔任小學教師一份薪水,實在沒有辦法負擔,身為長子,更能體會父母親用心為我的升學所作規劃。 買一塊農地 我的家族歷代都是長房,累積幾代下來,與同年齡的族親比較,我們的輩份變得最低。 族親群聚在一個村落,十幾代下來,繁衍好幾百人。左右鄰居全部是族親,碰到的都是長輩,從叔公祖、嬸婆祖、叔公、嬸婆,同年齡的就要稱呼叔叔,姑姑。母親要求我們兄弟對這些長輩的稱謂,都要牢記在心中,一見面,一定要恭敬的打招呼,當場叫出來他們的稱謂,絕對不能失禮,如果沒有做到,一經發現回家必定受到嚴厲的處罰。 從小養成習慣,長大以後,跟熟人親友主動打招呼,變成一件很自然的習慣。 族親每家都有農地,我們家分財產分得住宅及院落周圍少部分土地,無法耕作農作物。 居住在農村,卻沒有土地可以耕作,左右鄰居多是農友,擁有自己的土地,耕作農作物,除了自己食用,剩餘的還可以出售。 居住在農村卻沒有自己的土地,光復初期,百業蕭條,父親教職因為學校停課,家裡沒有收入,生活非常艱苦。農作物收成時期,兄弟結伴到農田撿拾農作物:稻穗,地瓜,甘蔗頭,挖掘草皮,曬乾當柴火使用,到車埕撿甘蔗皮。只要能派上用場的農作物,通通撿拾回家,充分利用。 在農田撿拾的現場,常常遭受農地主人的白眼,受到歧視,兄弟們的自尊心大受打擊。 有時候向母親提起,她就安慰我們說:「我們要趕緊存一點錢,買一塊地,種植農作物,飢荒的時候,你們就不會挨餓,也不用到別人的農田撿東西,讓人家瞧不起。」 母親很有志氣,購買農地的意識非常的堅強,工作更加努力,賺一點小錢存起來買一塊農地,是她最大的心願。 為了擁有自己的土地,到台南批發布匹,用扁擔挑著到每個村落巡迴販售,賺取一點微薄的收入。 省吃儉用存一點錢,買了兩塊農地,雖然不懂耕作的方法,在農友的指導下,隨著四季的更替,種下來各種不同的作物,也有了一點收成。 有了自己的農地,不必再去撿拾農作物,遭受冷漠的歧視。 母親曾經說:『有了自己的農地,可以種植農作物,遭遇到飢荒的時候,全家人就不至於挨餓。』 母親的真知灼見,為子孫設想周到,擁有自己的農地,消除了我們的自卑感,對自己前途充滿了信心。 父母親前後購買兩塊農地,明確的告訴我們兄弟: 「我們有自己的土地,並不是要你們一輩子在農村耕田,只是一種生活的保障,尤其在時局變動時,你們兄弟不至於挨餓。」 父親認為擺脫貧困的窘境,子女一定要接受教育,學得一技之長,不能廝守在農村一輩子,沒有前途可言。 父母親的真知灼見,無論如何一定要我們兄弟接受完整的教育,學習謀生技能,不至於挨餓受凍,為我們一生奠定安定生活基礎。 兄弟妹成人後,從事軍,公,教,醫各種行業,不負父母親的期望。 父親一輩子從事教職,也希望子女從事同樣的工作,因此我們的家族曾經擁有最多七個人從事教職的工作外,另外從事軍,公,醫等行業。兒孫之間,出現兩位榮獲博士學位人才,打破我們三百多戶人家村落的紀錄。親友認為父母親教導兒女成功的典範,受到地方鄉親、各界人士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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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田公園偶思
秋日,赴南田海岸親水公園的途中,我們先到了「多良車站」。只見遊客絡繹不絕。環視左右,山巒蓊鬱,適巧有火車經山底隧道,引起一陣歡呼;而俯瞰前方的太平洋海面,如置身在藍色的幻境之中,令人興奮雀躍。 抵達達仁鄉,海濱公園已在望;登上觀海台,引頸遙望山峰,景色幽深。雲層的光芒和廣闊恬靜的大海是如此親近……低飛的鳥掠過,也彷彿塗上了一層薄薄的金。 風吹過樹林,吹過大地綠草,吹過殘留在沙灘的雨痕……吹過腳底下圓圓尖尖的小石,也掠過我心中難忘的回憶。忽然想起張雨生為表達他對逝去的小妹的思念而寫下一首動人的歌《大海》。是啊,它可以療傷,也可激勵,就像在這大海上奮進的鷗鳥,越升越高,漸而矗入整個蒼穹。 再前行約莫三十公尺,便看見海岸公園內的一些大型的竹藝術作品,造型多元。這時,來了兩輛達仁鄉公所的小巴士,車身均彩繪著圖騰,煞是吸睛。十多位訪客也紛紛下車徒步出發,高興地與我們擦肩而過。 深入南田村,街道兩旁富有排灣族風情的屋牆,還有傳統文化屋、南田社區發展中心等等,都讓我感到好奇。這一天旅程,俄而熱熱鬧鬧,俄而又靜謐如詩;我也深悟所見的每一道風景,原來都是大自然最妙造的事物! 歸途,突然雷霆萬鈞,大雨紛至沓來。修路的工程車、環島的年輕人等一切車騎,都變得迷濛了起來,只剩前方點點的燈光,忽明忽暗,不停地閃爍。車過多良車站時,大雨又旋即消逸。 俯視車窗外灰藍的海面和縹緲晴巒,我驚嘆於大自然的瞬息萬變,難以掌控捉摸,但總會使我們更有智慧;一如際遇人生,飄忽不定,但總會有平靜之時。而我所記得的歡樂,雖然短暫,但內心平靜,就是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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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 贖
放眼望去,是遼闊的天空和美麗的青山,盡是美好的風景。當妳往拱門的方向看時,妳發現白色的拱門變得好小,即使它變小了,它看起來還是非常優雅浪漫,彷彿一座小巧美麗的裝置藝術。微風輕拂,此時,伍佰的歌好像小天使般來到身邊,安慰著焦躁不安的靈魂,「迎著風迎向遠方的天空,路上也有艱難也有那解脫,都走得從容!」這首歌的歌詞好像在訴說著妳和母校之間的糾結和情感。哼著哼著,人潮車潮漸漸散了,六點四十分妳回到崗哨內休息。當妳坐在椅子上往前看時,是遠方的天空和近在咫尺的青山,還有可愛青春的莘莘學子,妳彷彿看到了妳年輕的影子,這美好的一切減輕了許多辛酸……。 今天,妳站的是C哨,C哨是所有警衛哨中最簡單輕鬆的,可以說是讓保全暫時休息喘口氣的地方,也是這裡所有保全最喜歡站的哨。當妳坐在崗哨內往前看時,妳看到的是遼闊的天空,天空下是靜謐翠綠的山,走出崗哨不到五公尺,外雙溪美麗清澈的溪水就在眼前緩緩前進。就在妳感到心曠神怡時,一位女學生匆匆跑到妳面前,告訴妳前方有蛇,妳心裡其實非常害怕可是妳故作鎮定並告訴她,妳會立馬處理,於是她放心地離去。妳帶著恐懼不安慢慢地走向它,它是一條白色和黃色相間的美麗的蛇,正當妳腦袋一片混亂不知如何是好時,它彷彿也很害怕,一溜煙地逃走了。 妳終於鬆了一口氣,妳決定好好研究它們的習性生態。網路的文獻資料是這樣寫的:蛇類相對於其他野生動物,它們其實很害羞、很膽小、很溫馴,只要受到一點風吹草動的驚嚇,便會立刻逃得無影無蹤。我們對於蛇類的恐懼,乃是出於對蛇類生態的不了解,其實蛇類並不可怕,小心防範才重要。首先必須建立「人不犯蛇,蛇不咬人」及「蛇類怕人,不會主動攻擊人」的觀念。 對蛇類有一些基礎的認識後,妳放心不少,這裡不是荒郊野外,而且妳已經預期它們會經常出現,下次再遇見它們,妳只要拿著捕蛇夾走到現場,它們如果不走再用捕蛇夾把它們夾到樹林中。妳在心中做了一次非常完美的沙盤推演。 可是理論和實務永遠有距離,儘管如此,還是無法消除妳心中的恐懼,萬一有一天妳在荒郊野外遇到它們,妳還是會害怕。 這是一個無風無雨也無陽光的陰天,只要站C哨,不管天氣如何,妳的心情總是美麗無比。剛上哨不久,有一對年紀和妳相仿的夫婦前來詢問,他們問妳環山步道怎麼走?他們記憶中的環山步道可以走到大直,一時之間妳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老實跟他們說妳不知道。他們兩人環顧四周,然後稱讚學校的進步,以前沒有第一和第二教研大樓,現在已經蓋好了,麥當勞和小七進駐,表示學生越來越多;他們記憶中的母校像是孤芳自賞的隱士,而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少子化的危機,讓學校轉變成為了奮勇求生的勇士,原來他們是畢業多年的校友,一直住在國外,回國之後特地回到母校懷舊;他們欣賞著周圍的一切,眼神充滿著愛與感恩;他們嘰嘰喳喳地回憶著往事,幸福愉悅寫在臉上……。 每天都有不同的校友回到母校懷舊(nostalgia),這裡肯定有很多他們青春的記憶和歡笑。母校是一個充滿愛與溫暖的地方,即使妳的大學生活並不如意,對學校還是有著滿滿的愛……。 妳決定自己走一趟環山步道。 終於等到妳排休的日子,一大早妳開心地背起行囊,開始了環山步道之旅。妳從臨溪路的尾端進入校園,經過錢穆故居和學生宿舍,又爬了一段階梯,妳來到了王寵惠的墓園和石超庸的衣冠塚。四周好安靜,只有風吹著樹葉沙沙的聲音,彷彿來到了一座人跡罕至的森林,遇見了千年古墓,可是妳一點也不害怕,妳覺得這座墓園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與無盡的愛,用心守護著這裡的一切……。站在此處遠眺,是廣闊的天空與青山,母校是被群山圍繞,所以不管從任何角度,只要遠眺,天空與青山盡在眼底。 環山步道的登山口就在面向墓園的右側,雪白的繩索一定是更新沒多久,彷彿是為了妳的到來而整置,妳既興奮又感動,抓緊繩索一步步往上攀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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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 贖
因緣際會,妳竟然回到了母校工作,這是多麼神奇的緣份啊!難道,這是老天爺巧妙的安排? 寒風細雨中,拱門依舊屹立在臨溪路上,純白的底配上優美的黑字,端莊又高雅,這是一座清新美麗的拱門,是母校最令人引以為傲的地標。若從遠處看,彷彿一座小巧玲瓏的裝置藝術,當你站在它面前時,它的壯麗却又讓你覺得自己非常渺小,仰之彌高;如果仔細觀察,將會發現,拱門的正中央還有著學校圓形的LOGO,上面寫著「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UNTO A FULL GROWN MAN」雖然這兩句話好像神祇一般,凡人無法做到,但它是一種至高無上的精神象徵,只要你曾經讀過這所大學,無論走到天涯海角,一定不會忘記。 臨溪路,顧名思義,就是沿著一條小溪的道路,這條道路雖然只有幾百公尺,卻承載著許多人的希望與夢想,站在道路的中段往拱門的方向看,是一條筆直的道路,拱門的上方連接著廣闊的天空,天氣晴朗的藍天白雲,夕陽西下的彩霞滿天,還是烏雲密佈的天空,任何時候,天空的樣子與顏色總是變化萬千。彷佛,你只要經過了拱門,就是更美麗的康莊大道;往裡看是沿著山坡而建的建築物,整個校園的腹地雖然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可是依山傍水,自有其無可取代的美感與值得珍惜讚嘆之處。 而眼前這條美麗清澈的小溪,從不遠的山區流經這裡,我聽到潺潺的水聲,我聞到淡淡的花香,小溪兩旁動植物生態豐富茂密,我聽到鳥叫蟲鳴,我看到鴨、鵝和魚兒在溪裡自由自在地嬉遊,我看到有人在溪邊釣魚,水中出現了天空與白雲,水中出現了兩旁的動植物,水中出現了路燈和紅綠燈,水中出現了兩旁的建築物,水中出現了橋,它們在水中的倒影無時無刻展現著奇光幻影……。是校園成就了它還是它成就了校園已難說明白,說它們「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似乎更貼切。 喔!多麼美麗的溪流啊!駐足停留,捨不得移開腳步,妳感動得流下了淚珠……。 若妳可以在這裡悠遊四年美麗的大學時光,這周圍的一切對妳來說也許稀鬆平常,可是,妳不一樣,妳是這裡的邊緣人,妳不曾真正擁有過,所以,它們在妳眼中,是如此美好。用美麗的眼睛用力地欣賞,不僅欣賞而且還要享受,妳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讓芬多精療癒妳的身心靈。是否?只要在這裡工作四年,等同於在這裡就學四年,足以彌補妳不曾真正擁有過它的感傷與遺憾,妳在痴心妄想嗎?還是,可以美夢成真? 穿過了拱門,對妳來說其實是陌生的。記憶中,妳只來過這裡幾次,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迎新會,那至少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了。非常模糊的微風往事,但有一件事情妳卻記憶猶新,妳記得學校把妳們安排在一座禮堂集會,教官在講台上發表演說,他說什麼其實妳已經不記得了,可是教官講了六個字「不要懷憂喪志」卻讓妳永遠記得,夜間部的課程、聘請的師資、畢業門檻所需的學分數和日間部一模一樣,現在想起來,這「六個字」卻格外令人揪心……。教官講的是事實,可是這「六個字」卻充滿著溫柔的慈悲,是專門用來安慰失敗者的,正因為如此,才格外令人難過。原來,妳的腦袋也是選擇性的記憶,就算妳想徹底遺忘,它卻偏偏刻在妳的心上。人的眼光和想法是不同的,關於這一點,妳的心理建設本來就非常脆弱,彷彿隨時會被他人的歧視摧毀,他人的歧視有時候顯而易見有時候深藏不露。無論如何,妳本身的不安恐懼就像一顆有裂痕的雞蛋,妳傷心的淚水就好像蛋液一樣,隨時會傾瀉而出……。 今天,妳站的是A哨,它位在拱門背面的左後方,是所有警衛哨中最忙碌辛苦的,這個哨是雙哨,也就是說二十四小時都需要有兩位保全,其中一人必需站在警衛亭外,任何狀況都要用無線對講機通報,兩人每半小時輪流一次。當妳站在警衛亭外時,妳站得非常筆直,就好像憲兵一樣,眼睛直視前方,而前方正是拱門的背面,妳發現白色的拱門剛好框住一片風景,彷彿是一幅白色的畫框,被框住的,是好特別的一幅畫,這幅畫並非靜止不動的,而是無時無刻都在幻化……。天空雲影的變化讓它有了與眾不同的生命力,靜謐的青山和青山下的別墅群,至善路上的車子總是川流不息,紅綠燈各司其職地輪流亮著,望星橋安靜地屹立不搖,當夜幕低垂,臨溪路上的路燈在夜空下就顯得格外溫暖迷人,那柔和的燈光帶著美感與指引。這幅變化萬千的畫,妳看它千遍萬遍都不厭倦,所以,站在這裡半小時妳一點也不覺得疲累。妳用美麗的眼睛欣賞學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妳看到的都是美好的風景。 和妳站同哨的另一位保全得知妳的住處後,對於妳來此處當保全感到不可思議,妳住在這個城市南方的邊陲地帶,妳的母校位於北方,這南北之遙每天來回的交通就要花掉妳三個小時的時間。熱心的他立馬發揮他在保全業多年的心得經驗,開始跟妳勸退。保全是一份卑微低薪的工作,通常離家不要太遠,如果要花這麼長的時間在交通上真的非常不划算;而且這個學校靠近山區,經常有蛇和蜜蜂出沒,只要有人通報,受理的保全就得立馬處理;這裡的冬天比市區冷夏天又非常熱,在這裡工作要忍受風吹日曬雨淋,所以非常不適合女性。他建議妳在住家附近的社區找找看,全台保全大缺工,應該可以找到合適的案場。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那位好心的保全是用他的邏輯來看待這件事,可是,妳沒有告訴他,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此刻的妳,正沉醉在「自我救贖」的幸福喜悅裡……。妳本來就是個有社交障礙的人,妳的心事和糾結自己都感到迷惘,三言兩語豈能道盡?不足為外人道也。另外一個可能性是他根本就不歡迎妳,所以才跟妳說這些話,受到兩性平權觀念的伸張和全台保全大缺工的影響,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女性加入保全員的行列,而他的觀念卻還是停留在過去。如果是前者,妳真心的感激他,如果是後者,妳決定用行動力改變他對妳的看法。妳再三跟他道謝,他看妳聽不進他的建議,就沒再繼續說了,雖然他對妳的堅定還是感到非常疑惑不解……。 今天,妳站的是B哨, B哨和A哨的任務有點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辛苦和忙碌的程度不相上下。妳上的是中班,時間是從下午三點到晚上十一點,下午二點五十分前要完成交接,從二點五十分開始到三點四十分有一波放學的人潮,汽車、公車、計程車和老師學生會在這段時間大量出現,整個校園顯得車水馬龍,臨溪路尤甚,妳必需站在B哨前方也就是臨溪路的中段進行交管。三點四十分之後妳可以回到崗哨內休息片刻,從四點二十分到六點四十分左右會有第二波放學的人潮,妳還是得站在原地交管或看頭巡尾……。妳終於明白那位保全苦口婆心的勸告了,B哨至少有三個小時要站在原地交管,就是要忍受風吹日曬雨淋……。難道,所有的「救贖」都得經歷嚴苛的考驗?我告訴自己,我得苦中作樂,把吃苦當作吃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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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便利店
夜色已深,街道上安靜得近乎空白。零星的路燈孤單地亮著,偶爾有汽車劃過,車尾燈拖出一抹短暫的紅痕,像有人用魔法棒在黑布上輕輕劃過,好像應該要有什麼出現卻又沒有出現那樣地停住了幾秒的空白。 雨剛停,泥土的氣息混著濕氣浮在空氣裡,黏著皮膚,讓夜晚帶著一點溫潤的重量。 便利店的霓虹燈還亮著,幾盞故障的燈一睜一眨跳動著,顏色已有些疲倦,默默看守著這條惺忪的街。 我推門而入,叮咚的鈴聲響起,跟著店員有氣無力地招呼,很快就被冷氣的嗡鳴聲吞沒。 裡頭沒有什麼改變。 靠窗的座位上,有個年輕人低著頭盯著手機,拇指在螢幕上不斷滑動,細碎的摩擦聲有種規律感。收銀台後的店員把一包零食刷過掃描器,紅光閃了一下,接著發出機械的「嗶」聲。他動作熟練、表情專注,偶爾抬眼望一望門口,又很快低下頭。 每隔一兩天的半夜裡,我總要走來這家便利店買個醒神的飲料跟零食,好支持我枯竭的腸腦繼續工作。 在日復一日的循環裡,這些日常行為顯得像時間放慢後的迴圈,一再重複,有時卻又迸發出新的東西出來。 像今天。 我走到飲料區,拉開冰櫃的門,冰涼的氣息湧出來,是溽暑的清涼淨土乍現,忍不住在門前細細巡視了架上的飲料,新的、常見的,等到冷氣慢慢從腳踝往上、背部一陣冷顫,指尖照例停在一罐銀黑色的氣泡水,選擇了自己日常常喝的,才慢慢關上冰櫃。 涼意正緩緩滲進掌心。 就在這時,門口再次響起叮咚聲。 一位母親牽著小孩進來。小孩大約四五歲,有點歪歪地戴著一頂帽子,額頭上的碎髮濕濕地貼著。眼睛亮晶晶的,像剛從雨裡撿回來的石子。他停下腳步,盯著我手裡的罐子,小聲問:「這個……會跳舞嗎?」 我愣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低聲回答:「它不會跳舞,但會發出很多小泡泡的聲音,像在偷偷說話。」 小孩皺了皺眉,似懂非懂地指著旁邊一排果汁,又追問:「那這些會唱歌嗎?」 我順著他的想像,一時間竟說出:「唱歌的話……也許它們只會在冰箱裡,輕輕哼歌給彼此聽。」 講完自己都驚訝這樣的話,已經奇思妙想大過現實,竟然由剛從邏輯符號大海泅游上岸的我口中說出。 但小孩的眼睛忽然亮起來,像真的聽見了什麼似的,笑出聲來。母親在一旁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他快點選飲料。 但小孩已經迫不及待跑去拿了一瓶汽水,用指節敲了敲冰箱的玻璃,側著耳朵,好像真的在等裡頭回應。 那一刻,便利店裡的空氣像是被撕開一道小縫,輕輕滲進一絲笑聲。原本只有冷氣聲和機械「嗶」聲的單調節奏,忽然被打亂,隨即又被填補。 孤獨感在這樣的時刻裡被悄悄稀釋,換成一種輕柔的人情味。 這樣夏日的半夜時間點, 憑空出現的一對母子跟我的對話,像帶著繽紛奇幻風味的氣泡水。 等母子倆結完帳離開,店裡又恢復了靜謐。 我推開門走出去,街道依舊潮濕。 燈光灑落在街面上,是時間被拉長後的影子。 夜風裡,我把那罐氣泡水輕輕貼著耳朵,聽著裡頭輕微的氣泡聲。彷彿它真的在輕輕唱歌,只是音量小到,只有願意傾聽的人才能聽見。 忽然覺得,也許孤獨並不是要被驅散的東西,而是沒有急促,也沒有要求。只是單純存在,卻足以讓人心安。 也許,這就是答案了。 或者,答案從來不需要被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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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一朵小小小的小花
就長在走道旁,你每天必經的花台裡 我多情的眉眼,安靜的脣 一心只等陽光燦爛了我 而夜裡星子們的睫毛 眨呀眨的 應是許了我 明日天晴 這晨起,只需一些胭脂 一支眉筆 妝臺銅鏡前的我 精心裝扮成一朵雲 一朵,粉紅且稍稍羞怯的雲 一整片的啁啾鳥鳴,已從走廊外走來 你的步履聲呢? 焦躁燠熱的夏風裡,有你迅疾而去的身影…… 一朵顫抖不止的雲 墜落成了雨…… 幸好,有雨的地方,都有神佛眷顧著 窗裡窗外的靜好 神祇們應許我們的 陽光 怎會失約呢 在你每天必經的走道旁 花台裡 一朵朵 深情的小花 冉冉升起 註:在二樓教室外面花台裡,種滿紫葉酢醬草。在等著學生準時七點半來上課的日子,經常遇見陽光裡的她。紫葉酢醬草常被認為象徵幸運與愛情。一朵小花只有一兩天的壽命,若遇陰雨天和夜晚時,花朵會閉合,只在晴天時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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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短笛
喀什 喀什,你是兩千多年前古城的碩果僅存,你是張騫、班超駐守西域名城的夢圓,你更是絲綢之路的最後交匯點,各種文明互相取長補短,多元宗教在此脫帽致敬。 喀什,多麼神奇的旅途驛站,我們終於飛越兩千年的時光,與你共賞兩千年來一樣的月色,古今相同的日出日落,只是你的子民換了一批又一批。 喀什,東亞打通中東的關口,各種商品在此大展示、大交流;不同語彙,姿態、服飾的歌舞在此演出;這兒是人類相親相愛的世外桃源,戰爭被拒絕在天外;歷史選擇了你,成為不同民族和平共處的城市典範。 今天,我們終於踏上當年唐僧來到的疏勒國的土地─喀什。 古城 現今時代的許多古城早就不古,堆疊過剩的商品就像海潮淹沒步行道兩旁的大店小舖,有的古城居然還出現了紅燈區的雛形;唯有喀什古城感覺最好,原汁原味,夜空中氤氳著古代西域的氣息。 步行街遊客絡繹不絕,一攤攤的女攤主都是年輕貌美的維族姑娘,賞心悅目之下無法阻擋新疆特色物產的誘惑,很快大包小袋提滿手。 天色徐徐暗淡下來,燈光漸漸亮起;欣賞一棟棟土木式建築,不怕歲月之蟲蝕蛀,也不畏懼暴風驟雨的進襲,依然屹立不倒;走進阡陌縱橫的小巷,夜色朦朧中,迎面走來的,個個疑似阿凡提;而蔚藍色的夜空,神秘古典一如兩千年前的夜。 開城儀式 城裡城外,萬人空巷,未到上午十時,已經聚集了數不清的觀眾,似乎沒有一個古城,如今還有那樣莊重的儀式,只因古城的古風確實保留,在西風東漸的年代,除非自愛,否則不易堅守,豈能不為我們東方古國的尊嚴喝彩? 城外,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潮將東城門密密包圍。人群,如潮水般蔓延到大馬路上;千百隻高舉手機的手臂如一片望不盡的叢林,迎接儀式的開始。 融合中東、印度、波斯、西域和中原的歌舞、雜技,甚至還有張騫和班超飛越時空,騎著馬兒向今天海內外遊客揮手致意,告示著:古城依然很古,我們將永遠共用天上的一輪明月,一輪太陽。 犛牛 白沙湖的犛牛,靜靜地躺臥在湖邊,像是天邊一團團凝止不動的白雲;偶爾有人騎著,也慢慢移動,為白沙湖增添了一點生動的氣息。站好,就用犛牛當風景拍攝一張吧。 在西域相遇犛牛,是一種緣分;你披上長長厚厚的白毛,引起我們的好奇。你的肉可食,奶可飲,皮毛可以禦寒,糞便是最好的燃料,渾身是寶。你在高原耐寒耐苦,卻非常獨立,曾經看過你生氣地將一個遊客摔下;而今在主人的訓練下,多麼溫順。一個個女團友騎上去了,牛主人牽著走向淺湖邊,完成了一幀幀女騎士騎犛牛的壯舉。 水面上,除了藍天白雲外,還有一幅幅湖中倒影被複製得疑幻疑真,留下了水上騎犛牛的印記。 大峽谷 天山南麓的神秘大峽谷,無疑是旅途中一頁重彩濃墨的記憶,那怕歲月多多少少將其蠶食得殘黃,高山峻嶺、險崖峭壁像是鏡頭推進快速的電影畫面,一座座迎面撲來,還沒仔細看,忽地已經在身後,又有一座在遠方笑著向你揮手,好快迎來了。 善解人意的維吾爾族師傅駕駛著旅遊車,總是在值得拍攝的地點停車為大家攝影。充滿氧化鐵成分的紅褐色岩石大峽谷,與藍天白雲相映襯,構成大自然絕美的風景。當陽光無情地將要把人頭曬得爆裂時,兩座剩下窄窄小縫隙的山石突然力擋,熾熱瞬間化為颼颼涼風,吹乾了濕淋淋的汗。 天山大峽谷的千奇百怪,以鬼斧神工形容也許已經顯得蒼白無力,不誇張地說,那是大自然的巧手,經千萬年功夫風化的成績吧。到處都是軟綿綿的白茫茫的漫天白沙,唯獨你,留給我們的圖畫是塗抹紅褐色色彩的。 火焰山 當宣佈大家就要走過火焰山時,全團團友心裡一陣緊張,全身上下包得密密實實,傘、帽子、防曬衣服,防曬油……生怕曬成黑炭,或燒焦一層皮;體驗當年唐僧師徒走過的地方,感受一下孫行者與鐵扇公主的恩怨情仇,最後藉助鐵扇的威力,熄滅山火的艱難過程,充滿了挑戰性;哪怕那只是想像著名著《西遊記》裡的誇張描述,火焰山的 無情熱威如假包換地讓你一身銅皮鐵骨都難擋。 甫下車就颳來一陣好大的怪風,剎那間就飛沙走石頭,慌得大家以為進入《西遊記》裡的真正場景,正被鐵扇公主用扇力搧之中,趕緊互相牽手,以免被搧離地面飛上天;遠遠看到一列漫無邊際的沙漠呈現紅褐色,猶如燃燒著的火龍沸騰在山巒之上,我們走到幾個打卡處,打卡,拍照,在無欄無蓋的天空底下帶著小跑,奔上回程,好擔心,太久了,就融化成一灘灘水。 逃回旅遊車,看看氣溫,已經升至四十幾度。 大巴扎 其他省稱集市,南洋音譯巴剎,新疆叫大巴扎。 來到這人流密集,熱鬧氣氛升騰到天空的集市,紅塵裡的煩惱一股腦兒逃遁在九霄雲外。這兒有特色很強的標誌性建築,一看就知道是烏魯木齊;這裡建築的花邊或圖案,總有幾種線條、非常伊斯蘭;總有一些色彩,非常新疆。 漫步在大商場,豐富的物產看得眼花繚亂,葡萄紅棗就有幾十種;許多東西,平時罕見又昂貴,原來都是新疆所產;這裡的燒餅比大面盆還大;這裡的小舖女少東,美得都像從哪一部電影走出來;這裡烤羊肉串的小夥子,常常聞歌起舞,每一塊肌肉都是音符,每一吋骨骼都系著琴弦。 傍晚時分,大巴扎廣場有演出,笑容可掬、舞服豔麗的新疆姑娘舞得真歡,為大巴扎的顏值大大加分。 舞蹈 像說話對人類來說,從小的耳濡目染、與生俱來;舞蹈,對於新疆維吾爾族來說,也與說話一樣,不需要進學校,就自然而然如影隨形。機械人的腦殼裡,裝有智能腦漿;維吾爾族的體內,多了一種舞蹈細胞。一旦被音樂節奏撩撥和驅動,手足頭顱軀體,很快就協調起來。 在吐魯番的高昌區,我們探訪吐魯番人家。一個長桌擺滿了切好的西瓜招待我們,大家吃得吸吸有聲,消解了炎熱氣候帶來的汗流浹背、口乾舌焦。漂亮的維吾爾族姑娘走出來了。雖然已屆中年,風韻猶存,舞得大家心花怒放,一日乘車的疲勞,都在柔美的舉手投足和姿態間融解,化為熱烈的掌聲。 胡楊和蟠桃 沒有親炙大沙漠,不知道胡楊的耐熱本性,魔高一次,道高一丈。活在炎熱的沙漠中,死而不僵,死而靈魂依然在,原來沙漠有多熱,牠的生命就有多倔強,牠將生命活成一首詩,活成沙漠上最美的風景。 沒有乘船暢遊天池,不知道原來西王母曾經在此舉行蟠桃盛會,邀請了包括五方五老、五鬥星君、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眾多神仙,慶祝她的生辰;沒有到領隊阿文的家鄉,不知道他姐姐的果園居然又是蟠桃豐收年,他擔心我們學齊天大聖在天池大鬧蟠桃會,允許我們在果園裡大摘蟠桃品嘗,還人手一盒帶回香港。 大堂 酒店的大堂,不是一般沒有特色的富麗堂皇,而是異族宮殿的精緻美麗,一塊磚有一塊磚的花紋,一方地氈有一方地氈的美妙;對稱的柱子一絲不苟;窗簾的選擇,配合著牆上的色彩;那怕貓兒的毛色,居然也和圓枕模樣形同姐妹。大堂一角,有佈滿鮮花的新人花座。所有的色彩配搭得當;所有的物件猶如拍戲的道具,卻又是這兒的日日風景和生活日常。 走進這麥西萊普酒店的大堂,有一種當上王子和公主的感覺;只是我們是來自現代大都會──香港的世俗人,拍拍照,成了唯一的興趣。 客房 有一晚,我們團隊的老夫婦們,像新婚的維吾爾族男女,住進了吐魯番麥西萊普酒店,圓拱門、土耳其琉璃燈和新疆喀什吊燈,微弱的光芒影射得室內曖昧的氣氛如水蔓延開來,牆上的雕飾和靠牆雙人椅、坐枕都充滿了少數民族的氣息。睡在軟床上,一夜做的都是跟隨著唐僧向西取經的夢。 一早被熙熙攘攘的吵鬧聲驚醒,以為自己起得早,推窗一看,樓下的露臺早就客滿,一桌桌的早餐食客邊吃早餐邊天南地北聊得好開心了啊。 按前臺電話,回覆的叫機械人小元,他甚至還按你需要送來礦泉水!啊,這兒的客房多麼地道和傳統,這兒的設備竟先進到已進入智能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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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智的悄然 照護的悵然
驚聞好友突然失智了,真是難以置信。去年看他在菜園勤快種植各式各樣蔬菜,每天認真整理菜園、施肥、除草,相互談論種菜心得及應注意蟲害,對話條理分明,談笑自然。不到一年的時間卻變化快速,從剛開始忘記是否有吃三餐?經常訴說尚未吃中餐,肚子很餓想要吃飯;隨處小便,個性變得易怒又猜忌;接著連最熟悉的兒女也不認識,反覆的問或一連串叫錯名字,雖多次帶去神精內科診療檢查,並且按時服藥但效果不理想;也就診失智症特別門診,病情未見好轉反而更嚴重。到了下半夜正是大家好眠時,他老兄卻精力充沛,吵著要出去曬太陽,任憑家人如何勸說,卻像鴨子聽雷般當成耳邊風。脾氣開始爆發失控,家人搞得人仰馬翻也無法安撫,又擔心老人家不小心走出去發生危險;尤其金門空屋多,防空洞、碉堡、樹林、雜草也多,如今駐軍減少,廢棄的空曠營區,人煙罕至,陷阱太多,一旦走失,將疲於奔命難以尋找。 每到深夜就是惡夢的開始,照顧失智症患者的家屬無法安睡要小心防範,而好友力氣又大難以應付。白天尚有「失憶小築」之照護,晚上回到家後,當深夜到來,就是全面備戰的時刻,一旦聽到好友有動靜,彷彿比聽到八二三砲戰的警報聲更令人害怕,不知好友又要做什麼或想去哪兒?照顧者的壓力,夜不能寐的痛苦可想而知,漫漫長夜卻是煩惱的聚寶盆,聚集了照顧者的擔憂、害怕、不安等情緒,只有期盼夜晚能萬籟俱寂般的安靜,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能暫時喘息,這樣的心情與煩惱卻是無法擺脫的痛苦,對失智症患者的照護消耗的是耐心;消磨掉是體力,箇中的辛苦與無奈,令人唏噓! 失智症常常悄然地攻佔老年人口的身心,讓老人家如返老還童般,開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搞不清楚,時好時壞的狀態常讓照顧者覺得無所適從,也許難的是老人家不如嬰兒般可以學習成長快速,有時怎麼教、怎麼講就是忘記了,退化的情形難以預料,只能用愛心與耐心陪伴;照護者在身心俱疲下,也只能努力接受面對,調適自己的心情。 「老當益壯」或許是許多老年人的夢想,只是隨著現在老年人口的比例逐漸攀升,加上老年人口壽命增加,失智症的情形日益增加,除了政府積極推動長照服務;照護者要從小細節中發現失智症的蹤跡,才能早期治療;而照護者的壓力與心情調適也是不可忽視的,讓失智症不被當成洪水猛獸,尋求適當資源與喘息機會,以期減少照護者的悵然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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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買單
一向自詡是理智的化身,衝動絕緣體的我,向來推崇理性消費的我,也有低腦波,理智線斷線的時候,讓我陷入瘋狂的關鍵字是「絕版」或「出清」,絕版是針對我的收集品,球員的球鞋、球鞋等等,出清會催發我貪婪的一面。 戀愛後,對「成雙成對」的概念莫名執念,成了名符其實的戀愛腦,情侶對戒、耳環、項鍊和馬克杯等等,除了家電以外,幾乎所有的日用品都買雙份,雙雙對對萬年富貴的概念深植我心,除了手錶和球鞋,有跟當時的女友收點錢意思意思一下,怕分手怕她跑掉,連機車都買兩台款式相同顏色不同,幸好後來有變成老婆,不然真的虧大了(笑)。 兩個小鬼陸續報到後,消費的低電波,從成雙成對又新增了「親子」的標籤,牙刷漱口杯拖鞋,都要買一樣的款式,睡衣短T和外套,也都要一樣的款式,從一個人恣意揮霍,變成深情的戀愛腦!再變成孩子的大玩偶,愛的純度越趨濃烈,低電波的消費都成了一筆筆的為愛買單。 倘若哪天你在台中市區,看到名180公分80公斤的大叔,穿著冰雪奇緣或凱蒂貓親子裝時,請你不要給他異樣眼光,這一切,都是因為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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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山上
我問盛夏 還剩下多少溽暑天? 亭子笑迎 不識字的涼風 習習 偶爾調皮還會亂翻 木桌上的書頁 透過樹窗凝視 不遠處的臺北101 看不見人影 聽不到人聲 旁觀的蟬兒突然高聲問候 得意地表示: 別有洞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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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作講述浯島辛酸故事的人 ──話說《大箍呆》
於是經過媒人的撮合,大箍呆花了六千塊聘金,八百八的媒人錢,但萬萬沒想到,娶回的林美女,竟是當年玉姆仔要幫他和秀香姑換嫂的那個頭大、身長、腿短,還有一副滿是皺紋的阿婆仔面,被他稱為矮仔冬瓜的林家妹妹。來福嬸真是媒人喙糊瘰瘰,怎麼幫他介紹這樣的一個女子,難道這叫做功德、做善事?或許為來為去,還不是為了媒人錢和媒人肉,讓他感到相當的失望。 大箍呆見到如此的情景一時愣住,人生臆想不到的事也太多了,想不到他竟峰迴路轉,與林家妹妹結成夫妻,簡直不可思議。但他也必須信守「漂亮不能當飯吃,娶妻不是來當花瓶,只要能幫我照顧好母親,其他我都不會計較」的承諾。當林美女出現在他面前時,除了個子矮小面貌較差,但好手好腳,並非是殘障或智障,所以他沒有不接受的理由。 而且來福嬸也向他說的很清楚,名叫美女不一定是美人,但也絕對不是跛跤或破相,所以媒人錢和媒人肉她拿得問心無愧。至少大箍呆有了一個可以替他分憂解勞的老婆,癱瘓在床的母親也有人可照顧,如果這不叫做功德、做善事,那什麼才是做功德、做善事呢?於是來福嬸打從內心發出一絲春風得意的微笑。 然而,林美女卻也心知肚明,原以為以自己的肢體和容貌,這輩子必將成為讓人嘲笑的老姑婆。而萬萬沒想到,命運之神竟為她作如此的安排,許給她一個好伴侶。因此,她除了以一顆虔誠之心,感謝老天爺的成全,在人生的路途上,她也必須加倍地努力向前行,絲毫沒有退縮的餘地。 儘管起初受到村裡那些三姑六婆惡意的批評,甚至連孩童們看到她,也會當面嘲笑她說:「矮仔冬瓜誠好笑,身軀長、跤骨短,尻川翹翹、面肉皺皺。」即使這是對她的一種羞辱,無不讓她感到心酸。但她並沒有以牙還牙,罵他們一句「猴死囡仔」,或瞪他們一眼,總是坦然以對,亦由此可見她的涵養,以及心地的寬大。 甚至她也曾想過,倘若想改變別人對她的看法,唯一的就是要讓村人知道,她真的是家事農事樣樣行。首要之務把婆婆照顧好,把家打理好,跟村人和睦相處,協助夫婿農耕,而不是這個家庭的累贅。更不能因外表不起眼而自卑,要把傳統婦女的美德,發揮得淋漓盡致,要把畢生的精力奉獻給這個家庭,如此才能得到村人和親友們的認同。 林美女終於不負眾望,不僅家事農事樣樣行,之前批評她的那些三姑六婆,無不改變對她的看法,甚至誇讚她說:「想袂到這個矮仔冬瓜,毋爾喙花好,又閣搰力捌禮數,實在是袂嫌的。」俗語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從矮仔冬瓜的身上足可得到印證。大箍呆亦有「娶著一個好某,較贏三個天公祖」以及「天公疼戇人」之感;倘若「娶著歹某」,則是「較慘三代無烘爐,四代無茶壺」。所以有了林美女這個好某,他感到很欣慰。 入冬後氣溫驟降,一波波寒流接踵而來,導致中風癱瘓在床的虎嬸仔,因血管收縮心臟衰竭而與世長辭。出殯的那天,雖然隊伍綿延數百公尺,來送她上山頭的親友和村人也不少,但全然是看在她的兒媳和養女及女婿的面子上,因為她生前的諸多行為,都難以獲得村人的諒解。尤其她那尖酸刻薄、快如機關槍掃射般的咒罵人的話,仍然深深地烙印在村人的腦海裡,必須隨著她的白骨被歲月的酸素腐蝕,才能忘卻。 儘管虎嬸仔的一生受到很多爭議,但終究已蓋棺,她的靈身必須回歸塵土。雖然在世時談不上子孫滿堂,卻也有兒子來披麻帶孝「舉幡仔」,有媳婦來「捧斗」;有「囝婿」來拜「丈姆」,有養女依習俗幫她出「棺材錢」,也有外孫來舉「蜈蚣旗仔」。認真說來,虎嬸仔在九泉下,也可以瞑目了。 但她生前則逞口舌之快而得罪許多人,甚至也因為曬肉乾遭逢陰雨天而辱罵天公祖。她這種人神通罵的行徑,一旦死後下地獄,勢必會被牛頭馬面抓去凌遲或割舌頭,這無非是她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怨不了任何人。 回想過往,在知識水準普遍落後的農村,經常可見婦人們為了一點小事而相互爭吵,也是所謂的「相罵」。就誠如村人批評虎嬸仔,什麼夭壽骨頭都罵得出來。可不是,倘若嘴上不積德,最終不僅傷害了別人,同時也傷害到自己。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自有它的道理。 而現下,隨著社會的進步、教育的普及,以及知識水準的提高,幾乎鮮少聽見婦女們把彼時那些夭壽、袂好、摳頭、絕種,搬出來罵人。反而曾經聽到時下的某些少女,三五成群走在大街上,不僅粗話連篇,偶爾還口出三字經,的確讓人匪夷所思。 爾時,一旦男孩子罵粗話,勢必會被長輩警告說:「毋通粗喙野斗」或是「書讀佇加脊骿」,更甚者要「舉布袋針共汝的喙唇皮縫起來」。而今,竟然有女孩子粗喙野斗,難道是書讀佇加脊骿?理應舉布袋針共伊的喙唇皮縫起來,看伊敢毋敢擱粗喙野斗。 即使文中有些是婦女們罵人的話語,但當這些什麼夭壽骨頭的咒罵聲、隨著社會的變遷而逐漸地消失時,偶而地聽到一句無關痛癢的「夭壽喲」或「袂好喔」,卻也能發覺到閩南語的旨趣。設若把彼時婦女們罵人的那些夭壽、填海、袂好、摳頭、膨肚、短命,去予鬼掠去,去予王爺掠去牽馬……等等等,把它歸類為庶民文化,不知是否有當? 而且我寫這篇小說的目的,也是為讀者們講述一段島鄉的辛酸故事,所以在人物刻劃上,必須隨著情節的進展賦予她們鮮活的生命力,讓喜怒哀樂在她們心中自然地衍生。說她們該說的話,罵她們該罵的語詞,並非刻意地把那些粗俗的語言書寫進去。 尤其那些蕪俚之言,不僅僅是婦女們氣憤時的語言表達,也反映了爾時的鄉村樣貌和居民的生活狀態。回想過往,在知識水準落後的鄉下,頑皮的孩子沒被母親罵「夭壽死囡仔」的或許不多,男人開口「幹」閉口「幹」者也不少;倘若再以三字經罵人老母或罵人娘者更是不應該。一旦出口成髒,說他們粗喙野斗,書讀佇加脊骿,似乎剛好而已,沒有舉布袋針共伊的喙唇皮縫起來,對他們來說已算客氣。 不可否認地,語言是文化的靈魂,所以在這篇作品的人物對話裡,我試著在某個段落,國語與閩南語交錯運用,讓讀者們在閱讀時,也能領略到閩南語辭藻之美。設若全部以閩南語對話,或以正確的閩南語來書寫,不僅備感吃力,讀者們在閱讀時,有些字句還要用猜的。尤其現在的電腦輸入法,部份閩南語字打不出來,必須透過電腦造字,而且還要雙方電腦相容,才能傳輸出去,徒增許多不必要的困擾。但縱使如此,我們還是要設法克服,以免讓母語失傳。 因此,我只是把島民的日常生活用語,適時穿插其中,其目的是讓母語能妥善地留存下來,免予全部被外來語取代。就誠如現在有些台語歌曲,時而放進幾句國語歌詞,國語歌曲有時也加入幾句台語歌詞,展現出多元的音樂面向和特色,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文學創作似乎也可以採取這種方式來書寫。尤其在人物對話方面,設若能國語與閩南語交錯運用,對於母語的保存,絕對有所助益。 可是隨著社會的變遷,年輕一代對金門話的使用逐漸減少,其文化承載力也面臨挑戰。有些家庭,明明全家三代都是金門人,平日在家理應說金門話才對。但因父母受的是完整的學校教育,平常與孩子們交談,幾乎用的都是國語,導致阿公說的金門話孫子聽不懂。 故而在不得已的情境下,阿公只好以金門腔調的國語與孫子交談,但因老人家沒有學過注音符號,所以說得不夠標準,致使孫子有聽沒有懂,形成一種語言上的代溝。因此,若要培養孩子說閩南語,必須從家庭做起,全家大小一起來說金門話,必可讓母語流傳千古。如果平常不說,光憑學校那幾節本土語言課程,勢必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這是值得吾人深思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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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鄭愁予】愁雲過後,誰與共白鷺
你走了,像最後一行詩被風吹走, 落在時光的邊疆,不再回首。 黃昏低語,紙頁未闔, 我們還在你字句裡尋找燈火。 你說過:「我打江南走過,」 如今江南在雨裡落淚, 連柳樹也垂了手臂, 不再舞給春天看。 愁,讓你發愁, 卻寫成了我們青春裡最明亮的明信片。 你讓悲傷有了酒香,讓難過有了回甘, 讓遠方成為可以啟程的夢航。 如今,你的筆沉睡在硯邊, 墨香還未散去,風卻已冷。 詩句像白鷺驚飛, 我們站在湖岸,徒然揮手。 你曾用詩,為我們解開生命的結, 如今那條絲線斷在月下, 誰再來告訴我們: 愁不是絕望,而是光的反面。 天涯倦客,今夜無信, 你走後,雲也低了,風也慢了, 我們試著用你的詩照亮黑夜, 卻發現自己早已成了那 等待回信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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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大甲媽祖遶境
這天,大甲媽的慈悲 光照在城鎮鄉野 漫布在市街僻巷 虔敬的心 不管雙腳的疲累 隨著一路香案前行 感恩媽祖的庇佑 走過先民走過的路 尋覓後人尋覓的根 這天,救苦的大甲媽 點亮了陌生的眼眸 拉近了兩心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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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深刻的一段記憶
曾幾何時,自以為年輕的我、以前被稱為「妹妹」的我,如今已進升為八九年級生口中的「姊姊、阿姨」,讓人不禁感慨歲月真是不饒人,夜深人靜總會想起小時候那段無憂無慮的回憶……。 民國70幾年,金門不像現在高樓林立,更沒有這麼多娛樂設施,戶外就是我們最大的遊樂場,尤其是每到放假,走到村莊找外公一段將近30分鐘的路程,全程都是步行邊走邊玩,一點也不會覺得累,走過道路旁的溪流,總會頑皮地丟著石頭,看到平靜的水池激起一陣漣漪,數一數溪流間的小魚有多少隻?沿著路途遇到熟識的長輩們在耕作,阿伯拔起一把蔥,阿姨送了顆大白菜,不吝嗇地分享他們的成果,到了外公田裡,最期待的莫過於在雞舍檢查母雞生了多少顆雞蛋?躡手躡腳地撿雞蛋放在籃子裡,我們這群小朋友像劉姥姥逛大觀園般的興奮與好奇,在田裡拔蘿蔔,爬上番石榴樹摘水果,大家在田裡奔跑嬉戲,卻總是換來外公一頓斥罵,到了夏天,表兄弟姊妹們聚集在一起,特別期待舅舅外公挖地瓜為我們準備焢土窯,等待的過程中,平常存放清水的水池成了我們小朋友的游泳池,大家興奮地打水戰,什麼暑假作業早已拋在腦後! 每每想起這一段簡單而純樸的快樂,總會讓我忘了眼前在職場及生活中所遇到的挫折,多想不要長大讓生活停留在這最美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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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作講述浯島辛酸故事的人 ──話說《大箍呆》
當媒婆玉姆仔從虎嬸仔口中得知,昆山不與秀香成親而要各自婚嫁時,她認為這是一個姑換嫂的大好時機。於是她發覺林家有一對兄妹,哥哥已四十好幾尚未娶親,雖然既矮又「臭老」,但勤於農耕;妹妹屁股大又翹,一定能替夫家生好幾個孩子,只是「人矮矮、面皺皺」。但為了撮合這段姻緣好賺取媒人錢,她不顧職業道德,隱瞞許多事實,把一些深恐兒子娶不到老婆的婦人耍得團團轉,玉姆仔可說是媒人界的老狐狸! 但若想賺取一點媒人錢似乎也得用點心機,玉姆仔不斷地想,倘若林家兄妹能與虎嬸仔的兒子和養女配成雙,是否是天賜良緣,或許只有老天爺才知道。因為他們兄妹倆不知是遺傳自父親或母親,長得頭大、身長、腿短,彷彿罹患侏儒症似的。 但她心裡明白,必須優點多說一些,缺點盡量少提,能隱瞞就隱瞞,甚至有些根本就不能說。一旦矇騙過關雙方都同意,只要媒人錢和媒人肉到手,其他則不干她的事。有人批評「媒人喙糊瘰瘰」,這點她不敢否認,因為她們想賺媒人錢。但卻也必須事先聲明,「做媒人無包生囝」,是好是壞端看各自的造化。 然而,儘管大箍呆把秀香當成妹妹來看待,不和她做大人,但為她找一個好婆家則是他的心願。當虎嬸仔接受玉姆仔的遊說,要他倆跟林家兄妹姑換嫂時,他不得不親自去打聽。想不到林家兄妹的長相,都是頭大、身長、腿短,如要論身高,林家妹妹還不及大箍呆的胸部,林家哥哥也比秀香矮一個頭;如要論外表,林家哥哥簡直是矮古仔財,妹妹則是矮仔冬瓜。玉姆仔實在太不厚道了,怎麼能為了賺取媒人錢而隱瞞事實,幫他們做這種姑換嫂的媒人。 而且玉姆仔還再三強調,林家哥哥是一個可託付終身的好男人,林家妹妹屁股大,一定能為人丁單薄的夫家蕃衍子孫,讓他的母親信以為真。屆時大箍呆若娶林家矮仔冬瓜,她便成為秀香的大嫂;秀香若嫁給矮古仔財,則成為林家妹妹的大嫂。這種荒唐而不對稱的姑換嫂行徑,或許將是一場悲劇,萬一成真,他和秀香勢將淪落成這場悲劇的犧牲者,幸好大箍呆並不呆,才沒有上當。但虎嬸仔則咒罵這個不聽話的夭壽死囡仔,枉費玉姆仔的一番好意,實在讓她「凊心著火」。 當姑換嫂告吹後,大箍呆不禁想,女孩子的青春有限,一定要讓秀香先嫁人,以免耽誤她的青春,而且他已幫她找到好婆家,是一個靠僑匯過生活的單純家庭。雖然他們家被歸類為「好額人」,但男孩子西安並非紈褲子弟,除了受過完整的學校教育,也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公務員。母親人稱美卿姨,為人謙虛又厚道,未曾穿金戴銀來炫耀自己的財富,是一個令人尊敬的長輩。 可是當大箍呆向母親提起時,虎嬸仔直截了當地說:「你這個夭壽死囡仔也不想想,一個生長在農家,『食安茨配菜脯大漢』的新婦仔,嫁到有錢人家去,是不是能適應好額人的生活?你一天到晚想要替她找一個好婆家,也要秤秤她有幾兩重,不要到時讓人家趕回來,那不是很丟臉嗎?」經過大箍呆不斷地解釋,虎嬸仔雖然勉強同意,卻要向男方索取高額聘禮,不但貪得無厭,也敗壞社會善良風氣。 而有僑匯做後盾的美卿姨,二話不說完全答應她開出來的條件,甚至聘金由八千擅自加碼到一萬二,但虎嬸仔則全部收光光,連最起碼的「壓籃錢」也未曾留下分文,試圖要給美卿姨難堪。而索取的四百斤豬肉,實際上請客和答謝親友只需兩百餘斤就足夠,其他的非僅不接受折現,還得在「插定」的那天如數送達。而且放話說少一兩就不讓秀香上花轎,的確讓美卿姨好氣又好笑。 實際上虎嬸仔亦有她的盤算,她已準備好一個小水缸,也就是俗稱的「水湖仔」,又買了好幾斤鹽,無論剩下多少豬肉,她都會把它醃起來慢慢吃。儘管依習俗「查某囝肉」不能醃,一旦醃,就如同是醃女兒的肉。然她卻振振有詞,說她醃的是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新婦仔肉」,不是她親生的查某囝肉。 但終因豬肉剩下太多,而買的鹽太少,無法把豬肉醃透而讓它腐壞。可是為了捨不得把這些腐壞的豬肉丟掉或拿去餵狗,也不顧兒子大箍呆的勸導,竟然用來「三日請囝婿」。炒起來不但沒有豬肉的香氣,反而有一股肉類腐壞的漚味,但她卻說是漚芳漚芳。這種腐壞的東西,抵抗力差的人吃了一定會「落屎」,她的女婿西安就是受害者。但怪來怪去都得怪他丈母娘,因為「丈姆疼囝婿」啊!才會用這種漚味的豬肉,請他這個「戇囝婿」吃。 大箍呆曾提醒母親說,漚味的豬肉裡面有很多細菌,抵抗力弱的人吃了一定會拉肚子,但她偏偏不信,所以她也不能倖免。虎嬸仔連續拉了好幾天肚子,某天可能因太急而控制不住,竟然拉在褲子裡,簡直臭氣沖天。換下褲子後還要大箍呆幫她拿到水井旁,打水把褲子裡的臭屎沖掉。大箍呆見事態嚴重,趕緊陪她到駐軍的衛生排拿止瀉藥,即使醫官開給她止瀉藥,但並不能馬上藥到病除。 虎嬸仔剛走出衛生排的大門,霎時肚子感到一陣絞痛,好像水便已在她的肛門口徘徊,但距離家尚有一段距離,又不能脫下褲子在路旁拉屎。儘管快步走,而且想咬緊牙關忍住,最後還是不能如願,惡臭的屎水一滴滴從她的褲管流下,沿途一直滴、一直滴……。看在大箍呆眼裡,簡直不能接受,但卻也無可奈何。 為了捨不得把缸裡那些腐壞的豬肉丟掉,虎嬸仔簡直用盡各種方法來保存。當缸裡的豬肉因鹽分不足而腐壞時,首先她想到的是把它曬成肉乾,但偏偏碰到陰雨天,在不得已的情境下,只好利用煮飯燒柴火之便,一塊塊放進「灶空」,然後把它埋在火熱的灰燼裡面烘烤。一旦烘乾儲存在缸裡,再也不會生菇發綠,倘若想吃,就拿一塊出來用水浸泡,炒起來一定是「芳絳絳」。或許在他們這個村子裡,虎嬸仔頭腦之好,無人能跟她相比。 可不是,她除了做人不入流,罵人則是一流,什麼夭壽骨頭都罵得出口,簡直是一隻「袂見笑」的虎豹母。而苦毒新婦仔也是一流,最惡質的是讓她「食臭酸糜」,還要讓她凍死在外。這種傷天害理、與人性背道而馳的行徑,竟然也做得出來,實在是不可原諒! 然而,想不到虎嬸仔竟在一次與鄰人爭吵時,因情緒過於激動,導致血壓飆升而中風。只見她右肢癱瘓,臉部歪斜,眼球偏向一側,口齒不清,無法理解或表達,嘴角又不自主地流口水,大小便也無法自理。可是儘管她癱瘓在床,但卻得不到村人的同情,有人竟落井下石說:「這隻虎豹母,夭壽、失德、袂好的代誌做傷最,才會得到報應,予伊喙歪、目斜,四跤伸直直,倒佇眠床頂等死,按呢拄拄好爾爾。」 即使虎嬸仔癱瘓在床得不到村人的同情,但身為獨子的大箍呆,必須擔負起照顧之責,可說是家事農事兩頭燒。儘管已聽不到她夭壽死囡仔的咒罵聲,但服侍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人,簡直比被罵千聲萬句夭壽死囡仔還不好受。而他突然想到,要是有一個妻室,就可由她來分擔照顧母親的工作,自己也就不會那麼辛苦。 大箍呆在身心俱疲的情境下,竟也放話,只要能幫他照顧母親的女人,無論高矮胖瘦或美醜,他都願意娶她為妻。終於他的孝心感動天公祖,媒人來福嬸為了賺取媒人錢,聽到消息就趕緊來說親。但她也老實告訴他,這個女子名叫林美女,但名叫美女並不一定是一個美人兒,而且也長得較為矮小,年紀也大他一點,但絕對不是一個「跛跤」或「破相」的女子。大箍呆一本初衷,只要是好手好腳,又能幫他照顧好母親,其他一點也不在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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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孤獨的身姿始終屹立 ----序黃慧敏《燈塔四記:島影中的守望》
2015年和2025年,對黃慧敏記者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生紀年。前者,她選擇入籍金門,後者,她更「大膽」的設籍在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的烏坵鄉,而戶長就是自稱「烏坵大嬸」的好友高丹華。 我是她們兩位多年的好友,我結識丹華在前,認識慧敏在後;但晚近這幾年,由於寫作、文史、旅遊的嗜好,和慧敏的討論、交流、互動較多,對她的文字風格、敬業精神、為人處事,都有些許認識,也許這就是她力邀我寫推薦序的原因吧! 本書分為兩個部分:part 1是「我在烏坵的日子」,part2則是「跟著燈塔跑」,這兩部份內容,都是她多年來一步一腳印,腳踏實地的「親履實錄」。 她熱愛金門,由於丹華的關係,她更愛上了烏坵。 慧敏書中提到的這四座燈塔,有三座沒百姓住,唯一有人住的烏坵島,她竟然一聲不響,就一股腦兒的入了丹華的戶籍,成為道道地地的烏坵人,這豈只是勇氣可嘉,簡直是她冒險進取的個性使然吧! 烏坵,因為「烏坵大嬸」丹華數十年來鍥而不捨的努力與奮鬥,其能見度已大幅提升了;今者,又有慧敏用她特有的敏銳觸鬚,加上其記者出身的生花妙筆,我心暗自雀躍,此後,丹華在為烏坵發聲的孤寂道路上,肯定會更有衝勁、更具動力! 書中描寫的人物,都是有溫度,充滿人世間溫暖的,其中有好幾位都是我熟識的。他們把日常工作的「北椗」、「東椗」暱稱為「椗裡」,每個月固定在椗裡工作半個月,在家裡休息半個月,習以為常,甘之如飴。 這看似稀鬆平常的工作,他們卻甘願做,歡喜受,而且一做就是三代。默默的守護著來往人貨和船隻的安全,已經成為他們生活的日常;而他們的日常,卻成為我們安全的最大保障。 我當然知道慧敏意欲出版此書的用心與真意,有些事情,是不需明說的。嚴格說來,慧敏最多只能算是「新金門人」,但她熱愛金門的方式,是不折不扣地「去做,就對了」;不像有些人,永遠只會出一張嘴。 以前,我對烏坵島、大膽島、北椗島、東椗島的認知,都是片片段段的,今天,透過慧敏抽絲剝繭的努力和訪談,我對它們的認知,竟能慢慢轉趨清晰了。 擁有了這本書,我國書寫離島的書籍,只差澎湖這塊拼圖了,因為之前,我和慧敏的共同好友張麗霜(糖霜),已然出版了金門和馬祖各兩本著作了。我多麼盼望慧敏能夠攜手麗霜,共同寫出澎湖來,如果此私議能成真,那麼將來中華民國的離島(或跳島)間的油輪旅遊,她們的這幾部作品,肯定是最為搶手的。畢竟,而今前線都可以變成後方了,那麼,冷門的事物,沒有理由不能變成熱門啊! 歷年的中央通訊社駐金特派員或記者,我認識多位,她是除了郭堯齡先生以外,最讓我折服的一位。拜讀她描述的市井小民,我會聯想到潘希真(琦君)筆下的小人物,他們看似不起眼,卻都是大時代的小角落裡最溫婉的存在,他們要的不多,只希望自己的選擇,能為世人留下一點點「生而為人」的基本尊嚴與傲骨,如此而已。 我也真心希望像慧敏一樣這種大咖級、高瞻遠矚的人物,能多入籍幾個到金門來。不要忘了,烏坵也是金門的一個鄉啊! 慧敏的個子不高,但志氣卻很高遠,拜讀了她嘔心瀝血的作品以後,我彷彿看到了一個因天候不佳,被迫「關島」,每日三餐,是除了罐頭食品還是罐頭食品,那一顆永不向惡劣環境認輸屈服的高尚靈魂! 而她,就是我所認識的黃慧敏記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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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的減法運算
四月開始刪除 紫藤的紫色指令 錫葉藤的存檔損毀 杜鵑的辭呈 飄滿石階 玫瑰花執行的 是另一個進程 用刺的編程語言 持續輸出艷麗 當六月雪開始覆寫 所有記憶體 桂花與七里香 正以香氣為單位 進行全系統備份 我們在下午茶時分 啜飲著時光的殘餘值 看貓咪們把春天 壓縮成 一道紗門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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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作講述浯島辛酸故事的人 ─話說《大箍呆》
2023年,當我寫完長篇小說《秋月西沉》後,腦裡隨即浮現出一個身材魁梧的農家子弟,他就是大箍呆。在彼時被歸類為窮鄉僻壤的農村,以致生活落後,知識水準也相對地低,鄉親多數是沒有讀過書的「青盲牛」。一旦新生兒報戶口,有時必須請辦理戶口登記的村幹事或指導員幫忙命名,它也是日後身分證的正式名字。 但往往,父母也會替孩子命一個小名,以方便叫喊。男性例如:牛犅、牛哥、牛屎、牛尿,羊犅、羊哥,矮豬、烏豬、膨豬、膨獅,狗屎,安茨、芋頭,烏番、烏貓、乞食、和尚、大戇,阿呆……等。 女性也不遑多讓,有:罔飼、罔育、罔抾、罔好,查某仔、新婦仔、新婦仔螺,大目也、細目也、圓目也、圓面也,豬母也、雞母也、羊母仔,番婆、塗婆,阿嬰、紅嬰、戇嬰、嬰仔、圓仔、阿肥……等。 倘若長大,朋友們聚在一起相互戲謔,有時也會幫對方取一個外號,從此之後便以諢名相稱。例如:倥也、戇也、憨也、貓也,憨台也、虎膦也、倥憨也、矮古也、大箍也、大肥也、大頭也……等。 如果是經商的,也會私下以它的行業,再加上原名的最後一字來相稱,諸如:賣金仔忠、賣魚孝仔、賣菜仁仔、賣肉愛仔、殺牛信仔、殺豬義仔、殺雞和仔、賣衫褲平仔,或是直接稱:做衫褲也、賣鞋也、賣金紙也、賣藥也、補喙齒也、刻印也、拍鐵也、賣五金也、賣時鐘也、賣目鏡也、賣麵包也、賣油炸粿也、賣燒餅也、賣水煎包也、賣便當也、拍麵也、賣水果也、賣貢糖也、賣燒酒也、賣粥糜也、開菜館也、補跤踏車也、開包車也、修理車也……等等。 甚至駐守在村裡的北貢兵,也會給那些未出嫁的姑娘們,取一個讚美或揶揄的外號,如:小辣椒、小白菜、小美人、小甜心、小乖乖、小珍珠、小寶貝、小可愛、大洋馬、小洋馬……等。竟然還有一位經營雜貨店的阿嫂被叫「邋遢婆」,有一位村婦被叫「十三點」,甚至每當換防,還會把她們的綽號列入移交。但倘若不被接受,也會狠狠地瞪他們一眼,然後回一句「夭壽兵仔,叫欲死!」才甘心。 總而言之,不管是男性或女性,有小名或綽號者,簡直不勝枚舉,而且取名可謂形形色色、五花八門,加起來整整一籮筐。縱使有些別名不被本人接受,但往往習慣成自然,當事人不得不逆來順受,讓諢名取代原來的名字,任由人家大呼小叫,而且一叫就是一輩子。 文中的大箍呆,他原名叫昆山,因個子長得高大,動作難免有些遲鈍,於是同伴就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大箍呆」。有時還會當著他的面調侃他說:「大箍呆炒韭菜,燒燒一碗來,凊凊阮無愛!」可是他人雖大箍,頭腦則清晰,思考也縝密,認真說來一點也不呆。對於同伴的嘲謔,儘管不是滋味,卻也假裝無所謂,任由他們耍笑。但總會趁著他們不注意時,隨便抓一個來彈耳朵,本地話叫著「擉耳仔」,被擉耳仔的同伴無不痛得哇哇大叫。於是他不禁暗笑,到底誰是大箍呆?雖然俗話說:「十個大箍九個呆,一個無呆狀元才」,或許他就是那個無呆的狀元才。 大箍呆的母親人稱虎嬸仔,她的個性怪異、剛強又獨斷獨行,就如同是一隻會亂咬人的「虎豹母」,村人見到她就彷彿見到鬼,所以在村裡不得人緣,也因此而「三口灶點無一葩火」,譬喻她做人失敗,不讓她引火苗。而且罵起人來非但惡毒,其速度也沒人比她快,大凡女人能咒罵的那些什麼「夭壽死人骨頭」都難不倒她。例如:「夭壽袂好,夭壽無命,夭壽填海,摳頭絕種,膨肚短命,死袂出世,去予鬼掠去,去予王爺掠去牽馬……」等等。甚至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話也罵出口……。 大箍呆家有一個養女名叫秀香,村人幾乎都知道,虎嬸仔收養她的目的,毋寧是長大後要跟他「做大人」。但大箍呆卻相當排斥,甚而當母親打她時,還在一旁高喊:「打死她、打死她!」因為如果把她打死,就不會有做大人這件事。然而當事情被好友西安知道後,不斷地加以開導,既然不想跟她做大人,就要他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不能任由母親「苦毒」。大箍呆終於接受他的建議,開始處處關懷她、事事袒護她,久而久之,兩人竟衍生出一份深厚的兄妹之情。 儘管養母虐待養女到處可見,但像虎嬸仔這種開口就是夭壽死囡仔、摳頭死囡仔、袂好死囡仔……,而且動不動就拿藤條打她,讓她的臀部滿佈傷痕;有時則用手擰她,讓她的臉頰紅腫、大腿淤青;時而還讓她吃隔夜的「臭酸糜」,導致她肚子痛而腹瀉。有次竟為了不小心打破碗,在天寒地凍的下雨天夜晚,把她趕出家門,要讓她凍死在外面,這無非就是可憐的新婦仔命。但虎嬸仔這種泯滅人性的行徑,天地不容啊! 隨著秋去冬來春天到,歲月不僅讓大箍呆和秀香成長,也讓虎嬸仔蒼老。被她咒罵夭壽、袂好、摳頭、填海的秀香,不但沒有夭壽也沒有袂好,更沒有摳頭或是被她抓去填海。反而是女大十八變,應了「三年無死成大人」的俗語,除了長得亭亭玉立,也是一個標緻又勤奮、備受村人稱讚的村姑。但大家都知道她長大後會和大箍呆做大人,所以沒有媒人敢來說親。 可是虎嬸仔惟恐秀香會被別的男人拐走,或是跟駐軍的兵仔跑到台灣吃大米飯,所以趕緊央請美卿姨側面詢問大箍呆的意見,期望他們兩人能早日做大人,好替他們這個單傳的家族開枝散葉、蕃衍下一代。但大箍呆意志堅決地說,他和秀香已培養出深厚的兄妹之情,兩人不可能成親。當美卿姨轉達這個訊息時,虎嬸仔在不能如願時,竟搥著自己的「心肝頭」放聲痛哭,口中則不斷地喊著:「天哪,我哪會遐歹命,遐歹命咧!」 彼時的島鄉,因部份待字閨中的少女,有些以各種理由申請出境,遠赴台灣謀生,有些則被駐軍娶走,故而受到男多女少的影響,三、四十歲還討不到老婆的男人不少。因此,竟有媒婆專找男女雙方各有兄妹的家庭加以配對,也就是所謂的「姑換嫂」。 例如:王家和李家各有兄妹一人,哥哥因受到某種因素使然,到了適婚年齡尚未娶妻,經過媒婆的撮合,王家把妹妹許配給李家哥哥,李家則把妹妹許配給王家哥哥,如此就自然地形成親上加親的姑換嫂。但有些因哥哥年紀較大,妹妹年紀較輕,因此會有年紀較輕者成大嫂,年紀較大者變小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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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久別的照片─回憶
故事偶而會重現 讀一點春花秋月爛漫 仲夏溪聲響亮 整座村子都被蟬鳴包圍 走過曬花生赤土地 吶喊七歲光頭上學去 那蒸烤回憶仍灼灼熾熱 蟬蛻藝術羅列在苦楝樹上 孵化生命簡歷清楚了然 水,溫存整個夏季 如夢一場演出 永不翻頁的難捨 牛舍裏的牛乾糧(花生枝梗) 西瓜棚煤油燈和漫畫 三角潭田土芭樂澀味口水 挑不完的澆菜水桶 應該牢記 在壩底悠游閉息紀錄 或是 南風悠閑吹落的喝欠 時間征服容顏 劇情刻不容緩加碼 苔薄日舊 拾起荒老塵味 青春上鎖 愛恨入土 沒誰俘虜了誰 白花花陽光 一樣白花花(稿費贈大同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