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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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孤挺花開
晨運時經過花圃,瞧見孤挺花開,不禁滿心歡喜。 她生性低調,儘管圓球鱗莖大如洋蔥,平日裡總埋首土裡韜光養晦,僅舒展著肥厚綠葉合成光能,不知者會以為那不過是青翠草叢,淡泊得很。然而清明過後氣候漸暖,花莖會直挺挺擎天而立,然後開出形似喇叭碩大花朵,色豔華美傲立枝頭。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任職校園有條孤挺花路,一旦全數盛開,正值溫馨五月,因此我常視她為母親節前哨兵,母親生前非常喜歡種孤挺花,這讓我對她更添幾分憐惜。拈花聞香,思親情也念母恩。 古希臘人眼裡,孤挺花猶如一位堅強自信的美麗女人,所以賦予「閃閃發光」花語,但也有人因孤挺花兩兩成對開花又像極大喇叭,故而稱她「多話多嘴、喋喋不休」。不管是堅強自信或是喋喋不休,我覺得都很神似母愛天性,溫柔裡透著堅毅,嘮叨裡藏著寵溺……我年少不更事,不明人生道理,總沒耐心老愛打斷母親的話:「你都說幾百遍了」,但當再也聽不到這些碎碎念時,甚是懷念。 我嘴很硬,經常反駁母親的勸解囑咐,她見我聽不進耳,最後只說了句「呷老你就知」作結語。沒想到,女兒的嘴比我更硬,話都還沒表達清楚呢,她就像刺蝟般捍衛武裝辯解爭論……看著她,想當年,我竟也拋了句「呷老你就知」,真是天理昭彰啊!此刻,我才理解感受到當時母親有多無奈與擔憂哪! 母親就像孤挺花,即使再孤單也要挺直腰桿,為孩子遮風擋雨……腦海突然閃過日前觀看《王后傘下》劇裡畫面,向來嚴厲強勢的中殿娘娘,虎媽外表下其實有顆柔軟心,只要孩子們能平安,尊嚴顏面皆可拋。尤其那幕,將雨傘傾向小男孩,滿臉慈祥護其周全,顧不上自己在雨中淋漓,多麼溫馨感人。這就是母愛,世間最溫柔卻強勁的力量化身。 說來,這孤挺花不僅色豔也聲美。從小到大唸了不少學校,上下課鐘聲是標註每個學程的記憶徽章,有最常聽見的英國西敏寺鐘聲和惠廷頓鐘聲,有取自德弗乍克所做的抒情樂章《念故鄉》,最讓我懷念陶醉的是法國民謠《孤挺花(Amaryllis)》鐘聲,溫柔浪漫悠長旋律,在校園每個角落迴盪,也在我的內心深處綿長盪漾著。《孤挺花》,它伴奏出學海無涯生命之歌,它拼串起莘莘學子美麗回憶。 孤挺花,生命力強,隨處可長,隨遇而安,不論是繁華喧囂城市中,窮鄉僻壤荒遠之地,都能看見她的身影。嫣紅曼妙,粉嫩脫俗,我敬她的孤挺,愛她的高雅,更折服於她悠然展現生命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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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卷今生
斟上一杯薄暮 枯坐於舊日的傷口 涼冷多了幾分 焚盡四季的流轉 幾曾再起波瀾 傾餘生 胸中自有丘壑 醉蜜而舞禪的蜂蝶 驚艷了雙眸 拖沓前世與來生 煎熬於冰雪的燃燒 相思 書卷裡沸騰 折斷的羽翼 散作滿腔蕭索 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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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到山城
山城無處不飛花 春風正瀟灑 一年花季又匆匆 桃李爭艷海棠紅 滿庭芳草 綠樹搖風 柳塘開遍芙蓉 茂竹環翠 紫燕低迴 蝶舞鶯飛儷影翩翩漫花叢 山蒼蒼 水溶溶 山水有相逢 亂雲千疊曲沼流東 滿堤紅艷薜蘿風 采芳香徑 詩意無窮 遠近秀色入簾櫳 簾外春意濃 (稿費贈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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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緣
姻緣啊姻緣 你讓我等了又等 找了又找 還記得 與你相遇時 你說過雨也有聲音 每到下雨時 你便覺得不安 但 我喜歡雨 我覺得像是女性的溫柔 這段緣份 我不懂 是否是緣份 還是前輩子的續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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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霉的時間兩首
〈一〉去年很小。我們玩捉迷藏 我躲在童年的地下四樓 和單打雙不打的砲聲跑來跑去 在子彈裂縫的圓周率四邊 忘了世界的破碎會發生 因為幼小無知 窮和死亡都是生命的偏旁 我們儘管的活著。快樂 直到母親拎著哭聲在找我 才發現死亡聲響剛剛擊落一群回家的麻雀 〈二〉肥肥的夜 我們切了半塊月色 藏在各自離家的行囊 準備在黑暗中走最遠的路 那些年。我們看見了楊逵。唐文標和傾斜穿越 生命行走像鎖在沒有編號的抽屜 一路上坑坑洞洞。或晴或雨 只是遠方還有啁啾瀰天的炊煙 想像那是掌心緊握的歸鄉座標 直直走。我們來到了一個時間裂變的錯落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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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恆的詩與歌
我跟李子恆不熟,僅見過一次面,在兩年前的一次餐會上,卻印象深刻難忘。 會餐是套餐形式,桌上放著一個名片式的立牌,不須開口自我介紹,見牌知名;桌上送來一個個餐盤,個人吃個人的;他吃素,人也素,不多話,像「莫言」一樣;在這個人聲喧嘩的世界,我喜歡這樣沉靜、有些靦腆,給人一種乾淨的感覺。 直到他推桌而起,抱起一把吉他,調音、試音……,並伴著主辦人隨起的介紹:特別安排的壓軸--演唱他四十年前的作詞作曲的--秋蟬;心中才有一股莫名地震動。 會場上震動的不止我。兩位女士,不請自來的奔向李子恆的兩側,興奮像返回十八歲少女的和音天使,快樂地各拿一個麥克風,唱著「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葉催黃,誰道秋下一心愁,煙波林野意幽幽。花落紅花落紅,紅了楓紅了楓,展翅任翔雙羽燕,我這薄衣過得殘冬……。」 李子恆坐在中央的高椅上,有些喪氣的回來坐在位子上,讓大家有些詫異。只見他搔著頭,幽幽地說我準備了一下午。看他一臉的不快,我才意會他是生氣了;那種感覺像是書法家珍愛的毛筆,被人拿去當作油漆刷;也像是鋼琴大師的鋼琴,被人任意擺弄;他一肚子的悶氣,沒有錯。可是那兩位真實身分是大學教授與副教授的和音或說是合唱人,又何錯之有?一首秋蟬,可以瞬間把學者的身分丟開、轉首就把人就帶回四十年前的年少青春,是至情是本性。罪魁禍首或是就是那首打動又深植人心的秋蟬;但對創生這首歌的李子恆,也有了多一份的認識,竟而生出一些說不出的歉意。 2024年春節間,偶而得知李子恆出書了。書名是「寂寞的嘹亮」,副題是「謎世之歌」,書背才是「李子恆的詩與歌」;心中雀耀的買了幾本。「寂寞的嘹亮」其實是書中輯一我的心樂府裡收錄的最後一首歌詞,歌詞中最後一節是:至於嘹亮/其實是一種沙啞;至於寂寞/無時無刻不攸關我們;已點出李子恆的歌中有詩的況味外,更有一些禪意。 輯一中,共有秋蟬等九首膾炙人口,並獲大獎的的歌詞。詞後,各有一段備註,像是電影裡遭刪除,在片尾補映放的花絮;雖說是花絮,卻是失落的精華與高潮。如秋蟬,經原創者再次申證是首思鄉之歌,不單是秋蟬,其他八首也都圍繞著思鄉的根,生長蔓延;就連輯一中後半部的12首詩作,也順著思鄉長根,長出各自不同的風貌。唯一遺憾的是這些背景花絮,仍過於簡潔,大概就如李子恆常說的:留白,才有想像,才各有解讀。 輯二舊陌新桑,仍延續輯一的方式:前半歌詞,後半詩作。有趣的是由蘇芮演唱,並獲第五屆金曲獎最佳歌詞獎的「牽手」,與李子恆的真實家人無關;他真正的牽手,是由周華健主唱的「風雨無阻」--給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賭注,才是他一個深情丈夫與父親的告白。這也解開了我多年對他是否結婚、是否有家人的疑問,算是看此書的意外收穫。 最後一輯--花非花集,應該也是詩作;但李子恆卻說那是音樂詩,初稿大約在2000年,經過20餘年的醞釀、潤改、演化……,他說看這些舊稿,就好像在探望自己,沒有一日不再開的狀態,也沒有一日不在謝的狀態;這種語意,已給人一種得悟高士的感覺。 行文至此,突然有種不自量力的挫折感。其一自己是音樂的外行,寫詩的程度也是新生;如何拋開個人的喜愛與限制,持平的介紹、評鑑這本詩歌集?幸運的是,我手邊的資料豐富。 就先引用李子恆自己的話說。寫秋蟬的時候,就已開始寫詩,只覺得那是種自性、一種靈性,一種感悟,文字奔放,格律自由,意象變化難以駕馭的超越有限制性的歌詞;因此,寫詩純屬興趣,甚至是為了自省,不求發表;從時間上看,他的詩齡已高達四十餘年。 而對詩與歌的定義,他的看法就是兩者不易區別。歌而無所不詩,詩而無所不歌;是理想、願望。真實的情況卻是,詩與歌無法真正涇渭分明,也無法完全的涇渭不分;大概就像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歌詞一樣。 再來的評論,我仍要借用「我的音樂筆記之五十一-歌中有詩李子恆」內部分的文字:提起李子恆,我腦中出現的是唐代大詩人王維。王維以清新淡遠、自然脫俗的風格,創造出一種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中有禪的意境,在詩壇樹起了一面旗幟;而且,王維還擅長作畫,喜好絲竹。李子恆可稱得上是流行音樂領域裡的現代王維。 他寫的歌格調高雅,清新脫俗,意境高遠,淡中有味,詞曲皆是上品。他用音樂反映出了對大地、對人類的關懷,藉音樂讓更多人感受到臺灣的人情與風味;他所創作的歌詞充滿了中華文化特有的詩意優雅。而且他一專多能,能作詞、譜曲、編曲,還能製作、能演唱。目前發表詞曲作品五百餘首,製作唱片七十多張;但他是音樂界裡的隱士,異常低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我的音樂筆記」是大陸媒體上的一個專欄,作者原想寫五十篇後收手結束;卻應讀友的要求,寫一位低調的流行音樂大師--李子恆。原文甚長,像是李子恆的一個傳記,其中以獨資製作《落番The Quest》專輯,希望能以「原鄉音樂」傳遞金門人的土地情感與文化鄉愁。專輯推出後,獲得好評如注,在大陸更一舉獲得中國年度十大金曲排行榜第二名。 註:寂寞的嘹亮:謎世之歌。作者:李子恆。情書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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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阿豬與我
在東莞,荔枝、沙蟲跟禾花雀,也曾經號稱三寶(東莞三寶另外的說法是:莞香、莞草和莞鹽,或臘腸、麥芽糖柚皮跟白沙油鴨)。 荔枝,在當地相當盛產且出名,種類繁多,常見的像妃子笑、桂味、糯米糍等,都各有各的的特色跟味道,或甜裡微酸、或皮薄肉多,不一而足;在古詩詞裡,有關荔枝的歌詠描繪,也所在多有,如張籍〈成都曲〉:「錦江近西煙水綠,新雨山頭荔枝熟。」也如白居易〈種荔枝〉:「十年結子知誰在,自向庭中種荔枝。」及〈荔枝樓對酒〉:「荔枝新熟雞冠色,燒酒初開琥珀香。」但最具代表性的,應該是杜牧和蘇東坡的詩句吧,兩詩分別如下: 杜牧〈過華清宮絕句〉:「長安回望绣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蘇軾〈惠州一絕〉:「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1094年,東坡先生被流放到廣東惠州,我也曾在2010年期間,到鄰近惠州的陽山縣尋訪過先生的足跡,而除了這膾炙人口的惠州一絕,也一直喜歡他與好友王定國侍人柔奴的那段唱和,〈定風坡〉:「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好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於今古人吟詠的歌聲已遠,嶺南的荔枝兀自風華,積累著豐碩的果實,年復一年未曾停歇。 在廣東除了果實食用外,衍生的以荔枝枝幹入柴,窯燒出來的荔枝燒雞或荔枝燒鵝,也同樣遠近知名,尤其以羅浮山的燒雞為最;四五月間,荔枝果實將熟未熟時附生的荔枝菌,價格雖不菲,亦受饕客喜愛。 沙蟲,則與金門海域常見的沙蟲一樣,在去腸清洗後,或炒或炸,一種脆脆的口感,另外亦可入湯。 至於禾花雀學名「黃胸鵐」,水稻開花結穗時結巢在枝幹上面,一種類似麻雀的鳥類,夏秋之交在水稻田成群的飛舞,在水稻田覓食;禾花雀料理的方法也是除毛去內臟後,烤炸抑或煲湯,盡隨人意,吃完後,整隻禾花雀就剩一片胸骨、兩小隻翅骨而已,其它的都進了人們的五臟廟;我想,跟早期台灣烤伯勞鳥一樣應該相近吧。 只是這些都陳年舊事了,近些年立了法,禾花雀也成了保育類動物。 4 秋分的夜裡,遠近的燈早已亮了起來,我跟阿豬兩個年過耳順的異鄉人,在千山萬水之外的厚街聊著當地的流傳,聊著這二三十年的變遷,也聊著彼此對家庭、妻小的責任、聊著對工作上的使命、更聊著哪天退休後的生活規劃,而談著這一些,我們是能心領神會的,畢竟從小至今,我們走著相似的路,過著相似的在異鄉追逐奔跑的日子,從一起在家鄉讀完高中、一起赴台求學、服役和結婚,到遠赴海外,或許一路上也曾倦過、累過、力不從心過,但只要還沒離開位置、卸下擔負,我們依然自行緩解著壓力的踽踽而行,至於是否不忘初心,抑或無可回頭,或許已經不再那麼重要。 在舉起酒杯跟阿豬對飲的同時,我看著眼前的牛肉火鍋,陡地想起2017年那年的一個秋天,我跟妻子在金門陪侍年邁的母親,阿豬也回金門休假了,我們一起相約在爬完太武山後,繞道高坑吃著牛肉麵的往事,雖然那是妻子近六十年來,第一次破了牛肉的口戒,但在與阿豬道別的此時,我還是跟他說:哪天退休,再一起去爬爬太武山、也再去家鄉的高坑,吃上一個全牛宴吧。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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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集】小漁島書店
這是廈門沙波尾的一家小書店,那日陽光豔豔,遠遠便被這小書店吸引住了。走近一看,藍白的市招看板,結結實實花崗岩砌成的牆面,在雨後陽光強烈的反射下,顯現出幾分希臘風味。拍過照片,我腳步正往前邁進時,突然,感到有些不大對勁。對了!我應該進去瞧一瞧的。 書店的空間不大,裡面大概原有的格局為一客廳一臥房,原本就不大。現又擺著幾座書架,使得空間顯得侷促,多幾位顧客可能便沒有轉圜的餘地。不過,書架上書的分類倒是做得確實,書也排得整整齊齊。原來這是一家文史哲類的舊書店,又靠近廈門大學,某些教材的用書可能會循環使用,應該有一定的生意。 前一晚,我才在中山路遛達,找到幾年前曾經購書的新華書局。書店已沒有往日的榮景,兩個店面擺放的書籍已不多,一個店面挪出一處做銀飾加工攤位,另一邊則擺放一些應時的讀物。眼前見有一陡峭的樓梯通往書店的二樓,頓時,也無心再上樓觀看。 如此情景,顯示出網路盛行,實體書店經營的困境。不過,小漁島書店卻有獨到的生意眼光,盡量減低書店成本,且選址在靠近大學校區做買賣,或許,突破實體書店的經營,還得多用些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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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阿豬與我
……明知路已遠,所夢還繁華。 1 距上次跟阿豬見面,是一個半月前的事了。那時正值八月,幾乎每週一個颱風又■■■的侵襲著台灣本島;我們在杜蘇芮跟卡努兩個颱風的夾縫中,一起在汀州路的海產餐廳吃著飯、喝著酒、聊著眼前的日常,也笑謔說起四五十年前那些一直未曾被遺忘的往事,雖然只是臨時的聚會,二十幾位同學還是把包廂裡兩只大圓桌擠得滿當,也熱鬧異常。 這次的聚會是託辭阿豬回台灣,所以找幾位老同學一起敘敘舊的,阿豬跟我一樣,估計是眾多同學中,碩果僅存還在外打滾的人,至少在我跟他所理解的廣東,差別的是我一年幾次來回在金門、台灣與廣東之間,他則早已安家落戶,傍著妻子和三個小孩在東莞生活,所有的重心轉移後、加上近些年疫情的關係,阿豬已整整五年沒有踏上台灣土地;席間,大家恣意而任性的說著半生前的往事,彷彿昨日猶原少年十五二十時一般的歷歷清晰:小林哥說幼年家裡遭遇著時代悲劇,而一貧如洗,母親沿街乞討餵養幾個稚齡的孩子,國中時買不起制服,老師特別送了一件外套供他上學之用,而眼前的他,已然是退休的成功企業家、小李哥則說著高中畢業那年的一個晚上,從台北火車站步行到永和,希望找要好的同學借宿一夜的,無奈同學不在,只好又徒步走回台北火車站,躺在站裡的椅子上過夜,而眼前的他,也是已然上校退伍約十年的過往,或許這一些些不堪的歷程,正是灌溉我們的養分,讓我們能在日後,面對生活的磨難跟壓力,還能微笑的往前邁進。 然而對我來說,印象深刻的是高中畢業那年,一起搭著俗稱「開口笑」運補艦,到台灣參加大學聯考的往事了。海上顛簸整整二十四個小時後,終於在六月中旬的那個清晨,踏上了壽山碼頭,然後一行幾百人坐上專車,到湖內的東方工專借宿候考;初臨高雄,很多同學都一樣,第一次真實的看到火車、第一次看到紅綠燈、也第一次看到夜市,我們如同劉姥姥遊大觀園一般,好奇的探索這一些與家鄉全然不同的景象,至於所謂的考前備課,早已被遺忘在九霄之外;七月二日聯考結束的傍晚,我們又揹起行囊,自動列隊的、同時也步履整齊唱著「九條好漢」的軍歌走出校園,如同趕赴沙場的士兵,熱血而且豪邁、真情而且激昂,最後在湖內火車站搭上火車,各自奔向自己未知的旅程。 這一些些往事,都還是如此鮮明存留在我們的記憶,正如李白少年行「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的過往情懷,在半個世紀後,卻也如同王國維所述:「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般的,在歲月雕刻後,剩下彼此滿頭的白髮和對往昔無盡的懷念。 末了,熱情的老同學起鬨的要我寫首詩,我想起先前寫的:「春光已去夜初更,我且舉杯呼故朋;說起當年年少矣,忽然一笑倆無聲。」末兩句借用了「與慕蓉兄飲酒」的詩句,權為此次的聚會留個註腳,希望沒掃了大家的興致。 2 中秋節前那個週六,我又拜訪阿豬的,汀州路聚會完的一週左右,我們已分別回到廣東的工作地。車子在嶺南惠州往東莞方向一路疾駛著,秋分了,午後的空氣裡,依然漫著秋老虎的味道,只要稍稍搖下車窗玻璃,窗外騰騰的熱氣便直面而來。 車行百公里後的一個半小時,我抵達了厚街阿豬的所在。這是一間生產電腦週邊零件的工廠,辦公樓後面連棟的生產車間,是兩三萬平方米的五層樓廠房,曾經,我來過多次的,曾經人聲鼎沸、熱鬧喧騰的,也曾經兩三千員工在這裡安身立命的打工賺錢,2023年九月底的此時,或許放假的原因,偌大的廠區,卻顯得有些落寞,甚至冷清了。 我隨著他進了辦公室,從台灣帶來的高山茶已經沖泡好了,也貼心的沖了一杯美式咖啡,說是任我選的,我看著這位認識了五十年的老朋友,不由得心存感謝起來;是的,阿豬是我國二時的同班同學、高一也是,後來文理分組分散了班,再後來他上中原大學,我進了輔大念中文系。 阿豬在國、高中階段,就已經是風雲人物了,除了學校的籃球校隊,其他運動項目也是多項全能,發達的運動細胞,加上頂尖課業成績,方方面面都是出類拔萃的樣態,有一次,我問著他:年紀輕輕的就七八百度的近視,是不是跟優秀的課業成績有關啊?他失笑的說:哪是,武俠小說看多了,近視也就深了。 打2006年跟他聯絡上開始,每年都會幾次的來看看阿豬,乃至於他小女兒的滿月酒,我也有幸參與,一晃眼,他的小女兒已然上了高中,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之前我在高■服務,他一直在厚街,同屬東莞市的兩個鄉鎮,也就半個鐘的車程,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一起打發在外奔波時無聊的日子。 我是1992年秋天第一次進東莞的,尚未直航的彼時,我先搭機到香港,借道火車,從觀塘進羅浮,高速公路尚未普及的那個年代,崎嶇的泥巴路省道已是最好的選擇,計程車從羅浮關口出發,一路搖晃了四個小時,才抵達東莞高■,跟現在便捷的高速公路相較,差異簡直無可比擬;而阿豬則1998年到了厚街,早期各種條件都相對匱乏的他,卻能從工廠草創興建督工、生產線設備佈置、人員招募到整個廠區的經營運作,篳路藍縷的,均由他一手總成,只是才一回頭,對我來說已經三十年,阿豬呢,滿打滿算也有二十五個春秋;這二三十年的過程,我們親歷了廣東沿海的變化,從開放初期到車水馬龍、發展迅速的如今,這一路興衰起落,盡在我們眼前心底。 2018年後,我的工作地點轉往惠州,雖然距離遠了,往來並沒有改變,除了疫情嚴峻的那些時日,改以電話聯絡,聊聊市場狀況,聊聊生活日常,關心問候,也在面對壓力,心生倦怠時,打著雞血的相互慰勉。 如同他說的:感恩吧,一把年紀了,還有闖蕩的平台,也還有自己的貢獻價值。 3 臨晚,我們在公司附近的餐館裡吃著牛肉火鍋,道地的汕頭老闆;阿豬盡地主之誼的陪我喝著啤酒,一面分享之前來這光顧滿意的點評,一面推薦著食材。 號稱甚麼都吃的廣東,「吃」無疑是日常生活的重中之重;所謂的八大菜系中,粵菜排序第三,分別是:川菜、魯菜、粵菜、蘇菜、閩菜、浙菜、湘菜跟徽菜,廣東靠山面海,有著豐富的山產海鮮,自然造就出聞名的飲食文化,正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當地的煲湯,跟一般我們常見的滾湯不同,煲湯又稱老火湯,水燒開後將食材投入砂鍋,並加上當歸、枸杞、紅棗、白朮或蓮子等藥材,以小火燉煮兩到三小時後即可食用,在熱帶的嶺南,這樣的食補煲湯,除了強身健體,還有消熱解濕的效果;而口耳相傳五神湯也一樣具有盛名,傳說中的五神是龍、虎、鳳、鷹、熊,分別是蛇、貓、雞、貓頭鷹跟熊掌做為食材所煲的湯,來廣東這麼久,我敢下箸的,只有十幾年前,在阿豬家喝過的龍(蛇)鳳(雞)二神湯,其他三項則敬謝不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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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豔」遇
多次途經香港,都沒有像這次來得驚喜,除了從香港機場出來搭乘的巴士路線與以往不同,這次是去往青衣荃灣方向的E32。 巴士轉入東涌纜車站時,眼前一番景象讓人側目,一片呈方陣排列的櫻花開得張揚燦爛,花團錦簇下則是沸騰的賞花人。 香港賞櫻,這是亞洲萬象之都的新名詞。我有幸目賭,也躬逢其盛,看源源湧入的人龍,這是香港的自然之貌,如青衣郊野公園山徑,皆是你我都未發現的香港。 立春之日,步行往大窩口地鐵站,從天橋跨越青山公路,又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一樹白花,生在幾欉桃紅紫荊花間,顯得清麗脫俗。 下得天橋,看白花樹名,竟是紫荊花。白色紫荊,從未謀面,竟在紫荊之城香港不期而遇,忍不住折返天橋,高處臨賞,開心不已。 除了櫻花和紫荊花,這次也見識了香港街頭種滿了相思樹,相思樹原產於台灣,為何香港也有?對植物很了解的香港友人說,香港相思樹其實是來自台灣。原來是香港在日本佔領時期,為了防範邊坡滑動,日本政府特別引進台灣相思樹。全香港如今約植有7.5萬株相思樹,每年4、5月間便會在山林及街頭盛開黃花,看見熟悉的台灣相思樹的黃色狂潮出現在香港樹景中,確實令人眼睛一亮。 三遇,皆發生在此次香港之行,是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