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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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那日,我在店裡正在喝茶,阿明找我談話。瞧他皺著眉頭,一付有口難言的神情,便知有人事問題。果然,咱北勢溪有位鄉親,在美國加州經營餐廳,生意還不錯。他是李發的遠房堂叔,最近回國,瞭解我店的炸醬麵有銷路,有風味,想把李發挖走。李發因為鄉情濃重,不為所動,但是他的妻子卻積極慫恿丈夫出國,打出一番事業。 她勸李發,海峽對岸一千枚飛彈對準台灣,怎麼能過安穩日子?移民美國,多麼平安,永遠沒有戰事。李發畢竟唸過國中,有點政治頭腦,他說老共的遠程飛彈已經可以發射到舊金山,妳怎麼說加州永遠沒戰事?李發的觀念是走遍天下,都比不上住在北勢溪幸福、快活。 我聽了,笑起來。 李發的話,固然讓我窩心,但是萬一他被家人說服,去了美國,咋辦? 我喝了一口茶,勸阿明稍安勿躁,人有兩隻腳,若強留是留不住的。何況李發走不走,尚未作出定論。我的看法今後還得培植師傅,從學徒做起,製作黃豆醬最要緊;另一方面,設法提高工資,讓他們安心工作。 阿明的臉上露出輕鬆的神情。 你得記住,咱們開麵館,永遠不挖別家的人材,那是不正派的用人哲學。過去我們五十八師師長說過,能夠用人材,留住人材,才是政治家。這是曾文正公的高見。曾文正公,知道不? 阿明點頭,曾國藩。 李發事件,提醒了我。自次月起,增加了工資,這件事,逐漸煙消雲散。李發見了我,依然如故,他似乎認為我根本不知美國挖角的事。那天,我發現李發幫助阿泰裝「炸醬飯」,才恍悟需要增加助手,便告訴阿珍,為了培植人材,叮囑李發、阿泰出去招募學徒,人事任用、調配,工資數目,聽他倆意見決定。這樣才能增加他們當家做主的力量。 阿量主持美髮部,生意恢復正常,挖耳垢的顧客捲土重來,不過價格稍作調整,每次八百元。我告訴阿量,不要太勞累,現在妳是老闆娘,她抿嘴直笑。 阿量分娩後,性慾特強,比起阿珍竟有後來居上之勢,這證明「長江後浪推前浪」是必然的趨勢,任何人也阻擋不了的。阿珍單月,阿量雙月,我在八樓要住宿半載,和她享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歲月。 有時,我意興索然,蒙頭假寐,她摟住我的裸臂,撒嬌,嘮叨不停。 你給珍姊吃茄子,給我小黃瓜,不太公平吧! 別貪心了,少奶奶。 不行,我不吃小黃瓜。 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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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門燈屋──繆思的後花園
詩人羅門的燈屋名聞遐邇,造訪燈屋的中外詩人、作家、藝術家、學者教授、演藝界名人不計其數。克全、學敏何其有幸,因著水富兄推薦羅門老師為克全的2000行長詩《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寫序,我們受羅門老師之邀,得於二零一一年六月十二日、六月十九日短短一週之內,兩次上燈屋尋幽探藝,流連忘返;尤其,第二次聚會更見雅緻,燈屋常客──詩人畫家許水富特別撥冗來與我們一會,在那個午後,燠熱的台北城,漾出清泉一般地涼舒!羅門老師、水富兄和克全,三帥論詩言志,興味盎然,學敏仰望三位倜儻詩家風度翩然、恣意揮灑,小女子游藝其間,真人生之一大樂事也,值得為文記其意趣。 談羅門,我會想起北宋的沈括。兩人有許多相似的特質,兩人都在歷史上留名。他倆不獨是文學家、藝術家,沈括更是科學家,而羅門的藝術思維也與科學領域多有交集,他曾應國科會之邀與雕塑家何恆雄教授、光電科學家張榮森博士合作在世貿舉辦一場光電展示會,大受矚目。故此,稱羅門是一位天才藝術家、具國際視野的全方位大師,真是實至名歸。檢視他倆的史料記錄,不由令人心生孺慕、欽敬,大發讚嘆。 《宋史·沈括傳》稱他「博學善文,於天文、方誌、律曆、音樂...... 無所不通,皆有所論著」。沈括《夢溪筆談》不僅是我國古代的學術瑰寶,在世界文化史上也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羅門論》一書中,林燿德推崇羅門的詩與詩觀氣度敻遠,充滿磅礡的悲劇性格和龐碩的形上體系,在二十世紀的中國詩界,他所拓展出來的精神領域豐富了時代。香港《世界文學》及許多藝評家稱羅門是現代詩的守護神,出版詩集二十種、論文集、創作大系著作近四十種,得獎無數,名滿中外;他曾榮獲國內最高榮譽國家文藝獎、在國外以〈麥堅利堡〉一詩獲頒菲律賓總統獎,於馬尼拉召開的第一屆世界詩人大會,獲菲律賓總統大綬勳章,於美國召開的第三屆世界詩人大會,獲頒大會特別獎……獎牌獎座獎盃堆成一座山!而羅門近期出版《我的詩國》MY POETREPUBLIC誠然是詩人六十年嘔心瀝血之智慧結晶,是一部飛越台北101尖頂,創造「第三自然螺旋型架構世界」和宇宙融為一體的世紀巨著。 在他的故鄉海南文昌縣,羅門一首題為〈觀海〉的百多行長詩,被鐫刻在一座橫臥的龐然巨石上,笑傲山海,與日月同光。 「飲盡一條條江河 你醉成滿天風浪 浪是花瓣 大地能不繽紛 浪是翅膀 天空能不飛翔 浪波動起伏 群山能不心跳 ………」 面對羅門這樣一位詩國大師,內心是激動的。面對燈屋,我情緒的起伏如波濤洶湧。望著滿室的名家書畫、雕塑與各式各樣羅門創作的藝術燈盞、一件件充滿創意與巧思的裝置藝術,從「第一自然」、「第二自然」到他潛心創造的「第三自然」,一波又一波的驚與喜在胸中翻騰,當時的我思潮澎湃、心緒飛揚;適巧與威爾第歌劇《那布果》「飛吧!思緒,乘著金色的翅膀」雄渾的樂聲在燈屋裡相擁交融。那種美,那種感動,好深好深,一直穿透到生命最原初的那個靈犀點上,然後盤旋盤旋、迴盪又迴盪,久久不散……… 我說:「這是繆思女神的後花園嘛!」「統管愛、智慧、音樂、詩歌、戲劇、舞蹈、哲理、天文、數學的繆思(Muse)九女神從奧林波斯山悠遊到這兒來啦!」我無比興奮地自言自語。牆上的霍剛、陳正雄、席德進、秦松、許水富、劉國松、于還素……鼓掌點頭說是啊!是啊!突然背後有一盞燈對我說:「穿過重重疊疊的架構,將一切在光中昇越到美的頂端,形成一個絕對與極限世界。」我轉過身,又見羅門和何恆雄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兩棵詩的語言之樹,在光中進行對話;這回該到我拍手叫好──妙哇!妙哇!當大師遇上大師,必然碰撞出一捧奪命的火花!我興歎:「這種相遇真是太完美了!」克全笑著批了我一句:「我老婆整天追求完美,可把我累慘啦!」羅門老師說:「完美是最豪華的寂寞。」我說:「太棒啦!真是一句經典名言,追求完美不是甚麼壞事,完美是最豪華的寂寞耶。哈哈」「所以老師您有最豪華的寂寞!」老師笑瞇了眼兒。水富兄說:「羅門燈屋可是一座藝術寶庫,珍藏這麼多藝術名家的作品,國內外各界名仕爭相到這兒來與大師對話,連諾貝爾獎評審委員馬悅然和得獎人高行健都來過!大美女胡茵夢也來過……」。在這騰騰的歡笑聲中,我發現三歲大的小青鳥在書桌上古董相框裡沉思,那模樣兒好惹人憐愛;羅門堆一臉甜滋滋的笑,撫著小青鳥說:「蓉子好可愛喲!妳看看、你們看看……,我們結婚特別選在四十四年四月十四日星期四下午四點舉行,五十多年囉,蓉子從來沒有發過一次脾氣……」。這時候,克全和學敏四隻手交握、四隻眼眸對視了四秒鐘,然後心虛地嘿、嘿、嘿、嘿笑了四聲。 羅門說燈屋裡的每一盞燈都問我:「再一個三十年後,誰來開燈?」「交給詩吧!」羅門回答。蓉子說:「只能交給上帝。」 是啊!再一個三十年後,你在哪裡?我在哪裡?但,可以確定的是──在燈屋發生過的一切美好,會迴盪在生命最原初的那個靈犀點上,永遠、永遠。正如羅門長詩〈觀海〉最末的詩句: 「……… 無論你坐成山 或躺成原野 走動成江河 無論你是醒是睡 只要那朵雲浮過來 你便飄得比永恆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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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白
酒精消退,身體開始感受寒冷。 享受那種暈眩籠罩自己的感覺, 想忘卻一切。 想做另一個自己, 想做那個,不用在乎一切流言蜚語的人。 想做那個,可以隻身來去隨心所欲的人。 說來簡單。 於是,在杯子裡倒上一杯紅澄澄的液體, 搖晃著杯身,看著液體隨著搖晃的角度而傾斜。 誰,也在現實搖晃之中被傾倒? 我們都在暈眩,在現實之中,在虛幻之中。 有什麼不同? 是一杯紅酒、是一個在社會裡搖晃的人? 我們都在暈眩, 只為了,活下去。 於是,酒精持續的麻醉自己。 只能一同,在夜裡獨白, 享受那種,放下一切的感覺, 享受那種,放下面具的感覺, 在夜裡,和自己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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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在心田
粽子在中國流傳已久,早在戰國時代便有之,幾千年來不曾佚失,今日更成為端午節的主角。在這粽葉飄香的農曆五月,總讓我想起那一年,阿兄第一次綁粽子,母親得意、驕傲、滿足的臉龐。 我的母親,熟諳各式年節喜慶糕點的製作,在鄰里間有絕佳的口碑和風評,唯獨綁粽子是母親自認為做不好的一件憾事,一直認為自己綁的粽子外型稜角不夠漂亮,內餡綁壓不夠紮實,大小拿捏無法一致,在我看來,那是母親完美主義下的心理障礙,在當時的年紀,我覺得母親已經很厲害了,可是,她還是無法遷就自己的手藝,所以端午佳節綁粽子年年進行,母親卻是年年假手他人,因為眾姊妹年紀尚小,無人習得這項手藝。 每當端節前夕,母親就會商請村子中最會綁粽子的「冬瓜婆婆」前來幫忙,冬瓜婆年紀比母親大了許多,少了婆婆牽教的母親,冬瓜婆就如同自己的母親,是一位可以請益、請託的長輩。當然,母親是不會白白欠人情的,綁粽子的日子,母親會在一大早準備妥一切材料,然後趕赴冬瓜婆的住家,協助一切前置作業,例如:洗粽葉、綁棉繩、炒餡料、清洗大鼎、備柴薪,協助冬瓜婆完成自家綁粽子的大業,方才延請她老人家移駕,通常,輪到家中綁粽子時,已是晌午時分! 冬瓜婆一身粽香翩然而至,一襲藍布開襟綢緞衫,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耳垂下圓滿的金耳環閃閃發亮,臉上隨著談笑抖動的贅肉,都是富貴的表徵,也是我既定的奶奶形象。雖然已經忙碌了一個早上,她老人家仍是神采奕奕,手腳俐落的工作著,母親在一旁成了最得意的助手,一個個、一串串的粽子就在二人合作無間下完成,我仔細分辨冬瓜婆和母親包的粽子,簡直是一模一樣,怎麼母親還是不滿意呢?我悄悄的告訴母親:「媽!您綁的粽子和冬瓜婆一樣好!」母親不好意思的回答:「差足多耶!現在看不出來,煮過就知道啦!」我圍在旁邊看大人工作,聽大人說話,她們的手就像魔術師一般,我看得入神,當然,一邊幻想著幾個小時後就有粽子吃了,忍不住口水流了下來! 這是小時候端午節前的場景,冬瓜婆幫了母親好些年,直到那一年,例行的方式有了改變。阿兄特師科畢業後前往小金門教書,趁著休假返回大金,看著母親為端節綁粽子的大計籌謀,忙著向冬瓜婆預約綁粽時間,沉默寡言的大哥告訴母親:「今年的粽子讓我來綁吧!」母親瞠目結舌好半天,才斷斷續續的說:「你會綁粽子,跟誰學的啊?」原來阿兄遠赴小金門教書時,當地的學生家長溫馨送粽情,感動了那一群離鄉背井的年輕老師,常常自告奮勇的幫忙綁粽子,以阿兄的資質和嚴謹態度,當然一下就學會了,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家事有母親和眾妹妹代勞,阿兄鮮少幫忙,難怪母親會如此訝異! 那一年,冬瓜婆功成身退了,阿兄代替了重要的角色,母親樂得合不攏嘴,自家「後生」綁粽子,不但會綁還近乎完美,一點也不比冬瓜婆綁的遜色,這在母親的心中是何等天大地大的事,它已不僅僅是綁粽子的單純事件,更是母親心理有了穩當依靠的象徵,看著母親打從心裡喜悅溢漾開來的笑容,有得意、有驕傲、有滿足,我也覺得好踏實、好幸福,當然,那一年的粽子對家有了不同的意義,「粽」入心田,那是美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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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玩記趣
昨晚下班後,經過巷口,看見三個小朋友蹲在文具店旁,圍著一個直徑約六十公分的深藍色大圓盆,每人聚精會神的注意在大圓盆中跑來跑去的發光陀螺。剎那間,童年打陀螺的美好回憶躍進了腦海。我不好打擾他們遊戲的樂趣,回家上網一查,才知道他們玩的會發光的陀螺叫「戰鬥陀螺」,每隻陀螺網路上賣價數百元,這與我童年每隻陀螺才賣一元,價格上實在有天壤之別。 四十年前,我居住於三重市的淡水河邊,那時候每戶人家平均生育五個小孩,因此童年的玩伴非常多。由於當時的物資不是很豐富,因此孩子們幾乎是絞盡腦汁的自生活週遭取材來當童玩,有什麼就玩什麼。 記憶中最特別的童玩是玩「龍眼子」。夏天吃完一串串的甜龍眼,那又圓又硬的龍眼子,就會被小孩子用來取代彈珠。將收集來的龍眼子拿來當彈珠玩,是當時夏天的熱門遊戲。那是因為買彈珠要花錢,而玩龍眼子是廢棄物利用,不必花費一毛錢。龍眼子可以用來玩與打彈珠一樣的遊戲,也就是在地上畫一個三角形或圓形,然後參加者每人將相同數量的龍眼子放入其中,然後在三角形或圓形外約一公尺的地方畫一道橫線,然後猜拳贏的人,可以先拿一顆龍眼子,蹲在地上自橫線外彈射出龍眼子,將三角形或圓形中的龍眼子撞擊出來,撞擊出來幾顆就得到幾顆,而如果不慎將當母球的龍眼子陷入三角形或圓形中的人就是輸家。也可以將龍眼子當成籌碼,用來玩撲克牌或擲骰子。只是不管贏回再多,這些龍眼子,總會被小孩的父母丟棄於淡水河邊。等到隔年春天,就會在淡水河邊長成細葉的小龍眼樹。 與現在小朋友玩的「戰鬥陀螺」不同,小時候玩木製陀螺,除了比賽誰的陀螺打的準、轉的久外,還有一種是以自己的陀螺去釘或劈對方陀螺的互鬥對打玩法。當一方的陀螺竟然被劈成兩半時,陀螺的主人大多是會哭出來的。而玩木製陀螺需要一條繩子。我們會將繩頭打結並穿進一個馬口鐵製的瓶蓋當依托,以利於打陀螺的使力。也因此收集玻璃瓶上的瓶蓋變成了熱門遊戲。收集的瓶蓋多了,賭瓶蓋又變成一種新遊戲。遊戲的方法與賭龍眼子類似,也是在地上畫一個三角形或圓形,然後參加者每人將相同數量的瓶蓋放進其中,然後猜拳贏的人,可以先拿一個瓶蓋,將三角形或圓形中的瓶蓋撞擊出來,撞擊出來幾個就得到幾個,而如果不慎將當母球的瓶蓋陷入三角形或圓形中的人就是輸家。當然也可以將瓶蓋當成遊戲的籌碼,用來玩撲克牌或擲骰子。 小時候元宵節的提燈,都是紙做的,只在底部有個小鐵片當蠟燭的插座。紙燈籠很漂亮,但往往還沒到元宵節就會因為提燈者的粗心而「火燒燈籠」。燈籠因蠟燭倒下或歪斜而燒毀,父母是很難再買一個的。這時,就必須自己去找一個空的鐵罐頭,然後用釘子敲擊鐵罐,在鐵罐上敲打出很多小洞,然後再勾上一段鐵絲,當提把,就完成了一個鐵罐燈籠。鐵罐燈籠非常好玩,除了擔任正常的提燈,不必擔心會「火燒燈籠」外,還可以將橘子皮放在鐵罐上混合蠟油煮,味道很香;也可以捉一些螢火蟲關進鐵罐中,變成「螢火蟲燈籠」,看點點螢火在鐵罐中忽明忽滅的,有趣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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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作了母親的阿量,臉色比過去更加紅潤、有韻味;胸部顯得格外突出、豐滿。 那時,北勢村蓋成了一座大廈,每樓五十坪,光線、通風合乎標準。李彥約了兩個女人商討,決心將六樓、八樓買下,款項由王珍負責支付。王珍住六樓,吳量住八樓,李老闆則每月輪流住宿,互相照顧。辦妥購屋手續,全家先後搬入新家。 李家的財產資金,仍然由王珍掌控。她頭腦清晰,經驗豐富,這將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有關吳量的積蓄,包括美髮部的設備,以及北勢溪的房屋,也是不小的數目。則屬於她私人保管,任何人都無權過問。一家四口,一派和睦氣象。 阿量的兒子叫李北勢。北勢牙牙作語,喊阿珍、阿量都是「媽媽」,逗得大家哈哈笑。等他兩三歲,可以說簡單句子時,便開始叫阿珍「大媽」,叫阿量「阿母」,這麼聰明伶俐的胖兒子,怎不惹人疼愛? 酢醬麵的主控權,如今已由李發接管,他的精明能幹,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王光泰主管炸醬飯,目前日銷兩千多盒,是餐飲部最賺錢的食品。每一個職工,對待顧客和顏悅色,不敢怠慢,使人有賓至如歸之感。他們在阿珍的領導下,確實做到了毛澤東生前說的一句話,「一百年也不稱霸,一萬年也不翹尾巴」,這樣營運下去,怎麼不興旺發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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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類拔萃的三舅
我今年三月份打這篇文章時,三舅一切生活作息正常,殊不知那時肺癌已在三舅體內蔓延,四月二十二日確定肺癌住進台大醫院七樓,母親急忙從金門趕來。 我來台兩週內三次去看三舅,一次比一次讓人看了難過!母親娘家每一個離世的親人都是罹癌,外祖父母都是胃癌,大舅、二舅都是胰臟癌,二姨也是消化系統的癌症。我的基因有大半來自這個癌症家族(我的長相體型比較像母親),所以我生活上能夠避免則盡量避免接觸已知容易致癌的飲食,死不可怕,怕的是要死不活的折磨! 這篇文章還好六月五日趕緊列印出給三舅過目,過幾天後,我問他是否已全部看完?他點點頭,問他這麼寫可好?他也點點頭。 沒想到第三次的轉換職業正有起色時,人卻病倒了!看他的情況我們都已做好心理準備,只祈求他身心的苦痛能減至最低! 母親下午來電哀痛告知:「你三舅今天(06/23)下午五時十一分走了!」 我勸母親節哀,痊癒既然沒希望,早日脫離世苦也好! ※※※※※※※※※※ 黃庭堅詞云:「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 十年對離鄉、去國的人是冷酷無情的考驗! 三舅這一輩子職業轉換的起伏宛如戲劇般曲折,令我感嘆,也使我折服! 母親共兄弟姐妹七人,大舅居長、母親次之,大舅早年即隨外曾祖母下南洋創業,母親是長姐,連著四姐妹,二舅、三舅殿後;三舅長我四歲,從小成長於後浦的橫街仔。外祖父個性素來放蕩不拘,因吸食毒品大半輩子經常出入監獄,故家中生計由外祖母與母親幾個姐妹扛起。六、七十年前的金門,物資何等缺乏艱困,即使全家再如何拚勞力還是經常有三餐不繼之窘境。 外婆是很典型的傳統婦女,從不會走門串戶說三道四,逆來順受承受一切苦難,默默付出撫育子女成長。外公的狂放不拘,更顯出外婆的偉大! 俟母親四姐妹出嫁後,有幾位女婿幫襯家計,再有二舅初中畢業後至水土保持站工作,生活情況才稍微舒緩。三舅居幼甚得母親的疼愛,兩位舅媽曾說,母親就好像三舅的另一個娘。 三舅金門高中畢業考取國立藝專後,苦惱學費全無著落,母親毅然應允標會提供第一學期的學費才得以赴台就學。此事母親從未提起,是三舅告訴於我,可見三舅對母親的呵護之情常常感念於心。 三舅以半工半讀就學國立藝專,租屋於板橋大觀路的眷村二樓,生活過得很是清苦。畢業後即返金任教職於金城國中、金門高中。幾年後為子女的成長教育計,轉調至北市知名高中任教。 調台執教之初,公教薪資甚為微薄,每月所得上無以奉養父母、下不足蓄養子女,應付一家六、七口的生活,處處顯得捉襟見肘。為貼補家用,還曾至工廠拿半成品回家加工、收幾名學生補習。 三舅事母極孝,外婆在三舅調台任教後沒幾年,即罹患胃癌,因檢查發現時已太晚無法割除腫瘤,只好以止痛劑及點滴療養。一生受盡苦難的外婆,才以72的年歲病逝永和的五樓頂公寓。外婆剛停止呼吸時,三舅以口就外婆的鼻腔猛吸,企圖吸出堵塞物回復外婆的呼吸,數度努力見無法挽回,才放聲嚎啕大哭! 外婆去世後,三舅親手做了一尊外婆半身塑像置於廳堂,親友見了此栩栩如生的塑像都如同見到外婆般的親切。外公更是經常獨自一人撫摸塑像喃喃自語,似是對外婆訴說一生對她的虧欠與思念之情。 偶然間的機緣與靈感,三舅創立了唐仕山水公司。用FRP(玻璃纖維)為材質,以所學藝術為根底,充分將國畫中的山水意境,藉FRP創造展現出一座座令人神往讚嘆的山水組合。 前所未有的創意,加上台灣正逢經濟蓬勃發展的契機,唐仕山水生意相當興旺,當時台灣山水庭園造景還真無人能出其右,台灣十大企業很多都找過唐仕設計造景,如台塑王永慶、王永在的豪宅都有其作品。台北松山機場一樓大廳、中正國際機場……都有氣勢磅石薄的唐仕山水! 為全心投入於創業發展,於是三舅毅然離開教職;將FRP的模塑工廠設於金門下埔下,由二舅管理生產FRP山水型組,兄弟二人齊心事業的經營,對未來美好的遠景懷著無限的期盼與憧憬! 未料,天不從人願,二舅因過於操勞,積勞成疾,竟然罹患胰臟癌,因其堅持不手術割除胰臟腫瘤,以致一發不可收拾,令親友哀傷不捨的於四十六歲壯年病逝台北市立忠孝醫院! 三舅是謙謙君子的儒者文人,不善交際應酬,鞠躬哈腰、杯幌交錯更非其所長。唐仕山水雖然造型自然奇特,但由於不善商場的資金調度運作,在施作的過程中不但得投下工程款,還需保證金、交際費、材料費、工人工錢、開立支票….不停的往裡投錢。三舅夫婦原以為美麗的願景實現就在不久後,豈料噩夢才剛剛開始! 施作的龐大工程完工後,沒拿到應有的款項,環環相扣的資金調度下,無力可回天,支票一張張的跳票。投下的數千萬元一夕之間全成泡影,這些錢可都是以房子抵押銀行貸款、費盡唇舌從親朋好友借來週轉的。內湖的透天別墅、信義路十三樓的樓中樓就這麼全沒了,近十年的努力全數化為烏有!還揹負了一身的債! 世間有幾人能承受得住這麼沉重的打擊?無顏面對所有被借款的親朋好友,以後拿甚麼還債?怎麼東山再起?一家老小以後的日子怎麼過?當時心緒盪入谷底的三舅想到這些似乎無解的難題,環顧滾滾紅塵的台北,四顧茫然、身心俱疲悲觀的想從十三樓跳下了此一生! 所幸三舅痛定思痛之餘勇敢面對一切,先在台北深坑租下房子,親自簡單裝潢後(他的裝潢不輸專業)決定重新出發。此時子女都已成年,有足以溫飽的工作,欠親朋好友的款項先商議暫緩還款或分期慢慢攤還,就此潛心研究白酒的釀造。 本來祖上在後浦的橫街仔就以泉茂酒坊聞名金門,泉茂商行係於1896年唐家三兄弟離開世居而繁華落盡的泉州,到金門安身立命,於1909年開始釀酒業務,產品除地瓜老酒外還增加糯米老酒、蘆穗酒(高粱酒)、地瓜白酒並增加玻璃瓶裝設備方便拓展大陸內地市場。1913年業務以廈門為據點,逐年擴及北至福州、南達汕頭,此時期堪稱浯江(金門)一支獨秀的酒坊,業績領先其他同業,兄弟戮力合作之典範為鄉人津津樂道。 1952年金門軍政府以戰地需要為由,一紙軍令勒令民營酒廠無條件停業改由公營,金門酒廠這隻金雞母於焉誕生,泉茂行遂黯然走入歷史,子孫四處流散,各謀營生。 三舅遭此事業巨變後適逢政府開放民營酒廠,乃於2006年選定好山好水之蘭陽平原,申設白水芳華酒業股份有限公司,取白水為「泉」,芳華「茂」盛,遙續半世紀前之泉茂商行,承續祖傳技術因政府政策而中斷之基業,並堅持先祖釀製好酒之理念,不斷精益求精,無負泉茂行之金字招牌。泉茂百年滄桑,無寧是大時代企業經營之縮影。 如今三舅克紹箕裘研發出的白酒系列已然在台灣白酒市場佔有一席之地,尤其在網路上獲得很好的口碑。三舅一生三次轉換職業跑道,每次都有亮麗的成績表現,尤其在年近花甲創立白水芳華酒業重光祖業,更是深具意義難能可貴!不會飲酒的三舅,竟能研發出不用酒麴而採自然落菌發酵的古老白酒釀造技術,在酒業中綻放光芒。除了有得天獨厚如其名諱才華洋溢的頭腦外,更是處處用心全力以赴的最佳明證!內心深處《歸去來兮》的呼喚,因重光祖業得以慰藉! 金門日報2010/07/03 《鄉訊》版星期人物曾專版報導三舅的白水芳華酒業,引為金門之光! 前年三舅特百忙中撥冗返金,為我在太湖之畔的窩居前院以FRP造一座山水相贈,頓使庭院倍感增色,成為社區中的最佳景觀! 三舅的繪、畫、雕、塑、書法作品均屬上乘傑出之作,我建議返金開個畫展,他興趣缺缺,三舅就是這麼不求聞達淡泊明志的人。 三舅見我客廳牆面懸掛買自大陸的庸俗國畫,答應畫一幅送我。過年後偕妻前去宜蘭拜訪三舅,他取出一幅已於去年畫好的李白醉酒國畫相贈,畫中並題以李白把酒問月的詩句: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擣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 一筆飄逸灑脫的行書寫出對世事冷暖、滄海桑田物換星移的感嘆!是三舅對世事的感觸,也是對我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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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邊的一晚
班遊的夜晚,就在那晚會結束,曲終人散之後,和一位知心好友,踱步到飯店的溪流。 並不知道那一條溪名究竟為何,還記得黃昏時從吊橋上俯視,大小石塊散布河床,黑一塊、綠一塊、白一塊、黃一塊,雖然表面上是那樣的紊亂,但定晴一看卻可以發現萬物間的井然有序,右手的下方,是一條澄澈的瀑布,從吊橋的彼端,優雅的畫出一道白色絲帶,左手下方,是壘壘白石所堆砌而成的河谷,幾枝枯樹枝,被卡在石縫間,竟讓人有一種冬季萬物凋亡的感嘆,兩旁攀附著的是叢生的蘆葦,看了看手錶,現在的日子,不正是「十一月裡的白芒花」嗎?頭白的蘆葦,在夕陽下妝點成了一束束的紅顏,那樣的美麗,那樣的寧靜,卻又是那樣的繁多。前方不遠處,幾座山峰交相庇蔭,讓夕陽早早的便下了山,天色漸暗,群壑漸暝、寂靜,環繞四周。 夜半子時,和朋友一同下了河谷,在開懷暢敘之間,暫時稍微紓解了失戀的苦痛,談天的頻率,漸漸和大自然達到了一致,寂靜,悄悄的填滿了我們彼此的頭腦。月光灑落在周邊的景物上,天地一色,談笑聲漸小,水流聲漸大,最後,流水聲取代了我們之間的談話,再仔細一聽,竟還可以聽到昆蟲聲摻雜其中,好靜、好美。閉上眼睛,默默的享受這樣安靜,我們兩個不發一語,靜靜的聽風、聽水,此時,無聲竟是勝過了那有聲。 張開眼睛,見到河底下有亮影閃動,本以為是河流的水波盪漾晶月亮照射後的成像,但仔細一看,竟是魚在水中穿梭來去,仰觀天空,幾抹浮雲在空中徘徊。天地是靜了,但寂靜中卻仍是這樣的有動態之感;大地是暗了,卻在月光下依然。是那樣的澄澈。夜深了,深夜的風,失去了白天的溫度,只著短袖的我,略感微冷,取出吉他,在深谷中隨意彈奏,試圖在其間和萬物取得平衡,也順便排遣一下內心的悲苦,整個幽谷,剩下的,便是數個山頭、兩個人、一把吉他、和無形的音樂和著水聲。 看了看手錶,竟已經凌晨一點,時間竟是過得這麼快,難得能脫離塵囂,躺在夜半鄉間的河床上,閉眼傾聽大地的美好時光,不知不覺之中便流逝而去了,下一次要能這樣在深夜躺在河床上聽水看水大概又要數個月之後了吧!很想再多待一下,但同房的同學,卻已經開始催促我回房,懷著有點失落也有點捨不得的心情,兩個人,離開河谷步上石階,最後一次享受體驗著這樣的美好,我兩仍是無語。此情此景,大概,只能期待下一次吧!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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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書
近日大陸富商陳光標來台捐款發紅包鬧得滿城風雨,我卻匯錢到出版社買了自己去年出版的五十本新書《飄浪之女》,準備到菜市場擺攤賺一點零用錢貼補家用,因為,我覺得靠人不如靠己。 主意打定,五十本發燙新書到手後隔天,立刻帶了十本騎車到住家附近的新莊老街,媽祖廟前有一歷史悠久的菜市場,那裡是我夢想中的賣書之地。拜完觀音菩薩和媽祖娘娘,站在廟前尋視一處可供安身立命的角落,背對媽祖廟掃描眼前180度之後,右前方騎樓下轉角一隅機車縫隙正在閃閃發亮,就是那裡了!我以一個行走江湖四十年的菜販之子的眼光認定。 接著魚貫取出小板凳、雨衣、桌巾、新書…和一張用春聯反面寫著「賣自己寫的書」的紙,開始佈置自己的攤位。 雨衣耐髒汙,所以鋪在最下面。綠黃交錯的桌巾色調溫暖柔和,如同葉子一般烘托著我那大紅如玫瑰的新書。如此張羅一番,忽然有了電影《劍雨江湖》的味道,而我便是那變臉賣布的殺手「細雨」。一切底定之後,不急不徐拿出今天的報紙瀏覽一番,作者賣書這行徑,生平僅聽聞二件。一件是大名鼎鼎的詩人周夢蝶在武昌街明星咖啡館的騎樓下賣詩集,那時我還是個市儈之徒,不知該趁著他老人家退休前去朝拜一番!另一件是二十一年前在左營服役時,在高雄火車站碰見一位坐輪椅的攤販,他不賣口香糖玉蘭花菜瓜布原子筆…他賣的是自己活生生且還在進行的人生,書名好像叫做《我的奮鬥人生》頗有《五體不滿足》暢銷書的況味。 人生最熱血的階段當屬阿兵哥時期,平日節儉的我立刻掏錢買了一本,誰知道二十年後的某一天,作者「凌明玉」在報紙發表一篇勵志文章竟也提到這位行動不便的作家,書名沒變,依然是《我的奮鬥人生》,意外的是,作者這回不在高雄,而在行天宮附近擺攤。 這本書至少賣了二十年,銷售量肯定十分驚人!我決定來效法兩位前輩的銷售方式,但不想百分之百抄襲。我不在火車站、行天宮與咖啡館,我在廟口對面地上濕滑髒污的機車夾縫中,姜太公一般出售我的心血。 我坐在與流浪狗視線等高的板凳上,攤開的報紙雖奪走90度的視線,但我仍可從兩旁餘光中撇見路人偶而投射過來的疑惑。呸!一口痰被重重的吐在身後,驚嚇到脊椎骨。一輛採買的機車擋住我的事業線,攤子完全隱沒在馬路邊緣。接著機車與腳踏車漸漸進逼周身的空間,我被包圍了!但我仍然神閒氣定的瀏覽著報紙。 機車如江河水族遊過一群又一群,留下大批的噪音和揮之不去的廢氣,時間過的很快,近午了!不知不覺擺了快兩小時的攤,寒風爬進骨子裡,書依然躺著原來的睡姿,一本也不少。右邊的香港腳藥膏、草藥攤、女鞋攤陸續收攤,對面五元一顆麻糬趕緊推過來搶占我旁邊空出來的位置,站定後,忍不住好奇趨近我的攤位看一眼說:「喔!原來你在賣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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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致父親
漫長的冬夜裡 冰冷的房間緩緩流入一股暖意 疲累的身軀猛然驚醒,輾轉反側 枕頭上有一陣莫名的潮濕 我知道,您蜷縮的身影已悄悄遁入 北風將您爽朗的笑聲切片,塞進 這個安靜但寂寞的空間 熟悉的咳聲跌宕,以一種聽不見的低頻 漸漸拉成一曲漫長的交響樂 在我的胸膛滾燙激盪 思念如一頭不斷膨脹的巨獸,將我佔滿 您懸在牆上的笑容,是悲傷的止痛劑 化為記憶深處的溫暖慰藉 然而,濃濁的鄉音再三迴盪 吟誦永遠解不開的鄉愁 讓我用森冷暗夜的多變線條 捏塑您逐漸遠離但未曾模糊的容顏 煮一碗熱騰騰的麻醬麵 複習大口啜麵的暢快聲響 我知道,您未曾真正離開 父親,請您安心地留下 永遠不要從我腦海裡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