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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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亮一顆星也不會醉
最醇美的酒是在心中醞釀的,故鄉的酒香安慰了敏感的旅人靈魂,只會讓人陶醉,不會讓故鄉人心碎!在島與島之間移動,在上海、金門、台北之間往返,只要能偷得片刻的浮生悠閒,我就會想念高粱酒香。 包括面對一部有金門高粱特寫的影片,我都會忘我的從企畫案鑽進影片場景中,愉悅的去感受酒香,那影片不只是一個橫跨一世紀堅貞的兩岸愛情故事而已,它也是一個充滿酒香的戰場,我一遍又一遍閱讀著新版的劇本,努力從劇本中去找尋金門元素及高粱酒香。我心裡帶著焦慮,因為這酒香牽動的是一場白酒市場的經濟大戰,每個金門人在陶醉每年破百億的金酒營業額時,更該看高、看遠、看真確,外面世界的運籌與轉動,一座小小的島是否跟得上世界發展的速度,當我與友人討論金門的企畫案時,我心中也被酒香挑起的旺盛的戰鬥力,那力量來自許多擠壓與撞擊,就像我正在經歷的心路歷程一樣。 獨自生活在繁華、功利、虛浮、充滿挑戰力的一座城市──上海,它滿足了我創作上以身相試的挑戰,但勇往直前的激情常常帶來許多黯然神傷的遭遇,人在異地,支撐我的是一份家鄉的情感連結,貪戀嗅聞的是熟悉的酒香,包括新增添的一次釀酒經驗。 經過台北居家附近的水果行,看見串串晶瑩的葡萄,翠綠的色澤十分吸引人,我伸手觸摸時發現它們的硬度很硬,一顆一顆彷若彈珠,堅實的緊緊簇擁連結,像是捍衛一個王國似的,我摸著一串串鮮綠的葡萄捨不得放手,這些葡萄的滋味是否有特別之處呢?我摘下最外圍一顆,利用旋轉的方式讓它漸離串連的命運,然而試嚐時舌頭卻瞬間捲縮起來,真是酸極了,我緊皺眉頭忍住尖叫,囫圇把葡萄吞下,相熟的店老闆這才笑呵呵對我說,這些葡萄是利用來釀酒的,接著把釀酒的細節告訴我,我趕緊記下釀製過程,立刻把鍾情的翠綠葡萄載了一大箱回家,迫不及待的連夜就展開清洗、風乾的前置作業,從持剪剪下第一顆葡萄,我就開始醞釀如詩的美夢了,把玻璃罐層層密封後,我長噓一口氣,啊,這白日夢營造得多具體而實在啊,爾後我將日日透明觀照它們自然發酵,一顆顆葡萄釋放酒香的過程仿如詩句的醞釀誕生。 我有時會輕輕搖晃著酒罐,明知這心急的動作會阻礙葡萄的發酵,我仍貪戀那一顆顆葡萄搖盪時產生的美感,彷彿一雙雙眼睛在凝視歲月的流逝,當我對鏡梳妝,面對自己各種心情時,葡萄在玻璃罐中由翠綠轉成褐黑,由豐潤而至乾癟,開始冒出小巧的氣泡,那些乾癟的不規則表皮包裹著我的心思,當我搖晃那些萎縮肉身、沈澱自己而後釋放酒香的葡萄,我的感性與理性也正在搓揉、苦尋、修潤、斟酌每一首詩的語字,我的心頭也搖盪著創作的漣漪。 我把體積最小的一罐葡萄擺在案頭,把喜歡的詩集放在旁邊,當葡萄發酵的氣泡穿過顛峰又歸於平靜,夜色遂釋出如酒的溫厚氣息,而新竄出的詩句則鮮嫩如春。只需靜靜的等待,等待夜空多釀出一顆星、詩陌多增添一行純情,酒香就會破空而出,儘管生活中仍懸著許多問號,自釀的酒不知道是否會變質發酸,我依舊喜歡仰望天空,我相信時間會告訴我,我的詩將增值多少酒精濃度與甜度。我一點也不擔憂,真的,再多亮一顆星也不會醉,夜半時分,晚星一顆一顆竄出黑天幕,他們熱情的閃亮演出多像我釀酒的心情啊! 當友人問我返台時在忙什麼,我說最值得分享的是釀酒與寫詩,我把方法與友人分享,友人也去載回一箱葡萄開始釀酒,有人一起分享釀酒的生活是豐美而富詩意的。望著一罐一罐冰糖與葡萄層層重疊的玻璃酒罐,我想起友人明亮帶笑的眼睛,友人知道我的家鄉擁有名聲響亮的金門高粱,明白我對酒有一份特殊的情懷,友人便常邀我品嚐各式各樣的酒,友人從酒櫃裡取出一瓶又一瓶的酒,告訴我那種酒適合怎麼喝?酒杯該如何搭配?不同色階色感的酒,搭配著不同的心情搖曳,酒香交流出無言的默契。我後來在許多品嚐美酒的場合,總會想起自己釀酒的快意,詩與酒的結合,啜飲的千般滋味,就像繞樑的高拔音階,得遇上知音才會燃燒,當我與友人把自釀的酒開瓶,那啜飲的陶醉彷彿一條河潺潺流過卵石淺灘、穿過綠樹叢與野鴨群,當酒越喝越濃越醉時,我們漂流得越來越遠,周遭的一切都變成天空的星星;醺醺然的眼圈兒變成淡粉,紅豔的的雙頰像一首小詩,微笑彷彿一座彩虹的倒影,我朗讀著一首星夜的詩,每一個語句都浮動著人間的千言萬語,一顆一顆奉獻甜味與香氣的葡萄也是有靈魂的,一如星星也有靈魂,我靜靜的凝望夜空,讀著詩、再斟滿一杯金門高粱,因為心中有故鄉,今夜是喝不醉的,那無法萌生真正的醉意、只可感受不可言說的精神美感,是另一種酩酊,只在特別的時候才會進入我的體內,而念故鄉的夜,站在海岸的另一頭,望著綠波盪漾,喝完了這杯,星星再多亮一顆,誰都不願意醉! 踏入詩的曲徑後,酒香自胃壁漾開,在詩與酒的國度,唇舌釋放的語言皆屬多餘,直接敞開胸懷,美的共感契合使我們品酒的唇舌更彰顯光輝。自釀一罈葡萄酒,讓我有了一番新體悟,詩與酒彷若酵母與麵團,精準的拿捏劑量,掌握溫度與濕度的變化,再摻揉無偽的真誠,自然能成功發酵、膨脹為美滿的圓,而大地之愛是寫詩最好的催化,那是不分季節的靈思,讓人可以直接沐浴星光與蟲鳴的笑語中,真的,再多亮一顆星也不會醉! 當我與友人分享釀酒的蹊徑,我也在觀看一個個透明玻璃酒罐的變化,那滋味仿如走進一個透明的夢,寫出一首無題詩。我說一首詩的難產往往是為了更醇美的芳郁,我積極投入釀酒的激情也是如此。當我注視著酒罐中閃動的波光,葡萄變化的色澤常讓我尋思,我對它們的好奇催化出我的詩,時間的衝擊昇華了創作的意旨,一切改變無須多加揣想,更不用擔心,只要順著季節的節拍釀酒就好!時間是最神祕的武器,不時都要勾動我們的生、老、病、死、愛、恨、情、仇,但我們無法計較它讓一顆顆葡萄變黑、變乾、變癟後釋放的酒香的得與失,所以我只專心釀酒、專注凝望葡萄的變化神態,我的心因此泛起陣陣漣漪,最後在嘴角揚起一片了悟的微笑。 案頭日漸詩化的酒液,我每日藉眼、耳、鼻、舌、身體髮膚與之交會,暢飲無數次之後,許多酒香的回憶和詩便緊緊相連、環環相扣,有時詩行中某個字根偏偏喜歡玩捉迷藏,遍尋不著的我只好借助酒香把它誘引出來,當那詩精靈鑽出難尋的地穴,甘心穩坐我精耕的稿陌時,我遂耕耘得更勤勞了;自釀一罈葡萄酒,等待一首詩發酵的過程是美麗而幸福的,我忍不住又輕輕搖晃著透明的玻璃酒罐,傾聽如詩的呢喃,也許下次你可以和我一起玩這個遊戲,那麼你將會相信,真的,再多亮一顆星也不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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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史帝力於我何有哉──堯舜的無為而治
我們常用「堯天舜日」來形容政治清明。堯、舜是四千多年前的人物,當時可能還沒有健全的文字,有關堯、舜的治績,只能從一些傳說和後人偽託的著作中揣摩其一二。 堯舜之治何以受到後世嚮往?後人偽託的〈擊壤歌〉或許可以給出部份答案。這首古歌揣想一位堯、舜時期的農夫,農閒時坐在田頭上,一面拍打著土壤,一面隨著拍子怡然自得地唱道: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前四句描寫悠然自在、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最後一句是這首古歌的「詩眼」。堯、舜之所以受到人們稱道,是因為他們不干涉人民的日常生活。換句話說,老百姓受到政府保護,但不會受到無謂干涉。「帝力於我何有哉?」(帝王的權力和我有什麼關係呢?)一句平淡無奇的話語,卻道盡國人幾千年來的深沉期盼! 近代的政治學理論也說明,政府的職責,不是多管事,而是在維持社會安定、提供人民自謀福利的前提下盡量少管事。所謂仁政,就是同意的干涉、最少的干涉;所謂暴政,就是專橫的干涉、過多的干涉。一部二十五史,仁政少、暴政多!堯、舜落實無為而治,難怪成為人們心目中的政治典範。 還有一首後人偽託的堯、舜古歌〈卿雲歌〉,也可反應堯天舜日: 卿雲爛兮,糾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這首歌藉著讚美燦爛的雲彩,引申讚美日來月往、天長地久。遙想堯、舜盛世,政治、社會穩定,民生和樂幸福,生活就像日升日落般可以預期,不必憂慮未來會有戰爭等不可預期的動盪。看似平淡的四句話、十六個字,卻深刻地描繪出太平歲月尋常百姓的生活樣貌。 〈卿雲歌〉曾經作為北洋政府時期的國歌,但北洋時期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人們朝不保夕,沒人能夠預期未來,也許一覺醒來又換了督軍,現實和這首古歌的意境相去何只千里! 根據「夏商周斷代工程」,大禹建立夏朝大約是西元前二○七○年的事。大禹之前,有所謂的「三皇五帝」。三皇一般指伏羲氏、神農氏、燧人氏,五帝一般指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 根據《史記‧五帝本紀》,帝嚳死後,其子帝摯繼位。堯的道德、能力出眾,帝摯在繼位九年後禪讓給堯。堯建都平陽(今山西臨汾),他當上天下共主後,仍勤於政事,過著簡樸的生活。他設置諫鼓,讓一般人都能對國事發表意見。他樹立謗木,鼓勵百姓批評自己。他輕徭薄賦,深受百姓愛戴。他提倡道德,使各部族相處融洽,天下萬國和諧一致。 孔子對帝堯稱道備至,《論語‧泰伯》:「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惟天惟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意思是說,天有多大,帝堯就有多大,他的偉大無可名狀。綜觀整部《論語》,被孔子這樣稱讚的只有帝堯一人。 帝堯到了晚年,鑑於其子丹朱難當大任,就把天下共主的位子讓給舜。舜建都蒲阪(今山西永濟),他讓禹負責治水,棄負責農業,契負責教化,皋陶負責司法,垂掌管百工,益管理山林,伯夷主持禮儀,夔掌管音律,龍負責收集意見,其中以禹的貢獻最大。帝舜到了晚年,覺得自己的兒子不肖,就把共主之位讓給聲望最高的禹。 孔子對舜的稱道,見《論語‧衛靈公》:「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南面而已矣。」孔子以帝舜作為無為而治的典範,他做了什麼?在孔子看來,不過安於職份地當他的君王罷了。在欠缺制衡的年代,讓君主安於職份是何等困難啊! 帝堯和帝舜都將人民的福祉置於一己利益之上,兩人都有高超的道德和高超的能力,難怪會成為聖君的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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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金門賞鳥探索筆記簿
台北,是個讓我點到自由按鈕的城市。我嗅到自由沿路灑下的麵包屑,往城市,尋找那個自由上色的糖果屋。糖果屋是我遇見鳥兒飛行時,出現的海市蜃樓倒影吧。秋雨點點的傍晚,小雨燕鐮刀式的滑翔,仰頭的我,撞見小雨燕嬉鬧著自由。自由的風降落臉龐,是和小雨燕迎面撞擊的那陣風,還是城市的低氣壓風。 我重新在鳥兒悠遊自在的那片風裡,展翅,飛翔。鳥兒們,萬翅撼動間,發現我的自由藍天空,也飛舞起來。鳥兒總是第一步灑落自由的鄉村種子。城市也能有鄉村的律動,因為鳥。在金門,我和鳥兒的初見面,是一種緣分的開始。 白腰草鷸 回到第一次和白腰草鷸碰上面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影像沒有停留腦海,腦海卻存放了他明亮而長的叫聲。這次相遇,在小金門羅厝漁港附近灌叢間。隔年十月,一隻白腰草鷸單獨站立在金門防疫所圍牆外,一條緊鄰長水溝的水泥平台上,這麼近距離的第二次見面,羽毛上的斑點,一圈白色的眼先和搖擺的尾部,隨著相片拍下的連續動作,像Powerpoint一樣開始播放於眼簾。牠沒有飛遠,只是躍下水溝和我們的影子玩躲貓貓。我在車慢慢駛離後回望牠,心中浮現一個問號。是不是下次還能看到牠?隔一個月,當我再次經過這條路上,遠遠的就看到牠的身影,獨自背對著我,依舊停留在水泥平台上,也許不是一個月前的那隻白腰草鷸,但已經滿足我等待的感動。牠會一直在這,直到春天北返的鐘響敲起時嗎?我又再一次地,放了一個等待感應器在牠停留的路徑中央。再一個月,車子開近這條路的彎道前,上一次看到牠擺動的身影早已在我心裡蠢蠢欲動,一轉彎,卻沒有見到24公分的身軀,才剛覺得失望的我,馬上為忽跳上水泥台上的一隻白腰草鷸驚喜。一直都是牠嗎?我帶著疑問,期待明年冬天牠的到來。 黃尾鴝 一開始和黃尾鴝打過照面是在古寧頭南山林道的草叢間,牠嬌小而畫布般的身體,總在我拉進鏡頭,拍完照後一閃而過。牠跳躍的動作和身上調配過的顏色一樣精彩。在金門農試所小麥田中的灑水器頂端,會看到牠遠眺的側姿,我也在小金門陵水湖步道間的灌木叢,發現牠擺好45度的站姿,抓著馬纓丹樹枝,停留3秒讓我照了一張獨照後,鳴叫著飛過步道的另一頭突出的樹枝前端,這回是張正面照,照片中的牠看著鏡頭呢!還有一次在農試所裡的小溪旁,一棵碩大的桔子樹上,牠圓圓的橘色腹部,和累累的桔子遙遙呼應。像是戴著銀灰色斗笠的農夫,一邊採收果實,一邊和桔子孩子們打成一片呢。 小黃嘴雀 無心插柳柳成蔭,正是我會遇見小黃嘴雀的意外註語。11月,瓊林聚落宗祠間,正在尋找燕尾和天空的對話角度的我,驚覺地發現電線上剛站穩一隻頭黑嘴短而黃,羽翼黑有兩個小白點和尾部黑色,一時間說不出這黃嘴特徵是什麼鳥種,只覺得要趕緊翻查鳥書,書中或許會告訴我發現了什麼特別的鳥兒呢。翻過鳥書,自己看到的是屬於金門的稀有冬候鳥,又叫小桑鳲的小黃嘴雀雄鳥,令人好不驚訝呢。從不認識到認識的心路歷程,有種徒手挖掘寶藏的探索意境。一箱放在心中滋長的寶藏已然出現。 城市的自由不是嬌貴,因為鳥兒的呼吸,變得處處可見。像閱讀一樣,躍然而出。徜徉賞鳥的情緒中,尋獲不變的價值,不因空間的改變,而看到自由受限。鳥兒總是第一步踏著自由的舞步,邀請我們一同加入。即使城市也能彷彿金門,擁有自然色彩暈染染布過的獨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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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櫃口遊
儘管地上沒有厚厚的雪,寒氣依然強勁;儘管枝頭仍是綠綠的葉,陽光已經不再刺眼。台灣的冬,沒有北國的冷峻,沒有南洋的疏朗,但對我而言,卻是多了一段暖暖的鄉情,尤其是那一片陽明山山林。也許只有恬適的人,才能享受它的清淡;也許,也只有用心的人,才能體會它的不俗。 不同於夏季,潺潺的流水止歇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潭寧謐而無聲的水灘;聒噪的蟬聲也沒了,置換之的是葉落後的枯枝,一切,都靜止下來。偶爾,山邊飄來幾點柔細的小雨,霑衣卻不濕,但久漫步於其間,一顆顆水珠,卻凝於頭髮上,些微的動態似乎有意動盪那滯留不動的時空,卻使得大地更為蒼茫;有時朝陽綻放些微的笑容,似乎想告訴人們冬天溫暖的故事,但卻在早晨但有些山嵐的深山之中,難以尋覓幾點人影。天上,只有橫越東海的候鳥,正向南方溫暖的國度飛去;地上,只有一位酷愛青春的少年,卻不知道明天的青春應該要揮灑於何處? 小時候,總是很喜歡幻想,想著白皚皚的雪,想著灰濛濛的月,一時湧現前仆後繼浪漫的遐思。可是一年又一年的等,終究是沒有機會好好的在自己的理想中,留下一筆完美的色彩;一季又一季的待,北風往往颳走的是我沉思已久的夢想。每當冷鋒來襲,總是難掩露出期待的眼神,只盼天際的浮雲趕快化作雨水,洗淨內心的一團團迷霧。還記得幼時每逢陽明山山上降雪,總是擠在竄動的人潮之中,爭睹那已經沒了質感的雪花。年歲漸漸大了,我才恍然覺悟:幾許輕盈的落葉,掉在寂寥的地板上,那才是真正的樸實質感;幾簇鮮紅的山茶,豔於靜悄的清晨,那才是真正冬季的亮麗美景。 那亮麗的美景,本有凋零的時刻;蓊鬱的自然,終會因為冬季的凜冽而怯怯。多少年少不經的靦腆,已經經由冬的洗禮而沉澱;多少尋尋覓覓的憧憬,已藉由冬的冷卻而清醒不再空想。但願自己只是站在崗上的那一棵小小的松樹,從這樣的一片土地、這樣的一個家鄉汲取濃郁的養分,期待明年春天,更為茁壯的成長。(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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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班長,你們又帶罐頭又帶酒,這怎麼好意思。」花螺笑著說。 「小阿嫂,意思意思、沒什麼啦!」老王不在意地說,兩位士兵陪著笑。 或許是吃膩了軍隊的伙食、自己炒的菜,想不到花螺煮的那幾道富有金門口味的菜餚,竟讓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木耳膨蛋」、「金針燉土仁」、「蒜仔炒米血」與「筍片湯」更是讓他們讚不絕口。兩位炊事兵因趕著要回廚房和麵、發麵,準備明晨蒸饅頭,故而先行離去,大廳裡的「食糜桌仔」只剩下老王和花螺兩人。 「小阿哥的情況有沒有改善一些?」老王飲了一口酒,關心地問。 花螺搖搖頭,卻突然說:「班長,可以讓我喝一口酒嗎?」 「妳有沒有喝過?」老王低聲地問。 花螺含笑地搖搖頭。 「五加皮沒有金門高粱強烈,喝一點也沒關係。」老王說著,準備把他的酒杯遞給花螺。 「我用自己的碗就可以了。」 老王幫她倒了約兩小杯的份量。 「來,班長,」花螺端起碗,「我敬你。」說完,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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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才達人─王廣亞 喚醒天賦‧立志第一
育達教育文化事業機構創辦人兼總裁王廣亞,念過十所高中,沒有拿到一張畢業證書,於1947年隻身到台灣,時年僅26歲,以高中肄業學歷,考進審計部任職2年,雖身無長物且舉目無親,卻勇於喚醒天賦、冒險創業。於1949年毅然決然以僅有的500元,投入技職教育─創辦育達補習學校,篳路藍縷、以啟教林,創出我國技職教育的一片藍天,引領我國技職教育至今,王廣亞辦學育才超過60年,創辦自幼稚園到大學的完整教育體系,範圍涵蓋台灣、中國大陸、泰國等國家,共計10所學校(其中育達商職還一度成為全球最大、學生人數最多的中等學校),60年來已培養超過60萬的技職畢業生,對我國教育的發展貢獻卓越,今年雖已高壽89歲,依然奉獻技職教育不改其志,立德、立功、立言,集其一身。由是,王廣亞勤儉樸實、自力更生、喚醒天賦、立志第一、篳路藍縷辦學60多年、以啟教林育才60多萬人,不愧為「育才達人」、「辦學高手」,從全球1984位熱愛生命獎章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榮獲周大觀文教基金會「2011年第14屆全球熱愛生命獎章」。 從中輟到博士 育才達人、辦學高手王廣亞,1922年6月30日出生於河南省鞏義市,曾念過十所高中,沒拿到一張畢業證書,28歲卻無中生有、自力更生創業,且不忘在職進修。王廣亞說:「我頭腦不好啊,念十所高中都沒畢業,到50多歲才去日本唸書。」王廣亞畢業於日本亞細亞大學經濟系,這是他50多歲才完成的事。 後來,先後榮獲:美國聯合大學榮譽教育學博士、韓國清州大學校名譽經營學博士、韓國愚岩學園南部大學校名譽哲學博士、日本創價大學榮譽博士。曾任中學校長、主任、兼任教授,現為育達教育文化事業創辦人兼總裁。 奠定育達基礎 1947年來台,服務於審計部。因感於當時商業會計人才缺乏,乃於1949年創設私立育達會計補習學校於台北市,篳路藍縷,幾經困頓播遷,始於1953年覓得寧安街現址,興建校舍,奠定基礎,並改制為育達商業職業學校。 免試升學先驅 過去辦學艱辛,王廣亞總是自勉勉人:「當時僅以5佰元就創辦了育達補習學校,自己還是校長兼撞鐘,不但幫忙打上下課鈴,還要灑掃校園,多次被誤認為工友。」還有,當年為了讓考不上大學的學生也有學校念,自己親自發送傳單廣告,以「免試入學」為號召,邀請他們到育達唸書,可說是免試入學的先驅者。 擴展一條龍辦學體系 1955年設疏散分部於桃園縣平鎮市,1976年分部奉准獨立為桃園縣育達高級商業職業學校(2002年改制為桃園育達高級中學)。現兩校日、夜間部教職員生近二萬人,洵為全世界規模最大中等學校之一,包括其他等十所學校歷屆畢業生逾60萬人,遍布全球各行各業且多卓然有成,堪稱桃李滿天下;1999年設於苗栗的「育達商業技術學院」獲准立案招生,復於2009年榮獲教育部核准升格為「育達商業科技大學」,擴展從幼稚園到大學─一條龍辦學體系。 十大傑出教育事業家 王廣亞對發展私立教育事業,貫徹國家教育政策,不遺餘力,1964年與部份教育先進倡組中華民國私立教育事業協會,並於第二屆起當選理事長,28年如一日,對私立教育事業之研究發展,頗多貢獻,對全國私校體系教職員工福利服務,極為熱心。曾先後爭取開辦私校教職員保險、退休撫卹等攸關私校教職員工之福利。 推動國際教育交流 王廣亞對國際間教育文化之交流,亦甚重視,先後率同各級私立學校與歐、亞、美、非等17個國家締結姐妹校者已達二百六十六校之多,每年相互觀摩、訪問,絡繹不絕,對促進國民外交,提升教育活力,建樹非凡;1995年卸下私校協會理事長一職,獲私校協會全體委員學校聘為榮譽理事長,以感謝其對私校師生之奉獻;由於其對教育的卓越貢獻,更於2001年當選第一屆十大傑出教育事業家。此外,中韓文化基金會於1977年成立以來,王廣亞即任董事兼秘書長一職,1994年改選時,以眾望所歸,又經全體董監事之推舉,出任董事長一職;1997年任滿,以「義工」精神自期,出任董事兼秘書長,繼續奉獻心力。 發揚固有文化 此外,為擴大中外文化交流,發揚固有文化,王廣亞復於1989年成立財團法人廣興文教基金會,兼任董事長,賡續推動國內外學術合作及中華文化之傳播 建構技職教育王國 自1987年兩岸交流後,王廣亞飲水思源,亟謀回饋故里,1993年在內蒙古自治區首府呼和浩特市資助開辦「內蒙古經貿外語學院」;1994年在河南鄭州創建「昇達大學」、「昇達藝術館」;1999年創辦「北京育達高級職業學校」;1994在河南鞏義市父母之邦,開辦「成功學院」。加上其所長期資助的「泰北惠明中小學」,已是十所大、中、小學、幼稚園。從一無所有,到全國最大的技職王國,60年來,已培養超過60萬的技職畢業生,堪稱我國技職教育的楷模與典範。 獻身教育著作等身 王廣亞畢生獻身教育,醉心文化事業,深獲中外教育界所推崇。先後蒙教育部、內政部等單位頒獎褒揚,並獲韓國政府頒贈代表崇高榮譽之「牡丹獎章」,及聯合國非政府組織國際光明社會世界總會頒贈最高榮譽獎狀。 王廣亞在一甲子辦學生涯中,未嘗忘情不朽盛事的著作偉業。歷年著作有:《教育行政》、《商科大辭典》、《進德與修業》、《成功與失敗》、《每週座右銘》、《人際禮儀》、《杏壇履痕》、《樂育菁莪集》、《商業與心理》、《生活小語》、《人生拾零》、《杏壇縱橫》、《學校管理》、《杏壇拾穗》、《擁有與享有》、《杏壇隨筆》、《杏壇鱗爪》、《私教協會與我》、《育達與我》、《昇達與我》、《三本教育思想──我的辦學理念與實踐》、《廣亞錦言拾粹》、《成功與我》、《燭火集》、《八八憶往》等計二十五種,數百萬言。 在自己的生命做第一 王廣亞逢人就說:一分精神一分事業,創業者遇到挫折不要輕言放棄。人生在世,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自己站起來,別人才會瞧得起。成事在人不在天,如果不努力,自然輪不到好事當頭。 我們的社會需要扎實做事的人,所以創業者要學會把遠大的目標分解簡化成具體的工作內容,然後熱愛它、眷戀它,全心全力的完成它,最後一定可以成功登頂,為自己與社會創造新的價值。 藉此他最後的自傳《在自己的生命做第一》,讓處在失敗沮喪的人,找到重新出發的勇氣;讓一無所有的人,重燃心中希望的火苗。 「我知道我老了,我逝去的青春全給了辦教育,學校不死,它是社會的資產,與社會常存,我喜歡這樣一種老法!」王廣亞的友人以出版這本自傳的方式為他慶祝88歲「米壽」。 永遠給自己一個機會 王廣亞從小不僅沒有特別聰明能幹,反而堪稱天資魯鈍,而且功課奇差,除了事業有成後,持續進修,到日本修完經濟學位外,沒有拿過一張合格的學歷證明。 王廣亞四、五歲就入私塾,直到成年才離開學校,求學時光很長,卻完全不是讀書的料,尤其最怕考試,往往考卷發下來,寫了名字後,就不知道要如何作答,最後只好交白卷。 當年的王廣亞,對讀書漸失信心,也失去興趣,但書沒念好,回家無法交代,每當一個學校讀不下去了,或是嚴重不能適應時,就設法轉學,因此中學時期,幾乎讀遍家鄉附近的中學,高中則在河南唸了十所學校,打破當地記錄。加上,戰禍頻仍,亂世逃難,不用說中、高學歷,即連小學畢業證書,也不曾擁有過一張。 王廣亞一直不開竅,求學路備受挫折,若在台灣教改前的教育體制下,絕對是「放牛班」學生。但王廣亞並非好玩、不用功,相反的,王廣亞非常努力,一心想把書念好,希望能光宗耀祖,卻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父親期待,內心的挫敗感可想而知。 然而父親非但沒有放棄王廣亞,依舊關懷鼓勵,不斷變賣田裡收成的儲糧、棉花,為他籌措學費,希望他好好念書、學會本事。父母的用心,孩子一定感受得到,雖然王廣亞終究沒能把書念好,但內心深處,永遠懷著一股努力向上的志氣,無論遭遇任何挫敗,都會有勇氣挺下去。 就是這股挺下去的力量,讓王廣亞發現,只要不放棄,一定有希望,一定能找對適合自己發展的方向。 迎接挑戰自我實現 1949年,大陸淪陷,王廣亞從河南輾轉搭船到台灣,擔任審計部的公務員。當時二次世界大戰才結束不久,台灣社會百廢待興,人才奇缺,技職教育體系猶待建立,年輕人想要進修職業技能,多只能依賴補習班,王廣亞認為這一行前景大有可為。王廣亞進一步翻查各類報紙人事廣告的徵才內容,確認最受就業市場歡迎的,果然是會計人才,因而確立辦學的方向。 為了尋找租金便宜的校地,一遇到假日,王廣亞就踩著腳踏車出門,從汐止宿舍到台北的路,崎嶇難行,沿途時而蔓草荒煙,時而稻田交錯,地處亞熱帶的台灣,常熱得他這個北方漢幾乎頭頂冒煙。而為了抓緊時間,王廣亞總是起早趕晚,宿舍假日延後開飯,他常是餓著肚子就出門,若因事耽擱,稍晚歸來,又過了晚膳時間,卻仍捨不得花錢在外吃一頓,忍著肚餓挨過一晚。 1952年,終於在保安街找到房子,恢復招生。1953年,總算在寧安街現址設校,正式變更為商業學校。王廣亞親自帶頭除草、搬石、挖土、填坑,一鏟一鋤整出建築基地,擔心建材遺失,夜裡就守在工地。為了精簡人事,校長兼撞鐘。白天忙於校務,當時寧安街缺水,王廣亞就為大家到附近一處民宅的水龍頭排隊挑水。 天賦需要用心琢磨 在沒人看好的艱辛困境下,王廣亞一步一步克服建校、招生的種種困難,開創新局,奠定教育事業的根基。1994年,迎上兩岸政策開放的浪頭,王廣亞把辦學觸角伸向大陸。在大陸辦學,要克服的事情更多,不僅法令有限制,氣候、人事都得重新適應。已八十來歲的王廣亞,成了空中飛人,辛苦勞頓不言而喻。 但王廣亞相信,當一個人成功的企圖心愈強,吃苦的能耐也愈高,迎戰困難的意志也會更堅定,因為一切的苦與難,都是必經過程。 於今回想起來,如果說,王廣亞確實有些這方面的才幹,能在辦學路上闖出一點成績,那並非一開始他就顯露的天賦,而是偶然因緣到來,及時抓住契機,用心經營、琢磨,才讓天賦得到發展,未被埋沒。 教育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王廣亞知道自己老了,但人們老去的方式很多,王廣亞逝去的青春全給了辦教育,學校不死,它是社會的資產,與社會長存,他喜歡這樣一種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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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只要有得吃,他那會不高興。」花螺毫不懼怕地據實說:「不怕你班長見笑,他腦子有點不靈光,而且有愈來愈嚴重的症狀,成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我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也聽說了一點,可能是妳上輩子欠他的。」老王淡淡地說。 「或許是吧,我認命!」花螺無奈地說。 五 部隊「伙伕間」的剩菜剩飯,或多或少幾乎天天都有,花螺家人口簡單,有時還吃不完。在吃了一段時間的「兵仔饅頭」和「兵仔飯」後,花螺瘦弱的身體與蒼白的臉色,無形中竟改善了不少,無論上山下海,都不會像先前那副未老先衰的鬼樣子。即使沒有刻意地妝扮,依然能感受到她那飽滿的神采,因此,對於老王施與的這份恩惠,她心中充滿著無限的感激。 然而,戇牛不知是縱慾過度,或飲酒過量,抑或是中了什麼邪,無論身體或精神,都顯得疲弱不振,好長的一段時間,再也沒有出門四處晃蕩,成天「戇神、戇神」地呆在家裡不言不語,面對著祖先的神主牌位發呆,與智能不足的白痴沒兩樣。眼見戇牛如此的神情舉止,花螺不僅感到驚恐,亦有點不捨。畢竟,他是自己的夫婿,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理應細心照顧,讓他儘快地恢復健康。要不,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她要如何向死去的阿嬤交代。 於是,她不得不再次地求助於神明,請神明「派金紙」賜「符水」。可是,無論神明指的是東方、西方或南方,派的是「經衣」、「代替」或「婆姐衣」,附帶的是「茶酒」、「順盒」或「紅圓」,她莫不一一遵照辦理。甚至她家所有的門窗,也依照乩童的指示貼上靈符,並將神符置放碗中燒成灰燼,再沖開水給戇牛喝,冀望他快快好起來。儘管其精神和肉體,曾受到戇牛百般的折磨和傷害,這道傷痕迄今仍是她心中揮不去的夢魘和傷痛。然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得饒人處且饒人,面對成天坐在家裡「戇神、戇神」的戇牛,花螺只有選擇寬恕和包容。 可是,即使花螺費盡心思求神卜卦,依舊不能改善戇牛的病情。老王也請衛生連醫官來幫他診斷、配藥,也是毫無起色。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春天到了要播種,花生成熟要收成,欄裡的牛羊要放牧,家畜要餵養,每一個日夜晨昏,花螺幾乎都在忙碌中度過,除了照顧他生活起居外,其餘時間只好任由戇牛枯坐在家裡,面對著神龕裡的列祖列宗,獨自「修身養性」了。想當年,戇牛祈求的是太陽快一點下山,黑夜早一點來臨,好與妻子上床溫存。如今的花螺,則是冀望太陽不要太早下山,黑夜不要太早來臨,好讓她把田裡的工作做完。然而,天往往不從人願,時序的輪轉自有它的定律,由不得人們來左右。 雖然花螺每天忙於農事和家事,但因蒙受老王的照顧,時而饅頭,時而剩飯剩菜,三餐幾乎都吃得飽飽的,讓她有足夠的體力來工作。繼而也因為戇牛的健康關係,不必再承受身心與肉體的雙重折磨,故此,她的精神生活似乎比已往更加地愜意,整個人看來更是神采奕奕。除了面頰光澤紅潤外,其體態也更加地豐滿,充分展現出中年婦女成熟的魅力。唯一遺憾的是沒有和戇牛生下一男半女,若依戇牛此時的身體狀況而言,已是不可能重溫夫妻魚水之歡的舊夢了,遑論想生個兒子來傳宗接代。阿嬤的期望終將落空,李家從此絕後已是不爭的事實,這不僅是命運,也是天意,花螺必須坦然面對。但是否會有奇蹟出現的一天呢?誰也不得而知,或許,只有問問蒼天……。 儘管花螺在精神上得到解脫,但是,她的心靈卻是空虛的。戇牛之前給她的是凌虐,之後則是折磨,現在彷彿與一具木頭人生活在一起,沒有任何情趣可言。真正能讓她感到興奮的,或許是種下的農作物能有好收成,欄裡的豬仔能快快長大賣個好價錢,其他她又能冀望什麼?幸福人生對她來說遙不可及,枯燥的心靈不知何日始能獲得甘霖的滋潤。在這個細雨霏霏的深夜裡,她獨自躺在古老的眠床上,翻來覆去難入眠,門外野貓叫春的聲音聲聲激動著她的心扉。剎時,她粗糙的手竟無意間觸摸到自己脹得圓凸凸的胸部,熾熱的慾火已不斷地在她體內燃燒,原是一泓死水的閘門卻在驟然間啟開,而且一瀉千里,如同水流湍急的江河,如同波濤洶湧的大海,它將流向何處?是遠方?還是夢想中的新世界?於是,她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輕輕地揉搓著乳房尖端突起的部位,甚至愈揉愈重,愈搓愈用力,試圖以這種方式讓體內的慾火降溫。想當年,戇牛在得到性解脫時曾說過:「有某真好。」現下的花螺,是否會有「無翁真艱苦」的感嘆呢?只因為她是人,一個孤單寂寞的女人,她非僅需要愛,更需要男人的撫慰。 六 阿嬤忌辰的那天,花螺異於往年,除了上街買些魚內外,並親自殺了一隻雞,她不僅要以豐盛的菜餚祭拜阿嬤,也預計要順便請老王以及「伙伕間」兩位炊事,一同來家裡吃飯,以感謝他們平日送給她剩餘的饅頭和飯菜,讓她免予三餐吃地瓜配豆豉。她有足夠的體力從事農耕,也是蒙受他們所賜,因此,人要懂得感恩,相信阿嬤不會責怪她過於鋪張、浪費。 「小阿嫂,妳不要那麼客氣啦。妳是知道的,飯前飯後都是我們廚房最忙的時刻,那有時間到妳家吃飯啊!」老王據實說。 「班長,我知道你們軍隊的伙食好,可能吃不慣我們老百姓煮的東西,但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們可千萬不要推辭。」花螺想了一下,又說:「班長,這樣好了,晚上你們吃得早,我們吃得晚,等你們晚點名過後再來,就當作是吃點心吧。」 「小阿嫂,妳太客氣啦!」老王不好意思地說。 那晚,花螺大碗小碗、大盤小盤擺滿一桌,她先讓戇牛吃飽,然後扶他到「櫸頭仔」睡覺。不一會,老王帶著兩位炊事兵來了,而且還提了一罐軍用豬肉罐頭、一罐九母魚罐頭,以及一瓶五加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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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相對於戇牛,依然每日「天天」,除了上山牧牛或挖些地瓜外,他心想的仍舊是太陽快一點下山,黑夜早一點來臨,反正阿嬤死了就死了,只要有某就好,老阿嬤真是白疼了這個曾經是她心肝命命的戇孫。然而,自從婚後,戇牛不知是什麼因素使然,或中了什麼邪,竟比婚前更加地戇了。除了想和花螺溫存外,成天一副無精打彩的模樣,就猶如是一隻病貓,這是花螺意想不到的事。 雖然花螺與阿嬤相處的時間不是很長,但自己的夫婿則是她老人家一手拉拔長大的。如果沒有阿嬤付出那筆為數可觀的聘金,她也無緣進入李家大門,領受阿嬤的教誨,因此,人要懂得感恩。儘管夫君生性「條直」,村人謔稱他為「戇牛」,而自己又偏偏嫁作戇牛妻,讓人瞧不起是很自然的事,但這是命運,她絕無怨尤。往後這個家即使沒有阿嬤做精神支柱,她依舊會和戇牛攜手,共同支撐她老人家辛辛苦苦打造的家園,絕不會辜負阿嬤疼愛他們的一番苦心。但願神愛世人,天公疼戇人! 老阿嬤出殯的那天,雖然沒有大排場,但花螺仍然為她老人家準備了白亭、藍亭、紅亭與魂主轎。家祭過後,在師公的引導、古樂的吹奏下,幫忙抬棺的村人緩緩地步上山頭,當阿嬤的棺木即將放進墓穴時,戇牛卻突然高聲地喊著:「阿嬤、阿嬤」而後放聲大哭,其悽愴之聲,確實令人鼻酸。但是,村人稱讚的並非是戇牛的孝心,而是花螺的「起工」和「捌世事」。出殯後,她請專門外燴的總鋪師來烹飪,擺席數桌,感謝前來幫忙的村人與送殯的親友。並將祭拜阿嬤的「膨粿」和「紅圓」分成數份,依習俗答謝來向阿嬤上香叩首行大禮的至親。十九歲的花螺,不僅對世俗事有所瞭解,更能面面俱到,讓人刮目相看。 然而她的形像在阿嬤死後,卻被戇牛的憨直破壞殆盡。只要有人故意問起他們夫妻間的性事,戇牛就會口無遮攔一五一十地告訴人家。當這種「見笑代誌」傳到花螺耳裡時,簡直讓她快活活被氣死。即使她知道自己夫婿的性地,但也必須提醒他,往後不要把這種見笑代誌張揚出去。 「阿嬤雖然死了,可是她告訴我的話,我並沒有忘記。」戇牛辯解著說。 「阿嬤告訴你什麼話?」花螺不解地問。 「做人要老實,不能說謊話。」 「我不是要你說謊話,而是要你不要亂說話。」 「我那有亂說話,」戇牛看了花螺一眼,「他們問我一天和妳相好幾次,是誰先脫褲子的,是妳在上面還是我在上面,我就老老實實告訴他們,我並沒有亂說話、也沒有說謊話啊!」 「戇牛啊,你怎麼會那麼戇?怎麼會那麼袂見笑?」花螺用力擰了他一下臉頰,氣憤地說。 「我雖然告訴他們,他們也同樣把和老婆相好的事告訴我啊!」戇牛強辯著,復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他們還教我許多床上功夫呢,晚上我們就來變變花樣好不好?」 「變態、變態!袂見笑、袂見笑!」花螺白了他一眼,不停地用食指劃著自己的臉頰,雖然她不知道要變什麼花樣,但她猜想,絕不是一種正經事。於是她毫不客氣地警告他說:「如果不給我正經點,就去死好了!」 「他們還說妳年輕又漂亮,如果願意和他們相好,他們還要給我錢呢!」戇牛得意地說。 「去死、去死、去死好啦!」戇牛話剛說完,花螺猛力地推了他一把,復又搧了他一巴掌。 「幹恁老母,妳敢打我!」戇牛摸摸熾熱的臉頰,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復又跨上前一步,還了她兩把掌。 花螺頭一暈,眼前冒出許許多多的火金星,她再怎麼思、怎麼想,也想不到戇牛會變成這副模樣,竟然還敢動手打老婆,這是豬狗牛的行為啊。原以為他只是較條直,而條直亦有條直的好處,只要安安份份且勤於耕作,即可彌補先天的不足,這也是花螺對他的期望。然而,希望愈高,失望愈大,在花螺眼中,戇牛已徹底地「變款」,不知是中了邪?還是沖犯了神明?抑或是祖先來「點醒」?花螺聽從村人的建言,四處求神卜卦,無論是「該拜」或「該謝」的地方,她都遵照神明的指示,準備「順盒」、「菜碗」與「金銀紙錢」,虔誠地祈求神明的「保庇」,讓戇牛能恢復正常。 但是,無論她多麼地虔誠叩首膜拜,仍然起不了作用,戇牛依舊我行我素,成天遊手好閒在村子裡晃蕩,甚至和一些臭味相投的同夥「抽虎鬚」炒米粉、喝燒酒。除了每次都是抽到出錢最多的「大頭」外,一旦黃湯下肚,更是藉酒裝瘋,山上的農事與家中的瑣事全由她一人獨攬,性的需求更是需索無度,甚至還經常做一些變態的動作,若有不從,憑著他孔武有力的男人優勢而拳腳相向,面對如此的情境,花螺簡直苦不堪言。然而,無論受到多大的委曲,遭受多大的折磨,她非僅認命,也忍氣吞聲,從未回娘家訴苦,亦從不怨天尤人。她特有的韌性,就猶如是一顆生長在石縫裡、生命力頑強的海中花螺……。 四 成天的勞累,復加精神上的折磨,以及未曾好好的妝扮,三十歲不到的花螺,竟比四十歲的婦人還要「臭老」。當年老阿嬤不惜花費高額聘金為戇牛娶親,其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傳宗接代、延續李家香煙。可是從結婚到現在,已過了好幾個年頭,儘管戇牛性慾超強,幾乎有夜夜春宵的本事,但花螺卻一直沒有「大腹肚」的消息。在極端疲累下,花螺曾想過,如果有一個孩子,或許可就此改變戇牛的行為,讓他振作起來。她不冀望什麼,也相當地認命,嫁戇翁並不可恥,唯一的是希望戇牛能像阿嬤在世時,那種「戇戇仔食、戇戇仔做」的勤奮精神,而不是現在這種頹廢的模樣。倘能如她所願,也就心滿意足了。然而能嗎?花螺不敢有太多的期望,甚至想要一死了之,到天堂找阿嬤,順便告訴她,戇牛不僅僅是戇,而且還「戇」中帶「倥」,如果想延續李家的香煙,就請阿嬤設法救救他吧……。 花螺家後面有一棟老舊的「護龍厝」,長年被駐軍佔用做為「伙伕間」,而駐軍則將廚餘和餿水送給屋主餵豬。駐防的三十三師換防回台灣,由二十七師輪調來接替,村裡駐紮的是衛生連官兵,伙房由一位叫老王的伙伕班長帶領兩位士兵負責炊事,部隊晚飯後,花螺總會帶著空桶,把餿水和廚餘提回家餵豬。 如依當年農家的生活品質而言,部隊剩餘的飯菜,可說遠勝他們地瓜稀飯配豆豉數百倍。然而,伙伕在收拾碗盤時,幾乎都同時把剩餘的飯菜倒進餿水裡,雖然數量不多,但總是可以吃的東西,故而看在花螺眼裡,的確有暴殄天物之感,但又不敢告訴他們。 老王雖是一位個性耿直的山東漢子,但其為人厚道,重義氣,也識字,更有一顆悲天憫人之心,儘管在連上擔任的是炊事,弟兄們對他則是敬愛有加。民國三十八年隨著國軍從大陸撤退來台,從此就跟隨著部隊駐紮在台灣本島與金馬外島,金門已是他第二次駐防。當他第一眼看到來倒餿水的花螺時,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她一眼,因為這個女人的身影,多麼像他老家的妻子春嬌啊。他們家世代務農,春嬌則是自小在他們家長大的童養媳,成天忙於農事和家事,讓她沒有喘息的機會。她瘦弱的身軀,蒼白的臉色,其楚楚可憐的模樣,多麼像眼前這個小阿嫂啊。 「小阿嫂,我來幫妳提?」老王走到她身旁,自告奮勇地說。 「謝謝啦,」花螺不好意思地,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我提得動啦。」 「小阿嫂,妳別客氣,難道妳沒有聽過:軍愛民,民敬軍,軍民本是一家人嗎?」老王說後,提著那桶餿水就走。 「歹勢啦!」花螺含笑地,趕緊走上前帶路。 雖然「伙伕間」離她家不遠,但這桶餿水少說也有十幾斤重,而且餿水會隨著腳步而晃動,倘若不小心讓它溢出來,勢必會弄髒衣服。於是老王小心翼翼地提著那桶餿水,並放在花螺指定的地方。然而,當他欲轉身時,卻無意中看到餐桌上那鍋地瓜稀飯與一小碗豆豉,以及一大把帶殼的花生。 「你們還沒吃晚飯啊?」老王關心地問,也同時看出這個家庭的經濟狀況。他搖搖頭,微嘆了一口氣,吃地瓜配豆豉,怎麼會有營養,難怪小阿嫂會面黃肌瘦。 花螺點點頭,並沒有請他坐一下,眼見老王無趣地步出她家大門,卻突然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繼而一想,他是「兵仔」,是離鄉背井來到這座島嶼等待反攻大陸的「北貢兵」,而自己卻是有夫之婦,一旦他真的坐下而被村人看見,絕對會讓人說閒話。雖然老王好心好意幫她提餿水,禮貌性地請人家坐坐並不為過,但人言可畏啊!尤其是在這個傳統封閉的小農村,喜歡說閒話的婆婆媽媽一大堆,花螺的顧慮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和打聽,老王知道花螺的處境後,更是心生憐憫。於是早餐吃剩的饅頭,他會用蒸巾把它包好,雖然數量不多,但畢竟是乾淨可食之物,與其丟進餿水桶裡,還不如送給他們吃。 「小阿嫂,這幾個饅頭妳帶回去吃。」老王趁著花螺來倒餿水時,遞給她說。 「班長,這怎麼好意思。」花螺看著他,遲疑了一下,不敢伸手去接。 「雖然是吃剩的,但卻是乾淨的。」老王惟恐她嫌棄,解釋著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花螺連忙說:「吃你們的東西,不好意思啦!」 「不要客氣。」老王笑笑,並誠摯地說:「只要妳不嫌棄,如果有吃剩的,我就幫妳留起來。不是我說大話,連上吃剩的饅頭或飯菜,都比你們的地瓜稀飯來得營養。」 「我怎麼會嫌棄呢,是不好意思啦。」花螺坦誠地說:「我們家的農田幾乎都是沙地,所種植的除了高粱花生就是地瓜,一旦天公不下雨,便沒有收成。自從軍隊來後,生活雖然有點改善,但地瓜仍是我們的主食。有時看到你們把剩菜剩飯倒進餿水桶裡讓我餵豬,實在有點可惜。」 「我知道妳很節儉,這也是我們中國婦女的傳統美德。我大陸老家也是種田的,自己雖然讀書不多,卻知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念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個道理。因此,我也認為把剩餘而可吃的食物,倒進餿水桶裡去餵豬,實在太可惜了。」 「有時看到餿水桶裡的剩菜剩飯,讓我有豬吃的比人還好的感慨。」花螺搖搖頭,感嘆地說。 「如果妳不介意,以後若有剩菜剩飯,我不要把它倒進餿水桶裡,另外用小盆子裝好,讓妳帶回家熱了吃。」老王說。 「會不會增加你的麻煩?」花螺有點羞澀。 「舉手之勞,談不上麻煩。」老王笑笑,不在意地說。 「長官會不會罵?」花螺有所顧慮地問。 「吃剩的飯菜,又不是買賣軍用品,沒有關係啦!」老王無所謂地說,卻也有點擔憂,「小阿哥會不會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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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舵手─陳榮基安寧療護‧臨終關懷
恩主公醫院創院院長、佛教蓮花基金會創會董事長陳榮基醫師(Chen Jung-chi),出生於新竹市佛教家庭,二歲喪父,母親茹素奉佛。在家端賴母兄姐之養育教導,上學承蒙諸多老師之教誨,同學之互相勉勵,從新竹師院附小、新竹中學到台大醫科,都是全校第一名畢業,進入社會,又承眾善知識之協助與提攜,從台大醫院神經科教授主任、醫療副院長、恩主公醫院創院院長到台灣安寧照顧協會理事長、消費者文教基金會監事長、蓮花基金會創會董事長。人生旅途,堪稱人人稱讚,他卻極為謙卑─處處充滿應該感恩的善緣。陳榮基醫師最津津樂道:學生時參加台大晨曦學社,匯入大專生學佛的洪流。在台大醫院服務32年中,創辦台大醫院慈光佛學社,並聯合各醫院佛學社的社員,成立「佛教醫事人員聯合會」。由於聯合會護持法師健康及協助病人安詳往生的願力,成立了「佛教蓮花臨終關懷基金會」,投入安寧緩和醫療的工作。 陳榮基化學醫、學佛為愛,挺身而出,在台大醫院開辦佛堂、臨終助念室及緩和醫療病房。於2000年參與促成「安寧緩和醫療條例」的立法,賦予我國國民可以選擇臨終拒絕心肺復甦術急救(DNR)的權利。為了充實安寧病房靈性關懷的工作,蓮花基金會開創了佛教臨床宗教師的培訓工作。期待佛教徒人人臨終時,都可獲得法師念佛接引,往生西方淨土。乞願學醫與學佛的使命,傳燈無盡。 由是,陳榮基醫師化學醫、學佛為愛,透視生命本質、看見希望未來,關懷臨終、安寧療護、醫佛合一,幽谷半行,不愧為「安寧舵手」,從全球1984位熱愛生命獎章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榮獲周大觀文教基金會「2011年第14屆全球熱愛生命獎章」。 沒有昨天的陳榮基,就沒有今天台灣的神經醫學 陳榮基醫師始終堅持為恩師關島史懷哲陳光明醫師圓夢─創辦中華民國神經醫學學會,參與國際精神醫學會的運作。多年努力維護神經學會的國際地位。在理事長任內,協助基礎神經醫學同仁創立中華民國神經科學學會,奠定基礎,使神經學會逐漸蓬勃發展,先後分支成立神經外科、小兒神經科、神經放射線科、腦中風、癲癇、動作障礙等相關學會。創辦台灣神經學雜誌(Acta Neurologica Taiwanica),任創刊總編輯,積極提升國內神經醫學的研究。陳榮基醫師協助恩師洪祖培教授─在台大醫院及醫學院促成神經精神科分成神經科與精神科,奠定神經科學在我國診療及醫學教育的獨立發展,終使教育部確立神經醫學教育專科課程。 陳榮基醫師於赴美進修歸國後,在台大醫院神經科改革診療及教學制度,如確立腦波檢查做完的次日,即由主治醫師指導住院醫師,閱覽腦波,並即完成腦波報告的制度。確立住院病人次日一定由主治醫師迴診,指導住院醫師及實習學生,以確立診療方針,奠定每日主治醫師至少迴診一次的制度,改變台大醫院主治醫師每週迴診一次的舊習,逐漸推廣於台大醫院各科,並藉由醫院評鑑制度推展於全國各醫院,確立主治醫師每日迴診親往住院病人的制度。 關帝君有請、開辦恩主公醫院─首創〈全責護理〉 承蒙行天宮基金會董事長黃忠臣三顧茅廬,陳榮基醫師率領台大醫院七十九名同仁,開創台北縣三峽鎮恩主公醫院,擔任創院院長,實踐「以人為本,視病為親」,首創〈全責護理〉,以圓夫人周照芳(前台大醫院護理部主任)的夢,當時招募三峽、鶯歌地區家庭主婦、病房志工各42名,借用三峽國中的教室,施予必要的訓練,成為病房的病患助理員,完成台灣全責護理成功的首例,讓到恩主公醫院住院的病人,可以不必由家屬陪同,也不必每天花二、三千元的看護費用,白衣天使的護理師和紫衣天使的病患助理,每天穿梭在恩主公醫院的每個角落,讓白色的病房添加親切的溫馨、彈奏醫病關係的和諧,遠在越南的越德醫院選派醫護人員,每年前來恩主公廟取經、觀摩、實習,意外開啟了醫療外交的佳話。 安寧療護‧幽谷伴行 陳榮基醫師聯合醫界佛教徒,創辦財團法人佛教花蓮臨終關懷基金會(後改名佛教蓮花基金會),擔任創會董事長,加入國內萌芽中的安寧緩和醫療運動。 陳榮基醫師在擔任台大醫院醫療副院長任內,開辦往生病人助念室,逐漸推廣於各級醫院,使很多佛教徒可以在醫院逝世時,獲得助念八小時;創辦台大醫院緩和醫療病房,開拓了國內安寧緩和醫療的蓬勃發展。 陳榮基醫師積極參與完成〈安寧緩和醫療條例〉的立法,賦予國民臨終時可以選擇不要施行心肺復甦術(即要求DNR)的基本人權。並由蓮花基金會辦理安寧志工及安寧宗教師的培訓,開創全球少有的佛教法師參與醫院臨床服務的培訓制度。還參與推動生命教育,積極推動「預立選擇安寧緩和醫療意願書」的宣導,並將該意願登錄於健保IC卡,讓醫師得以尊重病人的意願,協助病人安詳往生,並減少醫療糾紛,安寧療護,幽谷伴行。 醫病和好‧推動醫學倫理教育 陳榮基醫師是消費者保護運動的先驅,擔任消費者文教基金會監事長多年,深深體悟醫療失誤及糾紛對醫病雙方所導致的痛苦,以及社會的損失。並於1990年從事全國醫療糾紛的調查,出版《台灣醫療糾紛的現況與處理》兩冊(健康世界叢書,1993)。提出〈醫療爭議處理法草案〉,供政府施政參考。多年從事醫療糾紛及醫學倫理的宣導與教育,並透過參與醫院評鑑,將重要的增進病人安全減少失誤發生的具體辦法,列入醫院評鑑項目,譬如:病人辨識、手術部位辨識、影像左右標示、檢驗/檢查危險值的通報、藥品辨識及警訊、DNR意願IC卡的註記及閱讀等,期使醫療環境更安全,更溫馨。 醫院評鑑‧品質提昇‧病人安全 陳榮基醫師長期受邀擔任衛生署醫院評鑑委員,及參與衛生署多種諮詢委員會的工作,擔任醫院評鑑暨醫療品質策進會(醫策會)顧問,主持新制醫院評鑑制度及新制教學醫院評鑑制度的建立,透過集思廣益,期使評鑑制度更完善,醫院品質持續提升,病人安全更有保障。透過500多項評鑑項目的制定,提供醫院經營的葵花寶典。 為失智老人打造一個愛的世界 陳榮基醫師成立台灣失智症協會,擔任創會理事長,為失智老人打造一個愛的世界─積極宣導並爭取失智老人的醫療與照護的提升;參與國際活動,喚醒政府各級衛生及社福單位重視失智症的長期照護,冀望我國能效法澳洲及韓國,將失智症列入衛生政策優先項目(National health priority)。積極爭取,經過三年努力終於加入國際失智症協會(Alzheimer's Disease International)成為正式會員。並為我國爭取到2008年亞太國際失智症協會大會的主辦權。 讓台灣走出去,拓展醫療外交 陳榮基醫師於擔任恩主公醫院院長期間,應外交部、衛生署及我國駐越南代表處之邀,與越南首都河內醫科大學教學醫院越德醫院(Viet Duc University Hospital),簽訂建教合作協定,每年培訓該院六十多位醫、護、檢驗及醫管行政人員(當時該院三百多員工)。成功推動台越醫療外交。所培訓的人員,已經有人升任越德醫院行政副院長及企劃部主任。並協助改善該院的醫療及教學制度,大幅提升其醫療水準。也透過該院院長的協助,促成我國駐越代表會見越南衛生部長。 越南各界為了感念陳榮基醫師的貢獻,2010年越南衛生部領導,首次頒贈外國醫師的最高榮譽獎章─「人民健康奉獻獎」肯定陳榮基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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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 今年的冬天出奇地冷,尤其是年前那一波波持續不斷的寒流,當它挾著綿綿細雨隨風飄來時,更是冷得讓人縮著脖子直打哆嗦。可是這種惡劣的天氣,對一生勞碌的花螺來說,則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只見她頂上裹著一條厚厚的頭巾,身穿過時的舊棉襖,佝僂著瘦弱的身子,或上山耕作,或下海撿螺,或餵養家禽家畜,可說在忙碌中度過每一個日夜晨昏。因此,對於這種酷寒的濕冷天氣,始終不把它當一回事。即使隨著年華的老去,凡事愈來愈有力不從心之感,但她卻無怨無悔,歡喜做、甘願受,展現出金門傳統女性不向命運低頭的韌性。 倘若以人性的觀點來說,花螺的獨子已在台灣成家立業,她理應到台灣依傍兒媳,過著含飴弄孫的日子頤養天年,為什麼要獨自守著這棟老舊的古厝,過著孤苦伶仃的生活。難道她捨不得離開這片土地?還是放不下神龕裡的列祖列宗?抑或是另有其他不欲人知的因素……。 一 花螺是楊家膨豬大女兒的名字。 父名膨豬,女叫花螺,聽來雖有點俗氣,但名字只不過是人的稱謂而已。名為美麗,則不一定漂亮;名叫聰明,卻也不見得有高人一等的智商。 生長在海島的居民都知道,「花螺」原是一種貝類的名稱,其肉質鮮美,又有一個漂亮光澤的外殼,因此它既好吃又好看,人們顧名思義,就稱她為「花螺」。可是不知什麼時候,「花螺」兩字卻被老一輩的長者用來教訓女孩子的語詞。一旦女孩子頑皮、不安分,或講些不三不四、不中聽的話,老人家往往會瞪上一眼,並順口罵聲:「花螺!」 若依常理而言,嬰兒出生後不久就要報戶口,楊家花螺不可能一出生就是頑皮、不安分的「花螺」,或許是長得像花螺般地標緻可愛,父母就以此來命名吧。還是楊花螺的父母有先見之明,知道女兒長大後會「花螺」,與其待她不安份時再叫她花螺,還不如趁她尚未「花螺」時就叫她花螺。他們的想法是否如此呢?誰也不得而知。 楊花螺十七歲那年,其父楊膨豬竟貪圖一筆為數可觀的聘金,把她嫁給鄰村一個大她好幾歲的男子李大條。而李大條這個名字卻也命得有點奇怪,俗稱的「大條」是愚笨而剛直的意思。可是剛出生時,他的父母怎麼會知道孩子有如此的性向呢?大條、大條,可能是好記又好叫吧。不管楊花螺與李大條兩人是否絕配,成為夫妻已是不爭的事實。 李大條父母早逝,與老阿嬤相依為命,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幫阿嬤從事農耕工作。雖然三餐吃的都是「粗五穀」,但長得卻比同齡孩子還粗壯,是一塊種田的好料子。然而,儘管其身軀魁梧,頭腦卻不太靈敏,手腳也有些遲鈍,除了跟隨老阿嬤上山幹些粗活外,其他事則一概不起勁,就彷彿是一頭四肢發達步履蹣跚的老黃牛,成天懶洋洋的。於是,「戇牛」的綽號就自然而然地取代李大條的本名。老阿嬤對這位生性「條直」的「戇孫」不敢寄予厚望,只有感嘆蒼天的不公。可是仔細地一想,孩子雖不如常人,但四肢健全,長得粗壯,又是李家唯一的骨肉,如果勤於耕作,生活絕無問題,相信戇人自有戇福。於是老阿嬤在戇牛二十五歲那年,興起幫他娶房媳婦延續香煙的念頭。 老阿嬤翻箱倒櫃,從箱子底層取出一個小包袱,費了一會兒工夫,才解開打得緊緊的死結。裡面是一條金項鍊,兩枚金戒指,以及省吃儉用存下來的一點錢。她不斷地屈指盤算,如果能遇到一個不收聘金的好親家,婚禮又不要太鋪張的話,只要再養兩頭豬,就可以替戇牛娶個媳婦了……。想著、想著,一絲滿足而喜悅的微笑,輕輕地掠過老人家的嘴角。然而,這似乎只是一個夢想而已,當一切準備就緒,兩頭豬也餵養得肥肥壯壯,但孫媳婦的身影卻依然不知在何處。任憑她開給媒婆「十二斤媒人肉」、「百二塊媒人錢」的優渥條件,卻仍舊沒有一點消息。眼見與戇牛同齡的少年家一個個結婚生子,而他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老阿嬤不僅耿耿於懷,更有一份無名的愁腸和失落感。她不斷地思索,始終不相信自己的孫子會娶不到老婆,而是歸咎於命運和緣分,因為姻緣天注定,只要緣分到,喜訊總有一天會來臨。 然而,歲月不饒人,春去秋來冬天到,年復一年,老阿嬤已垂垂老矣。這幾年來,儘管包袱裡多了一對「金手環」與「金手花」,以及一枚刻著李大條名字約二錢重的金戒指,另加好幾疊十張一摺的百元鈔票。這些全是老阿嬤辛辛苦苦養豬、養羊、賣芋頭、賣地瓜、賣……,為戇牛準備的「娶某本」。可是老阿嬤的身體已逐漸地衰弱,體力也一日不如一日,萬一有一天閻王要她去報到,又有誰會來關心戇牛的婚事?屆時,說不定要他打一輩子光棍,從此斷了李家香煙。想到這裡,老阿嬤不禁悲從心中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搥著「心肝頭」,哭著喊「歹命」……。可是傷心過後她並沒有絕望,獨自在列祖列宗的神主牌前焚香發誓,不管歷經多少困難,不惜任何代價,如果沒有為戇牛娶一房媳婦,她死也不瞑目。 或許真是有燒香有保庇,媒人婆終於捎來好消息,楊家已折服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同意把女兒花螺嫁給李家戇牛,唯一的條件是聘金「萬二塊」,其他「禮俗」則全免。當老阿嬤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被「萬二塊」聘金嚇著,她腦裡只有一個想法,只要能替戇牛娶某,任何困難她都會想盡辦法來克服。於是老阿嬤再次解開包袱巾的死結,神情嚴肅地取出那疊十張一摺的百元鈔票,手指不斷地沾著口水,一張一張地數著、數著、數著……,雖然不足一萬,但她隨手一抓,把先前購買的那些手飾放在掌心不停地抖動,試圖得知它的重量,而後興奮地自言自語說,夠了、夠了,這些「金器」少說也有三四兩,若依目前的市價,賣它個三兩千塊總不成問題吧。儘管楊家花螺只有十七歲,而戇牛已年近三十,老阿嬤卻一點也不擔心,只要戇牛能儘快娶親,她就心滿意足了。更何況自古以來就有「老翁疼嫩某」之說,即使它只是一句俗話,但能夠長久被人們傳誦,必有讓人信服的理由。只要他們能守著先人遺留下的那幾塊田地,夫妻倆同心協力勤於耕作,往後必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繼而地繁衍子孫,延續李家香煙,果真如此,她死也無憾了。於是她迫不及待地告訴媒婆,決定依照楊家提出的條件訂下這門親事,而且要愈快愈好,以免夜長夢多。 二 戇牛要娶某的消息很快在村子裡傳開了,村人幾乎都給予祝福。雖然付了萬二塊聘金,等同是一樁買賣式的婚姻,但如果沒有用這種方式,戇牛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始能娶某,村人也不忍心看到老阿嬤的心願落空。 「戇牛仔,聽說你要娶某啦?」隔壁阿才那個不四鬼,以輕視的口吻問他說。 「是啦!」戇牛興奮地答。 「你有歡喜嘸?」阿才故意地問。 「你實在有夠戇,娶某那有無歡喜的。」戇牛得意地說。 「你會不會打砲?」阿才用手比畫了一個不雅的動作,意有所指地問。 「我可沒像你那麼老豬哥。」戇牛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屑地說。 「沒有經驗是不行的,」阿才企圖想佔他的便宜,「到時新娘先讓我開苞,我就教你。」 「你老母卡好咧!」戇牛瞪了他一眼,不悅地說,「我雖然沒有經驗,但也看過豬牛在交配,同樣是動物,不就那麼一回事,還要你來教。你老母卡好咧!」 「牛四跤,人兩跤,無相仝啦!」阿才嘻皮笑臉地說。 「你回去問問你老爸,當年他娶你老母時,是誰教他的?老實告訴你,我雖然戇,你也聰明不到哪裡去,不要看我衰滫啦!」戇牛氣憤地說。 阿才再怎麼思、怎麼想,也想不到戇牛會說出這種出乎他預料的話。原本想佔佔他的便宜,反而被他數落一番,一時無言以對。 戇牛結婚的那天,儘管家中經濟並不寬裕,但老阿嬤還是依俗殺豬宰羊敬天公,並聘請八音古樂,熱熱鬧鬧把花螺迎進門。然後祭拜祖先,宴請親友,其場面絕不會輸給大戶人家。可是年僅十七歲的花螺,或許是營養不良,體態瘦弱又嬌小,發育並不十分完全。相形之下,與高頭大馬又「臭老」的戇牛在一起,就猶如是他的女兒。如此尚未真正「轉大人」的新娘子,倘若要她生兒育女來傳宗接代,並非是一年半載能達成的事。儘管老阿嬤抱孫心切,但又能奈何呢?只好繼續等下去了。 雖然臨出嫁時,母親曾私下告訴花螺一些攸關於夫妻相處之道與性方面的知識,但她實在不好意思聽,也不好意思問,故而在新婚那一夜,她是充滿著恐懼之心關上房門的。而在漆黑的房間裡,在古老的眠床上,當戇牛快速地脫下她的衣褲,猴急地壓在她赤裸的身軀時,她那顆處女之心不停地怦怦跳、怦怦跳,呼吸好像要靜止。可是她知道,這是女人不能承受也必須承受之重,她不得不聽從自己夫婿的擺佈。 不一會,戇牛下身的某一個部位已深入她的體內,她咬牙忍受著下體的熾熱和疼痛,無怨無悔地把童貞獻給丈夫,自己卻感受不到夫妻交媾時的歡悅。儘管老夫少妻的婚姻不被看好,但在父權的淫威下,一個懵然無知的十七歲女孩,又有什麼能力來反抗?既然命運要她和一個大她十餘歲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與其抗拒,還不如認命,果真如俗話所說「老翁疼嫩某」,自己不就是最幸運的女人嗎?花螺想著、想著、想著,很快地就在戇牛的臂彎裡睡著了……。 花螺看來非僅嬌小亦有點弱不禁風,要她挑滿滿的兩桶水可能有困難,但自幼在貧窮的農家長大,除了勤奮善良外,做起家事更是身手矯健、井井有條。雖然沒上過學而目不識丁,但為人方面則有其獨到之處。名字雖叫「花螺」,然而她並不「花」,可說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傳統女性。而她的夫婿戇牛,不僅反應遲鈍,腦筋也不靈活,唯一的是其生理上的反應,與正常人毫無兩樣,甚至更強烈。 新婚那一夜,即便花螺沒有豐滿的體態,身心又尚未成熟,但畢竟是戇牛朝思暮想的異性。或許,凡是年輕女性都是他夢想中的美嬌娘,因而激起他生理上強烈的反應是極其自然的事。儘管戇牛從未與女人親密地接觸過,但男女交媾、公母交配,原是動物的本能,牛馬豬羊在發情時都懂得交合,何況是人。沒有性經驗的夫妻照樣能繾綣纏綿在一起,久而久之勢必駕輕就熟、進退自如,充分享受夫妻間的魚水之歡,又何需外人來調教。阿才那個王八龜孫子,明明想佔他的便宜,還大言不慚地說要教他,甚至還提出新娘要讓他先開苞的條件。戇牛愈想愈氣,暗地裡罵著說:「伊娘卡好咧,講這種無天良的袂見笑話,毋驚予雷公敲死!」 但是,在這個令人陶醉卻又難忘的新婚蜜月期裡,戇牛想的並非是老阿嬤冀望中的傳宗接代或延續李家香煙,而是壓抑的性慾徹底地得到解放。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會被人嘲笑「無某真艱苦」,也不會因夢遺而在內褲裡亂畫地圖,相信他的某,絕對會滿足他的性需求。娶某真好,戇牛的內心有性滿足過後的歡愉。至於花螺何時能替他生兒育女,對他來說並不十分重要。他期盼的是太陽快一點下山,黑夜早一點來臨,好讓他儘快地陪著花螺上床,脫光衣服溫存過後,一覺睡到天明……。 三 自從娶了孫媳婦,原先由老阿嬤做的家事,全由花螺取代。老阿嬤過了一段悠哉遊哉的時光後,竟來不及抱曾孫就與世長辭。那年花螺才十九歲,她忍著失去至親的悲傷淚水,體諒夫婿先天的「戇直」,一肩挑起老阿嬤的後事。她親自提著水桶映請井神賜水為阿嬤淨身,她親自為阿嬤準備腳尾飯、穿壽衣、摺蓮花,並以福杉材質的棺木做為阿嬤的「大厝」,即使家庭經濟並不富裕,但她一心一意要讓阿嬤風風光光上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