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軍裝的肅穆已倦了   我口中的香脆酥酥 咀嚼一季又一季 繽紛地在眼神燦然   能擁有的 不只是海的壯闊 帶來的更是葉落 秋風蕭蕭中 你的影子向我走來   本首詩為懷念多年前在金門服役的陳俊賢表叔，當年每回放假來台，無不攜帶貢糖看望爸媽。如今，他已於某個秋天辭世，他對家人的好，令我深深的思念。 

 「阿母，如果現在有兵仔饅頭，我還真想吃呢。」煙台說後，嚥了一下唾沫。   「如果有一天老王回金門來，再叫他做給你吃吧。」花螺苦澀地搖搖頭笑笑，但也提醒自己，不能告訴孩子太多，因為時機未到。而不知是誰那麼「歹心肝」，竟然告訴孩子說，他阿爸是北貢兵、是伙伕班長，難道想在孩子的面前破壞她這個母親的形象？不知此人安的是什麼心。即使他所言非虛，但為顧及孩子幼小心靈的自尊，她必須暫時把它隱藏在自己心中，一切等孩子長大再說吧。   為免越描越黑把事態擴大，讓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她並不想去追究，也不想詢問孩子是誰說的，就把它當成耳邊風吧。但願挑撥是非的那位仁人君子能行行好，寬恕她，放過她，讓孩子有一個快樂的童年，讓孩子在純樸的環境中自然地成長，讓她們母子能過一段平淡無奇的美好時光……。   九   老王從馬祖調回台灣後就屆齡退伍了，可是他並沒有接受退輔會就業、就養的安排，台灣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地方，在反攻大陸回老家無望時，一心一意只想回到這塊他曾經留情又播種的土地。經過種種手續、層層關卡的折騰，他把所有的行李打包綑緊，大件的用扁擔挑，小件的用手提，搭乘軍艦搖搖晃晃地抵達這座純樸的島嶼，回到他曾經駐紮二年的小農村。   「小阿嫂，我回來了！」老王腳剛踏入花螺家的大門，就迫不及待地喊著。   「班長……。」花螺見到他，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四目相望，眼眶泛紅，老王臉上滿佈滄桑，背亦有點駝，已沒有當年駐守時那種雄姿英發的氣息。果真歲月不饒人，此時重返舊地，已是被國家除役的退伍士官，怎麼會不老，倘若是在老家，或許早已是好幾個孫子的阿公了。而現下回到這裡，他必須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煙台身上。孩子雖是他的親骨肉，但名份上卻是李家的子嗣，若要孩子認他這個父親，或許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始能化解兩代之間的代溝。   「煙台呢？」老王關心地問。   「孩子上學去了，」花螺深情地看著他，「過一會就放學了。」  「這些年來，妳和孩子都好吧？」老王以一對無神的眼光凝視著她，內心不禁感嘆，歲月何曾饒過這個苦命的女人啊！臉上的皺紋，頂上的雪霜，昔日的光彩已不復見。一個退伍老兵，一個苦命的女人，當他們久別重逢時，再也激不起一絲熾熱的火花。   「只能說一天過一天吧！」花螺內心有無限的感慨，「為了孩子，為了等你回來，再苦的日子也要撐著。」   「小阿嫂，我很高興回到這個家，卻也有點擔心……。」老王尚未說完。   「擔心什麼？」花螺急促地搶著問。   「孩子不知能不能接受我。」   「可能還要經過一段時間吧。」   「村子裡的人呢？」  「難道你沒看見，從你進屋後，已經有好些異樣的眼光對著你。但也有很多人知道你經常寄信寄錢回來，說你有情有義。」花螺想了一下又說：

打小，土豆是腦海裡唯一亙古不變的零食。儘管油脂太多、黃麴毒素漫橫，卻總裝著不在意；繼續一顆一顆往嘴裡送。 每年清明節前後，嚴冬已逝，春天來了，生意盎然，鳥兒在枝頭唱歌，孩兒們脫掉厚重衣物，父親會在某個晚飯後交代兄、姐：「明兒天氣晴朗，就去種土豆吧！」 雨後，天空特別清澈，父親牽著驢架著犁把泥土鬆過，一小方田地鬆軟溫和，赤著腳踩在泥土上，手挽小竹籃，竹籃裝滿土豆種，兩粒土豆種捏在手裡，每踩一步，間隔二個小腳印，丟下兩粒土豆種，小腳再把土豆種踩進泥土裡，感覺非常紮實，因為急不得，需要按部就班，把一小畝田土豆播種完畢，對我而言遊戲成份大於耕種，爾後的施肥、除草就不必參與了。 種土豆，是歡暢的農作，除了春暖花開，脫下厚重衣物，赤著腳，帶著鋤頭、土豆仁，跟在父親身後，浩浩蕩蕩到田裡，即使做不了什麼事，這熱鬧是一定要湊的，因為父親犁田，兄弟姐妹跟在身後種土豆，就是在種歡樂、種希望…… 七月土豆收成，成捆成捆搬回家，全家人忙著把成串土豆粒摘下，滿手土豆沾著汙泥，真個粒粒皆辛苦。全家總動員在炎炎夏日裡，額頭滴著汗珠，父兄全然投入的背影，汗水濕透的汗衫黏在背上，一幅辛勤農耕的圖像，齊心協力把摘好的土豆交由母親洗淨置放灶上的大鍋，放些鹽、放些八角，再把水加到滿出土豆慢慢煮熟，一鍋再一鍋，接著拿到太陽底下曝曬，曬愈乾愈不容易壞，可以當零食吃上一整年。   曬土豆這件事盛滿兒時兄弟姐妹間的趣事，因為父親會把所有煮好的土豆，用斗分成等份，原則上父親與大哥、二哥會較多；因為他們是負責生計需要勞力的人，女兒會較少，約略分好曬乾的土豆，大夥自個兒負責曬乾，再裝入父親為我們準備的甕，甕裡裝的是土豆及愛及幸福，且待慢慢享用。 二姐天生敦厚，她的土豆總越曬越少，老想不透原因，當黃昏來臨，二姐總是愁容滿面，煩惱土豆是如何出走？怎麼又比昨天少了些！及長、出嫁，偶憶兒時，謎底揭曉，原來大姐精明，每回曬完花生，她會從二姐的份撥一小撮成為自己的，因而大姐的土豆會愈曬愈多，二姐的土豆卻越曬越少。二姐要大姐賠償：害我掉了許多無辜的眼淚，原來是妳喔！我呢，因排行么女，全數由父親代勞，想來甕裡土豆不滿，父親也一定會幫我補足，得天獨厚，難怪姐姐們埋怨幹嘛那麼早出世；我常揶揄她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么女的特權，成日無所事作，在炎熱陽光下，似貓一樣懶，偶爾出門玩耍，路過提督衛門前的石板廣場，看著鄰人曬得滿滿的土豆，經常不經意會拐到腳只好彎著腰，起身順勢帶幾顆土豆，藏在手心，趁沒有人看到，偷偷吃掉，啊！真香！ 大夥都生活在這物質缺乏的島，極少看到什麼零食，偶得食物，均覺珍貴，記得三姐出嫁，三姐夫是慷慨的人，經常利用閒暇探望雙親，手裡不是一大串香蕉，就是大把荔枝，或龍眼，或其他家裡不常出現的奇珍異果，所以童年最喜見到三姐夫，現下回想，當時的眼神必然閃爍著光芒，嘴露饞相；也罷，不就是成長的一部份嘛！ 旅台這麼多年，吃、喝、玩、樂無不享受，好吃的一群姐妹淘，聽聞何處有好吃總是趨之若鶩，告訴她們兒時的景象，總是瞠目結舌，兒子們甚且覺得天方夜譚，可是千金也難買貧窮的經驗。 土豆的香脆，甜美，不吃則已，吃了往往欲罷不能，叫人回味無窮，箇中滋味也是我姐妹淘們無法理解！ 所有鄉愁都從飲食開始，真個民以食為天，人生走了大半，養兒育女均告一段落，憶兒時成為經常性的狀態，對島鄉「蚵仔煎」、「花生」、「紅龜粿」、「扁食」……，均充滿刻骨銘心的思念！ 今天，大夥應洪玉芬邀約，一起書寫金門飲食文化，因而勾起浯島飲食的種種，午夜夢迴，無端相思，因所有飲食都是這個特別的島的島民共同擁有的記憶。

東北季風強勁的吹拂下，家鄉的冬天寒氣逼人。本以為歷經數年北國零度下低溫的洗禮，回到亞熱帶鄉土的冬日應該可以免疫，但仍難抵擋那凜冽的北風，尤其是濕冷風大的日子。下雨連綿數日後，終於出現了暖暖冬陽，便與四弟拎起畫具驅車到郊外、鄉村寫生。戶外，雖然離春回大地時日不遠，但原野草木仍顯露著些許枯槁。長年於家鄉四處寫生的四弟，認為這時節有它的特色，顯現著另一種美感。 后沙是靠海邊的村莊，一個單一姓氏的村莊，村子裡住著「許」姓的族人。村莊除了有農地耕作外又有海邊的蚵田，想昔日農耕生活，定是一處自給自足的村落。這村莊也是我姊夫老家的所在地，說來有趣，家鄉的幅員雖然不大，但我是因姊夫的緣故，才認識這村子的。 來到后沙，將車子停在一家柑仔店門前空地，不時聽到店內傳出陣陣的說笑聲。這是典型的農村型態，柑仔店成了村民聚會及訊息傳播的場所。我們提著畫具、小板凳繞了村莊兩圈，終於找到標的物。這長方形的農舍，屋頂是昔日模製的灰色水泥瓦片，牆上有黑白明暗的光影，屋後是一片樹林；是農家豢養耕牛或放置農具的簡單屋舍。午後雖有陽光，但海風仍強，沿著村子的巷道四處流竄直叫人打哆嗦，我與四弟各找了一處避風的角落作畫。 冬日的日照格外短暫，約下午四點多，太陽便已往西傾斜，我們將畫面的明暗先勾勒出來，便決定離開；當太陽下山，風會越來越大，大地將變得更冷。此刻，隱約聽到海邊傳來的浪濤聲，樹枝也搖晃得厲害。

你一定見識過我  一派撩人的剽悍  三萬種笑聲    不善說謊  幾億年的蟄伏  只因時間無法將我風乾   風神來探班  就無止盡地輕狂  多情出自本心  奔湍總為情長  跟風 藕斷絲連  湍急   無非是想  將高捲的激情平緩     朵朵的貝爾曼旋轉 是不懂隱藏  滿腔的歡喜  別猜我暗藏了多少心機  只須笑看  這吉普賽的人生佈局  為我 著迷     [註]貝爾曼是花式溜冰跳躍旋轉術語,暗隱捲起的浪花

  靜。是一個很微小的秘密。 看電影的時候，我常常會不小心就睡著，倒是周星馳拍的無厘頭電影，卻能輕易抓住我的專注力，還有卓別林的電影也是，不過，那又是另一種情境了，卓別林自我調侃得很厲害，在無聲的世界裡，用坦率的熱淚冷靜取悅你。 「靜  是很難寫的  很難…很難寫得能靜得下來」，我這樣告訴朋友。 曾經看〈記憶哈瓦納〉(樂士浮生錄)電影時，突然淚如泉湧。那一刻，明白自己年輕的軀體內，那一個老靈魂又冒出來作祟了。 也曾觀賞日本「能劇」，週遭，就屬我年紀最輕，劇情鋪陳無比緩慢，陰暗的場子裏，平穩的打呼聲此起彼落。能劇的角色大抵只有四人，情節不脫是雲遊僧或高僧為女主僕平妖除魔，加上幾位樂師伴奏敲打的傳統能樂；戲末，一定是僧人最末離場，僧人也是第一位出場的角色，離開之前慣例會以「這一切都是空啊！」作為警世結語，舞台上從「空」開始，最後，也留下空無一物……。 「你剛剛睡熟了，怎麼欣賞演出內容呢？」我納悶問，「睡著好呀，就是要熟睡…，俺一直都有在欣賞啊。」鄰座的日籍老教授伸展著懶腰了然於心地回答。 老古巴被獨裁頭子卡斯楚與世隔絕，就像我在心裏緊擁住幼年記憶，於喧囂之外。〈記憶哈瓦納〉裏，五、六零年代青春正夯的拉丁爵士歌手，隨著古巴一起消失在文明世界，直到四十年後因為文‧溫德斯導演拍攝了紀錄片而再復出，我雖不喜歡卡斯楚，卻喜歡屬於卡斯楚的哈瓦納獨特氛圍，而那些年輕飛揚的歌，一直留存在我的腦海裡，但突然間，大家互望不覺已經都老了。 靜，是屬於老的，但不是衰老，那是死亡，靜，是屬於古老的智慧。靜，是緩慢，但不是遲滯，那令人生厭，靜，是流暢。 那是一個政治紛爭、戰亂的年代，看見哈瓦納市容至今依然沉睡的老模樣，因此才喚醒我幼年盛夏在正午揮汗奔跑的心跳聲，瞧見炎日下的短小墨影，街道景物的蒸騰扭曲、看見微塵漂浮的重量，咀嚼光陰的愁滋味。

 老王拉起她的手，把錢和戒指交給她，「這些東西妳無論如何也要收下，它非僅代表我的心意和誠意，也代表著我們深情不渝的誠摯情感。小阿嫂，我一定會回來和妳生活在一起，雖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達成的事，但我以人格保證，我老王絕對不會辜負妳的！妳要自己保重，也要為我們未出世的孩子保重，將來我回來看到妳們母子平安快樂，那才有意義。」老王說著、說著，竟紅了眼眶，「如果生男就幫他取名為煙台，讓他知道自己是山東煙台人，倘若生女就由妳來命名。」   「班長，我等你回來，我等你回來，我衷心地等著你回來……。」花螺伏在他的胸前，流下一滴滴傷心的淚水……。   八   花螺生下兒子後不久，戇牛就病入膏肓、與世長辭。是否因花螺討伙伕班長，讓他戴上綠帽含恨而終，還是他的壽命該終。他的死不管是基於什麼原因，戇牛躺在大廳右邊的水床上，等待入殮後擇日「出山」已是事實。儘管花螺曾遭受他的折磨，創傷的身心尚未癒合，但兩人畢竟夫妻一場，花螺還是把他的後事辦得風風光光，和老阿嬤當年的喪禮幾乎毫無差別。尤其有煙台當孝男幫他舉「幡仔」，更讓他死而無憾。儘管孩子是花螺討伙伕班長所生，是老王的骨肉，他只不過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父親而已。可是戶口名簿清楚地記載著：「戶長：李大條。妻：楊花螺。長男：李煙台。」人口雖簡單，記載則詳實，誰敢於否定他們的父子關係？戇牛的死，除了有孝男舉幡仔送終外，神主牌上也清楚地刻著：「先父李大條之神位，孝男李煙台奉祀」等字樣。若依傳統的民情風俗而言，戇牛不僅可以瞑目，也可說死得「真值」啊！   經過長久的接觸與觀察，在地人都說北貢兵較有感情，故而老王調回台灣後，並無石沉大海或失去音訊，除了經常寫信問候花螺外，每逢年節，或多或少都會寄點錢給他們母子過節，可說是一個有情有義的老北貢。村人知道這個消息後，莫不對這個當年的伙伕班長另眼相看、稱讚有加。於是，花螺討伙伕班長的醜事，就極其自然地隨著李煙台的成長而逐漸地被村人淡忘。尤其是花螺，除了勤於農耕、獨力撫養孩子外，村裡的婚喪喜慶，更是主動參與、熱心幫忙，一般人情事故也瞭若指掌、如數家珍，是許多村婦主動討教的對象。故此，並沒有因之前人格上的瑕疵被村人唾棄，反而以她現在的義舉善行讓村人肯定。對於李煙台這個活潑乖巧的孩子，更不忍心傷害他的自尊，讓孩子幼小的心靈能在快樂中成長。然而，俗語說：「囝袂使偷生」這句話，卻也在李煙台的身上印證到，孩子的面貌，簡直是伙伕班長老王的翻版，知道內情的村人或許早已見怪不怪了。   老王一去多年，並沒有實踐他要儘快回來的諾言，攸關這點，花螺能理解軍人沒有個人自由的苦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兩人經常藉著書信保持聯絡、相互關懷，儘管花螺不識字，但她依然會設法請人代筆回覆，較敏感的事則隻字未提，只默記在各自的心中。 對於父親，煙台完全沒有印象，僅從花螺口中得知自己的父親早就死了，由小到大都是與母親相依為命，並在母親的慈暉下成長、受教育。然而有一天，就讀小學三年級的煙台，突然問母親說：   「阿母，為什麼人家說阿爸是戇牛？」   「戇牛是默默耕耘的意思，」花螺含笑地解釋著，「你阿爸在世時非常勤奮，經常在田裡拚命地工作，從未說苦喊累，就好像是一頭默默耕耘的老牛，所以村人都叫他戇牛。知道嗎？」   孩子點點頭認同母親的說法，父親的勤奮足可作為他的學習榜樣，他將來長大，也要做一頭默默耕耘的戇牛。   「可是阿母，花螺是罵人的話，妳為什麼要名叫花螺？」煙台又不解地問。   「那是你外公隨便取的啦！你看，阿母有沒有花螺？」   「阿母當然沒有花螺，可是這個名字不好聽。」   「你知道外公叫什麼名字嗎？」   「膨豬。」煙台笑著說。   「好聽不好聽？」   「比阿母的花螺好聽。」煙台說後，頓了一下，竟好奇地問：「阿母，我阿爸明明是戇牛，為什麼有人說我阿爸是北貢兵，是伙伕班長？」   花螺心頭一怔，竟無言以對。   煙台睜著一雙大眼睛，等待母親的答覆。   「他們跟你開玩笑啦！可能是你阿爸忠厚又老實，穿著又隨便，塊頭又高大，看起來有點像北貢兵裡的『伙頭軍』，人家才會開玩笑說你阿爸是北貢兵，是伙伕班長。」花螺趕緊解釋著說。   「其實做伙伕班長也不錯，有鍋巴可吃。」煙台天真也說。   「我們家護龍以前就是軍隊的伙伕間，有一位叫老王的伙伕班長對我們很好，阿母每天去提餿水時，他就把剩餘的饅頭或飯菜送給我們吃。」花螺逮到機會，順便告訴他說。   「阿母，您說的那個老王還在嗎？」    「老王調回台灣已經好幾年了。」   「兵仔饅頭和兵仔飯，一定很好吃。」   「當年的生活相當清苦，兵仔的剩飯剩菜比起我們吃地瓜配豆豉強上數百倍。現在軍隊已搬到山上去住了，我們的生活環境也有重大的改善，他們的剩飯剩菜再也沒人想吃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音樂已經停了，茶几上的蠟燭也燒了一大截，一直坐著不動，鼻子習慣了，精油的香味好像都走掉了。她起身，幫自己沖了一杯紅茶，擱在茶几上，窩回沙發的老位置，撳了遙控器的播放鍵，同樣的音樂又再活了過來。藉著這次的企劃案，她把女作家早期的作品又溫習了一遍，後期的作品以前沒讀過的買來很快地瀏覽了一次，再加上甜甜搜集來的資料，那一個多月她的生活裡到處都是女作家的影子，也算是補償了過去二十年的空白吧。只是，讀著讀著，過去不想記得的又回魂了。不知道為什麼，越讀到最後，越有些索然無味的感覺，可能是一下子讀太多消化不良，麻痺了，也可能是這些年來島內環境變化得太快，喜怒哀樂的事情多得令人疲了乏了，後來她強耐著性子草草讀完所有資料。在女作家的逝世這個部份，現在她才比較清楚地知道了一些細節，但是了解的越多她的心情越是忿忿不平，模模糊糊地她彷彿記得曾經有過的這個情緒。 媽媽過世前那一陣子可能已經有些預感，所以在精神比較好的時候叫她到床前，神情凝重，中氣不足地跟她說，困在島內，家族裡原來的那些親戚相隔了四五十年，已經散了，現在剩下的就是她們這群孩子，以後兄弟姐妹間要互相照顧互相幫忙。她懂得媽媽的意思，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大姐嫁了，有姐夫照顧，不是她的責任；二姐學歷不高，個性內向，但是因為安份，所以雖然收入不多，照顧自己應該不成問題；問題是出在哥哥身上，從小好吃懶做，又愛賭博，爸爸一身的壞習慣都留給了哥哥，據她從旁觀察，哥哥的個性其實是十分懦弱的，成不了什麼大惡事，但是小紕漏不斷，每天補東漏西地就秏盡了這個家所有的精力，難道只因為是哥哥這個名份，就要拖著這個包袱，賠上自己一輩子嗎？小時候，媽媽出門不在家，天暗了她怕黑，她大聲哭了又哭，哥哥卻只會笑她。小時候，她央求哥哥帶她出門玩耍，哥哥只是啐了一聲就離去。三番兩次，哥哥騎車撞了人，媽媽總愛牽著她到受害人家裡下跪賠不是，她忘不了受害人家長那種鄙夷的眼光。大學時為了學雜費生活費而焦頭爛額時，哥哥竟還有臉跟她伸手借錢。如果哥哥多少能承擔起一點點對家的責任，她就不用看著成績比她差的同學一個個出國去留學，她也不會跟媽一樣，最後困在這個小小的島上。最後，連最後的一點希望也在那場該死的車禍，碎了。她討厭藍藍的天，湛藍地近乎透明，一無保留。所以，夠了，一切都夠了。她平靜地跟媽媽說，不要多想了，只要媽媽還在一天，她就不會忘了她的責任。媽媽聽見她這麼說，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她知道，媽媽了解她的意思，她也想照著媽媽的希望來做，只是這，公平嗎？真正無私的愛是不問公不公平的，這個道理她懂，但是她自認只是一個凡夫俗子，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追尋。這份感情上的牽扯，每次想起來都痛，後來她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只要手邊還有錢，凡事可以用錢解決的都不難。 想著想著，回神過來時她發現音樂又停了。她端起茶几上的紅茶啜了一口，當然，茶早冷了。她喜歡用完全透明的杯子來泡紅茶，好的紅茶那茶湯是琥珀紅，透著光像血一樣。設計橄欖樹的造型時，她借來的植物圖鑑上說：「橄欖樹，屬於木犀科的常綠性喬木。散佈在亞熱帶地區，生命力很強，耐寒又抗旱，目前全世界大約有500餘種。果實以食用為主、也可以入藥，西方人常用來榨油，古有『液體黃金』的美譽。」植物和動物不同，有時候即使樹幹內爛了一個大洞，只剩一圈又厚又硬的樹皮，外表仍然可以是枝葉茂密，一點都看不出來心早已蛀了。 ● 靜靜的夜裡，沒有一點聲音，彷彿連心跳都是多餘的。黑暗中，只剩燭光，快燒盡了，一明一滅地閃爍著。她慢慢地喝完茶，再埋進沙發，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起身，捻熄蠟燭，回頭走進臥室，摸黑開了燈，在梳妝台前坐下。望著鏡中的自己，早過了熟女的年紀，但是現代人哪，平日多點保養，染黑了髮，再加幾針肉毒桿菌，個個都像不老妖怪。有多久沒留長髮了？應該是從那場車禍以後吧，她記得，休養期間她拿了剪子，無所謂地把自己搞成了一頭狗啃的短髮，上班前一天才上美容院，像個女大兵修成了三分頭。從此她沒再留過長髮，剛及耳垂就剪了，設計完女作家的蠟燭造型後，她才想或許可以把髮留長一點，如今已快到肩膀了。她拿起桌上的梳子，慢慢地爬梳這一頭從來不燙的直髮，看著看著，竟然有點像老照片裡的江青同志，她不自覺地笑了，明天把頭髮燙了吧。 梳完髮，她幫自己撲上淡淡的腮紅，然後抿上輕輕的唇膏。妝扮妥當，她從衣櫥的櫃子裡找出了一雙平常不穿的絲襪，帶到了浴室，想想又回臥室，把燈關了。再進到浴室時，她手裡多了打火機，和客廳茶几上那株快要燒完的樹。甜甜說得沒錯，燭淚的確把土粒牢牢地黏在陶盤上，只是那不像一片黃沙漠，反而是綠色混上土紅色，變成一種髒髒的色調，像一灘死水的池塘。她把蠟燭擱到浴室鏡前的玻璃台，然後坐到馬桶上，把兩隻絲襪的一端接起來打上死結。浴室鏡上有一座燈，幾天前的晚上，浴室燈座鬆脫了，怕半夜整個燈座掉下來，所以她托著燈，二姐在靠屋頂，燈座左右兩邊的位置各釘上一根鋼釘，然後用鐵線纏住燈座，固定在牆面，隔天叫來水電師傅，換上新的燈座。事情過後，二姐就把鐵線解下來，當二姐要拔掉鋼釘時，她叫二姐讓鋼釘先留在那裡，以後說不定可以掛些東西或做什麼用，沒想到，這兩支鋼釘的第一個用途竟是用來吊絲襪。她站起來，用接好的襪子試了一下高度，打上死結，然後把襪子固定在鋼釘上，又是兩個死結。她用右手拉了一下已經佈置好的襪子，確認襪子可以支撐她的重量，然後又坐回馬桶上。 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為了自己的生存，即使踐踏在別人的枯骨上也在所不惜，這與一個人平日信仰的價值與道德無關，當然更無關乎性別、年齡和教育程度。豪華郵輪鐵達尼號沈沒時，已經搶上救生艇的上流人士一樣會用划槳推開游近來的落水人，想想，幾個小時前這些人可能還同在船上的吧台喝酒聊天呢。她懷疑，在那樣的危難中，真的會有一個讓位給她的傑克嗎？她不敢奢望，就像她絕不保證她會把位子給傑克。那麼，她會讓位給媽媽嗎？如果落水的是她和哥哥，媽媽又會先救誰呢？千古難解的習題，尖銳而又極端殘忍，所以重點不在是否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是她相信結果會是什麼。想到這裡，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所以，很多人不相信有人可以用一個塑膠袋罩住自己的頭，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悶死自己；也有很多人不相信女作家是自殺而死的。事實上，她也不信。她起身，點上蠟燭，關上浴室燈，坐回馬桶，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把下頦擱上固定在鋼釘上的絲襪上，就像小時候她常常把頭貼在臥室的窗沿上那樣，默默地望著底下偶而路過的行人。 四下闃黑，只有微微的燭光舞動著，在浴室的白瓷磚上投射出生生滅滅的影子。掛在絲襪上，她的側影，像古時候的絞刑犯。剛開始時，她血液裡的紅血球還攜著足夠的氧氣，所以她只感到擱在絲襪上的腦袋有些不穩定，左右輕輕晃動著，她把手掌歇在膝蓋上，試著穩住自己的頭顱和身子。這麼不行，當她這樣做的時候，喉管馬上鬆開，自動地吸進一口大氣。所以她又試了一個新姿勢，她先閉上眼睛，放鬆全身像以前練習瑜珈那樣，然後鬆開兩個肩膀的肌肉，讓雙手無力地垂在兩膝旁，以下頦為支點，讓全身的重量全部壓在懸著的絲襪上，像一個斷了線的傀儡戲偶。她像以前練習打坐時那樣，把注意力移到自己下腹的位置，然後想像血氣來回游走丹田和四肢之間。不過一兩下子的時間，她就覺得手腳指尖微微有些針刺的痛感，然後是頭顱有漲大的感覺，兩邊太陽穴不住上下鼓動著，最後是全身的細胞同時哭喊他們急需要氧氣。完全不需要思考，猛地她的雙手撐住膝蓋，下頦彈離襪子，開始咳嗽起來。暢快吸了幾口氣，順了順呼吸後，她的下頦又擱到絲襪上。 來來回回幾次，事情總是不成。身體的反應越來越明顯，痛苦掙扎的感覺也是一次比一次激烈，不過忍住呼吸停在襪子上的時間倒是慢慢地長了一點，但也不過十秒鐘左右的時間而已。以前學游泳還不會換氣的時候，她一次憋氣悶著頭猛划水大概可以游個二十公尺，持續近三十秒的時間，現在懶了不運動了，想不到體力差這麼多。她為自己意志力的薄弱感到十分生氣，想想這一輩子怎麼走過來的，仗的不就是這一口氣嗎？氣餒歸氣餒，她不死心，又開始重複前面的努力。或許，真要心死了，沒有了盼望才能成吧。 她又試了幾次，情況還是差不多。然後，她看見了沙漠，被風撫成了蜿蜒柔美的幾何圖形，像青春女體的曲線。她從來沒離開過這個島，她看見的影像是照片裡的，或是電視旅遊頻道播出的，也或者是女作家描述的，不論是那一個，再來一陣風就全給吹散了。就是那一陣風，吹散了她的盼望。人生如果真的只有一輩子，沒有前世也沒有來生，那麼或許這一輩子這樣也可以了，雖然總是悲劇收場，也算是有好好地表演過了，就讓它落幕吧。她決心再一次，此時，燭光爆亮了一下然後滅了，這時她才想起，她已經忘了怎麼流淚。黑暗中，她摸著了絲襪，慢慢地把襪子套住自己的脖子。 疲憊不堪的她，全身虛脫，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氣力。襪子是她唯一的依靠，托住她讓她的身子不會向前傾倒，緊緊地，緊緊地掐緊她的喉管。她的頭顱迅速地充血漲大，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顱骨裡爆炸開來；她的的上半身扭曲顫慄，雙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停掙扎著想去抓上面的繩子。轟地一聲，她的眼睛猛地睜開，圓滾滾地瞪視著前方，無盡空虛的黑暗。漸漸地，黑暗褪去，她看見那一片的藍，放肆，毫無保留的藍的下面，一粒粒清清楚楚的黃沙，像是從顯微鏡裡看的，一粒粒的沙都在呻吟，哭號，變形，成一沱沱砸碎的柳橙，金黃色的。前方臥躺的那個人，滿身的血，透著光的琥珀紅，雜著溢出的白色腦漿。她想轉頭，閉起眼睛，她不要再看到這一切，但卻是全身僵直，無法動彈，連眼簾也闔不上。就在她徹底絕望之前，眼前的畫面疾速地逆轉了回去，像影片的倒帶，前面的人緩緩地站了起來，原來滿身的傷痕血污全消失了，像沒出事前那樣。前面的人抿著嘴笑著，憐惜地望著她好一會兒，然後轉身，走向路的盡頭，一團眩目的五彩光暈。她使盡全身的氣力，想要喊住前面的人，可是張大了嘴卻沒有聲音，她掙扎著想爬起來，衝向前攔住前面的人，不料心太急了，腳步一個踉蹌，耳邊聽見一個金屬碰撞的清脆聲，眉心一陣劇痛，她的身子往前撲倒，眼前立即又是一陣闃黑。然後她發現她的身子飄浮在空中，一樣的藍天，但是並不特別耀眼，就是老老實實地一個好天氣的那種藍，往地面一望，是條長長的河堤。走下堤防的斜坡，兩旁是蔓生的野草，隱約有一條荒蕪的小徑可以走到河邊。河水很髒，渾渾地，土泥色還混著不可測的墨綠色，順著水流，河上不時有些垃圾飄過來，跟著垃圾過來的還有一個中年的女人，仰面浮在水上，及胸的長髮垂在胸前，她嚇了一跳，發覺自己仍在空中，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望向遠方，沿著河堤，往上一路到了盡頭，河水匯流另一條河，然後一起出海。再回頭，她看見了小時候模樣的自己，在堤上向河的源處漫步，她似乎認得這堤這河，但忘了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想著想著，一群鴿子迎面撞了過來，她急忙閃躲，卻還是讓其中一隻鳥擦到了右手。她一驚，立即從雲端墜落，稍稍定神後，她才發現自己撲倒在浴室冰冷的瓷磚上，右手腕很疼，像是扭傷了，她掙扎地坐了起來，不經意間摸到腳邊掉落的絲襪。 原來，那天二姐釘在牆上的鋼釘不夠牢，經過她這一晚來回的折騰，最後被襪子一扯，拉掉了。她扶著馬桶，坐了上去，吸了幾口大氣以後，左手摸摸眉心，黏黏濕濕的，流血了，可能是釘子彈跳時畫的。回想剛剛的經歷，她想應該只是腦中缺氧時的反應吧。不過，那些畫面卻令她有一種既害怕，又禁不住嚮往的感覺。現在她記起來了，國中的時候她家在河堤旁，寂寞無聊的時候她總喜歡順著河堤，往北走到盡頭，看河水匯流，想像河水出海離岸的樣子，河堤很長，一趟要一個多小時，來回一次一個下午就打發了。從此她找到了自得其樂的方法，那時她以為，那條河堤幫了她，再也不用依賴旁人陪她玩，現在回頭想想，或許未必。 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慶幸，現在的她還可以坐在馬桶上想著這一些無聊的事情，如果二姐把釘子釘得深一點牢靠一點，結果會怎樣呢？這次也許玩得有些過火，但也好久沒玩了，不是嗎？何必在意呢，一切沒事就好，就好了，就這麼安安分分地照顧二姐，彼此相依為命吧，不要想太多，就像合夥人常說的，當此亂世，能夠圖個溫飽就夠了，就夠了。她起身，摸黑準備打開浴室燈，不小心手一揮，玻璃台上已經燒完蠟燭的陶盤砸到了地上，沈重的一聲，碎了。 ● 收拾好浴室的殘局後，她用蓋碗給自己沖了一杯鐵觀音，帶回臥室，慢慢喝著一口又一口的熱氣，冰冷的手腳漸漸有了些暖意。她想，如果女作家的故事是現在出版，還會不會有那麼多崇拜的讀者？畢竟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紀，新世界有新的傳奇，新的故事，新的語言。甜甜總愛笑她是LKK，或許吧，是該讓位給新人類了。 過去的一年，年初到年尾，世界各地的氣候災難不斷，有人還搬出馬雅人的預言，說再兩年就是世界末日了。地球會不會毀了不知道，不過她住在這座像個碗的城市，半個月前就開始下雨了，一直下，沒停過，專家說再兩個禮拜看會不會好一點。（下）

童話很近。十三公里的前端 伸手。我們就可以把夢贖回 那些近距離的情緒。土地和雲彩 那些麻雀啄來的高粱成熟消息 那些上潮拍浪的浯江水呀 我們悄悄的藏收在課本扉頁 我們摘下的一枚星星在夜晚點亮 我們在看不見的自己追逐前進 歌詠。遠方煙雨迷茫的明天 世界如此的傾斜。混沌 許多的記憶都在夢裡逃亡 失序年代。窮和沉默的哭聲 戰火從我們安靜的年齡邊境輾去 血以及死亡在壕溝和防空洞之間流淌 我們赤腳競逐泥沼中的長大歲月 企圖在乾脊的土壤深植三餐 安身立命。地瓜和汗水澆灌的日子 在島嶼傷痕累累的疆界 在轟轟隆隆的劫後。告別傷痛 索尋。浸洗。往返回盪的曙光 童年很近。在十三公里的前端 伸手。我們就可以把夢贖回

  而有了健康的身體，對性的需求勢必更加地強烈。當壓抑多時的性得不到解脫與滿足時，她必須尋找外來的刺激，這何嘗不是人性內心自然的反應呢？在花螺單純的想法裡，與其與同村的已婚男人相好，讓人一輩子指指點點，還不如找那些來自大陸的單身老北貢較沒有爭議，尤其能碰到身體強壯又體貼的老王，更讓她感到窩心。但是，在興奮之餘，她也必須向李家的列祖列宗，以及臥病在床的戇牛說聲抱歉，她絕不是天生的花螺。   雖然多數村人不認同花螺的做法，甚至惡毒地說她「討伙伕班長」，而自己此生最大的過錯、最見笑的代誌，莫非是沒有遵守傳統婦女的三從四德，但這畢竟是不得已的個人行為，後果必須由她自己來承擔。因此，對於「花螺討伙伕班長」或「花螺大腹肚」的流言，她始終以平常心來看待，重要的是如何把孩子平安地生下，復把他教養成人，才是她必須去深思、去面對的問題。況且，她與戇牛並沒有生下一男半女，李家後繼無人讓她感到遺憾。儘管未出世的孩子是老王的骨肉，但戇牛卻是她的配偶，將來報戶口時必須跟著他姓李，老王必須坦然地面對這個事實。冀望來日孩子長大後，能李家王府兩頭兼顧，這種兩全其美的辦法絕對可行，故此，花螺並不感到自己出軌是一種恥辱，反而感到莫大的安慰。但願遠在天堂的阿嬤能保佑她，讓她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好延續李家的香煙……。   老王再怎麼想，也想不到能在異鄉異地，譜下這段戀曲。雖然他知道花螺是一個有夫之婦，自己在大陸老家亦有妻室，理應不能昧著良心與她發生姦情，而且還讓她懷有身孕，這是一件多麼不道德的行為啊！可是繼而一想，小阿哥長年臥病在床，已形同廢人，而小阿嫂除了上山下海擔負家的重責大任外，她那顆寂寞的芳心又有誰能給予安撫？而他長年過著枯燥乏味的軍旅生活，在不能反攻大陸回老家時，他多麼盼望能在這個純樸的島嶼成一個家啊！但是，以他上士炊事班長的微薄薪餉，加上居無定所，此生已是不能與不可能。想不到在他感到絕望的同時，竟能遇到這個標緻的小阿嫂，於是乾柴烈火、兩情相悅，極其自然地迸出愛的火花，還把他王家的一顆種籽，散播在這塊土地上，往後是否能開花結果，只有聽天由命了。然而，不幸的事終於來了，部隊駐防兩年的時間已到期，他必須離開這裡，隨軍移防到台灣，何日能重回這座島嶼則是未知數。   「小阿嫂，請妳相信我，我老王不是一個無情無義之徒。我會儘快地回來與妳相聚的。」臨別時，老王安撫她說。   「班長，我不能沒有你，你務必要快一點回來，別忘了我肚子裡有你的骨肉。」花螺傷心地說。   「回到台灣後，我一定會設法辦理退伍，軍隊已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地方，我的心全在妳這裡。」老王說著，從口袋裡取出一疊鈔票和一枚金戒指，深情地遞給她說：「這些錢是我近幾年來的存款，雖然只有區區幾百塊，但足夠妳買些補品補補身體。這枚金戒指是我從老家帶出來的，就讓妳留下做個紀念。」   「不，班長，我不能收你這些貴重的東西。」花螺猛力地搖著手說：「我不僅會照顧我自己，也會讓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只冀望你到台灣後，不要忘了我們母子。」  「小阿嫂，雖然我們現在無緣成為一對正式的夫妻，但我們的兩顆心早已結合在一起，比形式上的夫妻還要來的紮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