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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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安娜怔了一下,隨即恢復鎮靜,她不便多問,郭玉鳳也不便多說,兩人只打了個照面,郭玉鳳就跟隨散去的教友離開佈道所。萬大明的金蟬脫殼計原來只有三個人知道,現在變成四個人了。 □□□ 五月十三日(陽曆六月二十二日)那天,萬大明真的上了船,也真的出了海,那艘船是從廈門來的,回程時先到魍港載一批鄉親。來往海峽兩岸的貿易船,主要是把絲織品和瓷器運到台灣,把台灣產的蔗糖和鹿皮運回內地,載客是附帶的,尤其是拉回頭客,更具有相當程度的服務意義。親不親、故鄉人,貿易船回程時往北走一趟魍港(布袋附近),或往南走一趟堯港(茄萣),順便把鄉親帶回內地,是極其尋常之事。 當時來台灣的漢人,由結首招募的墾丁秋收後部份會回鄉過年,待來年春耕時返台;至於商販和獵人、漁民,通常不會羈留太久。福建發生戰亂、饑荒時,來台的漢人就會增加。﹝註﹞正因為人們來來去去,所以荷蘭人的人頭稅按月收繳,十六歲以上的漢人,不論男女,只要人在台灣,就得每月交一次人頭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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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天津一瞥
去年十月在北京,感覺逗留的時間太長了,便想到附近的城市蹓躂,一日便可往返的天津成了首選,還可一試快速的京津城際列車,只消半小時便可抵達該地,門票又不貴(人民幣58元),便在旅館櫃檯人員的指引下,于某日上午趕到北京南站,坐上了快速而又舒適的「和諧」城際列車往天津奔馳…… 身上帶有一張名片,那是12年前烏節路高峰畫廊舉辦「太行人、太行情、寫太行風」畫展時呂雲所教授給我的。這位當時在天津美院任職的宗親,以畫太行山為圈中人所津津樂道。馮驥才嘗言「他的畫有一種悲壯感……」。然而,多年沒聯繫,卻令我打消了找他的念頭。我身上也有他孩子的名片,這位年齡小我幾歲的宗親,來過獅城多次,也找我見面。但我最終也沒嘗試聯絡對方。心裡只是這麼想:就別打擾他人吧!何況晚間就回北京,還是自己一個人隨意逛逛的好! 走出天津站,心想這應該是不久前竣工的新建築物,正中是大時鐘樓,短針和長針正好重疊在12的位置上。天津站周圍寬敞,前方就是海河。雖然是正午時分,陽光炎熱地照射著,但仍然可見許多民眾坐在河邊賞景。有無遮蔭也許並不重要;是否為天津市民,或者如我為旅者也一樣不重要。沒來之前我「認識」的天津是和八國聯軍緊密聯繫著的。清末,積弱腐敗的晚清政權已搖搖欲墜,八國聯軍從海上開進來,在塘沽擊潰清政府的炮台而長驅直入北京城。 天津海河兩岸風光無限 我漫無目的沿著河岸向東走去。沒走幾步便是解放橋。橋的另一端則是近期建好的世紀鐘。循著河岸緩緩步行,行人道旁的男女情愛雕塑,數過去也有好幾尊,造型各異,栩栩如生,料想這應該也是開放後城市重建規劃的傑作。有老人在河邊垂釣,可以感覺這城市的步伐,相對于北京來說,是緩慢的、輕鬆的、悠閒的! 沒去細數,也沒去問天津海河上究竟有多少座橋!然而,我見過的這幾座橋,各具特色。天津曾是外國的租借地,其特色不僅反映在樓房,也展現在橋的建築風格上。而近年搭建的新橋,已和歐美大城市的毫無兩樣。四、五年前我在英國紐卡斯爾泰恩河上見過的那座千禧年橋,感覺和在天津這裡所見的這一座橋,似乎大同小異…… 走在河岸,周遭的環境已教人感覺到這裡城市脈搏的急速跳動。顯然地,它沒有壓迫感,就像海河裡的水那樣自由地流動,順暢得令人驚嘆這一片藍空是否也如此巧妙地配合。天津是跳躍生命的,也是讓人充滿新鮮感的城市。我在屋前的行人道旁,看到整排的市井小民在奕棋。這在熱鬧的北京也應該是少見的。在這裡,我又感受到了我腳下踏著的中國土地,因著城市的不同,市民的生活方式也有顯著的差異! 走進熱鬧的商業區,猶如北京王府井步行街的熱鬧教我怔住了腳步。古樸宏偉的建築物是現代名牌專店,打扮時髦的亮麗天津美女在我眼前不斷走過。但我也看到了一名殘疾人士,透過麥克風播放他那低沉滄桑的衷音。不遠處路旁剛好有個歇腳的長椅子,我坐在那裡憑吊這繁榮鬧市的不平等。還好,不斷有路人投入錢幣,奉獻愛心。一部分富裕了的中國人,畢竟不會吝嗇給予弱勢的同胞一些關懷與協助的! 中國大戲院的燦爛光芒 沒目的地拐入一橫巷,眼前亮著的是寫著「中國大戲院」的古老建築物。趨前才發現它上演的是京劇、相聲等民間藝術。中國大戲院是一座有著七十多年歷史,不僅是早年華北地區首屈一指的大型戲曲演出場所,時至今日,也是名角會聚,當代中國著名京劇表演者經常獻藝的劇場。它與上海天蟾戲院(現逸夫)、北京長安大戲院,是當年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品牌代表。 演出尚未開始之前,我匆匆地瀏覽了戲院裡展示櫃,約略了解中國戲曲文化發展所經歷的崎嶇道路,及中國大戲院在推動戲曲工作所作的努力。當時中國京劇「四大名旦」梅蘭芳、程硯秋、尚小雲、荀慧生等各派名家不斷到此登台表演;其他劇種名家名流也到此獻藝。櫃子也展示華麗的戲裝和頭飾,真不啻是一座迷你型的戲曲博物館! 後來回到北京,我和住宿的旅館經理聊在天津看京劇,這位大姐方才透露她是天津人。我說看過梅蘭芳的孩子梅葆玖在新加坡的京劇表演,她興致勃勃地告訴我說:「梅蘭芳視中國大戲院為全國第一考場,非常重視在這裡的演出。我聽父親說:1936年10月17日,也就是中國大戲院落成後一個月,梅蘭芳領導的梅劇團在此亮相。一連唱了25場戲,場場都是大戲。掀開序幕的是楊小樓、梅蘭芳的《長坡》:壓軸戲則是梅蘭芳、馬連良的《汾河灣》,場場都爆滿,可見梅蘭芳深受歡迎的一斑,也可看出當時人們對京劇如痴如醉的熱愛程度!」 她進一步說出中國大戲院的彪炳戰績,包括它不僅是中國各省市著名的京劇、話劇、曲藝、地方戲、交響樂、歌舞、雜技等藝術的表演場所,世界馳名的法國、俄羅斯、日本、美國等國外藝術表演團體也都競相來此獻藝。50年代以來,「第一屆全國戲曲藝術觀摩匯報演出華北地區匯演」、首屆「中國京劇藝術節」、「中國民族戲曲優秀劇目匯演」、「和平杯」國際京劇票友大賽、「紀念梅蘭芳先生誕辰」、「馬譚楊奚四大流派紀念演出」、全國京劇青年團陽新劇目匯演、全國「新苗獎」少兒京劇邀請賽等大型戲曲藝術活動也在此隆重舉行。 我對她說,我看的是陳春,還有李少華的表演。我對中國傳統戲曲雖然欣賞,但絕對是外行。她介紹陳春是當今很棒的表演藝術家,是國家一級演員、梅花獎獲得者。而王少華則是河北梆子表演藝術家王伯華之子、銀派傳人,也有很深的表演根底。 古文化街上重溫舊時夢 走出大戲院,夕陽殘照在北方古老的街道上。行行重行行,雖然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卻不覺得累。只是,岸邊各式各樣西洋風格的古建築固然漂亮,卻不能讓我揮忘這一段曾是外國租界地的屈辱。電影或電視節目裡,天津的過去是令人不忍回顧的歷史,始終教我們這些讀中國歷史的老華校生無法釋懷。 我邊走邊問路人,不稍久來到古文化街,它是天津的發祥地。古文化街全長580米,寬7米,兩旁盡是仿清式的建築,它以天后宮為中心,街內集文化味、古味、天津味為一體。踏步進去,街內近百家店舖林立,主要有傳統手工藝製品、古玩玉器、古書籍、民俗用品等。這裡沒有著名天津民間藝術的泥人張彩塑、楊柳青年畫、魏記風箏、劉氏磚刻等等專店。個人總覺得這裡像極了北京琉璃廠,當然少不了販賣各種小吃。只是那天我來遲了,所以儘管是周末的晚間八時,人群稀疏,已是好多商店和攤位打烊的時候了!我匆忙地在原訂的時間前,回頭到一間篆刻印章店前取走我訂製的一枚印章。 回頭說天津天后宮。自元代始,海河為漕船南糧北運沿運河直達北京的必經之地。元泰定元年(公元1326年),朝庭于海河西岸小直沽興建天妃廟,供祀天妃以求神靈護佑漕運安全。明永樂元年(公元1403年)重建,迄今已有700年的歷史,為天津市區最古老的建築,民間素有先有天后宮,后有天津衛的說法。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封天妃為天后,改稱天后宮。由于是皇帝下令建造,亦名「敕建天后」,俗稱「娘娘宮」,其位置在天津舊城區東門外與三岔河口西岸,天后宮坐西朝東,面對海河,建築面積達2500平方米。現存山門、牌樓、鐘鼓樓、前殿、正殿、藏經閣、啟聖殿等。正殿內「天后娘娘」塑像高2.7米,身披霞帔,頭戴鳳冠,四侍女捧印、抱瓶、打扇恭立兩旁;殿內兩側還陳列鑾駕一套。山門前有兩棵幡杆矗立,分別高25米、26米。 天后宮是天津現存最古老的廟宇,也是中國北方展示媽祖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歷史古跡,與福建莆田湄洲媽祖廟、台灣北港朝天宮並列為中國三大媽祖廟。天津天后宮與閩、粵、浙諸省及南洋各地的「媽祖廟」相同,供奉的是一位充滿傳奇色彩的宋代民女林默。相傳她是福建莆田人,水性極好,經常出海搭救遇難的人,故被后人尊稱為護海女神。 文化街店鋪售賣關于天后宮的資料顯示:天后宮最初為船工祭祀海神天妃,舉行酬神演出及聚會的場所。時間,每月初一、十五,逢年過節,香火非常鼎盛;每年農曆三月廿三日是天后娘娘的生日,這裡舉行「皇會」,表演龍燈、高蹺、旱船、獅子舞等民俗藝術,百戲雲集,熱鬧非常。為什麼民間的廟會被稱為「皇會」呢?相傳乾隆皇帝御舟途經此處,恰遇場面十分壯觀的娘娘宮廟會,停舟觀賞,並贈寶物數件以示嘉獎。由于皇上親臨參與,故名「皇會」,由此傳開,天津天后宮更是聲名遠播,聞名遐邇了! 1986年,天津民俗博物館在天后宮建立,宮內配殿則闢為民俗展品陳列室。天后宮無異是天津市發展的歷史見證,也是天津民俗文化的搖籃。從古文化街向南直走不遠便是鼓樓。由于天色已暗,這座古建築物我只能匆匆一瞥,未能詳細瀏覽是一大遺憾。據知,位于城中心的這座鼓樓,是在明弘治六、七年( 公元1493-1494年)才砌成磚城,略具規模。有人說,現在的天津市就是以鼓樓為中心,向四周不斷擴張而形成的,所以聲稱鼓樓是天津市的發源地。 我沿著海河回頭往天津站的方向走,河岸各種不同風格的舊時建築物,在燈光下閃耀著昔日的典雅色彩。我試圖放慢腳步,冥想自己走著的是二、三十年代的天津,回味著電影畫面上那一幕幕街景人物,但我很快地便清醒過來。是的,天津站已在望,我這一天的徒步天津,或者說海河文化之旅,誠然讓我走進了天津的歷史,但我也看到了新的天津市,一個繁華的現代化都會,正以快速列車的速度奔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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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in的幸福
最近在好友的鼓勵下,試著拾起塵封已久的筆,將一些生活中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但近年來早已不時興用「筆」寫文章了吧!兩隻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滑動,迅速的輸入你的想法,幻化成一個一個的電子檔案,二十一世紀的人如果不會這樣的技能,是遲早會被淘汰的。 這樣的話是我在苦苦哀求兒子幫我將我手寫的文稿輸入電腦中,兒子殘酷的跟我說的。可我習慣了用筆書寫,要我用鍵盤寫文章常讓我思緒當機,文思窒礙。我只有苦苦哀求他先幫忙,我有時間一定好好的練習打字。我這個從小個性叛逆,擁有獨立思想的兒子面有難色的答應了。 一開始我先在一旁唸給他聽,他再逐字逐句的輸入。可是他嫌這樣太慢,叫我將字寫工整點,完成了全文再給他,他說這樣比較節省時間。 令我沒料到的是,起初兒子只是像作業員般機械式的完成了任務,可是漸漸地在他看完我的一些作品後,還會提出些意見和想法,建議我可以潤飾那一個章節,修改某一個段落。我有時可以接受就修正,有時也會不置可否的提出我的意見,還會撒嬌的說:我是你媽耶,你那有我的人生經驗豐富,你不會懂得的啦! 這樣和兒子互動的畫面,是幾年前我絕對不敢去想像的。在他的飆風少年時期,我們之間不知有過多少次的磨擦衝突,彼此傷害的結果是,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交集,我們再也不會聊心事,就這樣母子之間都失去這段共同成長的寶貴時光。 但隨著他出外求學,一個人在外地生活,才真正的體會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的道理。偶爾他放假回家眼神眉宇間開始有了一種體驗世事的練達,和我說話也不再似以往那樣的尖銳刻薄。 最近他完成學業,在家賦閒等服兵役,我剛好藉機利用他的空檔請他幫忙。 讓我驚訝的是在這樣與他互相交流的過程中,我無意中得知了這些年來他所遇到的人事物,也看到了他心理的一些成長,彷彿我又陪他一起走過那一段我們一起遺落的時光。 這真的是我當初重拾寫作的興趣始料未及的,現在的我常常偷偷在一旁驕傲的看著兒子忙著幫我key in 文稿,珍惜感謝著擁有這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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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遺忘 拉一只憂傷的風之旅者 我在台北的街頭 流浪 受傷把所有的思念打包 在公車站旁 我等著啟程 川流的車潮 反覆吶喊著記憶的升調降調 吹著一管已的低音號 來往的生冷面孔 睥睨的齊瞪著我 對我的旅程產生困惑 請問有到「遺忘」嗎 司機一臉茫然 他說這站是「記得」 遺忘 或許是在下一站 ‧白晝黑夜 黎明 破曉的萬丈曙光前 你 把晨曦握成一把劍 日 鼓脹成一粒飽滿的象形 吟誦著凱旋的高歌 黑夜 是堅硬的磨刀石 太陽隱成沈默的牧者 我 以月光凝鑄拿破崙的滑鐵盧 切割生命的角度 用流星鑲嵌一首無言的詩 傾訴胸中跌撞的塊壘 你的白晝 我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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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五月八日那天(陽曆六月十七日),晌午過後,郭懷一從赤崁街回來,他沒打聽出林步雲、江天佐等人行蹤,卻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沈光武的弟弟沈光文,就要前來台灣。那天阿通伯外燴,就是招待沈光文派來的人。 沈光文曾經跟隨過福王,福王敗亡後,前往廣東肇慶投靠桂王(永曆帝)。他見永曆的小朝廷已無可為,決定到台灣投靠他哥哥,於是帶領少數親信乘船前往金門,託庇鄭鴻逵(鄭成功四叔)。清廷的浙閩總督知道了,秘密派人前去招降,沈光文婉言拒絕,就在這時,他的親信已來到台灣。 郭懷一說,沈光文身份特殊,來台定居必須先得到荷蘭人同意,沈光武就要給他弟弟辦手續了。聽到沈光文將要來台灣的消息,病尉遲和萬大明不禁心中一沉,這幾年大家都把希望寄託在永曆身上,沒想到他的大臣竟然灰心到想要乘桴浮於海!怎不教人為光復大業擔憂? 三個人慨嘆了一陣,思慮又回到現實,萬大明說出他的金蟬脫殼計,郭懷一想了想,也認為這是當下最好的辦法,於是一齣設計精細的戲碼上演了。 第二天(五月九日,陽曆六月十八日),郭懷一對郭宅上下宣佈,萬大明就要回內地了,郭宅上下,都為之欣喜不已。的確,萬大明就像掃帚星似的,他一住進郭宅,不尋常的事就接二連三的發生,特別是前天晚上的事,更使大家惴惴不安。他們老爺(郭懷一)來台灣已經十年,從來沒有人敢到郭宅撒野。 萬大明離開台灣的第三天(五月十六日,陽曆六月二十五日),通往赤崁佈道所的路上,幾個年輕漢子正在甘蔗攤前賭甘蔗,這是台灣特有的一種遊戲。一個紅臉漢子用刀面按著地上豎立著的一根甘蔗,爆喝一聲,豎刀猛劈,甘蔗破為兩半,攤販免費相送,圍觀的人高聲叫好。另一人接過一根甘蔗,正待要劈,忽然停止不動,大家的目光都朝著同一方向望去。 只見一名黑人僕婦駕著馬車由遠而近,車上坐著一位如花似玉的荷蘭少女,馬蹄得得而過,大家紛紛議論起來,賣甘蔗的攤販指著馬車說: 「大約一個月前,她就坐著這輛馬車到客棧去找那漳州人,我親眼看到的,當天那漳州人就被抓走了。」 「那漳州人命大,聽說來探親的,後來交保放了。」一名圍觀者說。 「聽說那漳州人武藝高強,還會點穴法……」另一名圍觀者說。 「碰上洋槍有個屁用!」另一圍觀者打斷前一人的話。 「聽說那漳州人和丹克爾上尉爭風吃醋,那小子才挨了一槍。」其中一人說。 「她是韓布魯克牧師的女兒,今天不知去幹什麼?」另一人說。 「紅毛姑娘嘛!」攤販吐口唾沫:「她還能幹什麼好事!不知又去勾引哪個男人去了。」 當甘蔗攤的那一夥人愈說愈難聽時,安娜的馬車轉了幾個彎,已來到一間屋頂上插個十字架的大棚子前,這就是赤崁的佈道所了。這天是星期日,她代父親主持禮拜。 當時荷蘭人的傳教對象以原住民為主,對漢人並不怎麼著力,這是因為漢人敬天法祖,在倫理綱常中安身立命,不大需要宗教信仰。荷蘭人看清了這一點,就把精神用在原住民身上。再說,當時台灣的漢人,男女老幼加起來才兩萬多人,而且不少人來來去去,並沒打算在台灣定居。不過荷蘭人還是在赤崁街建立了一座佈道所,經營多年,也吸收到一些漢人教友。 黑人僕婦把馬車停在佈道所前的一棵大榕樹下,安娜看到樹蔭下拴著一匹黑馬,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她在車上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下了車,黑人僕婦挾著手風琴,跟著主人進入佈道所。 佈道所內有幾排長板凳,丹克爾上尉身穿軍裝,筆直的坐在前排正中央,腰際懸掛的軍刀快要垂到地上。後面的幾排凳子上,坐著三十幾位教友,女的多男的少,那些女教友幾乎都是嫁給漢人的平埔番,她們大多在番社時即已接受基督信仰了。 在座的教友對丹克爾的出現不以為意,長久以來只要安娜代父宣教,丹克爾一定提前來到佈道所,坐在最靠近安娜的地方。大家也都知道,丹克爾不懂閩南話,他來「聽道」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況丹克爾和萬大明「爭風吃醋」的事,在座的教友早有耳聞。 安娜眉宇間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傷,她連看丹克爾上尉一眼都不看,就站上用幾塊木板架起來的講台,大夥也都站起來,黑人僕婦在台下拉著手風琴,莊嚴而祥和的聖樂從她指端流瀉而出,她彈了一會兒,帶領教友唱起聖歌,這時安娜注意到女教友中有張熟悉的臉孔,陡然間,她記起那人是誰了! 那人正是郭玉鳳。安娜知道,她來佈道所必定和萬大明有關,當下不動聲色,心中想著怎麼安排一種自然情境和她接觸。 唱完聖歌,教友們坐下,安娜開始用閩南語講道,大意是說:上帝賜給我們平安,大家本來可以心安理得地過活,可是有些人做了壞事,心裡就不平安。她又舉證說,耶穌被他的門徒猶大出賣,後來猶大心裡不安,就上吊死了。她說著,不時望望坐在台下的丹克爾,似乎在質問:「你心裡平安嗎?」 講完道,黑人僕婦又帶領大家唱了幾首聖歌,禮拜就完畢了。丹克爾走過去和安娜講話,她裝作沒聽見似的,低著頭走開,到近門口處和離開的教友道別。平時她講完道,都會和女教友閒話家常,今天她一做完禮拜就走到門口送客,的確有點不尋常。 郭玉鳳趁著安娜身邊沒人,抓住機會走過去,輕聲對安娜說:「萬大哥要我告訴妳,他沒離開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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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 赤崁行
轉眼間,安娜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片相思樹林後頭。萬大明正佇望著,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蟬鳴聲,循聲望去,只見一隻草蟬被雀鶯逮個正著,雀鶯展翅飛到門口的大樟樹上,啣著草蟬在樹幹上甩了兩三下,那草蟬就不叫了。這大自然捕食的一幕,使他陡然聯想起一個脫身的計策! 回到房間,病尉遲已經醒了,看到萬大明從屋外進來,問道:「兄弟,管家說有人找你,是誰找你?」 「安娜。」萬大明不能隱瞞。 「她找你有什麼事?能說嗎?」 萬大明只能據實以告,病尉遲瞪著他,眼神散發著疑惑和責難,半晌,才以惋惜的口吻說: 「兄弟,你應該讓她回去!」 萬大明沒搭腔,只望著病尉遲微笑。 「兄弟啊!」病尉遲又說話了:「要想成大事,這兒女之情就要看得淡啊!」 「我自信能夠兼顧。」 「兄弟!安娜不離開台灣,丹克爾就會想盡辦法害你,你要怎麼兼顧?」 「大哥,只要我回內地,問題就可解決了,您說是不是?」 病尉遲沒想到萬大明提起回內地的事。四月二十九日(陽曆六月八日)丹克爾來訪那天,大明提過要回內地,當時他發現來歷不明的江湖人物,所以不贊成大明回去。如今幾乎已可確定,那些人是韃子的殺手,狙殺的目標就是大明,所以覺得大明應該回去才對。想到這裡,他陰霾盡除,笑著對大明說: 「兄弟,大哥錯怪你了,你就回去吧!那幫人一旦知道你回去了,就會跟著回去,應該不致再為難我和你郭大哥,大家畢竟是老弟兄嘛。等他們走了,我和你郭大哥再想辦法把那批金子挖出來,交給國姓爺。我看只有這麼辦了。」 「大哥,我不是真的回去。」他神秘一笑,低聲說出才剛想出的金蟬脫殼之計。病尉遲一面聽一面點頭,萬大明說完,病尉遲一拍大腿:「好計!等你郭大哥回來,我們再好好商量、商量吧。」 □□□ 五天後,也就是五月十三日(陽曆六月二十二日),萬大明前往赤崁,搭上一艘駛往廈門的海舶離開台灣。送行的人雖然只有郭懷一和帳房萬金發,但郭宅上下前一天都知道了,萬大明早已成為赤崁一帶的聞人,消息迅速傳到相關人士耳中。 何斌聽到了,心中甚感寬慰,他和萬大明交往不久,但已成為知心的朋友;丹克爾上尉聽到了,認為既然情敵離去,心上人早晚會回心轉意;安娜聽到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天前才互許終身,怎麼說走就走?她覺得事有蹊蹺,可是斯人已經遠颺,要找誰問個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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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捕飛蟲的精靈
六月初,夏季的豔陽光芒四射,照耀大地,人們如在陽光下曝曬太久,都會頭昏腦脹,暈眩倒地。在鵲山土壁挖洞為巢的一群栗喉蜂虎,不懼烈日高照,正忙著獵捕飛蟲來餵養雛鳥。只見父母親鳥嘴裡叼著蜻蜓,或蝴蝶,或薄翅蟬,停棲在洞巢附近的枝頭上,鳴叫幾聲,然後再飛入洞巢內,將昆蟲交給雛鳥,幾秒鐘之後,又見親鳥自洞口飛出,再次到郊野尋捕餵雛的飛蟲,以滿足雛鳥毫無節制的食慾。父母親鳥的幾聲鳴叫,讓在洞穴內的雛鳥熟悉,便於認知父母親鳥的到來。 栗喉蜂虎的體型大小與白頭鵯差不多,但體形較瘦,而尾羽較長。體色背部為鮮綠色,腹面淡綠色,喉部栗色,有一道黑而寬的過眼線,眼睛棕褐色,嘴細長如劍,且為黑色。整體觀之甚為華麗,且其在空中的鳴叫聲,輕柔悅耳,常使聽者駐足觀賞。栗喉蜂虎的獵捕,以敏捷飛擊的方式為之,也就是用其長而尖銳的嘴,在空中攫取飛行中的昆蟲。牠是空中的捕快,飛行昆蟲的剋星。無論昆蟲在空中飛行有多快,或多刁鑽,都逃不過牠那視覺敏銳,飛行快速的捕捉。栗喉蜂虎在金門的分布,除不見於城鎮如金城、沙美和山外新市等的上空外,全島各地的鄉野都可看到其蹤影。牠們時而在空中飛舞、鳴叫,時而停棲在枝頭或電線上,為金門夏季的空中,增添舞動而美麗的色彩。 栗喉蜂虎是金門的陸棲夏候鳥,通常於4月中旬抵達,9月初離去。牠們冬天在那裡越冬?海南島、中南半島或更南的赤道地區,目前尚無明確的事證,來證明在那裡越冬。金門的陸棲夏候鳥,除栗喉蜂虎外,還有杜鵑科小杜鵑、中杜鵑和四聲杜鵑等3種,以及家燕和大卷尾,種類不多。這是因金門的地理位置,在北半球的低緯度地區之故。北半球的緯度愈高地區,夏候鳥愈多。夏季來金門的鳥類,目的自然是為了繁衍下一代。栗喉蜂虎在土壁上挖洞為巢,據台灣大學森林環境暨資源學系袁孝維教授和其學生多年的調查研究,證實栗喉蜂虎的繁殖過程,有託卵寄生的現象,也偶有「幫手」參與撫養雛鳥,這是鳥類繁殖較為特殊的一種行為。不過這隻「幫手」與受幫助者的關係如何,則尚不清楚,牠們是叔伯、姑嬸、兄姊或僅是鄰居,目前還無法證實。 栗喉蜂虎在金門的生活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白天在鄉野四處活動和覓食,飛行輕巧而靈敏,有如空中的舞動精靈。晚上則集中在幾棵大樹上棲宿,因而每年都有幾處夜棲地。觀鳥者可以利用傍晚時刻到其夜棲地觀察,見一批又一批的栗喉蜂虎陸續返回樹上,並相互地鳴叫著,直到暮色低垂至黑暗,才沉靜下來。栗喉蜂虎在金門的族群數量,依據金門野鳥學會會員分批於暮歸夜棲地的估算,每年的數量都在4000~5000隻,顯示目前金門的自然環境條件良好,頗能適合栗喉蜂虎的生存。然而,也有人擔心金門的經濟發展,環境的快速改造,對栗喉蜂虎的生存,產生潛在的威脅。 夏季的舞動精靈,只是對其飛行中鳴叫和動作敏捷的一種讚賞。若從另外一個角度審慎視之,栗喉蜂虎每天捕食大量的昆蟲,在維護生態平衡的功能上,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實可稱之為自然環境之寶。此外,因台灣沒有這種鳥類,每年夏天也都能吸引許多台灣的鳥類愛好者,前來觀賞或拍攝。牠自然是金門地區學生戶外教學的可貴教材,也是金門的重要鳥類資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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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張福美‧為金門打造世博夢想
這群人隱身在不同的角落,成了流浪台商;他們真實的反映台商的另一種生活,是大時代故事中一個渺小的故事,見證了這個世代、兩岸經濟快速變動下的真實現象,他們隱身的面貌與身影是寂寞、模糊的,而背後的故事版本特多,同一的是落寞的失敗。 張會長提起「海峽西岸經濟區」的發展歷程,從最早的「對外開放,協調發展,全面繁榮的海峽西岸經濟區」構想,持續進展成「以福建為發展,與海峽對岸的台灣完成區域經濟整合和經貿一體化」目前盛大的規模。他說:「以前臺商往大陸投資發展,較集中在長三角、珠三角,但現在兩岸交流愈趨頻仍,海西經濟區的建立,帶來了下一波兩岸經貿合作與發展的新課題。」 這與我後來閱讀到的資訊:「海峽西岸經濟區北承長江三角洲,南接珠江三角洲,是大陸沿海經濟帶的重要組成部分,且東與台灣一水相隔,具有對台交往的獨特優勢,海峽西岸經濟區的建立,不但具有經濟意義,也具有政治意義……海西經濟區可作為兩岸交流合作的先行平臺,並以此為基礎,推動兩岸的合作交流向更廣範圍、更大規模邁進。」相映成一個完整的畫面,我也就更加理解張會長何以特別關注此議題,何以把它和金門的未來連結在一起。 聽聞張會長即將在世博會時推出「一步一腳印──發現新上海」的專書,我問那書的內容,他說涵概有上海的里巷故事、兩岸青年創業故事、改革開放後80及90年代的上海人、新台灣人血淚創業史、老兵及台商的探親故事與心聲、還有上海的食衣住行育樂等,都將一步一腳印的被記錄下來,我想張會長之所以想要完成這本紀錄式的書,應該也是他會長身份延伸出來的一種責任、使命感吧,這本書將是一種提醒,關於現代社會的各種面貌、一個人走過的人生路,在上海這極速發展的都市,一個眾人嚮往、想要在此築夢、圓夢、想要功成名就、名利雙收的大都市,不切實際的、起起落落的人生,必然有成功的、失敗的、一時風光、最後卻一無所有的,在這五光十色的大環境裡,每個人不僅戴上一付面具而已,幾乎更像變形蟲一樣跟隨著周圍的色彩不斷的在變化;所以那些緣起緣滅的故事,在這裡也興旺的演出,天真的、虛偽的、愚昧的、幸運的、倒楣的、不切實際的,就像走馬燈一樣搬演不停,而每一部車子走下來的人,身上都有故事,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一切都正在籌劃運轉中,世博會如此,生命中的每一個日子也是一樣。 雖然「一步一腳印──發現新上海」書中沒有金門的腳印,但相信不管張會長的腳蹤走得多遠,金門的烙印都是他最深刻的,這些腳印存在很早很早之前,也會延伸到很久很久以後,而他他豐富的生命經歷,是從一個小島開始,張會長說:十五歲之前在家鄉金門的生活是艱苦的,每天撿牛糞、撿砍木麻黃當柴燒、穿破的一雙軍球鞋,腳丫指頭都外露了,還是得穿著走三十分鐘的路去上學,遇有假期就得四處去賣油條、冰棒,協助家裡賺錢貼補家用,夜裡還得送貨到軍中的福利社、軍中樂園……因為他排行家中老大,長兄如父,兄弟姐妹七人都得靠他拉拔長大……但這些艱困並未在張會長身上留下粗礪滄桑的痕跡,相反的他氣質風度翩翩、特別俊帥優雅、舉手投足流露的質感只會讓人把他和優渥環境連結,很難相信他來自戰地、經歷過一段貧脊艱困的歲月。 但張會長脫胎換骨的轉變,其實都可以從他十五歲後的許多特殊經歷銜接起來。他十五歲時入士官校、進三重憲兵專科學校、從108人挑選9人入官邸者,他是其中之一,從此展開一番特別的人生經歷,而沿路走過來的非凡際遇,他說艱苦的部份正好淬礪心智,金門八二三戰役的洗禮正好孕育忠貞,而這一些都得感恩家鄉金門,沒有金門就沒有現在的他,以及延伸走出來的兩岸之路,目前在上海擁有的一片天空。 在完成上海腳印的紀錄之後,張會長說也許再過幾年,他可以寫一本:「我在士林官邸」,把陪侍在總統身邊的真實故事寫出來,他說在一般人眼中,有關總統的生活是充滿了神秘,是獨家第一手資料,但對他來說,他真正想追記的是生命中感人、思古的一面。這樣的觀點想法,應該和他是金門人,所以從眾人中被精挑而出進入官邸一樣,那是屬於天賦性格上的忠貞,不是後天刻意栽培出來的。 經歷過豐富歷練,漸漸走向個人更重視的價值選擇的張會長充滿熱誠的說:「為兩岸交流是我唯一強烈的使命感」,總是持續在推動新案,把自己定位在為兩岸人民服務、當義工的張會長說,他正思考在台成立一個「中華兩岸農業科技旅遊促進會」,這是他跑遍大陸250個城市的總結,因為接觸過的幾百個市、縣長及旅遊、經貿、文化局長均熱烈表態,希望能來台考察,促進交流、共創兩岸商機;他說這促進會將可連結台灣各縣市農會,把台灣優良水果、有機蔬菜、優種原技術引入中國,相互交流,把農產漁業推進加工、台灣休閒農莊概念引進中國,再接引大陸各縣市赴台自由行,這樣雙向實際交流,將給兩岸人民帶來無限助益,他希望能夠圓這個有意義價值的夢。 而如何讓夢想順利圓夢呢?這應該也是眾多台商赴大陸發展的終極目標,張會長以他一個過來人的經驗說:只要不迷失、就能維持生命的尊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經營人生及事業的方法,但仍有共通的法則,那就是理性、自律、精準的看清局勢,而這一切都是要學習,堅持、累積的,真的沒有捷徑可循,也沒有隨手可撿拾得來的幸運,只能靠自己努力。世界何其大,空談是沒有用的,只要抓緊時機,不隨波逐流,每個人都是一條美麗的魚,也可以是天空中的星,所以他在自己的網站「移動星球」裡陳述說:「我的移動星球記錄著我的生命旅痕,從戰地金門出生,經歷過烽火歲月,輾轉福爾摩沙之島的諸多歷練,再前進大上海,生命之河越流越長,一步一腳印的前進,洶湧的江海不乏肥碩的大魚,誰才是佈網成功、豐收的人呢?人生偶然與巧合的經歷,恰似一顆移動的星球,願從立足上海、望遠世界的觀瞻中,萃取一番過來人的經驗與眾分享。」 金門成長的背景,士林總統府官邸延伸出來的成長故事,走過台灣海峽,延伸向大上海的路,張會長一路行來的記憶旅痕,比許多人精彩、豐富,他關心著家鄉金門的發展方向,努力運籌新企畫,想把金酒及地方產業推向2010上海世博會,推向全世界,推向所有聽過、走過、想要到達的遠方,也推向人生最後的堅持,這是一條眼前實際的路,也是一捲快速轉動的影片,播到最後時,勢必也要翻轉出更新的命運,這是透過思考的抉擇,瞻望的前景不單牽繫著張會長,也牽動著所有台商的心思,它是兩岸共同的願景。想要認真實踐理想,就得與時俱進的開拓未來道路,而懷抱在胸、緊緊圍繞著加快發展的主題,也形成了我們自己內心堅持的一個完整計畫。 當金酒廣告在北京、廈門密集推出,張會長私下感慨說道:「讓金門高粱在兩岸飄香當然很好,但廣告太密集了,效果反而打折扣,浪費了公帑,至於上海現存的小經銷商,因為人脈有限,通銷路也欠佳,真是可惜啊,金酒公司應該趁上海世博會努力進駐上海,也可打擊假酒,因為大陸人也分不清孰真孰假,每次看到流入市面的金門假酒,真是深感痛心啊」! 關於家鄉金門太過保守、錯失許多發展機會,張會長當然明白那是過去軍事緊箍咒的餘毒,束限了金門的建設與發展,然後他提起:「金酒中華郵政網、郵務處長已上門拜訪大陸郵政集團了,台灣鳳梨酥、高山茶,及大陸杭州絲綢、大紅泡、雲南普洱茶都在明年宅配到家了,金門太慢了,京福高鐵,造價5078億,工期四年,計劃將更多條高鐵連結,合肥至福州段已啟動開工了,金廈大橋,第一機會早流失了,可憐的金門鄉親,註定要被邊緣化及孤立了,看來也只能自救、自主,才是金門鄉親之福」。 當上海的夜景越來越耀眼光亮,樓層越築越高,金門家鄉呢?老屋越來越舊越矮、只有高粱酒經得起考驗,越陳越香,所以如何把金酒推向上海,張會長也增多一份關懷的心思。 透過鄉親張福美協助,讓金門得以在2010世博會上展露豐華,我在參與的過程中,清楚看見了張會長的期許,那就是:為金門量身訂製、打造新形象,型塑金門「戰地」特殊印象的代表,讓金門成為世博會商展最光耀的亮點。再順勢行銷金門旅遊,打造浯島新風情,接軌國際視野。讓金門獨特的戰地特色,帶動國際觀光產業的發展。並在主力行銷金酒之外,也加入金門在地產業及美食,創造多元行銷的絕對優勢,關於這博大的計畫,張會長提出了許多寶貴的想法。 身為「台灣(香港)上海台商聯誼促進會」的會長,張會長得掌握第一手、最快捷的資訊,瞭解每一個投資環境當地的獨特人文歷史、自然風光、引導感興趣的投資者進行各項開發、資源利用;而市情、投資環境和產業方向的連結,也得搭上大陸最新的管理辦法,瞭解各項投資的限制是否修正、有所鬆綁、大幅鬆綁,充分照顧到台商的心理,才能避免產生困境與盲點,而這些也都是金門人應該具備的視野觀點。 當我在進行這篇專訪時,有別於過去我針對一個人物的專案書寫,我寫得有點慢、也有點辛苦,因為它不是在寫一個人而已,也在寫一個環境、時代的變化,以及它未來可能的發展,包括人在這時空中的掙扎和蛻變,所以我在書寫過程中得不斷吸收、學習、消化,那些我不清楚、明白、熟悉的東西,特別是牽涉到兩岸、政商、世界局勢發展的部份,我常都得停下筆來思考,一點一滴凝聚知識,把感性與理性相融合,再回頭思索島嶼可能包容的方案,一步一步掙脫困境,接受新的轉化。 當我準備要返回家鄉,嘗試把「2010年上海世界博覽會──金門主題館商展企劃」一案更落實的推動時,聽說上海下雪了……那雪花是天空中沒有界線的雲朵,飄過山也飄過海、飄過記憶也飄過夢想,我相信,在我書寫這篇專稿的時候,那些從金門蔚藍天空飄走的雲朵,也會飄到上海的天空,變成一朵一朵的雪花,輕輕巧巧的飄落下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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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何斌說完,回身擊了幾下掌,一位長隨模樣的壯漢挑進來兩簍果品,何斌對萬大明使了個眼色,大聲地說:「我是特地來給你送水果的。一簍蓮霧,一簍檨仔(芒果),都是內地吃不到的。」﹝註﹞ ﹝註﹞:荷蘭人引進的水果有蓮霧、芒果、番茄、釋迦等。芒果原產印度,明嘉靖年間自爪哇引進。康熙五十八年(一七一九),福建巡撫呂猶龍曾獻皇帝臺灣「番檨」。番茄原產美洲,荷蘭人引進做為觀賞植物,日據時才普遍食用。釋迦原產熱帶美洲,荷據時引入,起初稱為番荔枝。鳳梨是否由荷蘭人引進尚待考證。 萬大明聽出何斌的言外之意,會心的笑笑,他知道,何斌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正來意。萬大明突然覺得:這何斌年紀不大,看起來直率、開朗,其實相當不簡單啊! 何斌剛帶著長隨離開,管家急步走進來,在萬大明耳邊說了幾句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萬大明,臉上霎時現出複雜的表情,他定了定神,吩咐管家進屋叫醒病尉遲,急忙向三合院的前進走去。 第十一章 一六五一年四月十三-十四日 西南風,晴。根據密報,兩三天前有一艘戎克船來到魍港,向中國魚民收取年稅。…十五日,西南風。派出一名助理和四名士兵到魍港調查此事。…十六日,西北風,多雲。戎克船遭我方拘捕,發現實際情況比想像嚴重,…他們是國姓爺派來的,根據其父一官(鄭芝龍)所取得的權利,向魍港漁民收稅。…二十一日,西風,晴朗。議會一致決議,致函國姓爺,制止收稅行為,並歸還二十六年來所收款項。…六月二十三日,西南風,天氣如昨。收到國姓爺回信,如不釋放戎克船,他將使大員的貿易完全停頓。六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南風,天氣良好。決定釋放前來收稅的戎克船,但不許裝載任何商品回去。──《熱蘭遮城日誌》 萬大明快步走到三合院的前進,只見門口站著一名蒙著白布巾、頭戴斗笠、身繫粗布圍裙、手腳套著護套的高挑赤腳農婦。萬大明正感到疑惑,那農婦微微掀開布巾,露出兩顆碧綠的大眼睛,萬大明萬萬沒想到,安娜會以這種裝扮來找他! 當管家說有位洋姑娘來訪,他就想到是安娜,來到門口,看到的卻是名農婦,他以為安娜在院子裡,正要到他處尋找,那兩顆碧綠的眼睛給了他答案。 「姑娘!」這一聲呼喚,蘊含著無盡的驚喜。 「大明!」這一聲呼喚,聲調卻如訴如泣。 安娜喬裝而來,顯然沒有太多時間,她語調有些急促:「大明,有件事要你幫我決定。我父親要把我送回荷蘭,你同意,我就回去,你不同意,我死了也不會去。你說我要不要回去?」 萬大明明白,安娜要他表明態度,而且要他立刻決定。萬大明行事一向慎重、內斂,但安娜對他有恩有情,如果拂逆她的情意,豈是大丈夫行逕!當下略無考慮:「我要妳留下來!」 「大明!」從蒙面的白布巾裡傳出哽咽聲:「神一定會讓我們在一起的。」 「姑娘,我萬大明今生非妳不娶。」他的語調堅決有力。 「我也是。」 「姑娘,不要這麼說!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台灣。」 「要相信神!」安娜再也不能自持,她幾乎要撲進萬大明的懷裡,但理智告訴她,在此多待一會兒,自己的心上人就多一分危險,他強忍著激動,毅然轉過身去,萬大明這才注意到,為了掩飾白晢的皮膚,她的腳上塗著汙泥。 望著喬裝的安娜赤著腳一步步走遠,萬大明心中不忍,他意識到,安娜一定面臨極大的壓力。韓布魯克牧師要送女兒回國,莫非為了避免丹克爾上尉的糾纏?韓布魯克為人正直,在漢人社會口碑極佳,他遭丹克爾誣告,要不是安娜說服父親出面營救,恐怕早已死在吊人柱上了。他挨黑槍的內幕韓布魯克也一定知道。這樣看來,韓布魯克送女兒回國,是不願看到類似的事再度發生吧? 然而,萬大明又想:死生事小,如果為了自己的安全讓安娜回國,還算什麼大丈夫?他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自豪。他明白,他正面臨著兩股敵對力量,一股是丹克爾上尉,一股是韃子的殺手。後者只要自己的槍傷再好一點兒,自保應沒問題;前者就像無形的鬼魅,只要他留在台灣,就隨時可能遭其毒害。他又想到何斌的告誡,他留在台灣,可能殃及郭懷一。然而,如今答應了安娜,哪能輕言離去?思前想後,當真是羝羊觸藩、進退維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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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雷區的小徑上
傳說中的古寧頭北山斷崖,一直是我追尋童年記憶的一處神秘地,多年夢中的盼望終於實現!車子蜿蜒在崎嶇不平的鄉間產業道路,兩旁的高粱田隨風搖擺,金色的麥穗在夕陽下閃耀光芒,讓我回到童年與家人在高粱田工作的景況,一區區的高粱田,一條條狹隘的產業道路,長得一模一樣,要不是熟識者的帶路,如此偏僻的濱海小路是無法憑藉地圖指示而到達的! 打開車門,冷不防被車外的強風反彈回來,深秋的海邊風有些凜冽,吹得我秀髮亂飛,衣襟揚起,終於來到了目的地─古寧頭北山紅土斷崖,這是古寧頭戰役的遺址紀念地,出海口外一大片淺灘海域,為古寧頭村民靠海維生的石蚵田,近幾年被列為「鱟」的保育區,是深具觀光發展潛力的景點。我站在斷崖上,遙想60年前的古寧頭戰役,彷彿一千多名共軍在崖下繳械投降的場景再現,歷史有了今天的定局,但我在乎的是它曾經是我童年追隨母親下海採蚵、撿貝殼、拾海菜遙望的區塊,卻在歲月的更迭中慢慢被遺忘,如今重回舊地,以觀光客的姿態再次遊歷,前塵往事一幕幕,在我胸膉中湧現。 站在崖頂,有種壯闊悲涼的美感,我想到易水的荊軻、烏江自刎的楚霸王,以及曾經有過的生活經歷,在這天高水闊的斷崖上,我讓思緒任意馳騁,忽古忽今、曾經和未來交錯,這是很特殊、微妙的感覺和經驗!尋尋覓覓四周的景致,那些曾經有過的熟悉感慢慢回來,那位抵不住島形東風撼動的小孩,緊緊抓住母親衣襟的小女孩、跌坐小徑的小女孩通通回來了!我小心翼翼的走在小徑上,四周圈上鐵絲網的圍籬,斗大紅字「雷區!勿近!」刺眼的逼視,原來30年前的雷區到今日未曾改變,我和它如此接近,卻又戒慎恐懼的保有數寸的距離,人說距離就是美感,此刻的距離有些嘲諷,那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疏離感啊! 童年的家鄉,活動範圍被侷囿在小小的範圍,父母、老師、長輩耳提面命,陌生的地方不能去,亂跑亂闖是會被政府抓去關的,長大方知金門地雷處處,危機四伏,大人的恐嚇都出於善意!我們唯命是從的不知道自由的可貴。記得有一次,村中的牛隻誤闖雷區,轟然一聲巨響,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牛肉掛了滿樹滿地,難聞的煙硝味充斥著空氣,慘不忍賭的畫面讓我連做了好些天的惡夢,甚至連窮困人家夢寐以求的牛肉也不忍再吃;鄰家大叔、隔村大嬸誤觸雷區受傷的訊息時有耳聞,我是聽雷生畏,哪有勇氣去探險呢?因此生活的範圍僅止於住家和學校,偶有改變一定是跟著大人行動,是名副其實的井底之蛙,卻是單純的不受污染! 再次走在雷區的小徑上,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歷史已經塵埃落定,雷區會漸漸清除,出土物將幻化成一把把光亮銳利的金門鋼刀,我依舊尋找我的記憶,那些陳年舊事,一件件、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