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桌上電話鈴又響了！我拿起話筒，聽到是何暢的急促聲音，他問我剛才上哪兒去了？我反問他什麼緊急事情？何暢告訴我：童沐人服大量安眠藥自殺，目前正在耕莘醫院急診室灌腸急救。他說：「我實在離不開，丁紅在醫院，你趕快去吧。如果再耽誤的話，恐怕來不及了！」 　　我把這件事轉告余敏，便下了樓。 　　坐在計程車上，心臟噗噗直跳。童老自殺，是我料想不到的事。他的胞兄佟琦在石寨跳海自殺，乃是受到政治迫害，患有精神分裂症；童老只是有輕微憂鬱病，他向來曠達樂觀，不忮不求，婚後生活幸福，卻為啥走上這條路？實在讓我百思不解。 　　我耳畔朦朧間彷彿聽到佟琦講話，他的悅耳響亮的青島口音，像古典樂曲。他朗誦《漢書‧司馬遷傳》：「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財。」他轉頭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字，財與裁。「這兩個字相同，顏師古作過註解。」他繼而激昂慷慨地說：「當一個人受到莫須有罪名時，可以自殺，作為無言的抗議。生與死只是一念之間，阿Ｑ被綁到刑場，還哼著紹興戲，咱們怕啥！」教室同學哄堂大笑。 　　走進急診室，發現丁紅、倪蘭坐在一張病床旁。童老嘴上戴著氧氣管，正昏迷地躺著。 　　「他怎麼樣？」我問倪蘭。 　　童老服下大量安眠藥片，經過灌腸搶救，可是脈搏極弱，必須等候一定時間的觀察，才知道能否脫離險境。倪蘭卻很冷靜，她低聲告訴我，童老蓄意自裁，已在半年之前。大抵中秋節促使他走上這條絕路。 　　他中午吃東西沒有？ 　　吃了十五個牛肉餃子。一罐冰糖燕窩。 　　我們三人在醫院聊了一會兒，倪蘭催促丁紅回去，然後才從皮包內取出一封信，那是傍晚將童沐人送到急診室，在他袋內發現的。童老寫給我的「遺書」，首先說明當初把我帶來台灣，是他的一片愛護之心，但是這種行為到底給我帶來喜劇或悲劇，他始終得不到答案。他對於前妻改嫁、兒子忤逆不孝感到悲傷，「這是時代的悲劇，我不怨天尤人，只得抱憾終身。」童老說，他在台灣只有兩個親人，一是倪蘭，二是李彥，因此他懇託我按照他的意願，將他骨灰灑到台灣海濱，讓他死後的靈魂，依然偎倚著這座春天的海島。   童老在這封「遺書」中，暴露出一件石破天驚的秘史：

親愛的老公「離昏」了，所幸，下堂妻「不是我」！那他「離啥昏」？啊，他離的是他那已「結縭」三十八年，每日形影不離，朝夕相伴，有事沒事就猛親嘴的「香妃」煙妹妹是也。 小時候，我不認識香煙。長大後偶爾才看到老爸抽煙。可老爸沒「煙癮」，他從來未曾買包煙「放在口袋裡」三不五時拿來慢慢抽，他抽煙都是別人請客，隨手遞上一支時，他才「吞雲吐霧」一番的。而且，老爸從來不在家中抽煙，因為老媽嫌「煙臭」，又說那是「壞行為」，教壞大小小孩。所以，我生長的環境裡是完全「沒有煙害」污染的「清淨空氣」。   上班時，我的男同事們也很少抽煙，但他們都「好賭」。每當站長返台休假時，他們都在宿舍「聚賭」，只留一人在辦公廳看守，有時甚至高唱「空城計」，因為那人也「不甘寂寞」地跑進去「看賭」。反正，「厝內無大人」，站長休假，大家也好好輕鬆一下，跟著放大假。 同事有時賭一把後就把當月薪水給賭掉，這讓我瞠目結舌。賭，贏的是花花綠綠的鈔票，輸的也是花花綠綠的鈔票，但好賭者在錢財「來去之間」，絲毫不以為意，這令我「深惡痛絕」，暗暗發誓千萬不要嫁給「好賭之徒」。我與老公是「相親」認識的，是我那熱心腸的姐夫「鄭校長」做的媒。初交往時，他都「安份守己」的在我家陪著我們「看電視」，從沒見他「抽支煙」過。 後來，我無意中發現原來他在踏入我家門前，就先在巷子裡好好「吞雲吐霧」享受一番，直到熄了煙蒂後才慢條斯理，一副「完全沒事」的大喇喇地進門。因之，丈母娘和我完全不知道他老兄「會抽煙」。 發現了「真相」的我，想著：男人會抽煙也還算「正常」吧，抽煙應該不是什麼大事，總比同事那「十惡不赦」的賭博癖好來得好吧。 婚後，我才「又發現」我那外向、活蹦亂跳的老公，根本不是我這微不足道的「弱女子」所能號令、掌控的。他個性豪放，非常「阿沙力」，雖然「其貌不揚」，但「人緣奇佳」；他「五湖四海皆兄弟」，上至縣長下至清潔工，他都可以「熱情哈啦」；親朋好友有事沒事「都愛找他」，下班之餘、週休二日找他泡茶開講，找他去飆歌，找他去方城之戰，開放小三通後，找他結伴去大陸……。總之，他「節目多多」，是個「分身乏術」的大忙人。他上班做「公家事」，下班「做私事」，應酬之多常讓我「獨守空閨」「望眼欲穿」地等待他的身影「歸來」。            我常慨嘆著對他說：「你比縣長還忙，我從來沒有『擁有』過你這個丈夫，你是屬於『大眾』的（和大眾診所無關），屬於你那一票酒肉朋友、狐群狗黨……。」生氣的我，連帶地損損他的一幫哥倆好，個個都是「寶」的好兄弟。 老公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他的人生觀點是「做人要活得快樂，千萬不要虐待自己」，是十足的「享樂主義」者。因之，有酒當歌，有樂當享。他才不要像我「苦行僧」似的，在生活中不斷的被歷練，苦苦「修行」。 所以，千萬別和他談啥「修身養性」，別要他陪妳「散步壓馬路」，別約他陪妳看畫展，聽演講、看戲劇表演……，這些他通通沒興趣，通通做不到，他會說：「叫寶寶（小女兒乳名）陪妳去。」這讓我心情鬱卒，「傷很大」。天啊，婚後我才「漸漸發現」他的本性，原來我們之間「差很大」，而且不是普通的大，是「超級超級的大」。至理名言「愛情是盲目的」，果然不錯，我被狠狠地打了一記悶棍，栽了個筋斗倒地不起…。 愛玩樂、極為「享受生活」的他是「老外、老外、老是在外」，我和三個孩子「相依為命過生活」。我要上班、要做家事，日子也夠忙碌的了，如果還要擠出很多心思來搭理他，只會是越來越忿恨不平而已。既然完完全全沒認何本事管得住他，只有任他「自由高飛」，愛飛多遠、愛飛多高，一切悉聽尊便。 年過半百之後，他不知是受了啥感召？還是熊熊一時「被雷打到」？他竟「慢慢轉性」了，先是說喝酒好難受，不好玩，不喝了！開始「謝絕」所有的應酬，大小飯局通通不去，十條牛也拉不動他。後來，對前往大陸這後花園也降溫「退燒」了，他的兄弟再約他去「消遣、舒壓」時，他也一口回絕了。我想，應是什麼把戲什麼齣頭他都玩透透了，再玩下去自然「索然無味、無趣」，能再有啥新鮮的？ 所以他大方的「吐露真言」說：「唉，現在連女人我也不愛了。」說得真坦白，真是坦白得太可愛了。原來老公「吃喝嫖賭」玩樂「多年」（非多年國小），最後的心得與總結論是「野花那有家花香？」野花之香濃郁短暫，怎比家花清香久遠？俗諺亦云：「外面的女人是要你錢的，家裡的女人是幫你存錢的」。可偏偏很多男人不信邪，紛紛搶做「火山孝子」，甚而冠冕堂皇說「人生苦短，追求真愛」。殊不知「女人的青春在臉上，男人的青春在口袋。」有些「真愛」也在於你口袋「曼尼」的多寡啊！就像電視上說的，男人只要「口袋夠飽」，八十歲了一樣有人叫你「哥哥」。 坦白說，老公是很愛玩，但他是「老船長」，玩歸玩，自我拿捏之間有個分寸，所以「不會暈船」。在「過盡千帆皆不是」後，他亦知曉倦鳥歸巢「該收心了」。 我對他說：「娶到我這麼個『高度忍耐力』優秀優質的『壁花』老婆是你家三代燒好香，要是別人，沒早早離婚也紅杏出牆了。」夫妻是兩個個體，如果無法「包容」另一方，很難有好下場。 電視上有個廣告「你要的窗簾『在隆美』」。現在迷途知返，「回歸家庭」的老公也知道「他要的快樂『在家裡』」，只有家才是他最幸福快樂的安樂窩。 現在家中時時可「看到他」了，我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欣慰。回首前塵往事，我這「深宮怨婦」獨守冷宮二十多年，比起苦守寒窯十八年的王寶釧，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幸老天開眼，「總有一天等到你」，讓我和「寶姐姐」一樣，後半輩子不再孤單。 但是，天啊，一個原本家裡坐不住，天天往外跑的「老外」忽然之間變「宅男」，除非真的有事外出，否則他就天天蹲坐在家裡和我眼瞪眼「相對望」。我看現在熊熊「不能適應」的變成是我。 親愛的老公乖乖做「宅男」，每天都給我「宅在家裡」。可問題來了，那就是他的「抽煙大事」導致家中「烏煙瘴氣」的嚴重「空氣污染」。 據他「坦白招供」，說從國二時就因同學慫恿下「好玩、好奇」偷偷抽起煙來。天啊，如此算來，他與那魅力無限的「香妃」之「昏齡」比我的「婚齡」還久。難怪十足已是「老煙槍」的他抽起煙來，又何止於只是「飯後一支煙，快樂似神仙」所能滿足的？ 看電視時他煙一支接著一支的抽，抽得「渾然忘我」，抽得「眉開眼笑、心花怒放」、抽得「樂趣無窮」，完全無視於我與女兒的存在。女兒受不了他那煙的陣陣臭味，遂拿著外套摀住口鼻，我亦隨手拿起靠墊跟進，母女只露出眼睛觀看電視。 時日一久，女兒嘟著嘴抗議：「爸爸你不可以讓我們吸二手煙，人家洋洋他爸爸都到院子抽煙…。」女兒的建議惹來他說：「妳們真沒良心，爸爸每天辛苦上班養妳們，在家抽支煙還要我到院子去抽？樓上也有電視，妳們怎不上樓去看？」 因為我們母女倆都已習慣這客廳的生活空間，除了睡覺，怎可能上樓去。只好各自戴個口罩一起看電視，這種畫面真成了家中「奇觀」。看他抽煙抽得兇，有天我問他：「老公你一天是抽幾包煙？」他想了想說：「三包。」嚇！這個數字差點讓我從沙發上跳起來。「你幹麻抽那麼多煙？」我沒好氣地問著。他嘻皮笑臉說：「壓力太大。」真是鬼話連篇。他上班那有啥壓力？我看有壓力的是和他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事吧！他總肆無忌憚，十分囂張的大享他騰雲駕霧之樂，大家都「敬老」他，就算心中暗暗罵翻，對他都「敢怒不敢言」吧。 香煙，香煙，煙味「其臭無比」，可偏偏美其名為「香」煙，真是諷刺之極。有次和老公去喝喜酒，他六哥與他同坐，他煙一支接著一支的抽，不抽煙的六哥被煙燻得「受不了」了，起身對我說：「妳是他老婆，妳應該來坐他旁邊才對…。」一副老婆吸二手煙是「名正言順、理所當然」的事。我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倖倖然的去受那「煙燻酷刑」。 他在家中，我越來越不能「忍受」他抽煙的陣陣臭味。他一抽煙，我就臉色難看，氣得暗暗「咬牙切齒」。索性飯拿到別處吃，電視不看也罷，盡量遠離「煙霧區」。我好言相勸：「老公，你看你這幾年一直咳嗽，不要再抽了，把煙戒了吧！」未料他反應很大說：「現在我什麼惡習『都戒了』，就只剩下抽煙這一項嗜好了，如果連抽煙這一點點的樂趣都要給我剝奪掉，那人生還有什麼樂趣？我不如死掉算了！」老公說得義憤填膺，慷慨激昂。我一時啞口無言，站在他的立場，最愛的真的「只剩這味」了，對「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他真的要如此「趕盡殺絕」嗎？ 想到娘家的三兄弟，他們不煙、不酒、不賭、不花心，真佩服我媽「教育成功」，栽培出三個優秀的「顧家、顧某兒」的「新好男人」。 誰說男人一定要會抽煙、喝酒、賭博兼愛粉味的才是「真架ㄟ查埔人」？發表這種言論的人真該狠打五百大板後發配邊疆。 97年除夕夜，他忽然一時興起，心血來潮說：「老婆，我要戒煙了，我不抽煙了，真的，我下定決心不抽煙了。」我當他是在開玩笑，隨意說說，之前每次叫他戒煙，他都翻臉。今晚是那根筋不對？ 隔天、後天、大後天……，他真的沒抽煙。我靜觀其變，心想他能撐多久？那一天「破功」？我再來好好消遣一下。 曾看過一篇文章說：「癮君子把煙視如戀人，感情深濃，難分難捨，如要戒煙，簡直痛不欲生，如喪考妣。」又說明知抽煙有礙健康，但對這「刀上的蜜」就是無法斷絕。 老公在泡茶、看電視之餘，面臨熊熊手指間、嘴邊都「空了」的情境總喃喃自語，像個嘴饞的孩子似的說著：「啊，好空虛ㄛ，好想抽ㄛ，好想抽ㄛ……。」我總給他加油打氣說：「克制一下，克制一下，不能抽，不能抽，如果你把煙戒掉了，你就是個百分百的好老公了。」 為了克制那強烈地「想抽煙」慾望，他買了一堆零食來解纏。一向不好零食的他，如今以此來對抗「煙魔」的波波誘惑。 老公每天都盡全力的「挑戰自己」，讓自己保持「今天不抽煙」的記錄。我們一起計算著「今天是第幾天沒抽煙了」？好似阿兵哥在數饅頭等退伍。不同的是我們要把數字一直「往上累積」，邁向成功之路。 一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老公一如「老僧入定」，對「煙」果真「不為所動」，我們有種「倒吃甘蔗」漸入佳境的快感。 如今，老公「離昏」快屆滿半年了，真是可喜可賀。他過人的堅強意志力真是「凡人無法擋」，他說戒就戒，說斷就斷「豪氣干雲」的氣勢與決心，真是「太有氣魄了」。我這被他氣了二十多年的「老」婆，當然也要露出微笑，不得不對他豎起大拇指好好給他嘉許、肯定、讚揚一番說：「親愛的老公，你真乃男子漢大丈夫也」。 啊，諸位癮君子們，看完這篇小文後，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健康，趕快、趕快痛下決心，切莫再繼續和那致命的危險情人「香妃」糾纏不清了，趕快、趕快、趕快「把昏離一離」吧！     

二○○九年六月，距離上海世界博覽會三百一十天整，我來到這十里洋場的中國第一大城市，為了追索七十餘年以前郁達夫的足跡。 落腳的東亞飯店位於最繁華的南京東路步行街上，是先施百貨公司的一部份，過街就是三十年代上海四大百貨公司之一的永安公司，數步之遙則為第一百貨和新世界，還有鴻翔綢緞莊。人民公園也只有幾分鐘步程，週邊匯聚了上海大劇院、上海博物館、上海市人民政府、林立的商業大樓，把上海的天際線高高聳起。地鐵一號、二號、八號也在這裡交會，任何時間，地鐵都擠滿了人潮，洪水一般，把我這孤單的旅人捲進浪頭，淹沒在這超過一千萬人，曾經是東亞最摩登的都市裡。地鐵是上海的血管，四通八達，輸送著城市巨獸的養分。 開埠以來，上海不知搬演了多少故事，不知多少作家一回回地寫著這些故事。上海是機會之邦，各地的中國人在每一個年代湧進這城市淘金礦，尋求揚名立萬。中國人來，外國人也來，三十年代的上海，租借地裡不僅有英、法、日、德等強權，連猶太人都不少見。而尋常的酒吧裡，總也有那麼一、兩位白俄女子，自稱是落難的舊俄公主，她們伴舞，但賣藝也賣身，那是她們落難後的生存之道。這些人，他們的故事還會少嗎？陳丹燕在《上海的風花雪月》裡描述了不少，但故事是完不了的，而且還繼續上演著，我寄住飯店的緊鄰，就堂皇地以「上海故事」為名開起了時裝店來，門外車如流水馬如龍，欲望高漲，賣身的白俄公主也許不在，但今天的上海人，在資本主義的市場裡，人人身上總有些可賣的東西，才能在黃埔灘頭立足。機會是有的，但成名的總是少數，張愛玲是怎麼說的？成名要趁早，不是嗎。   所以上海到處是名人的足跡，以民國人物來說，就有孫中山、宋慶齡、宋美齡、張學良與趙四小姐、蔣介石父子、毛澤東、江青等住過上海；上海也是人文薈萃之地，自然少不了知名作家，魯迅與許廣平，徐志摩與陸小曼、郁達夫和王映霞、沈從文和張兆和、蕭軍和蕭紅、胡蘭成和張愛玲，他們或者在這裡相識戀愛，或者在這裡生離死別，上海大都留有他們的故居，供後來者如我憑弔一番，想像一番。但尋幽訪古的人恐怕要失望了，張愛玲認識胡蘭成時的住所，今天已成了一棟平常公寓，只有那51號的信箱，依稀是當年的景況，而白先勇上海時期養病的寓所，已成越友餐廳，難再窺見昔日風華。   和平飯店倒是還有往日氣派，儘管浦東高樓鵲起，光鮮亮麗，這棟綠色銅皮瓦楞裝飾的花崗岩大樓，一直是上海人心目中最好的飯店，芝加哥學派的哥德式建築，上世紀二十年代新起之際，是外灘最早的大樓，是英國猶太人沙遜在上海發了財，蓋下了當時的遠東第一大樓。樓成之後，不知多少名人曾在此下榻或宴飲，美國馬歇爾將軍、司徒雷登大使、卓別林、英國蕭伯納，更不要說國內名媛如宋慶齡之屬了。快一百年了，和平飯店仍然夜夜笙歌，只是當初孕育它的主人早已靜靜躺在上海虹橋外國人墓園的一角。歲月流溝，歷史留下來的都是人所無法帶走的。   還有百樂門聽說也重新開張了，只是我不擅上海人的狐步舞，便沒有尋訪的雅興，百樂門的洗手間被白先勇在〈金大班的最後一夜〉裡形容成比台北舞廳的舞池都來得大，氣象當是不凡。交際舞在1843年左右傳到上海，租界時代風行一時，在日本佔領時期達到顛峰，張愛玲新出土的作品《小團圓》寫自己的母親，也是擅於交際跳舞的時髦女子，她們的年代，不正是上海狐步風華正盛的時期嗎？那個年代，上海舞廳從業人員少說兩千人，其中正不乏流落中國的白俄女子。中共建國後，舞廳被視為不健康場所，生意一落千丈。至於改革開放以來，上海比西方帝國主義更走資，那當然是另一番故事了。上海狐步舞畢竟迷人，連學者李歐梵都將它寫了一回，視為眼中的上海摩登。   上海故事還要靠著文人的筆代代相傳，所以從沈從文以下，劉吶鷗、施蟄存等人的新感覺派、張愛玲、茹志娟、王安憶等人的小說，共同構成了近代文學史上的海派作家。這些作品中，我以為王安憶《長恨歌》的王琦瑤是上海故事的典型人物，一個選美出身的平凡女子，在欲望流動的城市裡舖寫了自己一生的愛情故事，也成就了上海的摩登。

  七夕過去，因為忙著為陽泰歌廳寫相聲段子，忘卻菊花的事。中秋前夕，台北街頭出售中秋月餅時，收到石菊花的來信。原以為她咆哮憤怒，大發脾氣，卻想不到她還溫和，彷彿過去從未發生任何誤會與隔膜。   　彥子： 　　　若是當年我不為你買船票，你留在石寨，等待投考鐵路學院，你從五等站長熬到二等或一等站長，如今已退休住在鐵路附近的城鎮，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我也會伴隨你的身邊，無牽無掛了。我的中風已痊癒，只是時常掛念著你。你家電話，老是打不通，可否將你手機號碼告訴我，我有事情還得向你匯報，咱倆不能斷了聯繫呀！ 　　　有一件事，思前想後，必須告訴你，去年冬天我在煙台出了車禍，右腿骨折斷，現在要以柺杖才能走路。因此，請你別再出那些酸溜溜鬼主意，約我七月初七情人節，去爬石寨望海台了！說實話，俺已經爬不動了，拄著柺杖上山約會，讓鄉親鄰居得知會笑掉大牙。閻王爺聽了會生氣的。彥子，下一輩子咱倆再在望海台約會吧！ 　　　　    　　　　　　　　　　　　　　　　　 菊花　九月二十日 　　菊花的信，讓我傷心難過。眼看中秋節將至，我到附近一家銀行，給她匯上五百元美鈔過節。 　　中秋節晚上，夜空如海，沒有一片浮雲，那一輪明月初現，真是難得的美景。我慫恿余敏穿上毛衣，外披短大衣，一起到碧潭欣賞月色。坐在山坡茶亭，喝著芬香的包種茶，嗑著瓜子，聊起菊花，余敏浩歎地說：「她的命運也夠可憐的。」 　　我暗想：余敏自幼失去母愛，為了愛情，和父親斷絕了關係，到了中年卻患了膠原病。她的命運何嘗幸福？嫁給一個在戰亂中失學的高中畢業生，在博士滿街走、碩士多如狗的台北市，咱這種人怎麼抬起頭來？我握住余敏冰涼的瘦手，懇摯地說：「妳嫁給我，委屈妳了！」 　　「神經病！」她抽出手，端起茶杯，喝茶。 　　「菊花若是知道我靠寫相聲為業，一定會笑。」 　　「笑啥？咱兒子是養鹿專家，農業專科學校教師，女兒是美國大學助理教授，有啥自卑的？別忘了，彥子，你寫相聲，是人類靈魂工程師。」余敏愈說愈亢奮，語驚四座，讓我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相聲最早分「暗相聲」、「明相聲」，前者如《五子鬧學》、《醉鬼搬家》，演員躲在帳內表演，摹仿各種聲音，折掉帳子則為「明相聲」。 　　我望著那一輪明月，湧想起近百年來，無數的曲藝工作者，挨打受氣，吃的豬狗食，出的牛馬力，他們是供給達官貴人娛樂的工具，怎是啥靈魂工程師？ 　　清光緒二十年，慈禧太后六十壽辰。十月十日那天，她命北京城各行各業攤販，集中頤和園宮門外，開設臨時攤位，供她一人觀賞。並且指定被她封的「八大怪」藝人，拿出絕活，供她娛樂。所謂八大怪，即窮不怕朱紹文（說相聲的），妙妙高（學各種唱腔），絃子李（一人班），趙瘸子（盤槓子的），傻王（大力士），萬人迷（即李德錫之父，學唱二簧梆子的），胡胡周（學唱梆子的），楞李三（耍八大棰的）。那日，慈禧太后樂得前仰後合，每個藝人賞了二兩銀子，算是藝人最幸運的報酬了。 　　余敏想起女兒，談起她曾表示輕視「寫相聲」的往事。我當時非常生氣，但仔細一想，台灣的官僚政客何嘗看得起演戲的、唱歌的、變魔術的？可是話又說回來，咱們的廣大青年，為了混文憑埋首搜集資料寫論文，試問誰看過幾篇論文？ 　　彥子，蘭兒今天晚上過中秋，她吃到月餅麼？   舊金山華人街的廣東月餅，比台北還多。她愛吃伍仁月餅，為了減肥，可能只吃半個。 　　回去吧。宜蘭來電話找咱倆，怎麼辦？ 　　別想這麼多。蘇東坡說得真妙，「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妳只管自己吧！美國的孩子，到了二十歲就脫離家庭，獨立謀生。想一想，這種做法是正確的。 　　夜涼如水，我擔心余敏受到風寒，她是毫無免疫力的。便提議早些回去，給宜蘭孫女李彤打電話。她原想再坐一會兒，聽了我的話，趕緊打道回府。剛進客廳，桌上電話鈴聲響起。   喂！小彤呀。奶奶剛才去碧潭喝茶賞月了。沒有划船……妳媽不叫妳去冬山河，好壞。下次奶奶帶妳去……吃的啥餡月餅？核仁棗泥餡，真好吃呀。拜拜。   余敏掛上電話，走進臥室更衣。

　從此，陽泰歌廳每日一台小品戲，一場相聲，寫稿者心情輕鬆，品質提高，同時也滿足了廣大觀眾的娛樂趣味。 　　陽泰歌廳是西門町的藝術之家，許多聽眾水準高低不一，但是何暢搭配的歌唱、相聲或舞台小品，皆具藝術性。即使任何具有藝術素養的人，也可以在歌廳一飽耳福。那日，我和余敏坐在後面聽歌，因天雨、堵車，歌星尚未到場，何暢竟然穿上西裝，走上舞台，引吭高歌：   中華錦繡江山誰是主人翁？ 　　我們四萬萬同胞！ 　　強虜入寇逞凶暴， 　　快一致持久抵抗將仇報！ 　　家可破，國須保，身可殺，志不撓， 　　一心一力團結牢， 　　努力殺敵誓不饒， 　　拚將頭顱為國拋！ 　　何暢渾厚雄壯的男高音，喚醒了廣大聽眾的國魂，春雷般經久不歇的掌聲，響徹全場。我低聲告訴余敏，何暢經營這個歌廳是正確的，他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對廣大同胞作出團結的貢獻。     那日，我在歌廳「聽眾留言簿」上，寫了這樣的話： 　　　聆聽何暢兄獨唱〈抗敵歌〉後，想起詩人雨果的話：「所謂活著的人，就是不斷挑戰的人，就是不斷攀登命運高峰的人。」誠然。 　　　　　 　　　　　　　　　　　　　　　　　　　　　　　　　      李彥　元月五日 　　倪蘭脫離議會後，生活有了規律，面色紅潤，看起來年輕了些。童老的憂鬱症也有些好轉。他們夫婦有時候到陽泰歌廳聽歌，只要碰上，我總是勸倪蘭寫舞台小品，她搖頭說：「若是我年輕十歲，願意參加表演，但是你讓我拿筆寫小品，真比攀登珠穆朗瑪峰還要困難。」 　　目前，他二人在新店一家醫院做義工，這是台灣退休公務員樂於參與的活動。有些人熱心捐錢，救助弱勢團體，甚至把衣服被褥捐出去，送往大陸或外國救災。他們助人動機純潔，毫無沽名釣譽心理，完全基於濟世救人的宗教情懷。 　　春節，在鞭炮聲中溜走，由於更換了電話號碼，減少了電話拜年的嘮叨話，卻顯得清靜愉快。蘭兒從美國打電話向我抱怨，煙台的菊花阿姨問台北為何切斷電話？蘭兒支支吾吾，大抵發生線路故障，菊花似乎有些懷疑。怎麼辦呢，我說時光匆匆，到了七夕，她就忘記李彥這個人了。

  （一）金門鋼刀 　野蠻的戰火，在島嶼的軀骨 留下許多斷裂的驚嘆號 冷漠的砲彈碎片 卸下滿身的罪惡與無情 在打鐵師傅的手中，重新 用歷史淬火 讓悲淒退火 將痛擊島嶼肉身的劊子手，拋光 成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刀芒   （二）風獅爺 　無視風吹日曬和雨淋的試煉 村子口的警衛從不退縮 他是永不打烊的7-11 矢志戍守島嶼每一吋土地 誓言呵護子民每一晚美夢 瞪眼怒視海面諸多險惡 堅定的腳步永不挪移 風霜無法鬆懈他的使命 寂寥無法吞噬他的意志 　他，來自「風獅爺保全」公司

　慾望就像一頭兀鷹，生命指針隨伺在側…… 當我第一次看到凱文卡特，贏得九四年普立茲新聞特寫攝影獎的作品照片時，我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小孩的父親母親在哪裡呢？是否遠在一頭或悲或泣？ 整張取角以略右前方抱頭的小孩為中心，相對左後方的兀鷹，牠的長喙便像是一根生命指針，這方向不只指向時間，還透露死亡的氣味。 小孩的頭深埋在自己的雙手底下，像隻鴕鳥般藏住自己的恐懼，因為饑荒。這個世界不是都一樣公平的，有人降生金湯匙家庭，有人下落窮鄉僻地，長養出不同的人性觀點，也映照出不同的社會階級。 「你在哪裡？我的父親！」小孩腦海中可能閃過這麼句聲音。小孩的腦容量可以是成人的幾倍呢？足夠餵飽欲望兀鷹的胃嗎？ 「妳在哪裡？我的母親！」小孩腦海中可能閃過這麼句聲音。小孩的生長細胞可以是成人代謝率的幾倍？足夠豢養兀鷹羽毛伸長振翅的頻率嗎？ 現代社會裡，以台灣而言，是看不到一隻兀鷹等待小孩為食物的。然而由不同的觀點切入，兀鷹就象徵著我們的慾望，是無窮窺伺在候。而被慾望的對象，根本沒有逃脫的力氣，只有棄械，將命運交付天地。 而正當我們以為現代城市心靈裡，已沒有了兀鷹吃人的同時，殊不知也身在這場殊死戰當中，等待被獵也肆虐著他人。用自以為是的言語暴力、假同情心、偽善或道貌學，來裝束自己的外在，一如兀鷹理所當然的可以站得直挺，嚴正說著：「物競天擇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有人站上風，因此就有人摔落。誰說摔落的人便應該活該走入地獄呢？是達爾文嗎？還是我們不小心透露出的玄機！ 「你╱妳在哪裡？我的父親母親！」這是突然發生事故時，常有的呼號。當慾望漸次吞滅人性，成人世界廝殺裡一再立起新領袖的同時，每個小孩的父親母親此時，是不是也在另一頭表情鬆氣地迎接著他們呢？ 隨伺在側的死神飄離，生命也再次輪替。 我們不禁寒慄，下一座荒蕪之城將是哪裡？

　他是個打零工的木匠師父。第一次見面人未到，豪邁的笑聲先到，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他帶小四的兒子來上課，見面禮是因為颱風而奇貨可居的三星蔥一大把，他自己種的。還熱心的告訴我根部的鬚鬚，不要丟棄，洗淨曬乾了可以泡茶喝，對聲帶保養和止咳有療效，吃完了他再給。叮囑孩子要認真上課後，又帶著不小的笑聲揚長而去。 孩子好斯文俊秀，在他身上看得到父親的身影，只是多了一份秀氣。我隨口問了一下他家裡還有些誰呀！他靦腆輕描淡寫的說：「阿公阿嬤，把拔馬麻，弟弟妹妹。」他很喜歡音樂，吵著要學鋼琴好多年了，最近終於得償所願。可能是因為興趣濃厚，在他的專心學習下，我知道我撿到了一個寶，他很好教，像個海綿般貪婪的吸收著點點滴滴的學習。 是媽媽來接他回去的。嬌小的身軀，聲音溫柔客氣，跟爽朗的老公真是絕配。一旁跟著來的還有一個小二的美麗女孩，活脫是媽媽的翻版，她看著鋼琴，眼裡流露出好奇，輕撫著琴鍵，忍不住想彈幾個音的期待，嘴裡嘟噥著：「不公平，為什麼哥哥可以學，我都不能？」 我誇讚了孩子的資質，媽媽語帶遺憾的說：「早該讓他學了，學校老師也跟我說他有天分，要不是家裡……唉！」看似有難言之隱的哀愁，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默默的目送他們的離去。 輾轉得知，家裡的阿公阿嬤早在五年前因為車禍，雙雙不幸都變成了植物人，天天躺在床上接受兒子媳婦的照拂。最小的弟弟出生時，因為腦部缺氧腦性麻痺，智力永遠停在四五歲。 夫妻二人把青春歲月全部投注在家庭老小的照顧上，不穩定的收入，讓家中經濟經常捉襟見肘。這樣沉重的背負，讓我很難把聽到的朗朗笑聲兜在一起，換做是我，只怕是笑不出來了吧！ 我的學費是每堂課隨堂收的。第一、二堂課他們準時的交給了我，第三堂、第四堂跟我說要晚點繳，第五堂說要請假，我知道問題在哪裡。 我們誰不是身上都有不同的包袱呢？我看到一個喜愛音樂的孩子，那樣的珍惜這樣的課程。看到了一個小女孩想學卻不能學的遺憾與期待。看到堅強的父母親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咬牙擠出讓孩子學琴的學費。我也看到儘管在這樣的苦日子裡，做父親的沒有忘記微笑，做太太的沒有埋怨的不離不棄。有多少人能在這樣的生活壓力下，還能笑看人生呢？ 學費我沒有再收了。妹妹也在我的啟蒙下，快樂的開始了音樂的學習之旅。我感謝上帝在我覺得自己真歹命的生命低潮，認識了這樣的家庭。 我不是做善事，我的獲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認知，微笑活在當下的體悟。 另外，我還有很多很多，有長長鬚鬚的三星蔥。

　有些時候，我很恣意於獨處的時光，可以選擇的屬於自己的節奏與方式來做事情，是一種絕對的自我韻律。可以真真切切地和自己對話談心，因為孤獨會放大感官，能直接地能與作品、自然、世界和自我觸碰。那種氛圍就像是法國印象派鋼琴作曲家──Erik Satie在作品「Gymnop?die NO.1」裡，所呈現的緩步前行的孤獨感，並不令人恐慌，反而異常溫暖，他在琴譜上加註「手指彈法輕快，如握著一個雞蛋」。一個人的時候，我會悠閒地在書店，愜意地閱讀，沉浸在文字的世界當中，尋找那內在的靈魂。那時的我，很幸福。 幾天前，和往常一樣，獨自一人到誠品，無意間拾起了幾米的最新力作《星光》，我細細地翻閱著每一扉頁，捕捉著影像與文字所欲表達的情感與思維，這是個關於成長的故事，故事從一個寂寞的女孩開始，她父母感情不好，她想念在山上的爺爺。在一個機緣下，認識了一個不說話、喜歡鯨魚的男孩，也許男孩是眷戀那始終成謎的船員父親，才會瘋狂畫鯨魚。他們都不是最快樂的孩子。女孩原來不解男孩為什麼一到下雨天總要淋雨，後來她體悟到，淋雨是一種無可言喻的自由，而男孩也開始感到被別人了解，兩人走進彼此封閉的世界，有了美麗的交集。有一天，他們逃離城市，翻山越嶺，來到女孩的爺爺曾經住過的山中小屋。在山裡的夜晚，他們看到了最美麗的星空。回到城市之後，少女生病了，而少年不知去向……  讀到一半，我哭了，沒有顧及身旁的人們，啜泣得像個孩子，我想會落淚，不僅僅是因為故事動人有外延力、文字雋永有渲染力，也因為我把自己放進了某個畫面，在某一句話上駐足著，並憶起了自己的故事、以及走過的往昔。往昔是無法言喻的題材，人們不是說得太多而仍然覺得說不清楚，就是找不到適當的文字來敘述，因此只能無言以對；幾米描繪了我們想說而無法述說出來的情懷。人們，總是要到錯過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其實曾經擁有。 　這個故事既單純卻又複雜。它單純，是因為這是個描述兩人相遇之後又分開的故事。但它也複雜，故事背後帶著無可奈何、孤獨寂寞、沉鬱憂愁，這屬於青春的語言，屬於青春的自由，還有青春裡不容忽視的「可能」。作者巧妙地在頁面之間留下了縫隙，讓我能進入，回想自己的青春歲月，就好像是圖畫中的留白，言有盡而意無窮。 　我覺得青春的顏色是灰色的，有種淡淡的憂傷，那況味有些許的淒美，會有很多人說青春很美好，是因為他們已經過了年輕的年代，那種灰色地帶，有如換日線般的光源交界，一邊有著陽光光芒、一邊卻已經進入黑夜，是黑白分明的衝突，卻只引來我們驚異於讚嘆，卻不被是非原則所檢視。白色之於純潔，黑色之於高雅，黑與白中無邊界的灰色模糊地帶，卻是淒美與詭譎所遊走的超現實空間。或許青春原本是充滿浪漫的，想像的，但和現實的衝突、真實的悖理，讓青春有著許許多多的困境。青春在主角的身上發酵，渴望背離卻又同時渴望歸屬，歌詠孤獨卻又嚮往關愛。內心受限於外在的世界，卻又不願去承認。成長介於孩子與大人之間的尷尬，充滿衝突與矛盾的困境裡，青春有獨特的處理方式，一種脫離實質的浪漫，一種逃避裡卻又偷偷回望的真實。 我對書中的「我常常一個人，走很長的路，在起風的時候覺得自己像一片落葉。 仰望星空，我想知道：有人正從世界的某個地方朝我走來嗎？」這兩句話，特別有感觸。因為我覺得人生就像是一條長長的道路，走過的，會留下足跡，或深或淺。而漂泊在台北這個異鄉的我，就像一片離開大樹的葉子，沒有根，沒有方向，在異地飄落著。一切彷彿都在路途上流浪著，船隻離開了港口，飛機離開了天際，花穗離開了枝枒，而有些人還來不及說再見，就從我們的生命中離開了。或許不是因為死亡才來不及說再見，而是因為疏遠，距離的疏遠、情感的淡漠，帶走了生命中曾經很重要的人。而在人散後，我喜歡仰望著星空，天澈如水，一鉤淡月斜挂，幾顆星星疏懶地橫臥。星兒和月兒相伴於蒼穹中，互送秋波。它們看似很近，其實相距何止千里萬里，它們靜靜地默望著、等待著相遇、相知、相愛的一天。 故事的女孩像是籠裡的鳥兒，渴望展翅翱翔於遼闊的蒼穹，內心深處總是在意著親人之間的陪伴，卻未能如願。孤寂感擴及了心中的疑惑與存在的淒涼，置放於自我的世界裡。直到其遇見了，另一個同樣處於遠離喧囂，才能自在的男孩。不同的是這男孩沒有因為思念與傷痛而綑綁住自己，反而像是一棵栽種在迷宮裡的小樹，不在乎迷宮的出口在哪裡。同樣地眷戀愛和關懷，兩人內心的苦楚，成了彼此相知的底蘊，兩人的交錯，讓彼此找到了另一個方式去呈現自己，也藉此而更能真實地面對自己，在大人情感的匱乏裡，他們彼此找到了一種單純的陪伴與慰藉。   而我覺得兩個人會相戀，或許是因為每個人都是殘缺的，我們都在尋找拼湊我們不完善的那一部分，也許因為不完整，也許是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時候會有深切的孤寂感，需要找一個人一起走過，而渴望愛，渴望歸屬。而愛情就建立於平等對待、共同努力。 　「後來，你出現了。又離開了。我們等候著青春，卻錯過了彼此。」書中的這一段文字，讓我感切頗深。生命中有些人在過去曾是我們視為很重要的人，他與別人不同，有很多時刻不同。而緬懷從前的往事，氾濫的淡淡哀愁讓我們濕了眼角。昨天的故事如加糖的咖啡，綿綿入口，苦甜摻半，回味在心。一段情感的逝去，不僅緣於時空和地域的轉換，也因為似水流年改變了我們的心性和感覺。而再回眸時，眼裏流轉的是惘然和淡漠。 在璀璨的星空背後，蘊含著寂寞。而故事的結局，往往是遺憾和希望交織著。而我始終深信人和人之間的相遇，是人世間上最美麗地際遇。無論是朋友，還是戀人，能夠走在一起是上天賜予的造化。於是牽手的日子總是天淡雲閒、風清月朗。但人生中總有些無可奈何的事，有時我們身不由己，散入茫茫江湖，每人重新投入另一個新的環境，獲得另一種不同生活。也許從容不迫，也許緊張匆忙，距離的遙遠、思想的隔膜又疏忽了往來，漸漸淡漠了那份情感，偶爾回眸，絲絲縷縷的情誼還會牽出一股懷念。 有一次，我無意間看到一個店家門口，掛了一個反過來的時鐘，是一個復古型的時鐘。我問老闆為什麼把它倒過來放？他告訴我這代表著讓時間倒流，以回到曾經。那時，我並沒有問他，為什麼想回到曾經，不過在當下，確實給了我很大的啟發。那時，我想到以前雖然有悲傷的往事，但是現在看來回憶都是珍貴，且令人懷念的，時間能靜靜地撫平一切的創傷。爾後，我常常回首看我所過的人生歲月，喜悅的、悲傷的，對我來說都是美好的，想起快樂的往事，會莞爾一笑，憶起難過的過去，會暗自拭淚，但自己也從中學習成長，心靈的沉澱，也使我成熟許多。 　〈感謝身旁每一個愛我的人，因為你們，讓我能夠幸福地活在當下，知足地接受你們給予的關懷，相知相惜，一路伴我走過人生；感謝和我萍水相逢，抑或擦肩而過的人，因為人和人之間能夠相遇，都有著美麗的信念和極小的機緣；感謝生命中曾經對我很重要的人，因為你們教會了我許多事，謝謝你們的寬容和愛，回憶是烙在我們生命中最美麗的印記，是不可磨滅的。〉

  余敏感到懊悔，當年省吃儉用，把女兒送去國外留學，結果卻輕視自己的父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的淚淌下來了。 　　在舊社會，自命有身分的人，不聽相聲，認為是低級趣味。清光緒年間，肅親王接任北京步軍統領。一日，坐轎外出，前有儀仗，後有隨騎，聲勢甚盛。當時後門為繁華地帶，生意場子擺在甬路兩旁。王爺路過，書場、雜耍場都得停止。有一個叫魏昆志的相聲場內，圍的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王爺在轎內喝問：「這是幹什麼的？」隨人答：「說相聲的。」肅親王下令轟走。看街的便大聲嚷著：「王爺有令，說相聲的滾開！」魏昆志不解地問：「說相聲的也是人，為啥不准人說話？」肅親王聽了大怒，命人將魏某按倒，打了四十鞭子，帶枷遊街示眾三日。並通令全城，說相聲的一律禁止。於是相聲藝人只得改行說評書糊口，進而導致北京相聲的衰弱。直至光緒三十四年，肅親王卸任後，相聲才開禁。 　　聶恆生前曾告訴我：著名相聲演員常寶琨（藝名小蘑菇），曾赴北韓慰問「抗美援朝志願軍」，不幸陣亡。他的遺體運回天津，舉行葬禮，天津市長黃敬親自到場弔喪，讓天津曲藝界人士為之動容。這種振奮藝人士氣的行為，蘭兒可能無法理解吧。 　　寫了一年多相聲，整理出比較叫座的段子，印成專輯出售，這是何暢的主意。初版一萬冊，不到半月搶購一空，皆是聽眾及其親友，再版八千冊，竟然銷到香港和美國。蘭兒在華人街書店發現此書，喜出望外，買回一冊閱讀，竟然笑出眼淚，打來電話告訴母親，誇獎老爸真有「兩把刷子」，她做夢也未想到相聲可以感動人心，改造社會風氣。 　　別給妳老爸戴高帽了，他不吃這一套！ 　　老爸還生我的氣麼？他未免氣量太小了！ 　　一兩萬人聽過和看過他寫的相聲，他女兒卻瞧不起相聲，妳老爸能不生氣麼！咱們家鄉有句諺語：「兒不嫌娘醜，狗不嫌家貧」，何況老爸寫相聲，並不是為了稿酬，這是何伯伯請他寫的。 　　耶誕節前夕，收到蘭兒給我寄來的包裹，打開一看，一件純黑色的呢大衣。寒流過境，冷得要命，穿上女兒寄來的大衣，格外感到溫暖。 　　為了讓住在花蓮的鮑剛安心治療眼疾，何暢既不催他寫舞台小品，也未將改演相聲的事告訴他。鮑剛的眼病係因眼內壓升高嚴重損害視力，他患的是急性青光眼，眼痛、劇烈偏頭痛，有時噁心、嘔吐，視力減退，鮑剛治療早，及時擱筆，因此休息一年多，已完全康復。新年前，鮑剛掛號寄來一包舞台小品稿件，讓何暢歡喜若狂，趕緊請來原有的資深演員，立刻排練，準備新春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