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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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算
四 第三位她,是我在補習研究所考試時所認識,我喚她為「曾小姐」。她是體育學院,為理組,我是文組,我們分屬不同教室,只在下課碰面。 曾小姐是熱情的人,她總大笑著與所有人打招呼。怎麼能夠認識那麼多人呢?因為她太開朗,也太美。自古以來,美女都是冰冷絕豔,太難與她們交遊,曾小姐異於常類,身段太低,難怪吸引鉅廣的男性、女性親近。 我受她魔魅,愛上了,我壓根兒沒去思想,像她這種好相處的美人,怎麼可能還是孤花一蕊? 我決定進攻。補習班下課後,逮住她,力邀宵夜,初次開口,她就答應。第二天,我再邀請,又獲應允。到了第三日,已經如膠似漆。那天下課,我們於夜市夜宵閒逛,我買了個巨型嬰兒布偶送她,她摟著它,笑語,「我是媽咪,你是爸比,這是我們的兒子。」進展未免神速。我當下買了個戒指,我並沒有特別用意,只是附近僅此可當作禮物。我隨便挑選,忘了比對她的戒圍。我送她,她竟伸出婚配的無名指。我放入,剛好。這一切太是天作姻緣,我不跟她結婚,還能是誰?但是,熱情只短暫持續,第四日下課,我衝得快,要帶新婚妻子外出遊玩,卻不見她。我奔到窗邊,看她是否已在外頭,結果見她與陌生男子交談。她揚首,看到我,然後沒有表情地坐上男子的摩托車,離去。我氣瘋了,我怒的三日不理她,但我實在忍不住心愕,還是找她。我奔至她的租屋處,按門鈴,她怡然開門,見了我,還是那豔笑容。我原本有著台辭,例如,先問妳好嗎?再問他是誰?或是先問肚子餓嗎?要不要出去走走?再不經意的問他是誰?結果我年輕氣盛,忍不住怒,演不了戲,竟然吼語,「所有東西還我!」她客套地說,「等等。」不一會兒,她就打包完畢。我們的兒子、婚戒、情書,全部退還。翌日晚,我又去找她,我難過地問,「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她理性地答,「你該有自己的生活,好好規劃。」然後請我離開。她太不感性,太成熟,害我的憤意無法燃燒,只能自吞心憾。 我與她恢復二週前的陌生,每次相會,我刻意流露哀傷,但她依然開朗笑容。她的眼神裡沒有我,一切似乎只是我的幽夢,我知道了,我該忘記。 補習課程結束之後,我們分散都市兩端。春末,研究所放榜,我考上原校的碩士部,她的名字不見於任何榜單。 我還是記著她,每個月,我都在入口網站搜尋她的名字。一年後,有了結果,她回到故鄉擔任國小體育老師。我持續搜尋她六年。十個月前,我找到她的手機號碼,我想都沒想,就傳了簡訊,「曾小姐,是我,相信妳一定還記得,畢竟我們有過簡短的婚姻關係。國小的生活,好嗎?相信妳做的很棒。對了,改天出來喝飲料吧,如何?」她沒回復。我再傳,「曾小姐,不可能忘記我了吧?該不會以為我是怪怪老頭,來騷擾妳嗎?是我,妳不可能忘了我的。」她仍不回覆。我直覺她結婚了,所以不能理會,於是刪除她的號碼,也不再網路搜尋。 於今,我占卜她。第一個問題是,曾小姐愛過我嗎?答案是兩個大吉,且是非常吉祥的大吉。神喻意,我就是她的最愛。若此,她為什麼不回覆我的簡訊?我再問:曾小姐結婚了嗎?答案是兩個大凶,沒有。我又問:她為什麼不理會簡訊?神說,已經回答了。我恍然大悟,對啊,沉默也是種答覆。我細觀爻辭,看出當中玄機,原來她正在交男朋友,所以忽視。這是合理,對她而言,我絕對不是一般男性朋友,她在新任男友面前,若回覆簡訊,就是精神出軌,只好選擇沉默。 我問神:曾小姐還想見到我嗎?答案是大吉與大吉。我還會見到她嗎?答案是大凶、大凶。我再問:當年為何分手?神連續給了兩個「家人」卦。孔子曰,家人卦,意指男主外、女主內,家庭之道才正義,家道興,天下才得正氣運行。原來她是真的想結婚,然而,我不是傳統派的守舊,而是自由派的現代,我給她太多空間、太多發揮,忤逆了她的婚姻意識型態,所以她走。 卜問眾多,我只想知悉她是否懷憶我,我不希望她像足足,吾視之為生命最重要的人,斯視我祇浮水雲煙。於今,我知道曾小姐心裡有個我,這樣就夠了。 五 文組的研究所不好讀,我花了四年才完成,但是值得,我寫了份不錯的碩士論文,加上研究領域冷僻,它能讓我前進全世界任何一所博士院。退伍後,我希望存筆小錢,再出國讀書。工作一年,年屆三十。錢攢得不多,但我得停止,得為博士申請而打拚,便休業。 碩士以來,課業繁重,加上服役一年、工作一年,已六年沒有男女情愛。閒賦在家,我對愛與性的需求,興湧了。這時代最盛行網路交友,我便從這兒出發。我拍了幾張照片,登上網頁,效果不彰,初始以為是年齡所致,便虛假寫成二十三歲,仍然無法吸引麗女。我尋找「不搶手」的原因,這才發現照片不帥,我跟網路相簿人氣王的俊俏相比,太差。我努力攝了更多自拍,但「不上相」的現實折損所有。 我在網路世界遭受太多挫折,我不信曾經叱吒風雲的自己竟淪落如此,於是捨棄網路,進入真實世界。我上夜店尋獵,「真人形象」讓我找回自屬信心。 愛情還未進入我的人生規劃,我預計在博士學業第五年才要發展,但是,性,不必那麼嚴謹。我在夜店尋找星月般閃耀的女子,一夜交歡;三個月內,總計十五名。我不知道她們的姓名、身分,也遺忘電話,我只是獸性的發洩慾望。 我對於性傳染病的態度是認真、正視,並不逃避。十五女之後,我耗三千元做RT-PCR的愛滋病毒檢驗。結果出爐,陽性反應,這就是我不能親自詢問小琪、足足、曾小姐是否愛我的原因,只能問神。 我只可在人生之末,算著、算著,算出那令我困惑的愛史解答。我不是要放下過去,使己心愉地邁向未來,我只想知道隱藏在她們的語言與動作之後的真相。我將被絕病侵擾至逝,我不希望心魔也來湊混水,所以末算,所以弒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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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陽泰小品》在年前出版,何暢印了二萬冊,不到春節已無存書,何暢決不再加印。一家報紙透露消息:有些大學影劇系學生,為了寫劇本,聞風而至,買回《陽泰小品》作範本,造成搶購現象。報導說:「此事引起一些教授不滿,但無法禁止學生購書行動。」 我仍如去年一樣,寄了一冊新書到煙台,給菊花、小彥看。 那日,余敏去醫院作例行檢驗、取藥,我在書房看書,聽到電話鈴聲,拿起話筒,原來是菊花,她白天打電話,讓我有些緊張不安。 老李,你的腿好了沒?憂鬱症是啥病?是不是嚇著掉了魂了? 妳好吧?家裡沒事吧?妳怎麼白天打電話? 我不放心。你寄來的書,小彥拿去看了,他想邀請你們組成一個訪問團來煙台作演出訪問,你告訴我,到底能不能來?有困難麼? 不行。困難很多。 啥困難?說說看。 人家整天忙著賺錢,到煙台去幹啥?吃蘋果?台北哪國的蘋果都買得到。 菊花笑了。她說:「彥子,今天的煙台,成了著名遊覽避暑勝地。轄牟平、海陽、招遠、棲霞、蓬萊、長島六縣。人口將近七百多萬,比台北不相上下啦。你別光記得蘋果,這裡啥都有,而且價廉物美,趕快來吧!」 我有憂鬱症,妳不害怕? 我帶你去看病,中醫、西醫都有。你的病,我還不清楚?搧你屁股兩下,你就清醒了。彥子,這把年紀了,怎麼做事拖三拉四的,像個老娘兒們。今年夏天,你一個人來,我給你治病。就這麼決定了。我放下電話筒啦! 不行,妳聽俺說…… 對方切斷了話線。 我的心亂如麻,糾纏得難受至極。我既不能讓她失望,但卻不願意去煙台,說那些應酬話。怎麼辦?趁著余敏不在家,我還是對此事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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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把童沐人的這些話轉告鮑剛,他高興地問:「這是童老的話還是你編的?」我說:「如果我騙你,我是畜牲。」老鮑激動地說:「為了童老的偏愛,我也得努力把舞台小品寫得進步、動人!」 何暢推出的舞台小品,從演出到出版專輯,一年之間,竟然造成這樣的現象:不少是進陽泰歌廳的中老年人,他們嘴裡講出的俏皮話,竟是從鮑剛的《舞台小品》學來的。這使我聯想起果戈里的《欽差大臣》,最初在莫斯科上演時,很多觀眾認為是捏造的,過去和現在都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但是不久,這齣戲的台詞變成了諺語,在人們口中廣泛流傳,而且變成了諷刺詩,對諷刺的對象進行鞭撻。一百五十年前俄國的「欽差大臣」現象,而今又在台北出現了,這怎不是讓人興奮的事? 通過研究和討論,何暢作了四項決定: 一、每一齣小品戲,即使如何轟動,也不重演。 二、舞台小品更名《陽泰小品》。 三、去年出版的第一集,更名,再版,印五千冊。為了廣泛宣傳,今後按成本價售出,擴大影響。 四、今年第二集自十月起,展開編輯事宜。 丁紅對第三項表示異議,她指出目前職工工資偏低,應該調整,為了鼓舞他們工作熱情,年節獎金也得增加。因此不能按成本價格出售《陽泰小品》。她說:「我們不是宗教團體,這樣賠下去會垮台的。」 我很同意丁紅的意見,若是不賺點錢,對於參與的職工是不公平的。 童老也說:「如果小品戲不好,咱們印出來白送給讀者,人家也不會要。」 他的話引起一陣鬨笑。 最後,何暢作了修正決定:去年出版的第一集,不再印刷出售。今年編輯的《陽泰小品》,在印刷期間再決定價格,以廉價為原則。 12 氣候有點反常現象,進入十月,颱風卻不斷掠過台灣,時常過著濕淋淋水漬漬的日子。晚上,我在燈下整理鮑剛的手稿,他為《陽泰小品》寫的「跋」,非常精彩。他蟄居東部,埋首書卷,有賢妻阿葆作伴,寫出不少優秀的作品。 陽泰歌廳的聽眾,大多半是退休的軍公教老人,他們過去流血流汗,為台灣這塊土地付出了勞動,如今滿鬢白髮,坐在歌廳喝茶、聽歌,安度晚年。我瞭解他們的 思想與感情,也知道他們內心的願望與憧憬。因為我和這些親如手足的同胞是走的同一條道路。 鄭板橋有言:「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供天下之安享人也。」過去一年多來,我執筆寫小品戲時,腦海中常浮映出鄭氏這句話,這句話便是鞭策我潛心為勞動同胞服務的力量。 海峽對岸的藝術家比台灣多,可惜文藝為政治服務的絆腳石,阻撓了作家藝術家的前進。政治是上層建築,為啥其他的都要為它服務,這是站不住腳的。如果馬克思活在人間,他也不同意這個口號。試問古今中外的經典傳世作品,哪一部是為政治服務的?馬克思喜歡的海涅的詩,巴爾札克的小說;列寧喜歡的《萬尼亞舅舅》,豈不都是藝術至上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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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冤家一對寶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何其有幸認識了這麼一對即將邁入百年人瑞的老夫妻,他們從年輕吵到年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們越吵越有勁兒,越吵氣勢越高昂,永遠不嫌累;在別人心目中,應是怨偶一對,如果你也這麼認為,那就錯了,因為這一對寶,可是歡喜冤家,永不寂寞! 老夫妻倆還真懂得吵架的藝術,他們藉助吵架來增進肺活量,順便鍛鍊好身體,藉助吵架讓彼此有更進一步的認識,有道是:「不打不相識,越打越有勁」啊!藉著吵架凝聚了專注力,讓腦筋頻頻思考,動動腦、轉個彎,順便做個「醒腦健身操」,幾百年前的大事,總有本事如數家珍般的吵個千百遍也不厭倦,溫故而知新嘛,所以一堆陳年往事,只要話匣子一打開,就有如CD播放般的,要聽哪一段往事,稍加點選,絕對讓你聽個過癮,值回票價。如此一來,就不容易得「老人失智症」了,比「腦神」更具威力呢! 同時,他們也藉著吵架來打發時間,人生就是要在等死的過程中不要覺得太無聊,就屬上乘之作,有意義的人生了,否則在無所事事的日子裡,無所寄託,又找不到生活重心,要數多少個饅頭、多少無聊歲月啊!況且,此刻兒女皆已成家立業,事業有成,啥事也輪不到他們來煩惱,這時若不懂得享清福,只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窮攪和,那隨之而來的煩惱豈不又波及無辜,傷亡慘重,那豈止是單純的庸人自擾啊!當然,也有人美其名的打著「衛生麻將」來打發時間,以防止「老人失智症」,但,終不及吵架、鬥嘴鼓來得有用啊! 現在就讓我們窺視一下他們的生活起居吧,正如<天黑黑>所描述的,「阿公啊要煮鹹,阿嬤啊要煮淡,……」還好如今年老力衰,不至於兩人相打弄破鼎,但令人奇怪、納悶的是:相處了七、八十年的老夫老妻依然各煮各的飯,各吃各的美食,卻還能同在一個屋簷下,同在一間房間內共同生活,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雖不和諧,但也差強人意、撮合撮合囉。常常一個剛要睡下,另一個卻精神正昂揚呢,渾然不知房內還有一位室友存在,唯我獨尊似的,目空一切,叫人不得不佩服其本領之高超,無可匹敵。但,細細思量,如此的生活品質好嗎?他們子女眾多,照理應該分居兩地,讓耳根稍得清靜,或小別勝新婚,讓感情加分,但老夫妻倆依然喜歡湊熱鬧的暱在一起,相看兩不厭,一葷一素共享太平,鬥嘴鼓配飯吃,無言的抗議當作飯後甜點,吵架則視為家常便飯。殊不知正因為他們相知,所以得以同居。 如今,這對有如神仙伴侶般的老夫妻依然健在,快樂賽神仙,最難能可貴的是得以白頭偕老,不知羨煞多少人,但他們卻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鑽石婚已度過(N+1)年,正向更高境界中邁進(再來是金鋼鑽石婚吧),照理更應相知、相愛、相惜,即便是打個噴嚏,也知道會發生什麼大事般的默契十足才是,但他們卻依然樂此不疲,繼續這有趣的「快意人生」,真被他們給打敗了。聽老先生談起:有一回老婆婆在他耳邊聒噪不休的嘮叨了兩個多小時之久,一直到他小睡起來,還欲罷不能的繼續在唱著自導自演的獨角戲,這等本事孔老夫子也及不上吧!老婆婆也常抱怨不斷,述說老公公年輕氣盛之時,也曾全武行的相待,只是羅生門似的各說各話,無法偵察出真相來,而夫婦之間往往是床頭吵,床尾和,稀鬆平常,唉!誰道得出其中真相啊!真個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吵累了,他們暫且休兵,並開闢另一戰場──冷戰開始。同在一個屋簷下,倒也相安無事,炮火猛烈開打過後,總得好好修養生息一番,待養精蓄銳之後再出發,此乃養生之道,亦是長壽之妙方,更是維繫婚姻關係之方便法門,設若不懂得休兵再出發,你將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精力、心力一敗塗地,那將死得很慘。有些夫妻之間的關係經不起考驗,一吵過之後,各走各的獨木橋,各過各的陽關道,吟唱著<相見不如懷念>之歌,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何其不幸,何其悲哀啊。又俗語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還說:冤家路窄。我們真的要好好珍惜有「吵架」的緣分,有可以「吵」的本事與本錢,設若到了不屑一吵的地步,也就是互道「珍重再見」的時候了。而這對老夫妻身經百戰,這份真情就是經得起考驗,雖然吵鬧不休,依然攜手相伴同行,「老ㄟ,明早吃菜哦!」這幅廣告好溫馨,令人動容! 羨慕這對老夫妻依然康健、無憂,依然有本事吵鬧不休如往昔,即便是生病了,各躺各的床,依然有精力可以吵架,嗓門之大,可見功力之深,涵養之足啊!這都得歸功於勤練「數十年如一日」的「吵架功夫」,但切記好方法並非人人適用,適合甲的未必適合乙,所以巧妙因應,選擇適合自己,量身訂做一套屬於自己的方便法門來修鍊最重要。 曾聽聞如是說:人與人之間都有著一定的緣分,緣盡了,就是分手的時候;又說:這一世的關係若修不好,來世會再聚首,繼續修到完美方休。的確有他的幾分道理在,也十分聳動人心,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啊!因為過去不得知,未來不知道,唯有當下得以把握,所以,我們就趕緊好好的修鍊修鍊吧,千萬不要和討厭的人來世再度相聚,那可是歹戲拖棚、十分煞風景的,就讓我們也試著去做一對「歡喜冤家」,修好這一世情緣吧!我想:這一切還是操縱在自己的手裡,信不信由你囉! 最後,我依然由衷的祝福這對如神仙眷侶般的老夫妻,越吵越康泰,越吵越神清氣爽;作一對人人稱羨的歡喜冤家,來日榮登百年人瑞榜的模範夫妻,為金門地區再加增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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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算
一 我鑽研著易經龜卦占卜,瞭解爻辭意涵不是問題,我在研究所時,曾經修習中國古文明二年,古文掌握度足夠。也因著我的學術訓練,我發現龜卦占卜的方法論謬誤。古術士以蓍草推演卦象,但流程麻煩,過程冗長,若於前線,率戰將軍欲問事,迨得蓍草推演得卦,國已毀亡,於是發明「銅錢龜占」,方法是置三枚銅幣於龜殼,搖骰,甩出幣,若是二正一反,屬於陽爻,一正二反為陰爻,連續六次,堆疊出卦。 銅幣占卜於實際操作時,龜殼與錢的體積會引發「偏差」。銅錢直徑約二公分,龜殼高度甚少超過五公分,從空間的角度來看,銅錢不可能在龜殼裡「合理翻滾」,亦即,占卜者以何種正反面配當置入銅錢,結果便如斯,「龜殼搖骰」只是無意義的形式動作。其次,占卜者搖骰龜殼的力量必然左右結果,太重或太輕,銅錢是平行上下,並不翻滾。 占卜是求神問事,經由銅錢在龜殼裡翻動,神明昭示陰陽變化,告知預言,若因龜殼太小或施力不當,未致銅錢翻動,何有神靈可言?是故我有改善,先以竹桶取代龜殼,加大翻騰空間,並練習拋甩力量,使其合理。 銅錢得以自在滾動,尚不代表神靈已降,還是有出錯的可能,例如,沒有成功祈請神明降靈,占卜則無意義,又如,問錯了,搞錯對象,也是白問。為解決此謬誤,我發明「占卜二次」之方法。 易經有六十四卦,每卦有七句言述,總共四四八則,其中撰曰「吉」的占四分之一,「凶」亦四分之一,「無事」是二分之一。「占卜二次」就是同一個問題連占二次,若真是吉,兩次皆然,若無事,均無事。從機率來看,連續卜得吉的可能性極高,然從神明問卜的角度觀審,太不可能,好比到寺廟擲茭,連續聖杯是機率上之可能,卻是宗教上之不可能,真的發生,只能是神明有所允諾。占卜本身就是「有神論」,我做為的「竹桶取代龜殼」與「占卜二次」,只是讓人為因素消失,令卜術更合於神性幽理。 知識份子必視此為迷信,可是,現在的我,只能靠這方法解決過往人生的懸問:我只想知道那三位令我醉心神迷的她們,到底如何看待我、思量我。我不可親自求解。 二 第一位名叫小琪,我在高三時,曾經瘋狂追求她。她是高二,就讀音樂班。音樂班是特殊班別,她們與體育班、美術班同在一座大樓,那棟樓就給這九個班級使用,高一到高三,不換教室。我是普通班,教室在另一側,空間遠距,我又與小流氓雜混,生活的主要場所是廁所、頂樓,抽煙或聊天,不然就在球場與校園角落打架,不會靠近音樂班,所以沒見過她。直到那日,我被教官懲罰去打掃音樂教室一星期,才撞見。 小琪有著怪脾氣,隔壁的體育班打群架,衝進她的教室,同學嚇的花容失色,她是面無表情坐著觀戰。美術班的男生為她畫張靜美容像,送予傳愛,她只淡淡微笑,然後趴桌,假裝睡眠,做為拒絕。她的詭異氣質太吸引我。她的外貌也絕豔,約一百七十三公分高,有著水汪汪大眼,玲瓏有緻,是天仙。但她不擅長打扮,週末,我被教官罰拔雜草,她來練琴,只隨手綁束馬尾,穿著睡衣款式的運動服加白球鞋,並不強調身材與長相優勢,也不縱情粉彩。我雖不滿意她的樸素裝扮,但她的氣質勝過所有,我癲情了,無理的追求。 我發揮在學校圍牆塗鴉的本事,趁夜拿著五色粉筆,在她教室黑版畫了滿滿一面愛意,我且留下個人資料,希望她動心,但並無反應。我認為攻勢不夠,連續二週,天天為她準備禮物,我買早餐放在她桌上,或是擺一百朵即將綻放的玫瑰示愛,照理而言,她該動心,卻依然沉默。 我與那位美術班男生截然不同,美術班的他只一百六十公分高,肥胖,長相平庸,好似爛泥,但我,身材是一百八十公分、六十五公斤,俊瘦,成績前三名,制服整套訂做,髮型入時,足是日本時尚高校生的台灣代表。我愛上的各校班花,從不需戮力追求,只要一勾手、一句關懷,對方就獻心,我依此認為,小琪很快就會成為我的愛人,可惜夢想破碎。 那週末,體育班男生十名撞見我獨自逛街,圍上阻道,開口就狠,「滾遠一點,不要靠近!」然後七嘴八舌,惡意挑釁。他們比我高、比我壯,我是打不贏,只能噤聲承辱。他們是小琪的護花使者,前來拒退我。我沒放棄,我於每日上下課,不論風雨,在她家巷口守著,她知道我在等,但她正眼也不瞧,三週後,我認為被拒絕了,只能留她在心。 畢業典禮那日,一、二年級音樂班會組成大樂團,演奏驪歌,小琪是鋼琴首席,我心想,她必然出現,我只想再看她一眼,然後離校,結果她在我踏入禮堂那刻,故意走離,她要我知道,連最後一程,她也不送。 我不解,我怎麼讓她不悅?我更不解,何以她不愛我?我曾想,就算只當我是玩物,也行,但她連玩玩也不要,實在冷豔。她是我生命中,首次絕情拒斥我的女人,實在難以忘懷。 她畢業後,消失了,大學榜單沒有她的名姓,在入口網站搜尋,也沒有任何結果,我猜她出國了吧?要不然就是身亡?唯這兩個因由才能音訊全無。 於今,我掌握占卜技巧,便問神,以解疑竇。首先是生命,她還活著嗎?答案是大吉,仍在人間。接著我問,她愛我嗎?答案仍然大吉。我細觀爻辭,這才知道她為何不理睬。占卜指出,她是個守規矩的女孩,也重視朋友。經此推演,我明白了,我追求她的時候,她必曾向同學詢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同儕對我的描述是:帥、聰明、成績好,但目中無人,渾噩度日,對朋友不算有義氣,雖然兩助插刀,落跑也是飛快;女朋友是一個換過一個,且都是我甩了對方,分手之後,從不給女生好臉色看。以她的個性,聽到這樣的我,只能冷淡。 我只想知道我對她的追求是否曾讓她動心,她心中有沒有我,這樣已足夠,我不會找她說清楚,既是因為不知她的所在,也是因為,我不行,我若尋上她,可能觸法。 三 第二位她,名叫「足足」。足,是她的名字。我是於大二打工時候認識她。我在煙花巷的酒吧任職,負責招引酒客,照顧陪酒小姐的生活,傳統稱此職務為「三七仔」,於今叫「男褓母」。我是新人,只是褓母助理,不直接負責女體買賣。工作收入不錯,月休十天,每日上工六小時,不必喝酒,不必應酬,只需載她們上下班,處理上頭交辦的雜事即可。底薪三萬五,加上抽成可達七萬。足足不是小姐,是會計,每位酒孃的生意帳目都需她簽核、審閱,我與她便有很多相處機會。 我和足足認識的第六天,她就表現主動。我送上結帳單,她刻意握著我的手,唱著女子單戀男人的情歌,我懷愛回答,「我也是。」 那年我二十歲,她二十二歲,雖然我有數任女友,但都是小男生、小女生的遊戲,還沒真正男女戀愛。我想,大概是我表現得太幼稚,讓她困擾,才無疾而終。 一日,她在所有人的面前炫耀,「我的前任男朋友好厲害,他是跳猛男舞的。」我吃醋了,惡狠狠地盯著她,表達心怨。接連幾日,我送上帳目,都臭著臉。一週後,她趁我用膳,坐貼吾身,訴予,「我最想跟你一起吃飯。」她還大聲宣告,「從今天開始,只要他(指我)用餐,我也要,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吃飯!」她的熱情瓦解了我對她的憤。我又笑了,但是六小時之後,她卻冷默。我們是早上五點下班,我與她及幾位同事去唱歌,進了包廂,我特地為她留位置,但她不理,她居然坐到我的上司身邊:他是所有男褓母的頭頭,二十九歲,紅不了的男明星、男模特兒,海軍陸戰隊志願役士兵退伍,俊帥且壯碩。足足搖身變成酒吧女,對他無比豔暖。我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我太不懂她,想得鑽牛角尖。那時年輕氣盛,就以利刃劃臂,留下愛的血痕。我的小姐看到了,告訴她,她在我結帳時故意拉翻吾袖,看著仍在滴魂的傷,她問,「誰讓你失戀?」我只抽手,沒回答。 我愛得太深,承受不了折磨。我無法面對她的善變,試用期還沒過,便離職。之後一直寫情書給她,接連一個月,每日三封,寄到她的住處,但沒有回應。我返酒吧找她,卻無下落,他們說,我離職之後,她也離開,我猜想她是因為看不到我而心傷,但我無法證實。 足足在我心裡烙下太深的痕,我差點兒因此放棄學業。那年期末考,我是滿江紅,要不是教授看我滿手淚,瞭我愛痛,施予同情,給個六十分,否則早被退學。 我在她的住屋前徘徊四年,從沒遇見。我該按門鈴喚她,或打電話給她,問清楚我們之間的種種,但我沒有勇氣。我在感情上不是懦夫,我想知道的一定會問,我想做的也會一五一十、全然坦誠訴予對方,我敢奉行「我對妳沒有秘密」、「我將自己百分之百給妳」的信條,但是面對足足,我卻殘弱。 於今,我卜問她。 足足是否愛過我?占卜二次,兩兩不同,一個是「大吉」,一個是「大凶」,這情況常發生,或是因為問錯問題、搞錯對象,或是神靈未降臨,或問事者本身興趣缺缺,吉也好、凶也好,全無所謂,或是這件事明明就能做到,問事者卻懦弱不為,寧願問神也不親自執行,神就不理,只給個一吉一凶之不協調。 我看到神喻,直覺,足足該不會死了?卜問亡者也有可能出現一吉一凶的相背。我再問,足足活著嗎?答案是兩個大吉,沒死,那就可以再問。足足愛我嗎?答案是大吉與大凶。我有了解答,足足對我,既有愛,也無戀,沒有恨,也不憶,所以一吉一凶。足足只是好奇我是什麼樣的人罷了,我可以理解這種趣味,如同我看到很帥的女同志或很美的男同志,也會因為她與他的殊異人格特質而說出「我愛妳/你」,但那不是愛,純粹玩興。 足足對我的甜言蜜語只是好玩,我似路旁犬,她摸摸我額,餵口食物,親吻、擁抱,最後,犬依然是犬,她依然是她,分道東西,不留情。 我放下了對她的感情。從前,每每看到臂上的疤,總會想起她的笑容,如今就只是疤,不再苦情回憶。也不需要了,未來不夠長,省點兒腦力,才是上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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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爸爸: 看了《舞台小品》,非常激動。台灣人民質樸純潔,刻苦耐勞,他們的勤儉生活和瀟灑的世界觀,是我從未想像到的奇蹟。可否請組成一支文藝團,來煙台作為時半月的巡迴演出,以促進海峽兩岸的交流。文藝團員食宿交通,以及演出事宜,皆由我方負責。同時,我還安排作家鮑剛、何暢先生在此間兩所大學作專題演講。敬致 美好的祝願 小彥 元月五日 我把小彥的信,拿去給何暢、丁紅看,他們笑得有點尷尬。何暢接著拿起話筒,撥通了花蓮的電話,將此事向鮑剛講述一遍。他倆談了約一刻鐘。鮑剛感到光榮,也覺得慚愧。他對此事彷彿一塊千斤石塊壓在胸膊,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稱讚小彥很有眼光,不過對方還不瞭解台灣知識份子的心情。鮑剛激動地說:「海峽兩岸的隔膜與分裂,是少數領導人造成的。為啥讓我們這些飽受生離死別痛苦的人,去促進兩岸的感情與交流?」鮑剛的這句話,使我發笑,使我心酸難過。 你怎麼答覆他? 你甭管。老何,我有辦法。 返家,我在燈前擬定了一封短信,讓余敏把它謄寫出來,再寫了航空信封,貼足九元郵票,投進巷口郵筒。 小彥: 來信收到。你對《舞台小品》的偏愛,讓我感動。老李因患憂鬱症,曾住院半載,如今因服藥獲得控制。他的精神時好時壞。你的來信,他讀後說,這是「四條漢子」的策略計劃,他要拿給魯迅去決定。最近老李正為此事奔波,呼號,許多人退避一旁,不敢過問。顯然因你的信給老李帶來過份激勵,近似狂人狀態。我寫信絕非怪罪於你,你畢竟是好意,可是你的願望目前難以實現,也許再等十年、二十年吧!老李的憂鬱症,是人為力量造成,此事暫時別告訴你的母親,免她牽掛。此致 新春的問候 余敏 元月二十日 那年冬天特別寒冷,陽明山飄下雪花,淡水氣溫降至八度。最可笑的,煙台菊花沒來電話,我也沒打過去,免得露出馬腳。她大抵擔心影響我的憂鬱症吧! 天冷,年紀稍長的人最怕感冒,併發肺炎,那是煩惱的事。鹿兒開車從宜蘭帶來了蔬菜、水果,他準備春節陪同妻子女兒去印尼渡假。 春節,鮑剛在花蓮過得充實而愉快,喝罷春酒,他便躲在書房寫作。阿葆為丈夫沏茶、炸年糕、削蘋果。他坐在客廳看電視節目,把聲音播得極小,免得老鮑寫稿受到干擾。兒子上了中學,也懂得大人的心理。從電話中我也分享到朋友的天倫之樂。 《舞台小品》出版造成的轟動,給鮑剛帶來無限地鼓勵,他愈寫愈好,愈寫愈覺艱難,因為找不到寫作的素材,只得向我訴苦。我只有從報紙的社會新聞尋找素材,然後打電話供他參考。當然,返鄉探親也是受矚目的材料,鮑剛儘量寫喜劇,免得讓人掉眼淚。這是我對他的一項建議。何暢曾許下諾言,只要舞台小品受到聽眾喜愛、歡迎。這冊專輯會繼續出版,讓他成為台北文藝園地的奇葩。 童老在電話中說,他看了《舞台小品》,深受感動與啟發。起初,他以為這是通俗性、大眾化的消遣讀物,但是讀過後,卻對台灣的文化藝術獲得了信心。就以老芋仔返鄉探親的幾篇小品而言,看了忍不住笑,幽默風趣,讓人心曠神怡;但是掩卷回味一番,卻淌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淚,這是作者的神來之筆,也是作者藝術魅力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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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項鍊的回憶
領事官邸前,兩排仙丹圍籬開得紅豔豔,喧賓奪主的占滿枝頭,花團錦簇,幾乎快要蓋滿整株綠葉,讓綠葉真退居陪襯的地位,仙丹花的豔紅招來蝴蝶和蜜蜂的青睞,形成生氣蓬勃的畫面,一位年輕的母親,領著幼稚園的小女兒,興奮的撿拾掉落地面的仙丹花,小心翼翼的捧著花來到紅楠樹下,母女肩並肩坐在石椅上,開始用花編織手環和項鍊,小孩稚嫩的聲音叮嚀母親:「媽媽!輕一點,不要把花弄壞了!」母親專注的像在雕塑一件藝術品,讓美麗在小女兒身上盡情的展露,小女孩笑的如仙丹花盛開,輕盈的身體如花蝴蝶般翩翩起舞,好美麗的畫面啊!隨著小女孩的轉圈,一圈、兩圈…,轉出我美麗的記憶,延續了我童年的快樂,引領我再次回到過去。 我是鄉下長大的孩子,家中以務農維生,農忙時節幫忙農事是每位孩子的責任,那段有甘有苦的歲月卻成了源源不絕的回憶,呼喚著我的心回到最初的質地,咀嚼這些事件帶給我們的啟示,在那些片段的浮光掠影之中,件件都是人生的寶藏。印象中,豆子項鍊是我最幸福的記憶,每當豌豆成熟時,父親用三輪車將成熟的豌豆連藤蔓一起載回,一車車堆滿庭院,等待陽光曝曬,豆莢乾燥迸裂,母親再用木棍搥打,讓豆子和豆莢完全脫離,除去枝梗、藤蔓和空豆莢,粒粒如珍珠般大小的黃豆,一切才算大功告成。 我最喜歡在豌豆藤蔓中找尋綠色的豆莢,小小孩穿梭在如山的藤蔓中,好像步入蜘蛛的迷陣,弄得滿頭、滿臉、滿身髒兮兮,心中卻是驚喜連連!將一個個綠色的豆莢收集在小小竹籃中,然後取來小鐵碗,來到三合院的簷廊,坐在石條上輕輕剝開豆莢,一顆、兩顆、三顆…,無數的翠綠珍珠滾落我的碗中,很快我便收集了一整碗。我向母親要來縫衣服的針線,母親教我將一顆顆豆子串起來,變成一串串的翡翠項鍊和手環,然後將成串的豆子下鍋煮熟,撈起放涼,母親為我掛上手環和項鍊,年幼的我快樂的像蝴蝶般飛舞,滿足了小小愛美的願望! 當夜晚來臨,我們在自家的庭院中,在滿天星斗的夜空下,呼朋引伴的將村中的孩子聚在一起,唱歌、跳舞、說故事、玩遊戲,項間、手腕上戴著白天自己用豌豆串成的翡翠飾品,粒粒晶瑩剔透的翡翠裝飾成了我們的零食,多麼實惠而浪漫呀!想到這裡,歡樂的場景一幕幕閃過腦海,讓我不知不覺露出滿足的笑靨,這是在清貧年代用心製造出來的生活樂趣,也是回憶豐厚的一部分。 戴著仙丹花的小女孩如小仙女般的美麗笑容和身影帶給我單純的快樂,腦海中再一次搜尋童年,家鄉的泥土、家鄉的味道、家鄉的親情,真的好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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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院子
夏天的清晨很早就聽見鳥聲,有人說半夜三點,有人說半夜四點,而我呢?總是說午夜一點,我是聽到鳥聲才睡的,然後就到了清晨六點半很不甘願的醒來,打開窗戶鳥鳴聲成了很美的樂章,我喜歡賴床,所謂的賴床就是醒來後再抱著被子聞聞被香,好像不乖的小孩,當做時間不存在,有時候訝異的發現今天的鳥兒特別開心,希望自己就這麼聽著不必起床弄早點,這個習慣也不知甚麼時候養成,偶爾因為醒的晚,而不能再賴床10分鐘,我就會整個上午心情不佳,還特別羨慕窗外的鳥兒呢! 夏天的午后,炎熱的太陽讓人吃過午飯,昏昏欲睡,午睡成了我最大的期待,在經歷六個小時的起床忙碌後,這個時間已經是不睡不行,也不用太長,只要30分鐘就好,當然如果老天爺心情好,這個時候電話不響,我就可以滿足的一路睡去,僥倖睡到四點的我,起床時會有點呆呆的,就只能坐在院子的長凳上吹吹風,夏天的風,對照著有陽光地方的烈,吹過來微微拂面,那種漸漸甦醒的幸福,會讓我想到小時候午睡醒來的那一碗清冰,用不鏽鋼杯裝著吃,一邊吃一邊拌攪,讓涼的感覺沿著舌頭一路下胃,直到抵抗了炎熱,才開始幽幽起身做家事,夏天對我來說,就是午后的一碗清冰。 而這院子,當清風徐來,我總彷彿看見年少的我,就著院子的洗衣槽,頭低低的,用小包的耐斯洗髮粉,撒上頭輕輕揉搓,然後用陽光照過的井水,沖乾淨,擦拭後就著院子的風、晾乾,小小的我覺得這樣最好最不傷髮質。也不知是單純、還是發呆,我就喜歡這樣的午后,擁有的奢侈時光,在這靜謐的院子裡。有時能不講話真好。 今天的我、夏天午后的院子、我從睡夢中幽幽醒來,場景彷彿回到年少的我做著同樣的奢華,原來我是這麼喜歡發呆,坐在長凳上發呆,頭上的長春藤垂下來的綠意,讓人靜了下來,想想過去歲月的奔波,真是難以相信,當我又回到原點,回到這樣夏天午后的院子,時間彷彿不存在般,壓縮了時光,歲月成了經歷,在夏天微微的風裡,微風依舊,不同的呢?究竟有哪些不同了?夢想實現了嗎?有哪些是仍放在心中,隱隱期待著的?就是因為期待,才能讓我一次次振翅、飛翔!這些年懂得了一些,花開花落、四季更迭,放慢腳步,依節奏感生活,看看村子裡周邊的老人家,想著自己日後的身影,生命是一檔一檔的,串連之後,勾勒出自己選擇的面貌,然後,風依舊吹來玉蘭花香,清晨吱吱喳喳的鳥聲依舊,院子的光影隨著時間挪移,一天一月一年,過去了的都只是經歷!原來都只是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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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李淑睿─我和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李淑睿的五次見面
2006年11月,到臺灣雲林科技大學參加國際漢學研討會。會畢,台中市金門同鄉會黃吉瑜理事長開車到雲科大接我。我說想去走訪同鄉會,拜訪理事長和總幹事們。先走南線,到高雄縣市、台南縣市。吉瑜理事長行程安排得很緊湊,折回中部,還得往北趕往桃園縣和臺北縣市,吉瑜理事長唸叨:「沒有時間了,我們的台中市金門同鄉會反而被我錯過了。他們都很想和你見見面。」我安慰他:「下次來臺灣,我首先來台中。」嘴巴是這樣說,心裏也覺得遺憾,雖然台中這個城市,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已經到過兩次,而且第一次來臺灣,下了飛機,就逕直被接往台中的東海大學,嚴格說,我第一次來臺灣,到的第一個城市正是台中。這次從台中邊上擦過,未能到台中市的金門同鄉會看看,未免有點悵悵然。 2007年3月21日,應銘傳大學李銓校長的邀請,到臺北參加第二屆海峽兩岸大學校長論壇和該校校慶。25日下午4點,我到了台中,住長榮桂冠。吉瑜理事長來接,晚上,台中市同鄉會在一家裝修古雅的飯店請吃飯。擠擠挨挨,坐了滿滿一大桌。飯後,吉瑜理事長帶我去參觀他的公司,在他的公司我看到了從金門縣寄給同鄉會的《金門日報》。我問他:你的公司也兼作同鄉會辦公室?他說:是這樣的。原來,有時我打到同鄉會的電話,就是公司的電話。吉瑜說他當理事長的任期今年屆滿,當了兩屆了,不能連任。我問他,誰來接任。他說,理事長是選出來的,現在不好說。不過,李淑睿女士倒是很合適人選。講到李淑睿,我想起宴席間的那位女士,吉瑜曾對飯局中的各位作了逐一介紹,或許是女性較少,或許是淑睿特別清朗優雅,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再次見到淑睿女士是在半年之後,9月,我到東吳大學任客座教授,住在臺北外雙溪。教學雖然有點兒單調,金門同鄉有什麼活動,或者喝點小酒什麼的,大多都來電邀我參加,所以並不覺得特別的寂寞。11月16日一早,我乘高鐵到台中參加明道大學唐宋詩詞國際學術研討會,下榻日華金典。黃吉瑜理事長把我接去參觀台中港,鎮瀾宮;下午又陪我參觀台中科學博物館,博物館有一位顏先生,也是金門人,由他導覽。晚上,與鄉親吃飯。飯局中有黃夫人及他們的小孩、新任理事長候選人李淑睿女士、台中榮民醫院的李雅高、交通事故理賠公司李清煜及台中縣理事長洪慈旭等先生。黃理事長即將卸任,新一屆台中市理事會將在11月25日選舉產生,黃理事長和新任理事長候選人李淑睿女士都邀請我一定要來湊湊熱鬧,並且說,一兩天就給你寄去請柬。我說,請柬就不必了,我一定來!淑睿女士說,那是一定要的。 很快,我就收到了台中市寄來的請柬。11月24日,我再次乘高鐵南下,先去了嘉義。坐落於嘉義縣的中正大學這一天召開《2007文學「南臺灣」學術研討會》,會議分上下兩段。上半段,論文發表;下半段,對話。對話由中正的臺灣人文研究中心主任戴浩一教授主持,參與者有臺灣文學館的鄭邦鎮館長,成功大學文學院的陳昌明院長,中正大學臺灣所的江寶釵所長和我。座談要求盡可能用方言。我說:方言是父母之邦的語言。我是金門人,講金門話。方言也是一種文化,方言如果消失,一種文化也可能隨之消失。方言是應該保護的,閩南話也是如此,作為閩南話分支的臺灣話、金門話都是如此。我們的祖輩父輩都希望我們能講他們講過的語言,我們也有責任讓下一代能講這種語言。我的兒女都能講金門話。 25日08:00,在嘉義火車站廣場乘大巴北上臺中,09:20到達台中的長榮桂冠,旋即隨黃吉瑜理事長到達舉辦同鄉大會的「新天地」酒店。會場的場面很大,分成數行擺著四五十張大圓桌。臺上高高掛著「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第九(十)屆第二(一)次會員大會」的紅色大橫幅。臺上大布幕底色是淺黃色的,一群鳥兒在天空自在飛翔,地面上有一片紅色的高粱,飛鳥與高粱間的空檔寫著「咱的故鄉,咱的愛,高粱,台中情」幾個大字。兩旁是紅底白字:「愛在飛翔遠離故鄉的小鳥啊同鄉會是你的休憩地;發揮金門艱苦奮鬥積極開創的精神加入台中建設。」參加換屆的來賓有時任立委的吳成典,金門縣國民黨黨部江主委,金門縣社會局許局長;除了會員,還有來自臺灣各同鄉會的理事長、總幹事,共計四五百人。選舉沒大懸念,李淑睿女士當選為新一屆的理事長,原理事長黃吉瑜這一屆的工作十二月底結束,然後就要移交給李淑睿女士了。 我向李淑睿女士表示祝賀,她說,多靠鄉親支持。這次換屆,黃吉瑜理事長張羅於臺上,例如接待來賓,獎品的安排,上臺講話等;李淑睿女士由於「身份未分明」,故操作於台下。淑睿女士手上拿著兩三張紙,是列印好的換屆「作業」,上面寫著姓名,分配做的事,要求完成的時間,以及注意事項等。我看到了明道大學李增教授的名字。我說,教授也做工作人員嗎?她說是,不管是誰,只要是會員,有責任心,有能力,我都會分派他的工作,並且要考慮到每一個人的長處。數百人的大會,沒有一個專職的工作人員,大家都是兼職的,你不做,他也不做,只靠黃理事長、淑睿女士能辦得起來嗎?今天我特別高興,在會場上見到葉宗禮鄉親,多年前他就讀于福建中醫學院,是我們家的常客。他和太太,拉著一個小孩,另一個小貝比躺在小兒車上。宗禮說,他一早就來幫忙,完成淑睿大姊分派給他的工作。 第三次見到李淑睿女士是在台中縣。12月9日,我再次南下台中,雖然還是在台中高鐵站下車,但是這次卻直接去了台中縣所在地豐源。這一天是台中縣金門同鄉會換屆的日子,主角是台中縣即將卸任的洪慈旭理事長和新當選的洪資源理事長。李淑睿女士也到會祝賀,因為是即將上任的理事長,而且是全臺灣唯一一位金門同鄉會的女性理事長,大家頗對她刮目相看。據介紹,不久前,李淑睿女士還得了一個全台「好人好事」獎。真是不簡單! 2008年1月16日,我在東吳任職期滿回大陸。8月27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各市區縣聯誼會會長、秘書長和旅台各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總幹事在廈門舉行聯誼活動。於是,我第四次見到李淑睿女士。這次,陪她來的是台中同鄉會的會計。她說,不久前腿摔壞了,雖然已經康復,但是還疼。我說一兩天上黃山,怎麼辦?她說,沒關係的。我說,如果有不便,就乘坐滑杆好了。她說,還不至於吧!28日晨飛寧波,下機後直奔溪口看蔣公故居,午後乘大巴去黃山。溪口、黃山,都是曾遊地。這次是陪旅台同鄉再遊,感受當然不一樣。一路的鄉音,一路的鄉情,敘往事,談聞見,其樂也融融。29日,在黃山腳下參觀古民居,下午,乘纜車到半山,然後登山。天公不作美,下起雨。黃山藏在一片煙雨濛濛中,偶爾山風吹過,便顯現出一角奇石、幾棵怪松來;瞬息間,煙幕雨幕又嚴嚴實實地遮住黃山真面目。大家氣喘吁吁的,不時用手抹去臉龐的雨水汗水,一面還左顧右盼,期待著山風來襲,多多窺探黃山的石、松、雲特有的奧妙。三十多個人的大隊伍,顧此失彼,根本不知道李淑睿女士在哪兒。下榻的賓館還是挺乾淨的,就是有點兒潮濕,沒辦法呀,到處是雲,到處是霧。 第二天從另一條路下山。我和將軍出身的許乃銓局長等人跑得快,多上了一處景點--光明頂。在折回的路上碰上淑睿女士,她的會計和她走散了。淑睿女士背了一個包,有些艱難。我問她:你的腿怎樣了,要不要叫滑杆?她說,還行,慢慢走。於是,我幫她背了雙肩包。我責怪自己的粗心,怎麼不早點給她一點幫助?淑睿女士一下輕鬆起來,話也稍稍多了。她說:「我還是能吃苦的。」我知道她行銷化妝品,而且事業做得不錯。她說:「你不知道,我開始做是很苦的,有一次幾乎絕望。當我從絕望醒來,堅定地對自己說:一定不能倒下去,一定要堅強。女人,做事業是很困難的,但是經歷了絕望,我什麼都不怕了。每天早早起來,很晚睡覺。睡覺之前都要先規劃好,第二天要做什麼事,怎麼做,事先想好。」對了!淑睿女士在操辦同鄉會換屆時便是如此,先做好規劃,有條不紊,一絲不苟。金門人大多是堅強的,我們的祖先,或下海捕魚,或到內陸討生活,或過臺灣,或下南洋,千辛萬苦,但是金門人從來沒有倒下。從淑睿女士的經歷,我看到了金門人精神在她身上的再現!隨便說一句,那天煙雨中登黃山,沒有一個人坐滑杆,即便是年紀較長的許丕華先生。 快到纜車站了,淑睿女士見到了她的會計,我把雙肩包交給她,她高高興興地和會計下山了。30日,大家到了杭州,31日上午雨中遊西湖。下午,大隊人馬搭飛機回廈門,因為第二天是9月1日,學校開學了,我必須趕回,所以和大家不在一個班機,直接飛回福州了。淑睿女士說,她已接任了台中市同鄉會理事長,希望我能為會刊寫一篇文章。我爽快答應了。 我不是健忘,而是不知道寫什麼好,就這樣,一拖就是半年多。今年5月7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各市區縣聯誼會會長、秘書長和旅台各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總幹事在金門舉行聯誼活動。這是我和淑睿女士第五次見面。她說,你的文章呢?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說你給我一個郵箱吧,寫好了,發給你。中午,旅台同鄉會宴請,酒酣耳熱,曲終人將散,短暫的相聚之後又將各奔海東海西。各式各樣的組合,閃光燈接二連三亮起。輪到我和淑睿女士合影,她說她是大姊。我佩服她,女士能說自己年歲「大」,本身就是不簡單。一旁知根知底裏的同鄉只是竊笑。她說,那你說說幾年次。我說,我說出來,你可別驚怪是哪個山頭跑出來的老妖。大笑。她的大姊沒當成,倒是我當了一回大哥。大家盡歡!我對淑睿女士說,我趕快把文章寫好(遺憾得很,這次金門之行的照片不小心被我刪掉了)。10月,我有東海大學之行,再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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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齊白石的白菜、黃冑的毛驢、吳作人的駱駝、徐悲鴻的馬,他們和「毛澤東文藝路線」扯上什麼關係?文藝若是忽視了藝術技巧,只用政治口號概括一切,那是沒有用的,繁華文藝是永遠不能實現的。 從鮑剛寫舞台小品給陽泰歌廳造成的轟動,給我帶來無限地啟發。海峽兩岸為了開展文化藝術,磨破了嘴,絞盡了腦汁,結果浪費了時間和精神。早在一千多年前,韓愈提出「世有伯樂,而後有千里馬」的觀點,這是樸素的文學評論思想,它可以作為繁榮文化藝術的座右銘。作為伯樂的鍾岳,他不計較鮑剛愛抬槓、愛打麻將,甚至愛發牢騷,他認準了鮑剛是人才,是千里馬,是「難得又難知」的人才,所以鮑剛走出來,為文化藝術作出貢獻。 台北的數家電視台,看準了鮑剛這個人才,使盡任何手段,聘請鮑剛撰寫「電視小品」,稿酬比何暢高出數倍,但鮑剛置之不理,電視台也無可奈何。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作家把名利不屑一顧,這句話等於空話。 在資本主義的社會,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任何人也不關心這則新聞,不料一家報紙娛樂版刊登以後,何暢趕緊以每則舞台小品兩倍的稿酬,匯到花蓮。鮑剛收到稿酬,馬上打電話向何暢抗議,並且提出威脅條件,若是增加稿酬,則是對作者人格的侮辱,他會停止供稿。次日,鮑剛將增加的稿酬寄還台北陽泰歌廳。 這場風波過去將近半年,才從何暢嘴裡講了出來。我聽後為之動容。便催促何暢把鮑剛的作品、劇照以及傳播媒體的報導給我,我作了整理,並且邀請一位著名的美術編輯,提出編輯計劃,何暢非常滿意。這冊圖文並茂的讀物,既有藝術性、文學性,也有娛樂性。雖然成本比較昂貴,但是何暢堅持以不賺錢的原則,在歌廳內出售。初版一萬冊,竟然在一週內搶購一空。鮑剛喜不自禁,他在電話中對我說:「你們印的這本書,真是太棒了!可惜我寫的不好,有負你們的腦力勞動了!」 余敏慫恿我寄給菊花一本,讓她認識一些台北的娛樂生活。不料一個月後,竟然收到小彥的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所謂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一點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