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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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女學琴記
第四屆金門鋼琴比賽已經落幕,小女欣玫雖然無法第三度蟬聯第一名,也拿下了第二名,在挑戰三連冠失望之餘,內心還是充滿喜悅,想到新換自選曲目短短五、六週來有如此成績,天天在父母親催促下加緊練習,只能說:欣玫,辛苦了。當然更恭賀得到佳績的朋友(參賽著),你們的努力及天分更受人肯定! 有著金門第二屆、三屆第一名之榮耀,加諸今年台北文化盃第一名,在這次比賽高手如雲中,期待心情自然有所壓迫,尤其這次大家演奏的水準皆很平均,普遍都表現很不錯,當欣玫在台上彈奏時,我在台下亦如同昔日般比他緊張,眼睛都不敢看著舞台,只能注視著樂譜,手指隨著音樂節奏拍按著,深恐其中有所閃失,當檢視彈奏的樂章一一完成,一顆心才有所慰藉,雖然欣玫對表現不感理想,且這首臨時調度的曲目因時間緊迫而只彈奏第三段樂章,難度相對也平均不易發揮至更好表現,總感覺彈奏的氣勢稍嫌薄弱,不過成績還是撫平內心的不安,別忘了,來日方長,成功還是要持續努力的。 細說欣玫習琴緣由,其實是他姐姐初學琴後留在家裡的電子琴,還有看起來有點小聰明的模樣,那是幼稚園大班的事,那時,媽媽試著帶著欣玫去到雅韻樂坊,櫃檯小婷小姐還問說認不認識字,之後,就和鋼琴結緣了,啟蒙階段學琴還算認真,一年級時,有幸參加金門第一屆鋼琴比賽,有入圍,可惜沒有成績表現;一段時間後,遇到許多習琴人最常遇到的瓶頸,那就是有不想學的意願,所幸在梁老師多所鼓勵下接觸第三位啟蒙張老師,老師風趣的習琴方式帶給欣玫持續的動力,就在暑假期間,我開始陪練的路程,大多數的父母親總是把小孩丟下練琴就離開,我卻留下來聽聽,一留就直到第二屆鋼琴比賽,而欣玫也讓人跌破眼鏡般的奪得第一名,還記得那是在金門高中大禮堂,一樣冷冷的天氣,宣萱的媽媽還指導著欣玫要搓搓手,當比賽曲一氣喝成後公佈成績奪得第一名,我感動的快哭了,那是我們成家第一座獎盃哩,而欣玫卻辦到了。 持續學琴到隔年春天,梁老師給了一首簡短奏鳴曲,我還是秉持習慣陪伴欣玫去琴房練琴,聽他彈奏,這年也首次赴台灣比賽,想到老師帶著一些小朋友去台北,比賽前一天,我帶著欣玫早上先到木柵動物園陪親友走走,下午找梁老師報到,就在永和梁老師姐姐家練琴,老師也盡心教導幾回,隔天一早還承蒙梁老師姐姐幫忙化個淡妝,綁綁頭髮,在台灣大學場地比賽,短短一頁半的曲目,在節奏強弱表現可以下,成積分數還是北區第三名暨全國第三名,首次赴台就獲得獎盃,真是令人雀躍,這也是欣玫第二座獎盃了。 小二暑假,張老師有事離開樂坊,接著就由梁老師正式教導欣玫,我依然秉持老師的鼓勵帶欣玫去琴房練琴,除了功課老師要求嚴謹,也開始練些難度高一點曲子,這年也決定為欣玫購置鋼琴,除了在家練習,當然還是每週利用時間去琴房練習以求更專心學習,此時,琴房也慢慢有家長陪同子女練習的情況,想來還是為了孩子,再多付出也心甘情願;接著十月份首度參與老師舉辦音樂會演奏,一首「命運」,一首「給愛麗絲」,雖是表演性質,老師卻要求把最好一面展現出來,苦練程度比參賽還多,完成演奏後緊接著金門第三屆鋼琴比賽,這段期間適逢碉堡藝術季,在塔山碉堡有名人鋼琴展示,欣玫也去體驗彈奏,並祈禱借感受名人氣息而助一臂之力,這年欣玫以另首「海頓奏鳴曲」再次得到第一名,同時受邀年度音樂會表演,之後再度參觀塔山碉堡並予還願,同時感謝洪姓解說員鼓勵,更感謝名家之琴賜予神奇力量,這是第三座獎盃了。 今年春天,原本第二度報名台北天才兒童選拔比賽,因天候因素在機場等了兩天無法成行後,只好放棄,同行尚有另位彥均同學亦遇此狀況,想到那時欣玫還掉下幾許淚珠;暑假時第二度赴台北參與文化盃比賽,帶著欣玫提前兩天赴台,先住桃園親友家,隔天一早借友人家鋼琴練了一下,就往台北住宿,下褟國軍英雄館,一來收費便宜,二來離賽場也近,下午先去西門町逛街,之後驅車去師大場地了解路況,回程晚上八點多還央求結束營業時間要關門的髮廊幫忙梳洗處理頭髮,才安心回英雄館,為了讓欣玫養足精神,早早催促其睡覺就寢,隔天一早我這為人父親的只好用臨時學的化妝術幫欣玫上粧,在台北通過緊張的初賽後緊接著決賽,那時等待的過程後半段欣玫竟然要打瞌睡,臨比賽前五分鐘趕緊用紙巾沾水幫忙擦額頭提神,也幫欣玫補補粧,整理頭髮,欣玫也以所學盡心彈奏,秉持金門人的榮耀,終於成績揭曉勇奪第一名,真不敢想像能有此佳績,我知道在獎盃的背後是欣玫練琴中也被老師訓斥多回,眼淚也流了幾次,而代價終是令人欣慰,這是第四座獎盃了。 暑假結束又開始另一場比賽準備,那就是本次金門第四屆鋼琴比賽了,這次梁老師嘗試讓欣玫接觸另類彈奏曲,起先欣玫有所排斥,之後也習慣些,十一月通過初賽前一週,梁老師提出更換自選曲之構想,欣玫也決定接受挑戰,這真是大挑戰啊,眼看一個月後就要決賽,勢必要盡全力來練習衝刺,而常掛在我們嘴上的就是--欣玫啊來加油了,沒時間囉,偏偏這段時間,欣玫一下要做海報,一會兒又要比賽國語文,圖畫的也不夠精巧,一會兒又要去鼓吹隊,再來又是管樂隊練習,書法比賽也沒時間練,演講比賽稿也沒有背,──時間彷彿真不夠用,常常要練琴時就想打瞌睡,真令人煩惱,對一個四年級的小朋友來說,沈重的壓力可想而知,幾經折騰還是面對決賽,也幸運得到第二名,雖不滿意但仍欣然接受,幸好成績不致太差,不然可要淚流滿面了,這是第五座獎盃了。 獎盃人人喜歡,能得到代表努力受到肯定,然而畢竟比賽有輸有贏,有著太多的人勢必失望而回,其實他們表現也不差,想必努力的程度亦不相上下,可惜在評審手裡終是要接受命運的決定;從欣玫第一次上台比賽時沒得獎(小學一年級),就鼓勵他說:「直到高中,仍有十一次機會來挑戰獲得金門比賽獎盃,只要好好努力加上一點點天分就有機會」沒想到短短三年來,參賽六場竟為家裡添了五座獎盃,實在讓家人感動及欣慰,同時,更加重我的壓力與期待,好,還要更好,不是嗎!我們只是依循一種使命,一種責任心來為孩子加油打氣,同時加以督促,孩子如果知道為人父母的心能努力向上,或許就是最好的報答。憶起許許多多次在琴房陪練琴時,我都不由自主打起瞌睡來,欣玫總是揶揄的笑我一回,同樣的當他練琴時中途打起瞌睡來,內心真為他感到不忍,卻又不得不鼓勵他提起精神來面對,有時,先就座椅允諾小睡五至十分鐘後再來繼續練琴,而雅韻琴房就如同我第二個下班後常駐足之地,這一轉眼,竟也兩年多的時光匆匆流去。 猶記得十月份有次莒光樓寫生活動,縣長偕同夫人吳老師(幼稚園曾教導過欣玫)還特別鼓勵欣玫,同時有幸與之合照一幀,那也是欣玫從幼稚園大班榮獲全縣模範兒童起各種全縣性獎勵以來期盼良久,唯一一次合照,深感特別值得紀念,這回縣長連任晚會表演,可惜不是第一名無緣獲邀上台彈奏,乃深感為憾事。 想寫這篇文章其實已醞釀許久的時光,其實自己和小孩是何其幸運,那種可遇不可求的因緣際遇,並不是許多人可以去經歷體會,畢竟尚有更多期盼子女有所好表現的父母正深深祈求子女有所榮耀;寫下這篇感懷內心五味雜陳,是喜悅?是感嘆的心?還是隨遇而安?連我都不甚瞭解;唯一知道的是:感謝梁老師兩三年來持續的教導,多方鼓勵加上嚴謹督促,不然是無法成就前述的獎盃成果,這等榮耀該歸功老師以及周遭彼此相互鼓勵的友人,同樣音樂的追尋者;也期願在相互競爭學習的路途,深期許自我內心能時時保持一顆惺惺相惜的友情風範及氣度,更能去欣賞人家,肯定人家,也很想對友人說聲抱歉,在這一場盛大場合音樂會,竟也因某些因素一時無法親臨演奏會場去欣賞,去祝賀,委實過意不去,謹此致歉。 當我肯定孩子的盡心盡力,也就是肯定自己的付出,畢竟孩子帶給我們許多成長互相學習的經驗及榮耀,或許是我們太幸運,能有如此理解父母用心的小孩,知道我們要求的是什麼,我也誠摯祝福勉勵天下父母親,當小孩能勇於面對挑戰,不管成敗如何,就是最大的心願。告訴你,孩子:我們會陪你努力,給你加油,當許多成果展現眼前,就是家人最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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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至痛
還沒揮別喪母的陰影,父親也在相隔不到八個月的時間,悄悄的離我們遠去。一切來得是那麼的突然,雖然心中時時提醒著自己,每個人都會老,終有一天都要回歸塵土。也望著年已近九旬的父親,每日拄著柺杖,踽踽在那車水馬龍的街道旁,往返在金城與珠山老家的路途上,我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父親佝僂的身影更為蒼老了,能夠再見到他背影的時日已不多了。但時光的飛梭,卻讓我措手不及到要懷疑,太陽真的都是每天循規蹈矩的東升西落?它是不是趁著我不注意的當兒,加快腳步偷工減料,有好些日子不按規矩在運行?所以父親就在那一剎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而作為兒女的我們,竟不孝到一切都渾然不知,讓他老人家就這樣悄悄的離開了我們。 八個月前,阿娘出殯時,阿叔還叮嚀著我們,拿條「頭白」讓他纏在頭上,他還自願認小在阿娘的靈前叩首。阿娘頭七的那晚,他老人家一夜不曾閤眼,也摸黑的跟著我們來到老家,拄著柺杖守候在廳前,等候我們從公墓把阿娘叫回來,聲聲的叮嚀著我們,莫去遲了,絕不可等到雞鳴狗叫時。今天是阿叔的頭七,我們好像依「慣例」似的又來到了老家集合,準備著要去公墓把阿叔叫回來,但是:::,但是:::,有誰再為我們守候廳前?有誰再聲聲催促著我們快去快回?老天爺!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沒作好準備,還沒準備好要再一次承擔這麼大的傷痛? 那天星期二晚飯後,我前來探望生病多日,久已未能進食的阿叔。甫進門,三哥告訴我,您正在睡覺,所以我從房間的窗口向內望,漆黑的房間裡,但見你側身躺著。三嫂告訴我,上午和大嫂好不容易才說服您,星期五要帶您去住院。三哥說他放學回來後,您還在尋找著健保卡,準備著去住院。聽罷後,我多日來一顆焦慮的心才稍為鬆懈下來,稍坐片刻後我即告辭。直至我例行的繞了「三民主義」城區馬路回家後,正準備脫衣洗澡,老姊的電話來了,她說您出了狀況,要我即刻趕過去,我匆匆的穿上已脫的衣服,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到後面的三哥家。看到情況不好的您,我們即刻把您送上救護車,車子嗚:::嗚:::的沿著伯玉路急速的向前駛著,我不爭氣的眼淚,再也如那關不住的水龍頭,汩汩而下。我的內心大聲狂喊著:「快啊!快啊!」但望著車子身後的伯玉路,兩旁的樹緩緩的向後移動著,可恨的伯玉路,平日不是一下子就走完了嗎?今天怎麼特別長?是老天在懲罰我們嗎?上天啊!你有沒有聽到我聲聲的求救聲啊? 經過醫生的搶救無效後,就這樣的,像八個月前阿娘那般,我們抱著萬般無奈的哀傷心情護送您回到老家,回到那滿目瘡痍,改建一半的破亂老家。阿叔!您若地下有知,您應該知道,改建一半的破舊房子,是多麼的寒傖與令人難堪。阿娘是在改建一半的破亂老家終老,出殯時的寒酸場景,您應該目睹而感心傷,所以您老人家就不能等房子改建好後再走嗎?即使不能等待那麼久,至少您也應該等到星期五,讓我們送您到醫院住院啊!您走得是那麼的匆忙,連兩三天的時間都等不及,讓作為兒女的我們,更是錯愕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您真的走了嗎?您真的不再回來了嗎? 阿叔您走後的第八天,為了作禮懺儀式,仍停柩在堂。我撥空回金城,車行至吳厝轉彎處,但見路旁有一阿伯向我招手,我一看年紀與您相仿,所以把車停了下來,阿伯用非常瘖啞又難辨的聲音說他要到下堡的學校,我想到了您那佝僂又移動緩慢的身軀,是不是也有好心的陌生人讓您搭便車回家。我把阿伯送到了下堡的金鼎國小旁,他拿出了一千元要給我,原來自始至終他把我當成了計程車,我揮揮手,望著阿伯下車的可憐身影,在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淚再也不爭氣的奪眶而出。阿叔!阿伯雖然可憐,連計程車和自用車都分不清楚,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清楚,但我寧願您是他,而不是一句話都不說,躺在棺木裡的阿叔啊!上天啊!人總是要在失去後才知道擁有的可貴嗎?有誰能告訴我「早知道」要到哪裡去購買? 有人說生育孩子是人生的至痛,但那是喜悅的痛楚,是充滿著希望的苦痛。人生至痛莫過於至親的遽逝,有誰能夠接受那與我們朝朝夕夕相處數十年的親人,突然一朝在你的周邊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不是捉迷藏的遊戲,可以重頭再來;更不是扮家家,可以下回再玩。喪失雙親的心靈巨痛,它似尖銳的針椎,日日夜夜、無涯無垠的刺痛著我的心扉,讓人長長久久不能自己。 阿叔一生孤苦伶仃,為人厚道老實,誠懇寡言,不與人爭,所以受盡人世間的欺凌和冷嘲熱諷,庸碌一生而終。我不求做大官,更不圖什麼名利富貴,我只祈求阿叔一路上好走,不要掛念來福沒人餵養,更不要操心牆角的苦茶沒人澆水,放空塵間一切苦難,來世投胎轉世好人家。阿叔:::阿叔!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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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戀光影
你斜斜照入當我正窺視牆 角的蜿蜒天空 是那一刻電石碰出火花而火花綴成晶瑩鑽石 是那一秒你學會在空氣中游泳而我在你眼中換氣 是綿長如絲的一口氣啊牽引著我柔弱的心碰啊碰啊跳 當午後陽光輕悄悄的撩撥牆角 當牆角害羞了腳步讓陽光進入 而我剛好站在光與影親吻的那一剎那 一切,就遂不及防的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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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思念
「化我的思念,為藍星點點,閃在黑夜,閃在凌晨,閃在你的眉睫夢境,輕輕的彈給你,我那愛的琴鍵,一千遍一萬遍:::」 一首學生時代耳熟能詳的民歌曲「我的思念」,由當時名歌手潘越雲所唱出,鄧禹平先生寫的詩,李達濤先生譜的曲,曲調令人盪氣迴腸,隻字扣人心弦。 時光要回溯到八零年代初夏,還記得午後一陣雷鳴天空即下起了小雨感染一身的清涼,庭前瀰漫著花草香令人好生清爽,柳樹垂盪灰藍天空在雨中搖曳生姿。 當年老家就住在台北鄉間一樓高七層的公寓頂樓,眺望遠方,那兒沒有文明所帶來的繁華喧囂,腦人的烏煙瘴氣更遠在千里之外,放眼只見綠田如明鏡般倒映遠空,天與地連成一片,投射朵朵白雲徘徊觀音山上流連往返。 看著看著雨勢漸漸大了起來,走回房裡加件外衣,索性打開收音機,那歌曲的隻字片語霎時湧入耳裡: 「:::化我的思念,為白雲片片,飄過平原,飄過高山,飄到你的頭頂窗前,默默的投給你,我那愛的詩篇,一千遍一萬遍:::」 只見巍峨的觀音山上曾幾何時消失在霧中?柳樹靜止了,卻閒逸享受雨天的洗禮。於是一股透心涼爽散發滿室生香,我知道那是雨水滲入泥土所升華的芬芳甘甜香。接著我選擇依靠窗口,啜飲著咖啡,欣賞雨滴如透亮水晶垂掛屋沿處,再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滴滴答答墜入青花石裡,趕走來吸蜜的蝴蝶,也驚擾了籠中的白紋鳥,吱吱喳喳叫得好不開心 。 我用手輕撫著搖籃中沉睡的孩子,撫去其額間的汗珠,雨天讓他睡得格外香甜,我納悶著,難道是雨水的山靈之氣?還是嘩啦嘩啦的雨聲掩蓋/世間一切的煩憂讓他能夠如此好眠? 頓時間我咳了一聲響咳,於是他翻轉身來又繼續睡去,雖然雨聲依舊持續著,卻怎麼也喚不醒沉睡的孩子。也許/是歌曲的悠揚餘韻及超脫世俗的天籟詞句,和美好的雨天互相契合,讓孩子的臉龐一如天使的皎潔無瑕?正當我看得陶醉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動人的曲調已將我的思緒漸漸引領至另一鮮為人知的時空::: 「化我的思念,為山花朵朵,開滿山谷,開滿丘陵,開滿你的髮鬢庭園,悄悄的寄給你,我那愛的書簡,一千遍一萬遍:::」 不一會兒雨停了,霧散了,孩子伸直了懶腰打哈欠,花朵也因這場及時雨而顯得嬌豔欲滴,我抱起孩子一塊凝視觀音山上逐漸明朗的青綠,一陣清風拂面,見那露珠兒滑過柳葉叮叮噹噹墜入小雨塘裡奏起奇妙的樂章,頓時孩子咯咯的笑了,當我們擁吻雨後萬物甦醒的大地同時,潘越雲的歌聲仍在心頭繚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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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煙硝———峰上軍魂
一、心序 那殘存的一道牆 ,鎖住時間的記憶::。聽浪濤陣陣鼓動奔騰急噪的決心,要登上巨石上的那一道牆,岩脈高低起伏,身貼壘石而上,往下瞄看那巨石彷彿為我護衛,支撐著打開封印,讓光耀榮視。 二、歷史的記憶 峰上那山頭上埋藏居民的身世,我從那裡來?為何世代守護此地?那面僅存的牆是唯一留下來的證據,滄海桑田。話說明洪武年間因倭寇,乘東北風而侵襲中國沿海,而正值北方元人平定,命湯和於浙江設衛所,築城守禦,當防務完善轉命江夏侯周德興往福建主持防務設金門所因應誕生,另立峰上,田浦、官澳、陳坑、烈嶼等巡檢守衛著,防著乘風而來倭人,煙墩烽火,嗅著狼煙傳遞緊急軍情,::倭人來襲。 三、築城方列 城可擋千萬軍,軍從何而來,當時所需廣大軍戶,是在福建沿海,施行三丁取一,世襲軍戶,代代守衛不得抗命,峰上軍戶大都由晉江募集而來,開石成條,採用一丁一皮,分二成層,城牆中心改填夯土,敲捶而成,篳路藍縷,限時完工,時值洪武二十四年 。 四、海上盔甲 馳騁海上觀,武士盔甲狀如山。 城就築在巨石上,城牆的石條還遺留現場,它在日本時代和國軍轉進構工毀壞,現在只有剩一面牆,殘存的軍魂將鎖入這牆中世代守護,保護此疆界。 (這文中強調的一面牆,現在還存在,在幾年前初探峰上巡檢司因為位在軍營之中,不得其門而入,只容白髮老者用口述記憶去描繪出在二○年代的樣貌。 老者道出只剩一牆面,故在指引下我冒險由海邊登上如盔甲般的巨石,沙灘上部滿雷區字樣,拿出最大勇氣在地雷中找著巨石的間縫,往上登爬。抖著雙腳、心跳加速,往下一看,更是胡思亂想,會不會滑下跌落,浪花激起又再次登高,捨我其誰?要找出答案。在順著前者路跡和路上故意放置石英石指引下,穿過木麻黃樹林去尋找遺跡:::。我找到答案嘛?重要嘛?其實現在重要的是老者的生活經驗,和對地方的變遷,以及存在腦中的記憶是我們要掘起並守護的寶藏對於老者逐漸凋零,及時為他留下記憶的軌道,幫助後代對傳統生活記憶轉成不滅的神話,相較而下更為重要。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一定要把握美好相處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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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烈守節的陳品娘
陳品娘是後浦(金城)林資華的妻子。 林資華年少時就失去了雙親,父母身後沒有留下任何的家產,所以一直投靠叔父生活,直到三十歲時,才由叔父媒聘,將品娘娶進了門。 品娘嫁入陳家後,竭力於家務,並勤做女紅貼補家用,事奉丈夫的叔嬸便如自己的公婆。資華體弱,為了營生又累出了一身的病,品娘毫無怨言的賣光了自己的嫁妝,延醫替先生看病,過不了幾年,有限的積蓄都花光了。 資華臥病時,一天對妻子說: 「我已是不久人世的人了,妳如果有好的歸宿,我會成全你的!」 品娘拔了頭上的髮釵對著自己的心口說: 「你如要休了我,我現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資華感於妻子的貞烈,撫面痛哭,從此不敢再提。 然而,資華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在品娘衣不解帶的服侍五個月後,終於辭世,死時雙眼猶視。品娘伏著屍身悲慟哀號,又想到丈夫僅遺五歲女娃,自此絕了香火,不禁悲從中來,遂仰藥尋死,幸經家人及時救治,得以倖免。 資華之叔感於姪媳的貞烈,便勸品娘說: 「我的六媳婦已有孕在身,如若得男,必定過繼予資華承續香火!」話一說完後,資華的雙眼才安然的閤上。此情此景,讓品娘止了死念,哀慟的為丈夫辦理後事。 資華死的那年,品娘只有二十四歲,許多人都勸她再嫁,但她矢志守節,為表決心,從此足不出戶,以做女紅餬口,並擔負了全家的粗細活,操持家務,一如以往。 幾個月後,夫叔六媳果真一舉得男,叔叔遵諾將男娃過繼給了資華。品娘感於亡夫有後,更勤於家事,將家中內外大小事,都打理的順遂清楚。 品娘雖以溫嫻自持,但個性卻像個男子,遇事不但敢言,處事更是果斷,全家大小服其理,沒有一個不怕她的。有一次,一個老佃農欺她是個婦道人家,硬是苛扣應予的佃金,並藉口是得到了老東家(資華叔)的應允。 品娘查清了事實後,感於夫叔的軟弱,更想若不樹威立信,將來恐有敗家散業之憂,遂召來老佃農當面對他說: 「我是個無丈夫依仗的婦道人家,代持夫叔家業也是為了報恩,延續夫家血脈,如果你認為我今天的要求無理,我願意認罪死在你的面前。」說罷一頭向廳柱撞去,適因家人出足絆跌,才未釀成大害。 老佃農見她剛烈如是,再也不敢對品娘存有半絲輕衊。 操勞一大家子的家務,備極辛苦,就算是偉岸男子也未必承受得了。但品娘不以為意,一心只為提攜幼子長成,以慰先夫在天之靈! 品娘五十四歲時逝世,嗣子乃斌,年少就中了秀才,聞名於地方。 清宣統三年,品娘入祀節孝祠,官府並以「彤管流芳」的牌匾,表彰她一生的節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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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譜架金橋鄉情永相隨
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承辦「二○○五年金門族譜巡迴展」,展出的主旨,以保留本島傳統宗族文化之起點,建立旅台金門同鄉會與協會合作修譜機制,推動金門為尋根尋親之原鄉,發展文化產業,促進母島永續發展。第一場展出時間為民國九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至十二日,為期二天,展出地點為台北縣三重市自強路二段,金門雙鯉公共事務會之會館。 本會黃奕展理事長及夫人,特於十一月十日下午偕同協會許嘉立顧問,率同吳秀嬌、蕭永奇、李尚仁、葉鈞培、陳木漳、盧懷琪等人由金門開拔前往台北。攜帶金門各姓氏手抄本、印刷本、影印本、數位版稿本之族譜,合計一百多本,協會期刊︽金門宗族文化︾第一期和第二期共計五百本,以及相關文獻與資料,作為參展、翻閱、查詢之用。 一、三重鄉情 個人因工作之故,於十一日晚上七點鐘自行單飛台北,再搭車抵達三重市雙鯉會館,與黃理事長會合進餐後,一同驅車到永和市下榻之飯店過夜。次日早上,一行十人分乘三部計程車回到三重市展場,開始一天不很忙碌的展覽。下午時分,突然聽到吳秀嬌總幹事呼喊我,連忙站起來應答,她說這位李先生有事要詢問珠山來的人,我立刻趨前向滿頭銀髮的李先生點頭致意,並遞上名片做自我介紹說:「我是在珠山出生長大的,請問你貴姓大名」?他說:「我原本名叫李水土,只因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便去改名作李濱宇。我的內人叫薛晚治,丈人為薛永任,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我說:「薛永任兄我認識,去世很多年了,他的輩份低我一輩;永任嫂還住在珠山,現年九十歲有餘,身體健朗,精神好得很,名叫李粉,娘家就是古寧頭。永任兄的女兒我倒是不認識,他有三個兒子,我都認識,老大金發已經不在人世,老二金萬、老三金贊讀小學時都是跟我唸同一班級」。濱宇兄說:「喔!你的輩份比我丈人高一輩,那就比我老婆高二輩,她豈不是要稱呼你叔公囉?我老婆晚治是長女,比金發年紀大,有二個妹妹叫招治和瑞治,我回去跟她說她的叔公從珠山來到這裡,她肯定會很高興,叫她來和你相識一下」。說完,他就離開了,不到一個鐘頭,濱宇兄果然帶著他的老婆大人和小孫子來尋親。我一看晚治眉開眼笑,天庭飽滿,一臉福相,溫柔婉約又賢淑,端的是一個家庭中不可缺少的賢內助,尤其是她那模樣兒和她的母親十分相似,幾乎便是永任嫂的翻版。她說她今年將近七十歲,問我年紀多大?我說剛好五十歲,她說「做客」的時候,她尚未滿二十歲呢!那時節,我才二、三歲而已,難怪她會不認識我。晚治又說:「雖然,我比你年長將近二十歲,不過,論輩無論歲,我還得叫你一聲叔公呢!難得大家同宗又同村子,那可是親近得很,晚上,我和我先生做個小東,請你吃個簡單的晚餐,順便共話鄉情」。我說怎麼好意思讓妳破費呢?我這兒有二本︽金門宗族文化︾期刊送給妳,裡邊都有文章介紹到珠山和薛氏族人的事蹟,空閒時不妨翻翻看,並請你順便把妳和二位妹妹的名字等資料填寫在表格內,我們回去後再鍵入數位版薛氏族譜稿本裡頭。 二、中和鄉情 十三日早上,大夥兒合力把十來箱的族譜搬上車,帶到中和市烈嶼會館佈置展覽;而且,今天又多了一位生力軍陳順德,他是昨兒夜裡專程從金門趕來共襄盛舉。第二場展出時間為九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日至十四日,為期二天,假台北縣中和市景平路,烈嶼公共事務協會之會館展出,會館正好位於中和市公所右前方。中午時辰,有一名中年男子進入會場,走到我面前對我說:「我也是珠山人,經常在報紙上看到你所寫的珠山人事物,我都會詳細閱讀」。我很訝異,原來他認識我,趕緊請問他的大名,令尊是何人?他拿出一張名片給我,叫薛永志,任職于中和郵局,他說父親是薛芳陣。我說:「喔!我想起來了,你爸爸在珠山做麵條,跟我輩份相同;你大姊叫美華,小我一、二歲。你父親有三兄弟,大哥薛芳佳,二哥薛芳敬,前幾年兄弟三人剛在家鄉合力修建一棟共有的古厝,修得古樸結實,古意盎然。你們一家離開珠山到台灣奮鬥二、三十年,很有成就,我們也有二十幾年沒見過面了,難得你還沒有把我忘記」。接著,我仔細地跟他解說數位版薛氏族譜的特色和優點,並介紹他認識協會蕭永奇、吳秀嬌夫婦,以及他們所精心開發設計出來的電腦軟體,功能強大,效果美好。永志兄瀏覽了一遍該族譜後說:「你們可知道我看了這本族譜以後,腦筋裡在想什麼嗎」?我們聽了頗感興趣,立刻請問他所想者何事?他說:「我在想利用晚上你們不在的時候,偷溜進來將這本族譜拿到街上去影印一本後,再送回來」。我們聽完,不禁為之莞爾,我說:「這本族譜要影印立時可辦,容易得很,不過,這裡面各家戶的資料尚在蒐集增補中,並非很完整,我們並不以目前的資料為滿足。等將來補充到一定程度時,薛氏子女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一本。現在重要的是,請你把家裡面父母親、兄弟姐妹及子女的姓名等資料填寫完整,交給我們來鍵入檔案」。 三、高雄鄉情 第三場展出時間為九十四年十一月十八日至十九日,為期二天,展出地點在高雄市大安街,高雄市金門同鄉會會館。同樣也是由黃奕展理事長偕同許嘉立顧問,率同吳秀嬌、蕭永奇、王建成、盧懷琪等人,於十一月十八日上午從金門出發飛抵高雄展覽族譜;個人則於晚上七點鐘,趕抵高雄會合。十九日早上,我們一行七人搭車前往高雄市金門同鄉會展示族譜,同村宗親薛永頌兄聽說我在會館,便要過來相會。永頌兄年長我七、八歲,他家和我家前後相望,中間只隔著一戶人家而已。小時候知道他投筆從戎,就讀陸軍第三士官學校第一期,從軍報國去,此後便沒有機會再跟他見過面,屈指算來,整整睽違四十年之久。稍後,永頌兄出現展場,兩人握手寒暄,互道問候,他就邀我到他府上參觀並拜訪永頌嫂,她擔任小學教師多年,娘家姓高。永頌兄說他還記得我兒時的某些情景,近年來也曾聽到他弟弟及宗親們談起我很用心為珠山家鄉做了一些事情。我連說不敢當,那是宗親大家分工合作,同心協力的結果。 四、金門鄉情 第四場也是最後一場,展出時間在九十四年十二月十七日至十八日,為期二天,地點為金門縣文化局,十七日早上九點整,展覽會場迅速佈置完成,協會參與人員十幾人通通就定位,開始一天熱鬧中帶著喜氣洋洋的展出。中午過後,一群由馬來西亞金門華僑子弟組成返鄉參加救國團尋根之旅活動的青年二、三十人,湧入展場翻閱各姓氏族譜。其中,更有多位僑親拿著父母親交代的長輩姓名要來尋根,他們講的華語帶有濃濃南洋椰風蕉雨般獨特的腔調,明顯可辨,一聽便知不是本地或台灣的口音。十八日下午,偶然瞧見有人拿起︽金門薛氏族譜︾翻閱,我立刻站起身來打招呼,一看原來是同村同宗的薛承敏兄,他一直盯著族譜上「獻禎」的名字不放,告訴我說:「薛獻禎就是珠山大展部那棟房子主人王月裡的丈夫,新婚不過幾個月,丈夫便落番到印尼發展事業有成,家裡只剩下月裡和朝類嫂二位妯娌看守那棟大房子。大展部,乃閩南式傳統建築語彙,指的是兩落大厝加雙護龍,並且加大尺寸,把房子放大展開來。可是,我們看現今的大展部,前後二落大厝和右側的護龍仍在,唯獨不見了左側的護龍,其故何在呢?聽父執輩提起,原來是因為南洋僑匯中斷,生活困窘之際,屋主將左護龍木材和石材拆下來出售換取生活費度日,真是有夠艱苦的歲月」!我說:「獻禎這一家和你家是同一房柱,也難怪你會對大展部這麼了解」。我回頭一望,剛好看見珠山的薛正中兄在注視架子上的照片,我立即過去跟他點頭致意,並拿起數位版薛氏族譜向他介紹其優點和特色所在,他聽後頗表興趣地坐下來翻閱。 下午五點半,室外已是夜幕籠罩大地,一片漆黑,只因冬夜來得迅猛,室內翻看族譜的來賓逐漸離去,大夥兒便動手將全部譜書收拾裝箱。歷時二個月,繞過台灣回到金門的「二○○五年金門族譜巡迴展」,至此劃下圓滿的句點,令在場全體工作人員頓感一身輕鬆,就連本會許嘉立顧問也不禁提議道:「辛苦奔波多日,歡呼結束一時,晚上,由我來作東請大家一起吃個快樂的晚餐」。嘉立伯仔是年紀最高的長輩,古有明訓:長者賜,不敢辭也!提起本會此老,不愧金門一寶,今年高齡七十七歲,一生奉獻心力于許氏大宗祠族譜事業達半個世紀之長。近十年來,投入電腦鍵檔工作,不但打字一級棒,燒光碟也是熟能生巧的好手,一點也不輸給時下的年輕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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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譜中的「和」文化
中國的「和」文化源遠流長,而且滲透到人民群眾生產生活各個領域,有的還成為固定的民俗活動,形成了一種凝聚民心的精神力量。例如治家強調「家和萬事興」,經商講究「和氣生財」,創業必須「和衷共濟」,外交注意「協和萬邦」,鄰里做到「和以處眾」等等。閩南人在日常的人際關係中,還形成了許多通俗易懂的勸和俚語。如家庭矛盾要「勸人和,不勸人反家牢(指火上加油)」,夫妻吵架是「尪婆尪婆,床頭拍,床尾和」,婆媳口角要勸說「人和百業興,家和萬事成」,兄弟反目時要曉以大義「兄弟同條心,門前土變金」之理。就連台灣新黨主席郁慕明訪問大陸時,中國人民大學的教授也特地繪畫「和合」圖饋贈,表達兩岸和平、合作的願景。族譜雖然是記載一個血緣家族的人物世系和宗族事蹟,但它的文化內涵非常豐富,社會功能也相當廣泛。可以定世系,辨昭穆,敬祖尊宗,敦親睦鄰,生死相顧,守望相助;可以使家庭父義,母親,兄友,弟恭,子孝,每個家庭成員做到「上不辱及祖先,下不遺惡於子孫」,整個社會自然安定祥和。 族譜中的「和」文化也是閩南文化內容之一,在民間譜牒中隨手可拾。拙文僅就堂號,字行,楹聯,家規四個方面蒐羅一些資料,雖是挂一漏萬,但多少也為構建和諧社會提供一點歷史文化資源。 一、堂號 堂號是中華民族血緣文化的標誌,每個堂號都有其特定的文化內涵。有的是以祖籍地名為堂號,如蘇氏的「武功」,顏氏的「魯國」,曾氏的「龍山」,同安陽翟陳氏的「浯陽」(即浯江陽宅)等。有的是以皇帝賜字為堂號,如莊姓的「錦繡」,林姓的「忠孝」,李姓的「仙景」,金門青嶼張姓的「忠勤」等。有的是傳說掌故為堂號,如梁姓的「梅鏡」,黃姓的「紫雲」,同安洪厝洪姓的「柏埔」,同安趙厝趙姓的「夾馬」等。有的是以祖先的官職封爵為堂號,如柯姓的「龍圖學士」,郭姓的「汾陽」,同安佛嶺葉氏的分堂號「郡馬」,同安潘土林姓的「三省參政」等,還有以祖先的字號為堂號,以吉祥物為堂號等等不勝枚舉。 許多堂號除帶有血緣、區域標誌外,還承載著祖先的懿言美行,蘊藏著「和」文化的內容。例如吳姓的「讓德」堂號,據傳是周太王的兒子泰伯、仲雍讓位給弟弟季歷的故事。自古皇室爭位是燭影斧聲,腥風血雨,吳氏兄弟能和氣謙讓,這樣國家穩定,自然是黎民福祉。張氏的「百忍」堂號已是千古美談。據載唐代張公藝九世同居,唐高宗遊泰山時,微服造訪,問其睦族之道,張公寫了一百個「忍」字,皇帝離時贈其「九世同居,百忍傳家」,族人遂以「百忍」為堂號。宋代理學家朱熹教人「君子忍人所不忍」,但這「忍」字是心上一把刀,沒有豁達的胸襟,和譪的氣度,是很難會有和諧的氣氛。其他如楊姓的「四知」,游姓的「立雪」,顏姓的「陋巷」,薛姓的「三廉」等堂號,都含有中國傳統文化的「五常」(仁、義、禮、智、信)內容,而「五常」的價值取向在於「和」。所以吸取堂號中的民族精華,仍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需要。 二、字行 字行民間俗稱字勻,也叫昭穆、輩序、輩文、派語等。是記載宗族世系人名的排行用語,其作用是「所以別父子,遠近長幼親疏之序而無亂」(︽禮記‧祭統︾),這對於優生優育,提高人口素質有一定好處。由於這些字行常用詩歌的形式組合編排,有著格式整齊,字數相等,平仄押韻,分行排列的特點,所以也叫派行詩或世派歌。字行的編製,有的是皇帝欽賜,如晉江衙口施琅將軍(曾任同安總兵官)因統一台灣功比馬援,績及羊祜,康熙皇帝御賜百世字行歌。有的是取自經書名句,如同安鼎尾後柯社(今屬海滄東孚)柯氏以︽詩經、大雅、下武︾第五章詩句為字行。有的是族賢自訂,如泉州宋代宰相梁克家,同安清代江南提督林君陞都為家族編撰字行。這些字行的內容不外乎是寄托國泰民安,頌揚宗功祖德,祈盼人丁興旺,飭勵讀書登仕等,而其中不乏有「和」文化的字行。如晉江唐姓「忠孝順義理,和善振家聲」;晉江草田周姓「敦和睦族,必有勝芳」;金門小西門吳姓「禮義和根本,富貴萬年春」;金門前水頭鄭姓「和昌謙益,鴻源世澤」;同安蓮前王姓「良美德和興,永吉百年盛」等。有的同輩兄弟又自立字行,如趙氏的太祖匡胤、太宗匡義、魏王匡美三派的昭穆各不相同。有的字行直接宣揚儒家的綱常禮教,如同安溪邊「碧溪派」鄭氏字行:「父慈子行孝,君明臣又良,夫婦同安樂,兄友弟則恭,朋來相講究,信字存心胸」。早時讀書人都有名、字、號,這些充滿「和」思想的字行編入每個人的名字中,人與人之間就更加容易親近和融和。 三、楹聯 民間收藏或新編的族譜(尤其是大宗譜),都附載宗祠的楹聯。這些楹聯或名人撰句,或書家題寫,草行楷篆,琳琅滿目,構成「祠堂文化」的獨特景觀。楹聯的內容比堂號、字行更廣泛,更有文采。因為祠堂是族人的「聖殿」,所以許多聯語圍繞「風水」索句。「風水」實際上是後來的地理學,鄉村聚落講究「藏風得水」,閩南諺語說「厝內無日光,醫生常上門」就是最通俗的「風水」道理。所以最早的「風水」理論,實際上體現著人類與自然的和諧關係,蘊含著「和」文化的內涵。 譜牒中「和」文化的楹聯比比皆是。如同安辛亥革命同盟會會員陳延香為陽翟「浯陽」陳氏家廟撰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登此堂方無愧色,士讀農耕工勤商儉履斯地便有春風。告誡族人必須和睦相處,安分守己,方能登堂謁祖。浯陽信房二十九世陳障川(同治十一年貢生為「敦睦堂」作聯:恬澹是養生之本,謙和為浴德之基。已故的臺灣法學家洪福增先生曾為故鄉洪厝宗祠撰聯:學一分之讓獲終身之樂,忍一時之氣除百世之憂。這些都是在公共場所勸人「以和為貴」的楹聯。有的楹聯則是直接闡明「和」文化的深遠意義,如同安西塘張氏家廟有聯曰:和於遠邦則安定萬載,睦在近鄰而團結千秋。和睦不但能友好鄰里,還能安邦定國,真是明瞭透徹。就是今天,這種「和」文化楹聯也常常見諸現代建築物。有位臺灣同胞陳珍良在家鄉雲頭為村上老人建了一幢俱樂部,名為「樂安樓」,大門兩柱冠頭聯為:樂處雲頭心開曠,安居鄉里氣怡和。說明不論古人或今人,祥和是人們常恆的理念和不息的追求,因此構建和諧社會符合大眾的根本利益。 四、家規 各姓譜牒所載的家規(或稱族訓、家範、治家格言等),都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倫理道理作為指導思想和家庭教育的綱領。通過這些約定的善惡標準和行為準則來規範族人的相互關係,俾族人棄惡揚善,團結和睦。如同安新民蔡宅卓氏族譜廿一條家規族訓就包括有愛國家,友兄弟,睦宗族,完國稅,訓兒女,和鄰里,端心術,安本分,禁賭博,戒淫行,尚勤儉,重讀書等內容。這些家規是社會公共法律的細化和補充,孫中山先生說過:「國族以家族為起點」,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家庭祥和,國內自然安定。 家規、族訓許多是由各房頭長老共同製定,但也有的是由「老祖宗」立定世傳,這就更具有約束力。如同安宋代丞相蘇頌(一○二○──一一○一)所訂︽蘇氏家規︾要求族裔做到「八必」,其中就有「鄉里必和,睦人必善」的條規。同安祥露莊氏一世祖勤勵(一三九二──一四七九)有︽勤勵公家訓十條︾,其中「睦鄰」條說:「凡吾子孫,居鄉當以和睦為中心,勿起乖異之念。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冠婚相慶,死亡相弔,有無相資。」同安柏埔洪氏還以六祖慧能禪師「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為立家從政箴言。金門金水︽黃氏家範︾手足之訓是一首七言詩:「祖宗家業不須爭,兄弟同胞一氣生。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作弟兄?「金門王氏則以「四句箴言」,為族規:「一為篤行孝道,二為敦親睦族,三為砥礪品德,四為報效國家。這些修己和群,齊家治國的族規,對於家族後昆無疑有著製約和飭勵的作用。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全世界諾貝爾獎獲得者聚集巴黎發表宣言說:「人類如果想在二十一世紀和諧地生存下去,就必須到二千多年前中國的孔子那兒去尋找思想。」孔子創立的儒家思想體系博大精深,其中以人為本的「和」文化內容正是當今構建和諧社會的歷史資源,值得深入挖掘和大力弘揚。金門蕭永奇、吳秀嬌伉儷「捨小家,為大家」,運用現代科技手段搶救、保護民間各種譜牒資料。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勞動成果肯定會在日後升值。藉此補上一筆,對他們默默無聞的奉獻表示由衷的欽佩,同時也呼籲有更多的人來做這項「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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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色彩學
今日世間 苦集滅道 黑白萎縮 藍綠分明 修持法門 首要 色彩學 希望 迎 美夢 真誠 是 誠摯 國民 集結成 民國 由自 典範了 自由 烏烏鴉鴉 飛上枝頭 依然 鴉鴉烏烏 民主 不是 主民 進步 因何 步盡 禍水 何止 水禍 當 依法 宛如 法衣 當 高捷 轉為 劫膏 善男子 善女人 云何安住其心 佛曰:不可 說 菩薩曰:說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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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說笑談之三駛船人的心聲
日本投降那年阿伯十八歲,農曆七日初三駛船在石馬、七月初四通船到廈門,船上前面插著國旗,中間插著一支白布旗,後面是我們中華民國青天白日的海底旗,電船汪汪::叫著到第五碼頭,那時日本投降後,咱中國船進入,日本仔就要保護咱,換日本仔站衛兵,因為日本仔怕我們人失落(失縱、死亡、被捉、被殺)我們是戰勝國,故戰輸的日本要保護我們中國人,(人會失落是怕日本人暗中對中國人下手,致使我們損失人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所以要受保護。 日本佔據中國前,石馬到太古碼頭(現在的和平碼頭)距離有三哩路遠,一路上要準備有兩種證件,日本設有日本證、中國有中國證件,而鼓浪嶼為萬國租界,包括有美、英、葡、法::等領事館,若船申請美國證件,就有如是美國的船,受美國保護。這是阿伯駛船時的不便史。 阿伯十三、四歲時,曾被日本人用亞麻製成的繩索打得痛得連尿都流出來,起因是阿伯在肚圍上裝了六、七打的萬金油,被日本兵仔搜出以被打,現在他想起還很不甘願,因那時從廈門帶走私品到內地賣好賺錢,但也抓得很嚴,為了賺錢,所謂的「殺頭生意有人做,賠本生意沒人要」就是這個道理。 晚上行船時,黑星暗月的,阿伯愛睏時,海水潑臉洗眼睛,海水是鹼的,鹽水澀就來了,晚上駛船到半夜二、三點,那有吃一頓飽,所謂的「吃沒飽,睏擠骹」他嘆怨「萬項是時勢造英雄」,碰上了你不得不去面對。 「佇著好所在,佧好言別拳頭」阿伯以前駛船時,船停在港口,老兄為那兒的角頭老大,隨意喊著就要你繳交油火錢,你不能以壞口氣叫他自個拿,因為咱船靠他們,他們個個拳大臂粗,被打後準出人命,你只好乖乖的效敬他們,有所謂的3大:油火錢、下鍋金、澎皮銀。有如流氓收保護費,敲詐咱們,看咱們是出外人,勒索而已,找麻煩的事,因為他們「佇著好所在」咱船來靠他,只能隨他,不能亂動,否則連船上的錨都拿走,這角頭老大是最兇惡之人,他呼會走,喊會動,人人怕他,因袋裡的孫中山會凹下而已,故說「佇著好所在,佧好言別拳頭」。你拳頭好,你那能一直靠打架過活,出門賺錢就是這樣子,可碰上好幾十樣的人,有時是故意找你麻煩,給個莫須有的罪名你只好認栽。 有一回,有一灘園田,阿伯他們的船不小心靠到園田,多少會弄壞,故而要理賠給他們,講好賠十萬尾魚須給多少錢,等到還錢時,主人喊著:「驚死的比被壓死的還多」、「豬仔摔死才講價」這個就不好算價錢了,隨主人高興的哄抬價錢,算是敲詐,但是你又能怎樣?「猛虎勿會對猴群」猴群多時你猛虎也寡不敵眾只好認輸,所以頭頂著人家的天,腳踏著人家的地就有三樣輸:告不贏、打不贏、扣頭死咱不嘎,三路輸。 所以說:「在厝第一,出門第七」,在家排第一,喊起就起,喊倒就倒,出門就不一樣,要謙虛、要言別勢面,沒法度就成了第七,樣樣要讓別人,讓別人做頭,不要一下子就爬到別人頭上,有時會跌下來,儘量別得罪人,「在厝棋楠香,出外火巷柴」在家裡香噴噴的,安全舒適的很,一出門就如同火巷柴那麼臭賤的存活著,初次出門凡事都要很小心,謙虛為要,後骹才勿會乎人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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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馬雙頭走
每次回金門,都會在凌晨四、五點鐘,迎著晨曦,頂著北風,走向後湖海濱,在「中路」到「航仔汕」、「墓台仔」、「歐厝礁」之間的沙灘,作徜徉散步式的晨間運動,空氣的清新,視野的寬闊,海浪的澎湃,沙質的細軟,沙色的柔和,遠處北太武山,東方料羅灣,南向大流東,近處則是相傳家先祖明萬曆辛丑科會元鍾斗公夫人顏氏陪嫁的「小姐礁」。面對山色海景,何止心胸開朗,神采昂揚,簡直置身於仙鄉聖地,人間美景,只有用深深的深呼吸,才能稍微抒展心中的震撼,震動與感懷,感動的感受,撲鼻沁肺的是濃濃郁郁的鄉情。而眼前最吸引的是潮間帶近岸處點點的細孔與堆堆的細沙,這就是「沙馬」的故鄉與牠一穴兩孔的家園,也是俗語話「沙馬雙頭走」的主人翁。 「沙馬」在潮間帶水退稍乾的沙灘挖穴洞為居,穴有兩個出口,進出之間在兩個出口間往來自如,牠應是毛蟹的族群,腿長軀體小,橫向奔走,輕快迅速,用「如飛」是有點誇張,但當牠出現時你想去攔截捉拿,可不是容易得手的事,牠自來就是我們孩童時代追逐戲玩的「小可愛」,偶而捉幾隻養在盛裝海水的桶盆中,仍可以活躍好幾天,一直是小朋友寵愛的小動物。三數十年前,沙灘上洞穴密佈,「沙馬」成群,人一接近四處奔逃,近穴者則閃身入洞,你如果心存惡作劇,從這頭洞口挖掘,「沙馬」靈敏地從另一頭逃之夭夭,形狀活潑逗趣。狡兔有三堀,「沙馬」有兩口,最大的功能應當都是在生活中用以避難、逃命、保命、求生,當然還有通風透氣的活命作用。近年來金門海灘生態受到人為干擾破壞,「沙馬」族群與其他近海魚類一樣,沒有那麼繁盛了。而疏落的小洞穴,小沙灘與三兩活躍矯健依舊的小「沙馬」,卻突顯出清晨寧靜海灘的充盈生命力。(早些年近灘牽網,天未亮即已人聲吵雜,人影幢幢,如今完全沒落,令人嘆息悵然。) 先民以「沙馬」活動的狀態形容為「雙頭走」,倒不是要探索「沙馬」的世系源流,本籍祖居,血統譜系,親族關係,而是發現「沙馬雙頭走」的求生方式與世人為追求利益,保持權位,累積資源,擴展實力,一味地游走兩邊,左右押寶,舉權附勢,唯利是圖,冀求左右逢源,利益滿滿。但往往也忘記了「雙頭走」會讓人臨急時猶豫不決,判斷錯誤,或是一心兩用,三心兩意,正如早年「青瞑掽仔」為人「看命」抽籤卜卦中的圖像,「雙腳踏雙船,心頭亂紛紛」一樣,投錯邊「偎錯屏」,到頭來,枉費心機,白費氣力,兩頭落空,只是「蝕把米」倒還好,就怕惹來一堆麻煩惱事,一身腥不說,吃不完兜著走,就成了「衰尾道人」降世了。當然,「雙頭走」的結果應是好壞都有,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民國八十五年,正是「戒急用忍」政策上緊發條,加足馬力,全面減緩對大陸投資的速度,一些廠商,眼見現有傳統產業已經面臨「夕陽」的階段,不打開出路,就沒有美好的「明天」,雖然政府正踩煞車,但產業投向「鐵幕」是條有風險的必走之路,為求生只好效法「沙馬雙頭走」。當年八月間,受「江蘇省海峽關係研究會」之邀,帶領二十五位「台北義工大陸經貿訪問團」作為期九天的實地考察訪問,從南京的江浦縣開始(縣長、縣委書記等負責官員全程接待),一路經無錫、蘇州、上海、到杭州,在昆山、蘇州、浦東、江浦等工業區(有的正開發中)接觸許多台商,有的已奠下基礎,有的初具規模,有的難處不斷,有的風險連連,印象深刻的是南京的興學體育用品公司(勝利牌羽球)及吳縣的景盟針織公司在歷經辛酸苦辣之後,營運迅速擴張,員工(薪資約四五百人民幣,台幣一千五至二千元)已達千人,業績超越台灣母公司。為求產業的永續發展,明知風險大,也只好「雙頭走」! 八十六年與鄉親作廈門、同安、泉州、晉江、惠安進香之旅,正是全大陸狂熱慶「九七」香港回歸,「形勢一片大好」之際,有一天原是遊鼓浪嶼,但鷺江正水上活動「封江」,只好改道,經一平坦遼闊,面積千公頃以上的開發初期基地,「地陪」手一指說這是「海滄」,這一片土地就是台灣王永慶台塑集團的新廠址。記得當年王永慶在李登輝的連勸帶壓之下,一再公開保證:「沒有得得到政府的允許,絕對不到大陸投資。」公開出走是沒有,但暗渡陳倉卻是「雙頭走」妙步。八十七年再到廈門,海滄已新建廠房林立,是不是台塑的,倒沒有勞煩去查證。(干卿底事,食米粉嘩燒,家婆。)根據媒體最近的統計報告,「鴻海」集團在大陸的投資已高居百大台商的龍頭,怪不得台灣半導體之父張忠謀嘆說再不「登陸」就遲了。「聯電」的曹興誠就沒有這麼「好空」了,為了投資(有沒有真的投資只有天曉得)大陸「和艦公司」牽扯出有人限制出境,有人禁止返台,有人接受傳訊,看樣子已近「起訴」邊緣了,「雙頭走」也有「踢頭」的壞運。 這次「三合一」的選舉只有「亂」、「爛」、「髒」、「毒」可以形容,「雙頭走」、「禮義廉」的大有人在,押雙寶的,偎兩屏的,使暗步,行暗路,想「挨人直,食不斷」的,恩將仇報的,以怨報德的,忘恩負義的,標準「沙馬」的入門弟子,「雙頭走」的標準版。至於那些無中生有的,黑白顛倒的,造謠中傷的,信口雌黃的,濫開支票的,以為可以騙得了選票,但鄉親們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有好人、清廉的人,肯無私為鄉親服務,造福鄉梓的人才能當選,其他的,「門都沒有」,「想罔想,呣通如思夢。」想要「沙馬雙頭走」必需走得對,否則「食飽穿燒」,安份的尚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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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
年歲越增,對童年的記憶越深刻,尤其在母親的褓抱提攜下,倍感溫馨,又怕對母親的點點滴滴,隨歲月剝落而淡忘,特為此文,留與兒孫懷念,下筆欲罷不能,每至感念處往往悲從中來,久久不能自持。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大部分人都知道,但是對很多人來說,通常只是一種意念或一時的衝動,而父母對子女的等待卻是持續的。我的父親今年七十六歲,母親七十二歲,深秋之際,相偕到台灣探視兒孫,由於兄弟姊妹皆在北部成家立業,只有我遠嫁南部鄉下,母親一年二次到北部,我們都北上相聚,而父親幾乎難得離家,因此這次下南部來,對父親而言已事隔六年之久。我們一直不太敢承認,父親是否還有下一次六年可以來台灣探視子女。母親回金門後,牙痛拔牙導致牙床出血腫脹,吃藥因副作用好長一陣子身體不適,電話聯繫之後十分憂心,回家路那麼遙遠,母親又不捨我回去二天,來回奔波舟車勞頓,所幸不久漸癒,讓我鬆了一口氣。也突然驚覺,母親已進入視茫茫髮蒼蒼而齒牙動搖的階段了。但是她每天仍在屋旁種菜上市場賣,為精神寄托,也為兒孫熱熱烈烈的過著。 那年深夜 母親四十九歲那年,據說冥冥中有一劫數,因為她生病了,長輩們祈神問佛,而我們知道,應該是積勞成疾,腸、胃、膽、出血結石,多年的含辛茹苦,那一年許多症狀全出籠了。從此以後,她有多次進出醫院手術、住院紀錄,也曾中風過,住過三軍總醫院、空軍醫院、馬偕醫院、花崗石醫院、省立醫院。我想「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母親應略有體會吧!但她只說住怕了醫院有家歸不得的感受,更怕出院後為了近期檢查而四處寄居親友家,受人冷落的滋味。家在金門,遠在異鄉為異客,她說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己的狗窩好。那一種心痛我也體會過。我正值聯考結束,也曾陪著母親四處流浪一段時間,看盡世間冷暖。她二十多年前發願茹素,皈依道教,清苦自持,為了償前世債業,也為了替後代兒孫積德。 那年深夜,母親發病痛不欲生,我和大哥連夜送她去金門衛生院(現金門署立醫院),母親身體的痛,查不出原因,醫院不敢收,連夜要我們轉診到金門花崗石醫院。記得那年夜深人靜,醫院裡一條條長長黝黑的走道,我們奔波著,在櫃檯前辦著手續,聯絡救護車,忙進忙出,大哥幾乎崩潰了,他對我說他手腳發軟,因為擔心害怕,我們的心緊緊相連。那年我高二轉高三,大哥在烈嶼國中任教、二哥在台北中央黨部、三哥在東沙外島服役、姊姊在外工作、弟妹還小。 身體的不適,母親一直在住院治療,由父親看護,我們下課、假日有空就往醫院跑,醫院病床前不時的發出病危紅單通知,讓我們提心吊膽。然後,醫院要我們再轉往台北│三軍總醫院,大姊跟過去看護。正逢我高三那年,功課退步了,從資優班到普通班,三天二頭的請假,理直氣壯的連請假單都可有可無,甚至畢業考都打算缺席,告訴教官、導師,因為書可以不讀,母親只有一個。當時也曾經看過大哥寫一封請長假信給學校,說明老師可以不當,母親不能不顧,讓我淚流滿面感動不已。那一年大哥也曾因為二哥寄了一萬五千元回家,說明無法回來探視母親,讓大哥傷心落淚,如果母親不在了寄再多錢又有何用。 猶記醫院事 醫院裡總是傷心的多,歡樂的少,住院期間,母親從不掉淚而我卻不知偷偷拭過幾回。最早記憶應是五歲學齡前,也是母親剛生完小妹,坐月子期間,就開始工作洗衣做家事,受月子風寒,這是母親第一次入院,不懂事的我被家人帶去金門署立醫院看母親,一見母親面就一直哭,病房中的憂傷氣氛,又充斥著親友送的奶粉、蘋果、餅乾,讓年幼的我隱約中有些傷痛與期待。然後母親開始與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 民國七十年(四十九歲)這一整年讓我們全家驚慌不已,彷彿她隨時將離我們而去。事隔五年,母親再一次因疼痛而入馬偕醫院全身檢查,發現膽結石,腸子爛了,數次手術讓母親飽受折磨。住院長達一個多月之久,我托公婆照顧幼兒,在醫院陪侍。由於母親長期茹素,營養不良,加上手術失血太多,身體一直十分虛弱,我們為了她病體的素三餐一籌莫展,每天不願其煩的勸她改葷食,終於讓步,並答應出院後修養期間初一十五茹素。記得那天午餐時間,我到淡水馬偕醫院巷子口買了一碗腰花湯,三鮮炒麵,母親嘆了一口氣說,十多年來不曾聞過肉味,生了六、七個子女,一輩子沒有吃過麻油腰花,年輕時坐月子,婆婆用一捲麵線拌豬油已是福分,又不好意思吃完,婆婆不在了,家徒四壁,一家子嗷嗷待哺,更捨不得吃。母親一席話又讓我淚流滿面,更想到母親遠到南部幫我做月子,一日五餐菜色變化,麻油腰花豬心吃到膩,樓上樓下,熱騰騰湯水小心翼翼雙手奉到我床前,難忍風濕痛,又爬樓梯終熬不到我滿月提前回金門。 七十九年元旦前,驚聞母親中風,正在上班的我,臨時請假奔向機場,沒有機位從早上苦等到下午,不得返鄉,隔日又再試一次,元旦假期一票難求。然後家人通知母親已出院復健中,要我們稍安勿躁。二個月後,過年回到金門,母親靠著自己堅強的意志力幾乎已回復全癒,母親說她要自己站起來,走出去,不要靠別人一輩子,這就是母親的強韌,令人心痛又不捨,也曾威脅母親要好好愛惜自己,父親也說再一次住院沒有人要管她,但是母親畢竟是母親,想到的只是子 女兒孫。我也是母親我可以體會。 堅韌的生命力 母親是家中的精神支柱、經濟重心,我們一家大小全圍著母親生活,她從年輕到年老,如今七十幾歲仍任勞任怨孤苦生活,長大的我們告訴她,其實她可以悠閒過日子,遊山玩水,但是她說,這就是她的命,從小她母親幫她算過命,必須勞苦過一生。 每次與先生談及童年的貧苦生活,無疑的我的童年快樂的多,隨年歲愈大愈深刻,等自己也有了一個家,也當了母親,才愈想回到有母親的家,而回家的路是那麼遙遠,漂洋過海,舟車飛機層層關卡。 戒嚴時期的金門,民國四、五十年代,家家戶戶靠阿兵哥過日子。母親是一個女強人,在沙美大菜市場賣菜,一擔菜籃不只養活一家大小九口、還高學歷(在當時)、幫忙子女成家立業,曾經她赤手空拳踏進縣政府爭取經濟、為了生存,做市場軍人生意偷斤減兩,三番兩次,被警察局傳訊。餵養豬隻,由政府統一收購,集資還債,收購期間未到,母親一婦道人家往往提前至政府機構爭取。父親年輕賭博被管訓期間,他來回奔波、上下疏通。記憶中的母親,每天二、三點就起床準備到菜市場做生意,買空賣空,早上八、九點收攤,搜集蔬果菜葉煮豬食、趕著餵家禽家畜豬食,然後上山找柴火。因為睡眠不足,她永遠在工作也永遠在瞌睡中,多次因為打瞌睡灶台生火掉下差點引起火災被父親罵,加上田裡的工作,母親像個陀螺不停打轉。午後她一面餵小弟吃奶一面吃飯一面打瞌睡,晚間也是一面整理菜類一面打瞌睡,至午夜方歇。 年幼生活雖清貧卻有太多溫馨回憶。寒冬清晨,六點多母親先從市場趕回來幫我們穿衣服,帶著豆漿油條早餐回來,她身上長期的蔬菜味,夾雜油膩豆漿油條味,在冰冷的清晨透著絲絲寒意,溫暖我們的心,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成了母親永遠的烙印。早年農村生活家家戶戶皆清寒過日子,母親尤其是。原因是父親是獨子,父母早逝,內無叔伯照應、外無遠親相助,而先前養尊處優的獨子生活讓父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中有一句話說父親:怕濕怕凍怕骯髒。而母親說他屬馬酉時生,命格好。一切生活擔子全落在母親身上,內無高堂支撐外無親戚相援。但是,人情俗事面面俱到。生日,她會幫我們煮兩顆紅蛋,立冬,她會殺兩隻自養的雞鴨,切成八大塊用中藥燉,一人一塊,男生吃鴨、女生吃雞、為我們補冬,她自己吃雞頭鴨爪。相較於現在的物質優厚日子,補冬已是過去名詞而母親仍一秉初衷。 過年時,三斤豬肉過一個豐豐富富的年。在市場工作的母親,一年只放大年初一,也就是說初一她可以睡到天亮,不必到市場做生意,但是,她還是一大清早天未透亮便起床準備拜祖先,長年的生活習慣,讓她到不用再上市場時、七十多歲了,仍永遠是二、三點就睡不著了。日子再困難,年還是要過,而且要歡歡喜喜的過,這是母親的生活哲學。因此我們童年,對年節是十分期待的,每個人有一雙新皮鞋、一套新衣服、還有五元十元的壓歲錢。除夕夜,我們會把新衣物掛在床面桿上,清晨三點聽到客聽、廚房母親的聲響就起床穿新衣,然後到鄰居家叫醒玩伴,那套新衣一直穿到初九天公生,才結束過了一個充滿糖果、餅乾、鞭炮味的歡樂年。到現在我已四十不惑,對鞭炮味仍情有獨鍾,歸屬另一層面的記憶。 現在年節對母親而言無疑是一種生活寄託,為了迎接返鄉的子女、為了兒孫而把每一次年節過的熱熱鬧鬧。早年生活困頓怕過年節,為了怕孩子看別人吃喝,她一樣費盡心思炊粿、包粽子。記得有一次,自家養的大鴨子跑出院外不見了,找了好久,母親篤定被別人收藏了,她上村中大路上高喊說,這是我準備要拜天公的,如果不怕報應就抓去吃吧,果然沒多久鴨就跑出來了,可見母親堅韌生命力。 母親的痛 「讀書是脫離貧窮最好的方法」,不識字的母親卻深諳其道。因此小學時,我們常藉口讀書而少擔了許多家事。民國六十三年左右,大哥考上私立東吳大學,家徒四壁負債連連,當時所有人、連當小學校長的唯一舅舅都反對大哥就讀,母親思考再三,力排眾議,父親要母親自行負擔後果。從此母親更是不眠不休工作,四處舉債看人臉色,為活絡經濟上山下海,除了負擔高學雜費還有一群嗷嗷待哺家人。母親回憶:當時讀私立大學四年的錢可以堆成一間屋子,又每次、每月學雜費信一到母親撐不下去往往想放棄,年幼的我在一旁哭鬧說如果沒寄錢去給大哥他會餓死。此段往事我早不復記憶,冥冥中自有定數,我與大哥情誼最深,在我最困難時他幫助我亦無數。如今我與他的家的關係,是我與母親今生的痛,無法解釋為何大嫂視我為陌路且記恨如仇。 我常在想,當初母親的一念之差,讓大哥就學是對或錯。二哥投筆從戎,學歷之差異,兄弟倆至今各存心結。二哥提早踏入社會,常年離家背井,單打獨鬥闖天下,價值觀、人情事故趨於理智;大哥性情中人,從小時的脾氣暴躁叛逆個性,隨年歲增長越知書達理、克盡孝道、扶助年幼弟妹、照顧父母無微不至。然而,娶妻生子以後,兩代的觀念、婆媳間存在的隔閡,畢竟禁不起時間的考驗,大哥置屋搬出外地是母親這一輩子最大的傷痛,而我與大嫂關係是非,也是其一。歲月迢替,傷痛不再,只藏在內心遺憾,正如,大嫂內心之芥蒂。去年我返鄉過年,略有酒意的三哥問到,何事結成仇,為何大嫂恨意如此深,我無言望蒼天有三問,一問大嫂,一回想當初,一請問大哥。難道手足關心也是一種錯誤,為何每次返鄉總會玆生是非,遠嫁他鄉的我,只願大哥一家和樂幸福,兄妹情緣不斷,也許是前世因緣,也許來世再續兄妹情。為了不願母親擔心我避開一切,不與交集,每當看到小妹與之相處熱絡我心猶在滴血。如今返鄉只為年老雙親,最難放下一切罣礙,眼前事竟如浮雲。 世間皆云:公婆疼長孫、父母疼尾子。不可否認的大哥在成長過程受到家裡的庇護、優厚生活、享受資源最多,但他對家裡回饋最多,記得他曾對未婚的太太說過一句話,我父母年老弟妹年幼,要結婚就必須孝順我父母疼惜弟妹,可見大哥的語重心長。如今,大嫂是否仍記憶當時的允諾,母親的痛應是大哥感悟最深,只是身不由己,家和萬事興,世事隨流水。母親一生為子女操勞煩憂。大哥大學畢業後,為替大哥謀一固定職四處奔波,大哥適婚年齡已過,母親煩憂,婚後一家吵吵鬧鬧,也憂,更憂大哥身體健康。總之母親為子女有三憂,一憂健康二憂家庭和樂三憂經濟生活。 小弟的成長因家中經濟的改善而順遂,因此幾近無憂無慮,尤其結婚置屋皆有父母相助,曾在兄弟間略有微言,無奈因弟婦觀念開放未曾回家過年,長年在娘家,小弟雖有情,也經不起時空的隔閡,母親時時懸念亦無怨。所幸有三兄一家與母親相伴,照應日常所需,雖未盡能噓寒問暖,侍奉湯藥,一雙兒女繞在跟前足以安慰母親寂寥。三兄早年浪跡天涯,情義相隨,四海皆兄弟,也因此涉足是非地,不願成家,讓母親極度憂心,因工作摔斷腿,母親親自來台照顧,力主回金門養傷,然後積極為他的就業、婚事奔波,給他一個溫暖的家安定心性。二十年未曾有過親人照應,一個人看盡世間冷暖,他內心的衝擊是可想而知的,太多的母愛與溫暖幾乎讓他招架不住,兄弟皆有成,更讓他自卑感重自尊心愈強,情感內斂,冷漠的外表的他常讓母親心傷,母親亦無悔。年節相聚,趁著酒意,不善表達的他吐露真言,對母親又愛又恨又感激。感激她,為他張羅一切有兒女有家眷有負擔,也曾恨她,恁憑他流浪二十載,早已看盡一切,卻又遁入紅塵,償盡前世因緣,生命之於他,無疑是苦的,解脫才是人生,如今一雙兒女漸成長,對母親的情緣,只放在心深處。只見兄長目眶晶瑩、泫然欲滴,母親應可相犀。對與錯,無人可定奪,但是在母親心中一切付出皆為兒女,無怨無悔。是否成就愈大者離母親愈遠、成就愈小者愈能承歡膝下。 母親的寂寞 母親無疑是寂寞的,張家可稱書香門第,空有一鄉里好名聲,卻是孤寂空虛與蔬菜過日子。兒孫滿堂,兒子媳婦皆在外地,或分住兩處,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父親成了相依的老來伴。電話聯繫中聽的出母親的孤獨,往往一個衝動就想回金門,想陪母親說說話,坐在屋角曬一下午的陽光,幫她修剪長年充滿土垢的指甲,染一頭灰白髮絲,看她忙著為我們張羅三餐,滿足被需要,回到年幼時光。子女長大成家立業,各自為下一代打拚,忙碌的異鄉都會生活,往往遺忘了最原始的母親。母親開始越來越寂寞,偶爾,為大哥一家子回家吃個飯,母親忙碌一整天,一小時後歸於平寂,然後又是一夜的空虛,來與去皆是負擔。偶爾,到台灣探視子女,都會的生活步調,時間空間讓人情顯得更加淡薄冷漠,總讓她趁興而來失望而歸。子女並非不孝只是含蓄多了,媳婦並非不親,只是有太多客氣。然後生活就剩下蔬菜花果、拔拔草澆澆水,等候年節的熱鬧。 寒流一來,母親六點就睡了,連電視都懶的看,父親開著電視在客廳睡覺,電視未收播,他已經不知夢醒過幾回了,而母親長夜漫漫,子時一過,卻越清醒。對母親有多少心痛和不捨,只有已為人母的自己最知道。今生最大的遺憾是未能隨侍在側,想到母親一輩子為子女付出,年老卻仍時時憂心,兒女散居四處無法共聚一堂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