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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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而後動──從湯姆布朗「追蹤師」,探索心靈世界
台灣現在給小學生看的書已經很多了,書店中各種繪本童話、改編的世界名著、中國歷史小說,充滿了書架,但是給國中以上學生看的書卻不多。國中生在各方面是處在一個青黃不接的階段-已經不是小孩,卻還不算大人,智慧已開,但又不是全懂事,是所謂尷尬的年齡。偏偏在智慧發展的歷程上,青春期時,荷爾蒙第二次大量分泌出來,它又是大腦重組、神經最後一次修剪的階段,是最能受啟發的時期。因此如何找到可以開啟孩子的視野,激勵他上進,又教他做人的道理的書,就成為我最近的功課了。 最近運氣很好,連續看到好幾本好書。有一個湯姆布朗(TomBrown)寫的「追蹤師」的系列。這系列講的是一個生在十九世紀末阿帕契印地安老人-潛近狼,如何在紐澤西州的森林中教會一個白人小孩來繼承他的衣缽的故事。湯姆布朗就是這個白人小孩,他後來成為美國最有名的追蹤師。潛近狼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來無影、去無蹤」,又能夠在別人都看不見任何痕跡的地面找出動物走過的足跡,他潛行的功夫好到連最機警的動物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這序列從布朗在童年如何遇見潛近狼,如何在他的教導下,走上了一條與所有白人都不一樣的路,透過潛近狼的遭遇,讓我們看到二十世紀的變動,尤其人們捨棄心靈去追求肉慾的愚蠢。這系列書的書頁上都有一個小小的印地安人追蹤動作的剪影,剪得非常的好、非常的傳神,使我在看書時,腦海中就浮起這個印地安人的影像。 印地安人教孩子打獵時,先教他在野地靜靜的坐著,要坐到他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時,就會聞到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空氣中的味道;看到空無一物中,微小的大自然變化;聽到萬籟俱寂中,風的流動。印地安人說一個不會靜靜坐著的孩子無法變成成熟的大人。我想所有的老師都有這個同感:一個無法安靜下來的孩子是無法學習的。 現在青少年心很浮躁靜不下來,我很希望我們學校的體育課能教太極拳和武術,古人說「靜而後動」是有道理的,少林寺的和尚就是用習武來靜心、修身。很多人以為武術是動,怎麼修練「靜」呢?其實在達到靜之前,先要專注,動就是訓練專注,所謂「眼觀鼻、鼻觀心」,心無二意。假如我沒有在霧社親愛國小的孩子身上看到練鼓、練武對孩子造成的改變,我想我也不會有這種領悟。我親眼看到整天在山裡跑的孩子因練武而安靜下來,因為打鼓的節奏必須分秒不差,它需要孩子的全神貫注。 這個被湯姆布朗尊稱為「祖父」(正是這本書的英文名字,中文叫「草原狼導師」),教的正是我們中國修身的哲學,也是日本「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的道理。我看到祖父訓練孩子在酷日之下,沒有水壺行軍,孩子唇乾舌焦,喉嚨乾到說不出話來,而祖父氣定神閒,好像他完全不會口渴似的,走了一天,終於看到小河時,孩子迫不急待跳下去,大口喝水,祖父仍然從容不迫地緩緩趨近水邊,莊嚴的、珍惜的捧起水來,仔細的品嚐水滋潤乾枯喉嚨的感覺,好像把乾渴當成恩典。祖父告訴他,他年輕時曾經在死亡谷中差一點渴死,後來看到一隻蜥蜴,在沙漠中悠然自得,才了解,你必須把沙漠看成家,是你歸屬的地方而不是煎熬你的地方,你才會遵循沙漠的法則,生存下去。通常生存條件不好時,外來者會死亡而本地人會生存下去,因為認為自己在家的人,不會有任何煎熬的感覺,會自然融入環境去接受它。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身心處在深層和平狀態,你就能感受到它的生機。沙漠並不是荒涼的,有無數小動物在那裡生活,當生命不再是煎熬時,沙漠和人就成為一體,祖父終於了解乾渴並不代表苦痛與死亡,它是沙漠的真象,是一份需要用心去辨識的生命禮物,它激出人的求生意志。 書中有非常多啟發孩子的警語,如祖父的祖父,雷電草原狼(Thunder wolf),告訴他「獨處和孤獨是完全兩回事,想要在獨處時感到平靜而不孤單,就必須明瞭你是跟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當你能夠和自己和平相處,能夠愛自己,你就永遠不會感到孤單」。這句話我們一定要讓所有的青少年知道,一個人只要懂得愛自己,就能愛別人,只要能愛自己,孤單就不會存在,人必須先找回對自己的愛,才能體會出獨處的純粹。現在很多年輕人的愛其實是依賴,害怕孤獨,要找個人靠著;為了怕被別人拋棄,所以委曲自己,迎合別人,一旦「將心比明月,明月照溝渠」時,就自怨自艾,最後落得憂鬱症。書中藉著祖父困在阿拉斯加雪地中的經驗,告訴我們如何將孤單轉化為獨處的能力,祖父在遇到暴風雪差點死亡,最後在爬回營地的過程中,他開始對自己身體的律動感到禮讚,在那裡,他找到對自己的愛,他停止對自己每一個念頭、每個行為的批評,轉而接納自己、重視自己,就在那一時刻,他了解了他祖父跟他講的話的意義,他不再感到孤單。 這本書對青少年是個很好的啟發,人要喜歡跟自己在一起才不會因為害怕孤獨而屈就別人。印地安人是相信靈的,在靈的世界中,沒有人是獨處的,印地安人透過靈與天地萬物相連。我們雖然不相信靈,卻希望孩子透過閱讀而了解宇宙的無窮與生命的意義,我們來自塵土,必歸塵土,在物化之後,我們會如科學家所說的,構成身體的氫原子、碳原子,在空氣中與祖先的原子相接觸,所謂「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從大處看,生命是生生不息,無止境的。 這本書把孩子的胸襟打開,開闊到天人合一。有這種胸襟的孩子不會去自殺,有這種視野的孩子也不會因挫折而沮喪,只有不把挫折當煎熬,才有可能看到生機,人才能世世代代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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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燈火
古坑華山的7號咖啡步道、文學步道、8號的汗路步道及10-3號仰山步道沿途可以看到一年開花3次、4月為盛開期的阿拉比卡咖啡樹,白色的咖啡花都有5至6瓣細長的花瓣,9至11月咖啡果成熟時,華山的阿拉比卡就可採收烘焙了。那正是不苦、不澀、不酸,香醇的古坑咖啡香。 原本弱勢的農產成功轉化為農業觀光休閒,咖啡節帶動15億元以上的商機;「大華山咖啡庄」聚集了50、60家的咖啡業者,這樣的咖啡密度,華山獨領台灣咖啡風騷。任內首先舉辦台灣咖啡節、並試圖走向國際的前鄉長謝淑亞贏得「古坑的哥倫布」封號;現任鄉長林慧如繼續推動、壯大台灣咖啡節,「古坑咖啡節,我們的咖啡『小豆子』不再獨秀,我們的柳丁『小橙子』不再孤芳。」 如雨後春筍般林立的華山咖啡店。 蝌蚪溪森活庭園咖啡、老吳咖啡莊園、仙地歐式庭園咖啡、喜拉朵咖啡、雲頂庭園咖啡坊、歐堤萌庭園咖啡、橋頭堡咖啡、重點咖啡、啡你不可庭園咖啡、阿比加精品咖啡、莿桐花咖啡館、桃之園咖啡館、松園咖啡館、山海觀珈琲莊園、西雙版納珈琲、雲之舞賞景珈琲、平頂庭園珈琲、森野原味珈琲坊、石墩咖啡店、河岸咖啡民宿、名鎮咖啡民宿、金咖啡、金斯敦咖啡………。 特別的咖啡民宿是自產、烘焙咖啡豆的沈成印經營的「山中茅廬」,鋼筋、水泥搭建的穀倉造型,有「阿拉比卡」、「黑豆」、「高粱」、「番麥」、「土豆」的命名,園內的一株甘蔗樹竟也生長到6層樓高,蔚為奇觀。 華山地區,無處不咖啡;驚異於這種咖啡地景,彷彿走進咖啡共和國。卻也聽說有「貴」到一盃250元的咖啡?「阿」吳永說,「賣在地人的古意、賣新鮮的空氣、賣美麗的山水,二百五,怎麼說貴呢?」 ㄚ.ㄚ,選一家吧,請妳喝咖啡,請妳住咖啡民宿。看妳還不來華山? 文學,美麗步道 「小時候,我常在睡夢中醒來,傾聽遙遠而低沉的,像心臟一般搏動著的輪機聲,以及小火車駛過虎尾溪鐵橋的,像音樂一般迷人的震動聲,而感到一種被庇蔭的溫暖和幸福。想像著一列列滿載著甘蔗的火車,在製糖工廠前排班,等候進場。壓榨機轟隆轟隆地響著,廿四小時不停地工作。廠內燈火通明,氣笛聲此起彼落,雪白晶亮的特級砂糖,不斷從輸送帶輸出來,堆積有如一座雪山,交織成一幅偉矣盛哉的畫面。總覺得糖廠就是我們員工子弟的地母,它的生命那麼充沛,力量那麼強大,它將永遠屹立在家鄉的土地上,成為我們的精神支柱。」 —古蒙仁〈再見蔗鄉〉(雲林文學步道) ㄚ.ㄚ,你是知道我的,喝咖啡成癮,一杯又一杯;妳笑談以前的芳鄰咖啡是被我喝倒的,因為可以不斷免費續杯。我到溫哥華那3年,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到校園的小店買中文報紙,再到百年咖啡館買兩杯拿鐵。攝影家鐘永和擔任過台灣星巴克的藝術顧問,所享有的貴賓券,大概也是被我用盡的。 愛咖啡的人來到台灣咖啡的故鄉、台灣咖啡的不夜城─古坑華山,我的駐點;阿拉比卡,盡情喝吧。 喝完咖啡就行走文學步道吧。 已不知拜訪過多少作家故居、走過多少處文學步道。日本的吉川英治紀念館,福州的冰心紀念館,台灣的賴和紀念館、鍾理和紀念館、楊逵東海花園、八卦山文學步道………,但沒此置身華山土石流區的雲林文學步道來得既撼動、又感動的。 「這處美麗山村,自從921大地震、桃芝、納莉等颱風重創後,好山好水,一夕間竟成窮山惡水之村,青山禿頭了,綠水不見了,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潮也消失了,跌了一跤的我們,是如何重新站起來呢?」古坑鄉任內參與、見證一段苦難村史的謝淑亞不堪回首滄桑劫,「感謝水土保持局,尤其是2001年5月上任的吳輝龍局長,不但治山防洪,整治土石流,更幫忙產業重建,讓華山咖啡全台飄香,如今更是有心,讓文學與地方產業結合,營造一個有品味、有內涵的村莊。」 「天頂烏雲凜乓叫/地上土石喨鑿哮/人心合力鼻抨喘/水土保持珂岢鰲—水土保持局與華山居民一起打拼無私揮動攏汝心」,蔡顯勇站在華山文學步道入口處,望著、唸出這首台語詩,重現921咆哮的烏雲、土石流,這等難識、難讀的詩,大概也只有蔡顯勇能唸出味道,他集捏塑、彩繪、燒陶於低溫,多彩釉陶的「銘傑交趾陶產房」,就設在此間,洋溢泥土味的阿勇,又在文學步道作了首台語歌,「用風做棉被,搬石當枕頭,聽河唱山歌,煩老算啥潲」。 921後,水土保持局在華山溪上游進行的防治工程,採取梳子壩來攔截巨石、調節洪峰流量及砂石量,用以防止兩岸沖蝕崩塌,層層的防砂壩及固床工程,當滿載泥沙的「黃河」滾滾而下時,形同黃金瀑布。 重整後的華山溪,變作了土石流戶外教學區,馬纓丹、波斯菊、鳶尾花,繁花已然盛景,在沿岸的碎石步道旁綻放,咖啡樹也種植在7號咖啡步道上。咖啡處處飄香,還能在華山溪加入甚麼味道呢? 有了。文學! 921之後的雲林。 大型歌劇《蝴蝶夫人》來了,2個晚上3萬人潮湧入運動公園;雲門舞集的《水月》來了,颱風雨,也是澆不熄的3萬觀眾;接續的黃梅調大戲《梁山伯與祝英台》、與鄧麗君基金會合作的歌舞劇《何日君再來》………掀起文化雲林的漫天風雲。 受過傷的土地,雲林人的文化思維多了些人味、藝術與文學,本著文化版圖的文學塊面上保持著在地生根的理念,希望能將雲林在地、旅外的作家與作品結合大地演出,成為雲林鄉土的一部份,要如何落實?在地文化人多次跑去農委會水土保持局向局長吳輝龍請益,並尋求支援合作,經多方探勘尋覓,共同看上華山溪,利用土石流留下的大岩塊,仿作家親筆跡,以朱紅色的字將12位作家原鄉情懷濃厚的作品鏤刻、烙印在12座原始大石上,形成世上少見的土石流區「雲林文學步道」。 俱是雲林原生種。12座岩塊、12位作家,王邦雄〈鄉土流失與尋根情熱〉、綠蒂〈北港溪〉、季季〈鳥與蜂的對唱〉、沈文台〈重溫蔗糖鄉〉、古蒙仁〈再見蔗鄉〉、宋澤萊〈入了冬以後—予故鄉雲林〉、沈花末〈河〉、履彊〈海口兄弟聽說就知影〉、羊牧〈農夫阿爸〉、林沉默〈斗六門〉、鍾文音〈曾經莊園繁景〉以及鄭寶娟的懷鄉心情,在地與出外文學人故鄉土石碰撞出的詩文,又搭配其他奇字、奇諺,連同雲林文學紀事,自華山溪的碎石步道、石板步道、0至10度上坡,涓涓水流、鳥語花香一路蜿蜒0.8公里舖展開來。 2005年始告誕生的雲林文學步道,不能只停留在「立碑」,華山人總會想到「活化」;他們選在步道生出半年後的端陽辦起「2005華山詩人節」,作家回家了,剛落籍金門的詩人鄭愁予也被邀請來吟詩;「2006華山詩人節」,主辦單位水土保持局想到了「當咖啡遇上文學」的主題:歡樂活動─咖啡喝到寶、小小詩人創意吟詩賽、詩人與作家文學饗宴、精緻咖啡美食品嚐會………。 甚麼時候,土石流家鄉重新回到台灣咖啡的故鄉;一條921崩落的溪流,矗立起文學步道,現在,它的名字也是「華山詩人」吧。 2007年,農委會舉辦「十大經典農漁村」選拔,在全台難以數計的農、漁村競逐下,雲林縣古坑鄉華山村與彰化縣田尾鄉打簾社區躋身十大、並列「金采印象獎」! ㄚ.ㄚ,妳還在失落於妳的宜蘭玉蘭村未能在經典農漁村出線? 都金采啊!玉蘭花開,有著花香、茶香,玉露蘭馨無可取代的歲月靜好;華山燈火,當咖啡遇上文學,讓我們再種一株,文學咖啡樹! (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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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那年秋天,台和進了一所高中當教師,讓杜恆喜出望外。台和原是性格執拗,恃才傲物,他能以大學教授身份,委曲就任高中教師,這證明他的精神病況已有極大的轉變。金花喜極而泣,卻不敢向任何人傾訴心裡的話。 那天,他們收到台和從紐約寄來的航空信。信內挾著一幀男女站在校門前合照的相片,女的長髮,身體健美,東方人,年約四十左右。長得清秀可愛。讓金花非常滿意。 親愛的爸媽:我和Susie相戀三載,她是日本鹿兒島人,是從鄉間長大的女孩子。她的婚姻也不美滿,沒有兒女,單身住在紐約,目前在一家公立圖書館做管理員。我比她大九歲,兩人性情相投,有共同的語言,這大抵是緣份吧。我倆商量在今年聖誕節在紐約結婚,你和母親同意麼?我倆都有工作,結婚成家,一切從簡,你們不必為我破費,否則我內心實在不安也。 兒 台和 敬呈 杜恆夫婦對台和的來信,非常快活而滿意。當晚,杜恆在電話中表示祝賀,囑咐兒子應按時服藥,去看醫生。他談起目前台灣青年患憂鬱症人數日增,這是工商業社會忙碌,精神壓力過重的緣故。他計劃聖誕節期間如果身體無恙,他們二老會赴紐約參加台和和Susie的婚禮。 從越洋電話,杜恆聽出台和的心意,他不願年邁的父母,冒著風雪嚴寒趕來紐約參加他們的婚禮,那會增加台和的精神壓力。東西文化風俗不同,何況新娘旅美二十多年,她的雙親早已過世,這次婚禮是在教堂舉行。只有三十多位賓客。如果杜家二位老人參加,確有鶴立雞群之感。杜恆和金花商量,決定不去參加婚禮。十二月初,杜恆在銀行給台和匯去一萬美鈔,作為賀禮。 童沐天回了台灣,旁觀者清,他客觀地看出台灣的社會,由於工商業的繁榮,人民心理變得冷漠、虛榮和浮躁;尤其在文化界的變化最為顯著,商品化的現象,比香港更為嚴重。 每當童沐天拿起報紙,他就牢騷滿腹,他咒詛台灣媒體把文學踐踏得一塌糊塗。你聽,他們的文學理論是輕薄短小,真放他媽的狗臭屁!沒有人敢站出來批評,為了混一口飯吃,讓這些文化流氓把持文壇,這是什麼文化!童沐天懊悔從香港回來定居。香港文化商品化,卻沒有文化痞子操縱文藝走向。 「老童,你應該感激這些文藝雜碎,你把眼前的現實情況記錄下來,讓後世的文學家去評說,這是你的不朽的貢獻。」杜恆勸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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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燈火
ㄚ.ㄚ,2002年與妳在林美山初識後,又斷斷續續來去礁溪的佛光大學兩年多,對妳的宜蘭,我已經不再陌生;今變得陌生的,反而是北宜高速公路、雪山隧道通車以後的宜蘭了。 宜蘭,龜山島日出、冬山河之戀,我很能描繪出輪廓的美。拐個彎地直下濁水溪流向,雲林,妳是喫過人說「有點黏又不太黏」濁水溪的米,妳也應該聽說許多年以前在嘉義的老龔、馬森等一票南華大學的教授、學生包船直發外傘頂洲竟依違反國安法被抓的糗事。外傘如何頂洲?它卻必須在西海岸頂住雲林的。 1,300多平方公里、70多萬人口、百分之80務農的雲林,嘉南平原的最北端,又是處在雲深林霧間的神祕幽境。 我引我們熟悉的作家宋澤萊的詩〈入了冬以後〉想讓妳進入雲林的風土人情。但要讀懂、讀個順暢,並不容易。 1市、5鎮、14鄉,我無說清楚雲林;我只能帶妳到古坑,166.6平方公里,7分之一個雲林大,甚至大過我150平方公里的島鄉;這處過去以草嶺、劍湖山世界兩大景點聞名的鄉境。 古坑,曾經的「尪某坑」、「庵古坑」,前一任鄉長、現任議員謝淑亞說「尪某坑」的舊地名原意是「一處美麗又溫暖的窩」,「山多、水多、花多」,再加上「人情多」、「農產品多」。謝淑亞,這位言談間很有人文味,把古坑帶向咖啡之鄉、文學之境的年輕老鄉長,逐漸扭轉「流彈檔案」下,我對古坑的「死亡」、「悲情」單一印象;過去,我甚至難以將草嶺、劍湖山世界踏青的歡樂氣息切入古坑。 「我是古坑媳婦,先結婚再談戀愛」,謝淑亞嫁到古坑、當起鄉長,要鄉民跟著她共同投入「閱讀村莊、閱讀產業」,她認為每個人都是一本書,每個鄉鎮又何嘗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家鄉,又怎麼去說服別人?」 古坑不悲情,產咖啡的華山是一個驕傲,1999年的那場「921大地震」,「震毀了華山人的一切,一時之間山河變色,蒼翠的山景被黃土大石所取代,賴以安住的房舍、賴以維生的田園,全被土石掩埋。之後,鬆動的土石更在豪雨的沖刷下,多次形成土石流,再度淹沒華山」,農委會水土保持局編印的《華山,當咖啡遇上文學》手冊,我還來不及聞到咖啡香、嗅出文學味,卻先看到中英對照下,走位的山景、陷落的家園、奔竄的土石。 那是一股寒氣逼人的驚怵! 遺世而獨立的桃源之境。「華山」,取自「華麗山村」。 開發有200年歷史的華山,地處雲林縣古坑鄉的東南方,座落在海拔1,304公尺大尖山和海拔1,265公尺二尖山之間,兩側有丘陵環繞,形若畚箕,昔時被直呼「大湖底」;1961年,這個地方「湖底翻身」,這裡的人很自信他們是生活在「華麗山村」的,因此有了「華山」新名,除了華山村,廣義的華山地區,今日還涵蓋了桂林村的桃源部落,以及華南村的雲206沿線。 大尖山作為阿里山的支脈,華山人說它是「溫暖厚實的靠背」,兩側連綿的丘陵則是「撐得住的左右扶手」,整座山的造型宛如一張「安安穩穩的太師椅」;就風水地理來看,華山是吉祥寶地。 美麗的山村啊,「921」傷得有多重。華山,就此一「震」不起了? 陷落,重新站起 「如母親般地,妳孕育了我底童年與夢想/如鄉誌般地,你記載小鎮的繁榮與變遷/那時,不知你從那裡來,而流向那裡去/如今,只知你從歲月中來,也流向歲月中去/灰瓦磚砌的故居,已不在小巷衖口/拖著甘蔗的小火車,已不駛在橋上/遺剩往事把你讀成垂暮的黃昏/不管灰濁或清澈,不管涓涓或傾瀉/你總果敢地奔向未知的前方/而你的湍流不息一直是我鄉愁最美麗的寫意」。 —綠蒂〈北港溪〉(雲林文學步道) ㄚ.ㄚ,「921」的強度搖晃中,妳在哪裡?我記得妳說過,還沒回國,妳在英倫、姊姊在紐約,妳們是透過CNN頻道不斷傳送、卻有限的資訊來拼湊地圖,強烈心顫或暫時穩定;因為,電話與網路都進不了台灣。驚爆之初,妳們無法得知守在宜蘭玉蘭舊院的老母親的任何狀況。妳說,不在災難現場,竟也成了一種未知的痛苦;那麼,我的「痛苦感」要比妳輕多了。我在台灣現場。剛結束溫哥華一千多個浪遊的日子回到台灣個把月;落腳彰化八卦山下的我,距離震央集集並不很遠,境內幾公里處的員林大樓倒塌、鹿港龍山寺走位、文開書院重創;震後數日,我在往埔里暨南大學的途上所見,一路傷! 那時我們還未相識。少掉了彼此懸念的情感承擔。 台灣受傷的面積太大;會想到古坑、華山這一角傷痕,也是震後好些年的到訪。 古坑鄉境內的草嶺,清朝以來就已經歷經多次崩山。921,海拔1,100公尺高的山竟衝移「走山」到對岸山的嘉義,阻絕了5公里的清水溪河谷;昔日的草嶺十景、包括草嶺峭壁在內多埋身在水裡。崩山也形成天然堰塞湖新草嶺潭奇景,綠水盈盈的草嶺潭如今又消失不見,反而重現出溪谷河床。 華山?921震出鬆動的地層,華山溪與科角溪上游源頭崩得一蹋糊塗,導致大量土石下移。送走一個921,再來一個納莉;2001年的納莉颱風挾帶的大水沖刷,造成巨量土石下移、衝毀華松橋等3座橋樑。 美麗華山。大地反撲。真夠慘啊! 路,不能這樣走到盡頭;世界,不能這樣送進末日。 災後,一隻推手出現了—農委會水土保持局。 水土保持局首先進行的是土石流的整治,在華山溪崩塌地下方,樹立3座全新梳子壩,用以遏止、化解土石流危機,又為配合華山溪整治工程,在下游沿岸,將土石流滾下的巨石刻上文學作品,打造文學步道;猶如大禹治水,解決棘手的土石流課題後,水土保持局再發動、結合華山地區的居民著手農村部落重建及社區營造,從磚造藝術地標、入口意象、觀景平台開始,另一方面也積極營造各種生態池、復育各類生物,也協助村民復甦歷史產業,諸如:手工造紙藝術、打石文化、交趾陶等。 經過水土保持局與在地居民多年的努力,華山已不是恢復舊觀,而是豐實家園、豐富內涵的新姿昂揚,單是「華山步道」的生物多樣性就精采可觀;1號民宿步道、2號松腳步道、3號音樂步道及好漢步道、4號古意步道及雙尖步道、5號山豬湖步道、6號柿子步道、7號咖啡步道、8號汗路步道………,以及涵蓋了綠蔭、親茶、仰山、蜈蜞坪在內的10號系列步道、11號瀑布步道、12號原始步道、13號大尖山步道、14號教育農園步道;入華山之林,看蒼天遼闊;變漂亮的華山,又為創造商機,再次凝視古坑咖啡的歷史、重新打響「台灣咖啡故鄉」的名號。 華山再造,農委會水土保持局扮演巨大推手的角色;但如果沒有一群在地人跟著滾動、配合使力,是無法匯聚社區新能量的。 「阿勇」蔡顯勇、「阿」吳永,以及邱遵龍,這3個中青代的華山人,是我2006、2007,兩度來到華山都會見到以人為主的「入口意象」。返鄉的一群,921之後,他們被稱為「華山3劍客」。921發生後那一陣,看到殘破的家園,1962年生、14、15歲到台北淘金、30歲返鄉的蔡顯勇,「921,讓我對財產不再那麼執著了,想到的,反而是人與人珍貴的感情怎麼找回來」,一臉落腮鬍的蔡顯勇,在老家設起交趾陶工作室,連華山的樹蛙也入陶,又教小朋友捏陶、行銷華山生態、歷史,介紹文學步道,為的就是留住、傳下華山文化;1958年生的吳永,20歲離鄉,30歲歸來,與父親吳萬乾做起「辦桌」生意,他說過去過的是「檳榔、菸、酒、賭、查某」的日子,921後夜夜失眠,被迫去看精神科,醫師開的「藥方」:到社區當義工吧!他照辦了,繪製社區老地圖、編寫導覽手冊,都在他手中完成;另一位,一開始就投入華山社區發展協會的邱遵龍,對華山的人與生態如數家珍,290幾戶人家住了那些人,螢火蟲何時亮晶晶出現、哪裏可見到紅胸黑翅螢、姬小紋青斑蝶、紅紫蛺蝶、霜白蜻蜓,哪裏有馬纓丹、刺莓、虎耳草、野薑花、美人蕉、大花曼陀羅、野牡丹、華八仙………,邱遵龍是921後華山最佳的生態導覽員。年輕、有活力,「華山3劍客」緊密地結合,甚至還自行摸索、學習出自然生態工程來整治土石流。3人同心協力參與社造,從華山社區發展協會再組成華山休閒產業促進會、華山文史工作協會。他們已成社區向前行的靈魂人物。 921的瞬間,陷落的土地、埋葬的生靈,讓「阿勇」蔡顯勇一度悲觀地認為「人,土地都不再那麼重要了」;復甦後、生機盎然的華山,他又找回華山人對土地的自信、華山人與人的情感。 ㄚ.ㄚ,果真,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咖啡,華山傳奇 「七月半剛過完,暑假就快結束了,濁水溪南岸的西螺平原還是那麼悶熱。午後的田野渺無人蹤;忙累了半日的村人們,吃過午飯還在家裡休息。菜園裡的瓢瓜、菜瓜、番瓜、茄子、蕹菜、白菜、青江菜、韭菜……大多萎頓的低著頭,等主人午休之後挑著竹簍來採收;或者來拔草、澆水、施肥。孕育濁水米的一畦畦稻田,在豔陽之下蒸騰著熱氣,根鬚扎穩了二期稻,一株株伸展著短劍一般的綠手臂,列隊吮吸著沃土精氣。」。 —季季〈鳥與蜂的對唱〉(雲林文學步道) ㄚ.ㄚ,有多久沒一起喝咖啡了?妳應該會想念海拔453公尺、林美山那所大學堂內的「阿甘咖啡」、「唐山書店」。2002年的冬夜吧,耶誕夜舞會、放天燈祈福的儀式結束後,妳本來要開車沿著山路直下玉蘭了,但又在雨霧迷濛中給留了下來。阿甘開在學校的咖啡店,燈意外還亮著;老龔請我們喝咖啡,忘了是藍山或曼特寧。那一晚、攝氏9度,寒冷的夜裡,回不了家的妳,我們第一次坐對咖啡,開啟了往後美好的咖啡時間。 阿甘的咖啡先報到,接續唐山書店也進駐。妳上課的空檔,又剛好我也在山上,我們總會在唐山書店相遇,各自挑幾本冷門書,然後到阿甘的店喝杯咖啡。阿甘有時會把咖啡店從學校的地下室移動到面向龜山島的戶外,那麼,山海一色下,咖啡的感覺更棒了。 多久以前的咖啡記憶了。我們早已告別林美山,相約喝咖啡的地點,山上而山下、城內而城外;有時丹堤、有時星巴克,有時明星、有時老樹。妳最愛流連在外雙溪的錢穆素書樓,「這裡能有家人文咖啡館多好。」 來華山前,我們又走了一趟素書樓。可惜依然少了咖啡的香氣。也許錢穆生前只喝茶吧。 「交趾燒出你的原色/你的名字就叫福兒摩沙/抓一把窗外的霧/調成濃濃的想念/在咖啡的千頃碧波中/載著你及我的想念/揚帆遠去/到伊的唇邊/輕輕地 緩緩地停泊」。 —羊牧〈咖啡杯〉(華山,當咖啡遇上文學) 此刻,我已遠離台北。品味著羊牧的〈咖啡杯〉。坐在華山的「桂竹林」喝著道地的「古坑咖啡」或者「台灣咖啡」。難得為這家自產台灣咖啡「桂竹林」催生的水土保持局長吳輝龍以及古坑鄉前後任鄉長謝淑亞、林慧如都到了。與作家們一起喝咖啡、講述古坑的咖啡歷史、華山的文學步道。 謝淑亞提及「荷苞山」。事先沒作好功課。真糗!我竟問起她「荷苞山」怎麼寫、在哪兒? 喝「台灣咖啡」的人,怎可以不知「荷苞山」? ㄚ.ㄚ,不怕妳笑,我以前真的不知道有「台灣咖啡」;哈!不知道的,恐怕不止我,旅美詩人夏菁2005年入華山,為文寫出兩個驚訝,「我在台灣住過20年,從未聽到過華山。只知道在武俠小說中有華山論劍」、「坐車去雲林古坑鄉,在未入山區以前,看到夾道旗幟飄揚,在慶祝『台灣咖啡節』。使我不禁自問:台灣也產咖啡嗎?」 荷苞山。 「台灣有咖啡可追溯到1884年大清時期,1895年日人治台後,因古坑氣候、緯度適宜,於1927年開始推廣,荷苞、華山、桂林及樟湖皆有種植………」周麗蘭寫的《古坑—偶然相遇》,為台灣咖啡史揭開序幕,「光復後由雲林縣經濟農場接手,顛峰時期,荷苞滿山遍野皆為咖啡」,這也是荷苞又名「咖啡山」由來。 荷苞村的小坑、尖子坑、山峰,以及大埔、六斗坑、華山、桂林、桃源、石壁等地,形成古坑鄉的咖啡園。早期的種植面積廣達300公頃,與台中的惠蓀林場及花蓮的瑞穗農場並列台灣3大咖啡產地。 提到荷苞山,又得提起兩個人:黃耕子與張來恩。 黃耕子年少時已在俗稱加比山的荷苞山種植咖啡,他手中也一直保存著日本昭和15年(1940)圖南產業株式會社發出的常夫派令(聘書)。 張來恩1984年起,在荷苞村山下地母廟旁開設「巴登咖啡專賣店」,台灣咖啡因人工採收成本過高而且日漸式微的年代,他仍然堅持台灣咖啡豆的香氣;胡文青《台灣的咖啡》書中直言,「1980年代如果有台灣咖啡,巴登咖啡應可畫上等號」。 921之後,「台灣咖啡」在古坑鄉寫下新奇。緣自2003年第1屆台灣咖啡節的舉辦,引起全國性的目光投注,「台灣咖啡的故鄉—古坑」深植人心,人潮與商機,連帶帶動咖啡周邊產業;2004年始,古坑鄉的劍湖山世界籌設「世界咖啡博覽館」;2006年台灣咖啡節,古坑的兩大特產咖啡與柳橙,分別以「小豆子」、「小橙子」獨特的造型作為活動吉祥物,打響古坑咖啡,也要行銷古坑柳橙。 (三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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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志宏在頭家娘和他阿母的協助下,把疲弱而奄奄一息的頭家,由內室揹到前端的水床上,讓他平躺著。只見頭家雙眼緊閉,並從嘴中吹出一口口微弱的氣息,老一輩的人都知道,當人即將往生時,已不能和正常人一樣從鼻孔呼吸,而是把體內盡存的一點氣息,從嘴中吐出來,它也是俗稱的「歕氣」。當吐完生命中那股微弱的氣息,就彷彿是風中的殘燭,在剎那間就會熄滅。 婉玉接到通知後,也向學校請假趕來,然而,當一家人見面時,並沒有抱頭痛哭,只是紅著眼眶,難掩內心的悲傷。頭家娘快速地取來一個包袱,裡面裹著的是頭家的衣服,儘管他家境富裕,但包袱裡的這些衣服,卻只有在年節或赴宴時穿過,後又疊好收起來。即使穿過,然每一件都未曾下過水,與新品無異。 趁著頭家一息尚存,如不趕緊為他換上壽衣,一旦斷氣後身體僵硬,就很難穿了,這也是美枝多年來參與村內婚喪喜慶所悟得的經驗。於是志宏雙手從頭家的腋下把他撐起,美枝先把壽衣套好,在頭家娘和婉玉的協助下,花了一番工夫始把它穿上。復又一層層把它拉平整好,並在他的口袋裡,放進三百元,做為「手尾錢」。而頭家並不會把這筆錢帶走,入殮後喪家又會把它取出來,分給子孫做紀念。 穿上壽衣後,頭家似乎也有了預感,當志宏輕輕地把他的身體放平,復戴上禮帽時,他口中微弱的氣息已不再往外吐,心臟亦已停止跳動,六十年的生命宣告結束,留下孤單的老伴在人間。任你在世時金銀滿貫、權高位重,甚至為小事而計較,如今,當雙眼緊閉、兩腿伸直時,又能帶走些什麼?又能計較什麼?或許,只有黃土覆身,留下白骨一堆,空有一個飄渺虛無的靈魂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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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台和最近找到工作了麼?他還在紐約? 杜恆不願面對這個難題。台和離婚後,工作也不如意,只有出國了事。在你爭我奪、爾虞我詐的資本主義社會,任何職業都有苦惱和鬥爭。杜台和在台灣受了刺激,心中鬱悶,到了異域,沒有朋友安慰與同情,受到冷漠的眼神對待,他的病況愈加嚴重。最初靠威士忌麻醉自己,不到半年時光,杜台和這個曾縱橫台灣學術界的教授,竟然患了精神分裂症。 你有什麼打算?童沐天關懷地問。 聽天由命,讓他自生自滅吧。杜恆長嘆了一口氣。 幸而有關杜台和的近況,沒有文化界人士知道,若這件事不幸被新聞記者踢爆,加油添醋,努力炒作,那將迅速地為杜台和掘開了墳墓。 杜恆為了治療台和的病,按月寄去生活費,並勸導兒子到醫院看病。起初,台和充耳不聞,置之不理,後來他在越洋電話中,接受了他患病的事實,並且開始關懷台灣、父母、弟弟、侄兒,以及他所認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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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然而,儘管多了一層契母與契子的關係,但在美枝不時的提醒下,志宏從未逾越分寸,依然把店內整理得有條不紊,帳目結算得清清楚楚,對契父契母更是晨昏定省、照顧有加,如同自己的親人。而不幸,頭家在「二月二,煮貓粥糊貓鼻」過後的第二天走了,走到一個遙遠的極樂世界。 頭家居住的是店屋,並非一般古厝,加上店內堆滿著各式各樣的貨品,當他彌留時,志宏除了一面通知阿母趕緊來幫忙外,一邊則忙著把店裡的貨物搬開,以便挪出空間,好為契父搭「水床」。然而,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志宏不得不找朋友來幫忙。好不容易把空間清理出來,阿母也適時趕到,志宏在她的囑咐下,搬來二張「椅橑」橫放放在靠東的角落,並從頭家的「眠床」卸下四塊舖板放上去,然後舖上草蓆,擺上枕頭,搭成一張傳統習俗下的水床,好讓即將往生的人,在上面等待淨身、更衣,而後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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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土樓,我們來了!
車輛進入土樓前,路口指揮交通的村人告訴我們「車位客滿」,黃先生請我們改以徒步進入。當然沒問題,要不是礙於時間有限、且揹著小兒,這應是我們最享受的方式呢。 田螺坑大部份是年代晚近的土樓群,土樓的狀況較新,也較整齊。只見居民有的以灶炊飯欲製酒,有的養蜂採天然花蜜,有的在住家曬些農產品,有的在村子裏擺個小攤、作個小生意,也有的湊成一桌打起四色牌來。隨處可見曬柿乾的或黃或橙或紅各階段不同顏色柿子、光看就聯想起其煮湯滋味的菜乾、紫色黃色煮熟的地瓜乾;水利得宜,山谷中也沒有颶風等天災吧!附近成片的梯田稻作已收成,田裏只剩下短短的稻稈;水牛在農稼之餘,悠閒地待在田裏;在和煦的冬陽下,這般的鄉村生活真令人神往。我喜歡這裏的泥土建築,銘黃色的牆、黑色的屋瓦、田間小路、農產品透露收穫的愉悅、季節的更迭、臉龐曬得又黑又紅的村人和善的笑容………,在這個自給自足的農業社會,一切都顯得富足與幸福。 田螺坑為了因應觀光需求,有幾家民宿及餐飲的小店。我心想,有機會應該來長住,這麼匆忙的旅程,真不是吾心所願。我想起近來迷戀義大利托斯卡尼鄉居生活的朋友賴萱,打算告訴她,這裏真美好,不必捨近求遠。 回頭說到這『四菜』,分別是振昌樓(建於1930)、瑞雲樓(1936)、和昌樓(1953)、文昌樓(1966),黃司機的問題答案也在此:上述前三個為圓形、第四個是橢圓形的土樓;『一湯』為步雲樓(明代中業),方形土樓。四菜一湯全為三層樓的建築。 由於時間的關係,其他土樓就留待下回了。回程時,我們順道在塔下村停留參觀,這是一個依山傍水的聚落,山坡上有一座張氏家廟『德遠堂』,家廟後面是有一斜坡。女兒璞璞跟三個學生混熟了,跟著他們一起衝到山坡上,笑鬧著。家廟前有一半月形池塘,塘前兩側石坪上矗立了22根、超過十米的石製旗杆,上頭雕刻著盤龍。旗杆的四面,分別刻個被表彰者的生平、功績、設置時間,以及立柱者(被表彰者的子孫)的姓名等。根據『張氏德遠堂族譜』的考證,中舉人、進士或獲得一定官職的鄉賢,才可以在祠堂前矗立石龍旗杆。 激發族人努力向上、一字排開的石龍旗杆,莊嚴地從坡地上俯臨著塔下村這個寧靜的聚落。我們走下階梯時,一隻貓、一條狗,分別躺在石階上睡大覺,一方暖陽照著牠們,既溫馨又慵懶的畫面,讓汲汲營營的人類,好生羨慕。 任憑我一再慫恿,母親跟璞璞都不願在土樓住宿一夜,否則我們還可以多逛一些土樓、吃一些地方料理。母親惦著酒店的住宿已付清、放棄可惜;璞璞呢,下次出門前得先跟她約法三章,好讓她完全配合我才行。這時,我們只好趕搭最後一班開往龍岩的公車。在黃司機的『友情斡旋』下,回龍岩的車子延遲二十分鐘開車,四點正,我們離開了湖坑土樓。小學生作文都會這麼寫:『依依不捨』,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土樓,雖然路程遙遠,我感覺,會再回來的。 隔天,依然是二十幾道菜的自助早餐,之後,搭乘一小時左右的三輪車(20元)來個龍岩巡禮。母親買了一串糖葫蘆,五毛錢,讓璞璞吃得好高興。又買了甘蔗(1元)、大又甜的草莓(7元/斤)、個頭很小但美味的糖炒栗子(5元)、一籠小籠包(3元)、一些花生(1元),搭乘龍岩往廈門的商務快車(74元/人),全面禁菸、寬敞的座位,在車上看了一部電影,二小時的車程,廈門很快就到了。 母親惦著璞璞跟我明天要上課,打消我原想在廈門多留一晚的念頭。母親想法沒錯,我跟璞璞確實該收心了。搭乘下午三點半的船,吃著上述食物(灰姑娘有午夜十二點的時限;金門有防疫把關,趕快消滅之),窗外,水頭碼頭在望;窗內,是母親忙著啃蘋果的剪影。這蘋果是台灣進口、媽媽從台北帶來,再帶到大陸去的,可是回程它的身分卻變成一個無法入境的『大陸』農產品。我告訴她,生性怕狗的賴萱曾被防疫犬搜出蘋果一事,接著眼神一轉,戲謔的基因,讓我倆決定將它變成這趟旅遊的Happy Ending——母親把吃剩的蘋果心放在口袋裡,打算考考那隻防疫犬。 順利通關後,母親笑一笑把蘋果心丟了:「狗沒來」。聽到這簡短三個字,以前老是覺得她脫線、讓我丟臉,這次我卻跟她同一陣線地笑了。這就是我媽媽,我終於學會欣賞她了。這也讓我想起這次我跟兒女三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要不是出來旅行,我從不知道我們三人可以擠在這麼小的床上、挨著睡得這麼溫暖;在家我總擔心璞璞壓到弟弟,將他們分床睡,如今看他倆頭湊在一起睡得好香甜,這畫面令我永生難忘,毋需慣用的相機。 兩岸距離很近,返程40分鐘從彼岸回到金門後,我們驅車往莒光湖畔,享受不同於廈門的人煙空曠之美,茅草、湖水,映著落日,大自然令人讚嘆。如同我跟朋友說過的:「這季節去旅遊很好;不去的話,留在金門也很好。」 二大二小,共花費1200人民幣(不包括去程一千多台幣的船票) ,這也是另一件幸福的事情。這次土樓之旅,倉促成行,但對於帶著兩個孩子、身兼數職的我來說,已經非常滿足了。在此特別感謝我的母親,沒有她萬萬不能成事,因為她的『想通』,讓我實現土樓行的夢想。 土樓真的不遠,也不過是六個小時的距離! 給有意到土樓旅遊的朋友:龍岩比我想像中繁榮多了,住宿選擇也不少。搭公交車到達土樓後,可以搭乘當地摩托車或七人座麵包車前往附近的土樓。也可以取道漳州前往。除了文中所述外,這附近還有南溪土樓群、初溪土樓群、承啟樓、環興樓、振福樓、衍香樓、環極樓等土樓。住宿方面,許多聚落都有一般的現代化民宿以及土樓民宿可供投宿,吃住也不成問題。時間允許的話,可以安排4-5天以上的行程慢慢欣賞、體驗。我們看到輕裝的銀髮族搭乘當地的摩托車(行李太多不適合)前往土樓,好羨慕!旅遊就應該是這樣吧。永定地區還有許多其他的土樓,由於尚未親身體驗,僅就這次旅遊提供一些資訊。期待我們不再是『老弱婦孺團』那天的到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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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燈火
古坑,命運的事 ﹝記者沈娟娟/古坑報導﹞古坑鄉大華山入選為「全國十大經典農漁村」,農委會水土保持局長吳輝龍昨天邀作家與攝影家來華山,以文學、照片記錄華山之美。作家楊樹清說,華山的文學步道堪稱為創造性景點,如再活化或擴大為文學園區,雲林將以『文化治縣』揚名。………楊樹清說,漫步於文學步道,聽著步道旁野溪流水聲,欣賞沈花末、王邦雄、宋澤萊等文章,那種感覺『棒極了』,過去,雲林對他來說『封閉、神祕且陌生』,如今,他恍然雲林有那麼多出色的文學人,咖啡要結合文學才能長長久久。………(聯合報,2007.08.29) ﹝記者黃淑莉/古坑報導﹞農委會水土保持局長吳輝龍28日帶領7位作家、攝影家,走訪全國十大經典農漁村之一古坑鄉華山村………。負責介紹古坑鄉華山村的主筆楊樹清表示,921大地震前,華山只是一個窮鄉僻壤的山城,近幾年來,當地因『台灣咖啡』聲名大噪,更令人震撼的是華山的文學步道,景色美,文學氣息濃厚,走一趟細細品味每位作家的作品,可讀出在地與旅外雲林人對家鄉不同的情感,他期許未來地方能將咖啡與文學進一步緊密結合,給人全新的雲林印象。………(自由時報,2007.08.29) ﹝記者簡勇鵬/古坑報導﹞………一向給人神秘、封閉的雲林,尤其地屬窮鄉僻壤邊緣地帶的古坑,在無經濟作後盾奧援下,竟因有在地、旅外的雲林文學人,對雲林的一種特殊感情,將咖啡文化、地形地貌、生態的充分結合,搭配山泉流水作配樂,將古典與文學對話構築了一條富含豐富文學元素的文學步道,這是名作家楊樹清(金門人)將主筆古坑經典農村特色,在踏尋文學步道後,最大的震撼與感動。………主筆古坑的作家楊樹清表示,對古坑有股莫名的感觸,主要是金門也有個古坑(今古崗)部落,尤其鄉內姓董的人幾乎都是金門移居來的,第一眼看古坑有種粗獷又細膩的感覺,尤其文學步道是全省走透透中,最具特色,但若能在文學步道旁構築一間文學館,展覽活化作家的文稿及辦理文學閱讀等多元結合,定能讓文學步道更獨特與豐富,同時成為古坑對外的緊密窗口。(民眾日報,2007.08.29) ㄚ.ㄚ: 你在寫甚麼啊?竟抄起剪報來了! 當妳讀到這篇文章的開端時,我惴忖妳會發出這樣的疑惑、甚至責難。已經一再濃縮,我也真想刪除記者報導中封我的「名」作家,但又顧及忠於原文。我並不想這樣的。一個來採訪的人竟成為被包圍採訪的對象,而且是大篇幅刊登在地方新聞版上,還有報紙以頭條處理。難道記者們沒新聞可跑了?雲嘉南之大!這不是甚麼大不了的新聞。花邊處理就可以了。 但抄寫、引述這些剪報內容對古坑、對我是有意義的。這些困在山城的地方記者們的文筆還真好,最重要的是,從採訪報導到新聞處理過程,我看到了一個過去「黑幫產地」、「台西風雲」那種予人黑色印象的地方。文化了、文學了!他們殷殷企盼、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為這座山城發聲的途徑,即使冒出一個並不知名、來為他們作某種土地與文學形式「代言」的作家。 我是被這幾篇報導感動了。雖然我已忘了在「桂竹林」受訪時的細節。《民眾日報》的簡勇鵬倒是厲害地抓到了我與古坑的某種連繫—「金門也有個古坑部落」。 金門,我出生的島鄉。古崗村,董氏血緣聚落,以前的地名也叫「古坑」,「明末有隱士董颺先,姪女酉娘,為延平郡王鄭成功夫人」,地方文獻的記載,「古坑」止於一個消逝的地名;但繼續蒐尋歷史,奇妙的事發生了!清康熙29年前後,一支金門古坑的董氏族人遷徙到雲林「庵古坑」;「庵古坑」地名於台灣光復後改為「古坑」;我無法探就金門古坑、雲林古坑,有那種地名、血脈上的關聯?我卻從兩則舊新聞訊息中串連出一個驚奇:金門古坑的董媽強某天在農田耕作遭一顆飛自珠山靶場的國軍流彈擊中腹部身亡、雲林古坑崁腳村永興商店的董海順某日在店外走廊被一顆國軍流彈射中左額角身亡。相隔一道台灣海峽的戒嚴時期,都是古坑、都是董氏、都死於流彈非命,這會是命運的主宰者,隱藏密碼、所作某種死亡指令的執行? 我首度來到雲林、行經古坑,1986年間,來參加老同事許伶惠的祖母的告別式。 曾經,「古坑」止於強烈的「死亡」意象佔據我的視覺。其他的事,譬如發生在古坑的人與土地、人與歷史、人與命運的事。我不曾一個頓足、停下思索。 玉蘭,花開花落 「我的童年是和這條河流纏繞在一起的。這條河流沒有名沒有姓,祇是嘉南平原廣袤農田中的一條灌溉溝渠罷了。那時,我和這條河玩著許多遊戲。我把摘來的玉蘭葉子埋進河底的爛泥裡,等待數日後,葉片腐爛,祇剩下纖維,漂洗潔淨,曬乾就是一張淡黃的書籤了;我又把摘來的燈籠花,一片一片的丟進水裡,讓河水載走,最好的是花瓣也不會沉沒…,或者在西北雨的午後,花瓣就消失在大水的漩渦裡,有時,我讓黃槿花大大的一朵黃色,由樹上錚的一聲跌落,也加入這樣的遊戲。」 —沈花末〈河〉(雲林文學步道) 生命就是一條河。 ㄚ.ㄚ,我們總是弄不懂未知的時光流域,也不清楚下一個水波會在何時形成。即使土地與文學的水流動向。農委會水土保持局連續兩年安排12位作家下鄉、進駐12個農村;2006年,陳銘磻回到竟夕思念的新竹老家寫出〈新埔莊照門山水〉、古蒙仁醉在苗栗大湖薑麻園與三義雙潭地區揮就〈甜蜜的130線組曲〉、張蒼松闖進苗栗獅潭驚作〈翠谷環抱一仙鄉〉、黃美英掉入南投水里上安社區觀照〈土石流過的家園〉、沈花末重返故鄉雲林在華山回望〈一條美麗的溪流〉、沈文台從雲林到嘉義〈再走一趟梅山〉、李啟端遠走花蓮來趟〈羅山新體驗、舞鶴再傳奇〉………,我呢?不知是被動或主動走進妳出生的宜蘭大同鄉玉蘭社區生出了〈玉蘭花開〉;又一個四季走過,2007年,駐點的重新組合,李昂到了新竹新埔照門地區、古蒙仁到了苗栗通霄福興社區、薛淑麗張富峻兩位隱世情侶就近留在苗栗大湖的薑麻園與三義雙潭、林文義一腳踏入花香村落彰化田尾打簾社區、李啟端步行進入宜蘭蘇澳港邊社區、心岱與陳銘磻遠征花東的光復大馬太鞍地區及鹿野永安社區、林少雯單飛向台南龍崎的牛埔………,我呢?咖啡與文學的誘惑,我被拋到雲林古坑的華山。 去年,我們合力完成《台灣魅力農村》;今年,我們共同進行《台灣經典農村》。ㄚ.ㄚ,這一次,妳對美麗玉蘭沒能在農委會主辦的「台灣十大經典農漁村」選拔中出線、流露出微微地感傷與失落,私心上妳多麼希望我能繼續留駐、感覺玉蘭這一年來的萬紫千紅、花開花落,妳甚至跟妳媽講好清出一個房間讓我住幾天;「你寫的那篇〈玉蘭花開〉被舖在網上,老媽說有人看到文章來尋找玉蘭母株,還探聽這裡有個ㄚ.ㄚ?同事、學生竟然也有人讀到,消遣我一番,妳有那麼美、那麼浪漫,又那麼迷人的聲音?」那天,曾經掌理宜蘭佛光大學的老龔自北京歸來,丹堤的咖啡時間,妳講得老龔也哈哈大笑,之後妳開車帶我到外雙溪錢穆的素書樓故居走走,妳又補上一句「也沒關係啦,看得懂是文學、看不懂是八卦,文學與藝術講究的純粹性你還沒有達到,不過我是支持你這種寫法的,到華山的時候,那裏不再是玉蘭花開,有的是咖啡樹與文學步道,你就重新找尋或創造一個對話的女子吧—」。 是嗎?找一個對話的女子是需要有感覺的。 2007年台灣經典農村環島之旅的書寫,我也試著要再找個對話者,糖葫蘆文教基金會的陳美蓉建議就找同行的「安安」,或者「Tona」;我寫了篇〈我想留在龍崎鄉─台灣經典農村之旅外一站〉,刊登在我島鄉報紙副刊的《浯江夜話》,不出幾日,這篇文章被農委會水土保持局的人網上搜尋到了,妙文共賞?局長室新聞通告北、中、南及花東各工程所傳閱,遠在台東的技正「雄哥」林辰雄還撥了電話向Tona消遣一番。一夜之間就讓一位女子「成名」,他們說我真是「美麗的麻煩製造者」。 ㄚ.ㄚ,上一回妳帶我走進玉蘭,這一次就讓我帶妳進入華山吧。 遺世,華麗山村 「入了冬以後/對雨e記憶有卡薄/對風e記憶有卡厚/接受季節e款待/我知影我對某人e思念/已有淡薄仔/有改變/入冬了後/冊櫥仔內e冊小可仔/有變味/對一寡仔成功人物e自傳/嘸敢看/嘸是狂妄自大/是驚知影成功e人付出外呢濟/苦慘e代價/入冬了後/想卜知影故鄉情形e心/有卡強/我想卜問媽媽:/田呢e荷蘭豆花有開否?/一葩一葩粉紅e花是嘸是像妳少年時/美麗e面容?/阿現此時妳老去e目珠甘猶看會著/中央山脈彼抹/樹木e青青?」 —宋澤萊〈入了冬以後—予故鄉雲林〉(雲林文學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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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美枝姊,妳用這麼大的禮數,教我如何承當得起!」頭家娘由衷地說。 「你們夫婦既然誠心真意要疼惜這兩個孩子,這點禮數是應該的。除了祈求祖先的保佑外,也好讓他們向你們叩個響頭,往後請你們多教導、多疼惜!」美枝慎重地說。 「美枝姊,妳言重了!這兩個孩子的乖巧、懂事和勤奮,可說有目共睹。今天他們能獲得左鄰右舍以及所有客戶的讚揚,純粹是妳平日教導有方。」 頭家娘誇讚著,而後又說:「妳是知道的,我們辛苦了一輩子,竟連一個能延續香火的子嗣也沒有。如今,老伙仔病魔纏身,想恢復健康已是不可能的事,空有一點銀兩又有什麼用,到時連一個『舉幡仔』的人也沒有,真是情何以堪啊!」 「頭家娘……。」美枝尚未說完。 「好姊妹,妳就叫我秀春吧!」頭家娘搶著說。 「這樣會不會太失禮?」美枝有點惶恐。 「不會啦,叫我秀春反而更親切!」頭家娘坦誠地說。 「關於頭家的身體,我看妳也不要太悲觀。」美枝開導她說:「去年的歹運,已經過去了,今年一定會風生水起好運來!」 「不是我悲觀,我們的心裡都有數,可能拖不過清明節了……。」頭家娘搖搖頭,內心似乎有無限的感慨。 「不會啦,秀春!妳自己要振作起來,對頭家的病情也要有信心,好人會有好報的,千萬不能悲觀!」美枝安慰她說。 「好姊妹,」頭家娘緊緊地握住美枝的手,紅著眼眶說:「萬一真到了那一天,妳和孩子必須幫助我……。」 「先別說這些……。」美枝想把這個悲傷的話題拋開。 「不,我說的是實話。」頭家娘以一對孤單無助的眼神看著她。 「萬一真有那麼的一天,」美枝有些哽咽,「秀春,只要妳信得過我們母子,我們會做妳的後盾!」 「好姊妹,有妳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頭家娘的嘴角,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而後又說:「妳是知道的,『街路人』較現實,沒有鄉下人的淳厚;即使是多年的『店邊』,講的仍然是利害關係,沒有一點人情味,這也是我往後必須求助於妳的地方。」 「妳放心好了。從今起,妳就是孩子的『契母』,志宏也在妳們店裡『吃頭路』,有什麼事請通知一聲,只要我能力所及的話,絕對會義不容辭地來為妳效勞!」美枝保證著說。 婉玉和志宏經過簡單的儀式後,正式成為頭家夫婦的「契子」。這件事因純粹是頭家娘一手促成,並沒有引起一些好事者或長舌婦的非議。反而說如能把他們視為已出,將來必有依靠,香火也不會中斷,甚至以志宏的勤奮和「生意跤數」,亦能把原來的事業發揚光大,這毋寧是他們夫婦前世修來的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