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們準備到哪裡，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送妳們一程。」         「她們準備到我家玩，」李小姐說：「街上人很多，車子也不好坐，經理如果方便的話，就送我們回古寧頭。」       「沒問題，」我指著停車的方向說：「車子停在金門中學對面的廣場上，我們現在就走。」       她們三人手挽手興奮地走著，不僅有青春玉女般的俏麗，亦有現時代女性的矜持。若以外表來看，李小姐多了幾分端莊和賢淑，從她臉上流露的，不是少女的嬌氣，而是女性的精明能幹。       長久的相處，雖然品不出她那份清純的美，而此時，這份美，卻又不容易在其他女性身上找到。是我的疏忽，還是這份美是不屬於我的。只見她藍色的窄裙，緊緊地裹著微翹的臀部，白色的高領毛衣，棗紅色的外套，隨風飄逸的髮絲披在肩上，明亮的眼眸有友愛和關懷，薄施脂粉的臉頰，更是明艷照人。這個走在我左前方的女子，就是與我相處千餘個晨昏的李小姐。       吉普車的右擋風玻璃上，清晰地貼著「金防部春節民間遊藝競賽專車」並蓋著關防，車裡有一一○表和派車單，擔任車長的我亦配有職員證，並不懼怕憲兵攔車檢查。       沿途上她們有說有笑，讓年節歡愉的氣氛，滿佈在她們青春的臉頰。當車子經過安岐，路過慈湖施工部隊的帳蓬，我情不禁地多看了它一眼，甚至還想在臨近村郊的那棟古厝，看看在安岐機動茶室門口排隊等候買票的尋歡客。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現到，今天畢竟是大年初一，茶室和其他福利單位員工並沒兩樣，除了發給團體加菜金外，並援例休假三天，讓侍應生也能過一個快快樂樂的新年。       吉普車經過林厝村的古寧頭戰場，駕駛在李小姐的指引下，由大馬路轉入一個紅土埕，在一棟一落四櫸頭的古厝前停下。       「到家了，」李小姐興奮地指著，「就是這裡。」       我先下車，打開車門，並禮貌地伸出手，扶著她們一一下車，而後，重新跨上車。       「怎麼啦，」李小姐走到車旁，收起原先的笑容，「那一點得罪你了，到了家門口，竟連進去坐一會、喝杯茶也沒有意願？」       「組裡還有事。」我簡單地說。       「我明明聽組長說下午沒事了，你還想騙我！」她依然不悅地。       張素霞拉拉她的衣袖，似乎暗示她不要太激動。       而我卻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基於禮貌，我的確有必要進去向她那位含辛茹苦的寡母拜個年、請個安。倘若連這個最基本的禮節都不懂，讀再多的聖賢書，擁有再大的權勢和職位，依然只是草包一個，又有何格配做人家的上司。       「好，」我和她開玩笑，「妳的誠意我心領了，不僅到妳家喝茶，也順便在妳家吃午飯。」       「張素霞、楊玲翠，我們經理說的話妳們都聽到了吧？」李小姐露出了笑臉。       「聽到了。」她們異口同聲地說。       「跟妳開玩笑啦。」我笑著說。       「開玩笑？」李小姐斜著頭，一副正經狀，「大年初一怎能開玩笑？」       「為什麼不能？」我反問她。       (四十四)       

在一般人的觀念裡，遺囑是相當可怕的東西，總覺得不吉利，太觸楣頭了。       我個人以為，那只是一個迷思，應以開闊的心胸看待此事。       對於生前預囑，我非常感興趣，其實我早已學習寫了一封，還希望能成為一種習慣，然後隔幾個月再拿出來修改。       大學裡有一堂通識課程──生死學，談的是關於生死大事，從儒、道家生死哲學，醫療進步所衍生的問題，一直到喪葬禮儀、安寧療護、自殺等等問題，皆有做深入的探討與了解。       授課的老師相當年輕，才三十多歲的年紀，但講課的功力卻不容忽視。同學也很訝異，一個大談生死的老師，居然會如此年輕！真教人意外，她們以為，好歹也要有四、五十歲吧！才夠有資格與份量嘛。       一開課時老師便說了：「自己不敢說對於生死能夠看開，上了我的課以後當然也不可能讓你們不怕死！因為我自己也很怕啊，只不過希望能讓同學們對於生死有初步的了解。這堂課重要的是讓你們對於生死有所準備：：：。」       怕死，是人的天性，是人就應該會怕吧。可，是人，就會死，這是世上不改的公平，也因此最最重要的是，該如何為死亡做準備？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消極，更甚者有人會認為我是在危言聳聽！可是我不敢，絕對不敢！我只是體悟到，有時生命無常，誰能夠信誓旦旦說自己能活到古稀之年？大哥同學的死，讓我對自己的生命，無法篤定。這世界多的是天災、人禍與意外，生命總是在瞬間消逝，令人措手不及，無法置信。       我只是在想，倘若，在意料之外，讓死神奪去性命，那我一定會有無法彌補的遺憾！而我的遺憾也有可能是家屬的遺憾。所以生前預囑便多多少少能彌補一些。老師是出自一片好意，原本那是我們的作業，但老師臨時決定不收這份作業，他怕死了明天會上報紙頭條，標題是「大學不肖講師，慫恿學生立下遺言」，因此再三的耳提面命，要我們在下筆之前，多加一條「這只是一份生前預囑，不代表本人即將自殺」，差點沒加上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因為老師擔心會有家長告他。最後在一片哀號之中，老師打死不收這份作業，只當讓我們練習，拿回去自個兒「欣賞」。       我很認同他的想法，甚至大為提倡。何以見得？假設我們在突然間不知不覺地離開了人世，那麼若有遺憾該怎麼辦？有些事、話都還來不及對至親交代呢！於是，生前預囑可能是不錯的辦法，至少有什麼遺願家人看得見，甚至能代你完成。       你可以大膽假設，如果自己就要死去了，那有什麼話想對家人說？有什麼事是你尚未完成的？或者，想選擇什麼樣的醫療？什麼樣的葬禮？情感、財產，什麼都可以寫。當然，如果要它在法律上真正生效，只需在上頭寫下預立時間與名字落款。       但最重要的是，必須仔細閱讀你所寫的，便能發現自己想做的是什麼，然後把握我們現有的今生，努力的實現它，這才是生前預囑的最大作用！自己想完成的，若有時間便要由自己來完成才是！寫完之後，隔幾個月後再拿出來閱讀一遍，看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的？畢竟，人的心思總是不斷在變動，當初覺得妥當，也許過了幾個月後又認為不妥了。       最後還是要一再強調，這只是我小小的建議，絕無強迫慫恿之嫌，沒有興趣者看了就算了，筆者無心，最怕的是讀者有意了；而有興趣想試著寫寫看的，麻煩請向家人保證，絕對不是想不開！因為，我和我們老師一樣，並不想登上社會版！謝謝大家了！

小時候就常聽阿公說：「第一憨、種甘蔗給會社磅，第二憨、吃菸吹風：：」，一到了金門我就成了天下第二憨的人。       十一月份，冬天即將來到，防區規定可以穿上小夾克，庫房內的綠色毛背心也發給每人一件。       工程不停的做，岸勤每航次的搬，夜行軍每週的走，並不會因為寒冷而有一絲的停歇。當身體用力在「動」時，即使只穿著內衣在工作還是會覺得發熱。休息時間一到，身體動作停了下來，感到寒風陣陣襲來，壕溝、土牆、凹洞、海灘上消波塊的背風面都是同袍們聚集的避風處。在空曠無遮蔽物的海灘，就只能幾個人圍在一起，扣緊風紀扣、拉高夾克衣領，抖擻著身驅，每人點根軍菸來驅寒。       菸在拇指與中指間輕捏著，手心朝內，將菸藏在手心內是防止夜晚抽菸會洩光的方法之一，這一項不用老兵來教，每個人看過了就會，而且手勢還都能一致。我喜歡點燃香菸後，將燃燒溫度藏在手心的感覺，就像童話故事中那位賣火柴的小孩，是局部又短暫的暖和。偶爾放鬆手指讓炙熱的火紅碰觸一下手心，神經感覺到痛，就能使我知道現在並不是在作夢。       一支香菸只會久久的吸一口，其餘時間會看著它在手心內慢慢化成煙霧，化成灰燼，燃燒到了盡頭用食指彈開成天女散花的煙火，落地熄滅。同袍間最常說著：「吃菸等手氣」。抽菸的過程是一種等待，等待運氣│岸勤是搬太武或開口，等待工程│是拿鐵鎚敲碎石或拿十字鎬挖戰壕，等待日子│紅帥請抽退伍菸，屈指算算差幾梯，我還有幾個饅頭要數，等待休息完畢的集合哨音：：。       晚上，逆著寒風回班哨，大部分會先來到井邊盥洗，當面對著是透心涼「一沖而下」的勇氣考驗，先吸氣閉住，用些許冷水拍拍胸前，再整桶一沖，當身體散發出一團白色霧氣飛起時，彷彿就是布袋戲中武功蓋世的主角即將出場。       坑道內當身體鑽進有如漿過的棉被時，那含有涼氣的棉絮，經過許久還不能使身體溫暖起來，我會懷念著那之前剛發下的新棉被，摸起來又膨又軟，蓋起來一定會溫暖。但是我不敢換，整個班哨內也沒人要換，那新棉被只能摺成饅頭，而舊棉被隨便一摺很容易就能成豆腐。當長官、班長都只喜歡看到床上是有稜有角的豆腐，而討厭白白胖胖饅頭時，新棉被義務役士官兵沒人敢換。       整個晚上最難做到的應該是「一躍而起」，離開那好不容易用身體熱能使它漸漸溫暖的棉被窩，一聲「衛兵」，菜鳥當然不敢多留戀一秒鐘在床上，匆匆起床著裝，不捨的看著暖被，兩個小時後我會再回來，全副武裝頂著寒風上哨接衛兵。       外島冬季的「冷」是每一個在前線待過的軍人共同的感覺，台灣寒流來襲時也會降至十度以下，到合歡山賞雪也在零度左右，感覺並不是很冷呀!是呀，如果站兩個小時能有杯熱水喝該有多好，腳上能有雙厚綿襪可穿該有多好，能穿上高領毛衣或是圍條圍巾該有多好，能有個懷爐或暖暖包該有多好，能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不要以皮膚迎著如利刃的寒風那該有多好，能幾天洗次熱水澡那該有多好：：。另外上級又規定不能戴手套會使手指不靈活影響扣扳機，不能戴頭套會影響聽覺，士官兵不能私自擁有便服：：，就這樣每班哨兩件破舊補丁的海防大衣就成了我們整個冬天晚上的依靠。       七十二年元月，野戰防寒夾克千呼萬喚後從補給庫房中搬了出來，還不是每人都有一件，參四還耳提面命，不要給我搞破了，晚上回到連上要繳回，隔天早上出門前發下。勤儉建軍的年代，人放咧乎疲疲挫，衫放咧乎閒，不到非常時期，防寒夾克只是應付上級來裝檢，不是拿來禦寒用的。       七十二年元月廿二日，照例一早五點廿集合完畢，天色還沒大亮，就走在復國墩往內洋的戰備道上，走著走著，哇靠!天上下起冰雹，幸好那天我有件野戰夾克穿在身上。       以前的外島不冷嗎？之前的士兵不怕冷嗎？他們是怎麼捱過這種日子的？「意志力」會隨時提醒著我，洗冷水澡算什麼，臉上的凍瘡算什麼，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扇寒風，凍冰水：：：，夜晚站衛兵時，總會不自覺的在心裡哼起著一首民歌「小草」。       「大風起把頭搖一搖，風停了又挺直腰，大雨來彎著背讓雨澆，雨停了抬起頭站直腳，不怕風，不怕雨，立志要長大，小草實在是並不小：：：」。       金門遍地不知名的草綠種子，風將我們吹來，雨把我們打綠，當大地的母親無法再度把我們緊緊擁抱時，綠色小草要一躍而起站起來，不怕風雨，快速適應環境，要立志在前線長大。       冬天真冷，當長官來部隊巡視，第一句話總是會問道：「各位弟兄，冷不冷？」在單薄的草綠服下說「不冷」那是虛偽的場面話；怕不怕冷，用力說出「不怕」這才是實話。

朋友說，秋天的金門有什麼特色？       我回答說，色情。       朋友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變態的怪叔叔，我猜他會這樣想。       不是嗎？金門的秋天，最大的特色就是色情、色情、色情。       黃色的鮮蟹，白色的芒草，藍色的天空，草綠色的軍人；粉色的面容，灰色的心情，天冷了，葉落了，心沉了，淚垂了。       豐富的顏色，百種的心情。       因此，我說，金門的秋天，很色情。       天冷了，大陸香港的大閘蟹紛紛登場，金門也有秋蟹，體小卻飽實。記憶深刻的畫面是，在昏黃的燈光下，全家人分食價昂的幾隻秋蟹。我喜歡以鼻聞著蒸籠裡散逸出來的秋蟹香，卻不愛用嘴品嚐滿桌的魚腥味。家人們頻呼鮮美，一邊笑我傻，我卻不覺秋蟹好吃，寧願把玩小巧的蟹腳。       長大後，兄弟姐妹或因工作或因學業分散各地，蟹黃成熟季節，也是大家相會時。       這時，呆在金門的我更不愛吃蟹了。       我搖搖手，直嚷著，太腥了，我不愛吃，其實，是想讓旅台的姐妹們，可以吃個過癮。       一樣的蟹香，卻有著不同的心境。       吃過了秋蟹，家人又將遠行，台北、桃園、新竹、高雄：：：。沒有了兒時看大夥大快朵頤的歡愉，有的，盡是一股輕輕的離愁。       因此，到現在，我還是不愛吃秋蟹。       鮮美的秋蟹是嘈雜城裡的一景，白白的芒草則是城郊的另一種顏色風情。       莒光湖畔，那年，兒童樂園還在。三層樓高的木雕長頸鹿，是兒時通往快樂天堂的大門。一張張泛黃的照片，還留有當年的笑聲。我拄著胖嘟嘟的小手，和圓滾滾的姐姐，一前一後的坐在溜滑梯梯前合影。曾幾何時，芒草沒了，樂園鏟了，兒時的記憶，也像斷了線的風箏，想抓，卻抓不著，想忘，卻無法釋懷。       我的樂園，轉到金寧嚨口，一個美麗的海邊村莊，曾經工作過好長一段時間的所在。傍晚時，不如意的我，總愛騎著車，在村子這頭坐看白花花的浪海。       秋風一吹，茫茫芒草宛若海浪，從這頭搖到那頭，然後，沒入深藍的大海中。我想起那年，和那個人共同走過的那些路，經歷過的心事，以及我們不可言說的秘密，你選擇回家，我決定留在原地，往事，就像風箏，斷了線。再回首，你有了兒女成群，你想出走，我卻認分走入，我們，又錯過了。       「等郎ㄛ！」總要等到外出工作的ㄚ嫂返家經過時，我才會由夢海中清醒。       這又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秋風起，往事又一一從心海裡翻攪躍起，情淡了、愁輕了，心卻沉了，那是一種無奈卻認分的沉澱，我想我是老了。

市區近郊的山上，有一株參天的大榕樹，說它參天，是因為枝椏廣闊，從枝葉間僅見片片碎碎的藍天，我很喜歡在假日的午后，倚在它的主幹，或席地旁坐在它股起的地根，喃喃的說些我們之間的秘語，它也通常會予我窸窣沙啞的回應，在我報以璀璨的一笑後，開始了我們心靈的交語，偶有路過的登山客，會竊語著我的怪異行徑，心情好時，我會嫣然的對他們說：「抱它一下吧！您會得到祝福的！」雖然繼之的會是更驚嚇的退卻，我卻樂此不疲，因為守護我的，不僅是這顆大樹的形體，還有一縷年輕而激揚的靈魂，至少我一直如此堅信著。       　　每當有空的時候，我都喜歡來到山上看看這株特別的大榕樹，說它特別，因為在這小山丘上，就屬它最蒼鬱偉岸，看它的婆娑細語，看從它枝椏密葉中灑下的漫地銀光，聽它的竊竊私語，看它漫敗的鬍鬚與垂地的氣根，我常常被旁人疑心精神有問題，因為我可以昂首看它一下午，在它的枝影裏神遊無數的午后，因為沒人知道，我和它共同擁有著美好的記憶，那個屬於二十六歲最璀璨的片段。       　※※※       C城市中心金融大廈十二樓的小會議室裏，我已被「金魚」科長，整整訓了四十分鐘了，之所以這麼清楚時間，是因為我在初來報到前的訓練所裏，練就了一面擺著金融從業人員最恭謹的直立聆訓姿勢，一方面卻可兼顧著周遭物體的變動，譬如說：小娟正寫著第三十八遍的老變態，小麗那空洞的大眼，與那快決堤的唾沬一起靜止了三十分鐘，離我最近的小美正玩弄著男朋友送她的新錶，時間就是它告訴我的；在聽到金魚科長那句：「這些妳都知道嗎？」我即如神經反射般的，給足九十度的鞠躬，然後誠懇的道出：「謝謝科長的教誨，我會注意改進的！」接著就是滿意的哼聲，與此起彼落的嘆氣和一哄而散；同事們常常跟我說，只要我沒事的時候少跟「樹」講點話，多跟她打打屁，科長就不會這樣針對妳了，天知道要我去面對她那呼之欲出的金魚眼，還不如多聽幾句廢話來得強！       　※※※       C城的午後，悶溼而潮熱，對照著一個失敗的簡報，應該頗為符合我這「提案高手」的心情，望著空了客戶的背轉椅，我重重的吐了口氣，掃了一下本對我信心十足的同事們，雖安慰之語此起彼落，但我知道那不過是呼應老闆之前那句：「沒關係！下次加油！」的客套話，他們真正想說的，應該是：「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所謂高手，不過爾爾！」雖我不常失敗，但並不代表我心靈脆弱，經不起打擊，「成事在人，謀事在天」這句話，我可每天當聖經背，不然這行幹久了，起起落落不定，早晚得犯精神病，或許該上山去看看「樹」，吐吐氣，說不定又能見到她：：：。       　※※※       午夜的霓虹，亮眼而炫目，在熟悉的藍帶酒吧裏，啜飲著我的第三杯威士忌，酒保小黑微笑的遞給我紙巾，指了指酒杯，提醒我該走了，他熟知我的酒量，三杯應是極限，再來可得找人扛我了，我在這醉過兩次，而且是同是前兩年的今天，看來小黑的記性不差，因為他連行軍床都準備好了，可今天我有意識的不想醉，因為隱隱的在我腦裏盤旋著一個熟悉外的呼喚，呼喚著乾涸的心靈，與渾鬱糾結的魂魄：：：。       和初識的B君到酒吧約會，我可能真是昏了頭了，是老金魚的魔咒，還是真的神經搭錯線，臨進門時我還在懷疑，BLUE LABEL BAR ，夠憂鬱的了！進了推門，整體環境比「招牌意識」明亮，除了吧台坐著幾撮人，其他地方就零零散散的了，空氣混著酒香與氤氳，縷縷的飄浮著。       B君熟稔的拉離吧台的高轉椅，然後比劃了一個自認紳士的請姿，說實話他可能自認是都會中的雅痞，但在我看來卻只得一個「痞」字！       坐定，有著黑黝臉龐，露出的一口雪亮的白牙的酒保殷勤的招呼著，我只隨意的給個笑臉，應了句隨便後，便對鄰座的男子提起了興趣，且不論那鬱卒與迷離的調調與BLUE有多搭，就看那幅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尊容，就真夠人發笑的了！別說我沒同情心，這年頭把自己扮紳士，裝可憐的無聊男子實在太多了，興奮的是今晚我全碰到了，不是頂有趣的嗎！(上)              對著B君不知所謂的廢話，我保持著一貫的淑女風範，除了點頭示意，就是頷首微笑附和，新時代的都會淑女不過爾爾，不過實在是太好扮了。       隔鄰的鬱卒王子對酒保擺了擺手，彷彿要離去的意思，太沒勁了吧！       看他有點搖擺的離開了座位，我的目光又開始四處游離，眼角掃到了牆角，有兩個福泰的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調戲著兩個淡著金髮的美眉，女孩看來好像還不滿十八吧！笑語若近若離的飄乎著，反正不是太正經的話就是了！倏然間，忽見一幕奇景，原來在我側旁的BLUE不知從那冒出來，和著醉氣沖著那倆個美眉說：「回家去吧！」兩個油光四溢的男子像被踩到一樣，斗然的彈起，欠身說道：「我們剛路過！」直到那凸著藍色魚眼打量了半天的辣妹蹦出：「我們認識嗎？」夾著尾巴的兩人才又換了一幅嘴臉：「你誰呀！少管我們的閒事，欠揍嗎？」不意外的接著就是一陣叮叮叮噹噹的玻璃碎聲與不知所云的狂囂漫?，小黑老練的打了報案電話，備妥了掃帚，靜靜的看著前的變化，我迴過身，才發現Ｂ君早不見了，錯亂的身影在玻璃瓶身晃動著，眼皮沈得可以，我想大概又醉了：：：。       　※※※       三年前的今天，我和他併坐在這顆大榕樹下編織著屬於我們共同的未來，退伍、託福、出國、讀書、畢業、結婚、生子等，我記得那天的彩霞美得像幅畫，從一絲的淡紅向右牽引出一廣漠的豔麗，蒼翠的原野，淡著無垠的綠意，偶有歸巢的倦鳥，拖曳著完美的弧線，展演出無窮的深闊，我們相信這是上蒼的意旨，導引我們走在一起，心歸一處，美麗的未來只有美麗，在美好的憧憬中，我們未曾想過會有一絲的阻礙，讓我們分離，他爸媽嫌公務員家庭出身的我，配不上銜著金湯匙出身的富家少，我們只是發笑，對當時的我而言，這應該只是不值一晒的小事吧！       　※※※       醒來的時候，眼皮沈得打不開，但我知道我在小黑的行軍床上，因為嗅覺裡充滿著殘餘的雪茄味，這是前兩次借用時體會到的，總覺得抽雪茄的應該是那些腦滿腸肥的生意人，斷不應是染著半邊金髮，刺青、耳環、舌環都來，黑乎乎的小黑才是！       側過身翻下床，一聲哀號似的尖叫，倏地令我驚醒，BLUE摀著他那話兒在地上翻滾：：：。       　※※※       又回到了金魚科長的逼視，我把頭垂得低低的，以最恭謹的姿勢聆聽他的訓誨，戒環上晃動的光影，現出了BLUE寶里寶氣的模樣。       「和我交往吧！我想我們是最適合的一對。」       「憑什麼？我才認識你三天！」正常的女孩都會這樣回答吧！       「我：：常在大榕樹旁觀察妳，每次只要妳跟樹講超過三十分鐘，就會到酒吧去！每回妳離開後，我就會去聽榕樹說妳的心事，我已經寫了三十集的劇本了。」他將一個厚厚的夾子堆在我的面前。       「愈寫我就愈鬱悶，請和我交往吧！我們會是最適合的一對！」       好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一對相愛的男女，男主角車禍死了，女主角在盟訂時的榕樹下，細訴心衷，日復一日：：：。       　鞋尖濡出了一片溼漬，雙肩微顫著，壓抑的酸楚一時間迸發了來，號啕婆娑的淚網裡，透著滿室的紛沓和科長的驚惶。       　※※※       　意外的獲得了幾天的假期，我和BLUE斜倚在大榕樹下，細碎的光影將人映得支支離離，望著似畫的景致，依舊是那抹紅，那款綠！       「大編劇，這會榕樹又跟你說了什麼故事？」       「女主角有一天在榕樹下，遇上了第二男主角，第二男主角決心要幫女主角走出陰霾，經過了一番努力，二人終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第二男主角帥嗎？」       「啊！？當然，帥到不行！」       我笑得慘然。       「再寫個劇本吧！男女主角彼此深愛，在榕樹下訂下盟誓，但卻得不到男主角家庭的認同，男主角被迫出國，沒錢的女主角耐不住相思苦，花光了家當，飄洋過海會情郎，此時的男主角卻早已另結新歡，只給女主角說了句：都過去了！」       左手倏然一緊，BLUE厚實的右手掌已經蓋了上來。       「接著，女主角有一天在榕樹下，遇上了第二男主角，第二男主角決心要幫女主角走出陰霾，經過了一番努力，二人終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第二男主角帥嗎？」       「帥！絕對帥到不行！」他答得理直氣壯。       在笑聲裡，緊密的雙手，浸漬著我決堤的淚水。       依舊是那抹紅，那款綠：：：。

表演單位相繼出場，除了軍樂隊的演奏外，民間藝術幾乎大同小異，醒獅、舞龍、武術、踩高蹺、划旱船：：：等等。第一名雖然能得到一萬二仟元的獎金，金額看似龐大，但一條龍、一隻獅的製作成本、投下的人力，如要以金錢來衡量，的確是難以估算。一個團隊在這種場合裡，爭取的是革命軍人至高無上的榮譽，其他的，或許是次之吧。       當所有的節目表演完畢，我把獎金依順序疊好交給組長，俟司儀喊出得獎單位、領獎人出列後，組長再把獎金呈給司令官依名次頒獎，而我必須下台等候領獎單位開給我收據，以便結報。       然而，當表演完畢後，隊伍卻有些混亂，惟恐有所疏失，我不得不分外小心。而就在此時，站裡的會計李小姐卻出現在我身旁，內心掠過一陣喜悅，心裡如此地想著：無論她是來看遊藝表演，或另有他事，此刻終究是我的好幫手。       於是我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也沒有顧及到今天是年初一，員工正休假中，逕自把提包交給她，「妳拿好，裡面有錢。」，自己卻穿梭在人群中，尋找領獎單位的領隊。       好不容易等到結束，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大半，組長拍拍我的肩，眼裡流露幾許關懷，但似乎也有些歉意，今天畢竟是大年初一，全體員工都沐浴在年節的喜慶裡，而我並非現役軍人，依然要犧牲假期，投身在工作上，任誰也會有些許怨尤。       「下午沒什麼事了，」組長慈祥的眼神，依然流露出些微歉意，「王中校坐我的車回去就可以了，調來的那部車就交給你使用，不管是看看親戚朋友或回老家，總是方便一些。」       「謝謝組長。」我由衷地感謝著，且也讓我想起遠調小金門湖井頭播音站的黃鶯，如果不是一水之隔，我何嘗不能利用這個機會，陪她到處玩玩。年前一直忙著，竟連打通電話或寫封信與她連絡都沒有，內心的確有一份愧疚，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再調回大金門。       「李小姐，妳也來幫忙？」組長發現到為我拿提包的李小姐，笑著說。       「組長，新年好。」李小姐笑笑，禮貌地向他一鞠躬，又轉向王中校，「王中校，新年好。」       「新年好。」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李小姐來看舞龍醒獅表演，臨時抓她的公差。」我解釋著說。       組長和王中校先行離去，運動場上的人潮也逐漸地走離，我的腦中則依然有刺耳的鑼鼓聲迴響，糢糊的眼裡似乎看到二位陌生的女子朝著我們站立的方向走來，李小姐迎了過去。       「阿麗，妳走不走？」穿紅外套、黑長褲的那位，對著李小姐說。       李小姐看看我。       「妳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啦，」另一位妝扮較時髦的小姐，拉拉李小姐的衣袖，笑著說：「怎麼沒告訴過我們？」       「別亂講，」李小姐打了她一下，「他是我們經理。」       「什麼？」她訝異又不好意思地伸伸舌頭。       「新年好。」我禮貌地向她倆點點頭。       「新年快樂！」她們異口同聲地說。         「她是張素霞，」李小姐為我介紹著，「她是楊玲翠，我們不僅是初中同學，也是現在的好朋友。」「多指教，」我含笑地向她們點點頭說：       

把陰濕擋在牆垣外       繩索纏繞的不愉快       拋在山的那一邊       面對光滑的鏡面       拭去現實的殘脂       想像窗外幾棵樹高舉的前世       我們預定下輩子成為比目魚       或是比翼鳥       學習從高空看地球       黑暗的那一半       　 毋須計量群星的重量       我們雙手交握       藉著指縫透出的溫暖       深刻的對話無聲的進行       在荒山的夜晚       身上塗滿月光       呼吸地球       光明的這一半

六歲的小兒子邦邦最近老是把手指放嘴巴裡，趁他睡覺時偷偷把他的手指塗上鮮紅色指甲油，騙他這是巫婆懲罰他把手放嘴巴的「下場」；這招當年「對付」大兒子安安很有效，但願今日「故技重施」還有效才好。       早上邦邦起床看到了紅指甲就哭了，安安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對我眨眼笑：「我知道誰是『「真正」的巫婆喔！』。       「小邦邦只要不再吃手指頭，巫婆就會把紅指甲擦掉了！」我安撫小兒子一邊用眼神制止安安「拆穿」我。       「我沒有吃手指頭，我只是一直都牙齒癢癢而已！」小邦邦說得好委屈。       「牙齒癢癢？媽咪看看！」邦邦趴在我膝上張嘴讓我瞧瞧。「唉呀！原來小邦邦換新牙了！」小邦邦的下門牙沒有鬆動的跡象，可是牙床內側不知何時卻已冒出了個小小的「新芽」出來，因為牙床空間不夠，新牙受推擠已有些長歪了。       這倒是要怪我這個做媽的太粗心了；對於兒子們的口腔清潔「督導」，除了在他們剛學刷牙那陣子有檢查他們的牙齒外，平日我都讓他們「自理」(自我清理和管理)口腔衛生，兩個兒子也都做得很好，從小至今都沒有半顆蛀牙這點讓我頗為欣慰，可是沒想到卻因此疏忽了孩子換牙的問題了。       「噢！小邦邦快長大要換牙了，因為牙齒癢癢才會用手去幫牙齒抓癢癢對不對？這個笨巫婆老花眼都搞不清楚，竟然還給小邦邦塗紅指甲，真是不應該！」我趕忙為自己的疏忽「打圓場」。       「對啊！這個巫婆好笨喔！」兩個兒子齊聲罵起「這個」巫婆笨，小邦邦破涕為笑有「沈冤得雪」的快意，安安笑得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下午放學回來我們到醫師伯伯那兒看牙！」我趕忙轉移「笨巫婆」 的話題。       「媽咪用線綁在門把上拔比較不痛啦！而且拔完牙後還可以獲得『牙仙子』的禮物喔！」安安對他弟弟提起自己的「經驗談」顯得十分有心得。       「弟弟的舊牙還沒鬆動用線綁在門把上拔不起來啦！」當年阿嬤幫我拔牙的「法寶」沒想到可以「代代相傳」，數十年後還仍受兒子青睞真令人「欣慰」。只是用線綁在門把上拔牙只能用在牙已十分鬆動的情況下；否則恐怕會像電視上演的那樣：門把都給拔掉了，牙還好端端在。       「他的乳牙都沒有鬆動，也就是牙根完全沒有被『吸收』掉，等於是要『硬生生』地把乳牙給拔起，即使是上麻藥仍是會痛的，可是新牙齒已經長出來了不拔又不行。」牙醫師示意我得先給孩子一點「心理建設」。       「小邦邦，剛才醫師伯伯幫你看牙的時候發現牙仙子已經送你一顆漂亮的新牙齒了，可是啊！牙仙子她忘了把舊牙齒收回去，因此新牙齒都沒有地方住，所以醫師伯伯要幫你把舊牙齒拔下來讓新牙齒有地方住，但是拔牙會有些痛；醫師伯伯不知道你長大了沒？有一點痛的話你會很勇敢的忍耐嗎？」我用「激將法」對兒子「曉以大義」。       「我早就已經長大了，我唸大班了，我不怕痛，很痛我也是很忍耐！」兒子果然「中計」，一臉「慷慨就義」的神情。       醫師為邦邦塗了類似草莓果醬的麻藥又噴了「笑氣」，邦邦只「啊！」一聲還來不及哭出聲，「喀嗤！」小小的牙兒即應聲而落。       「嗯！這是我看過最勇敢的小朋友，拔這麼痛的牙都沒有哭真是太了不起了！」醫師很「配合」的豎起大拇指稱讚他並對我說：「媽媽妳的方法很正確，我很不認同『騙』孩子說什麼拔牙不痛、打針不會痛；我們會儘量減輕拔牙或打針的不適感但不可能完全不痛，若『騙』孩子不痛結果是會痛的，那孩子就不再信任你了，下次萬一有需要就醫時孩子就會抗拒、哭天搶地了。明白告訴孩子會痛，但為了身體健康要忍耐，鼓勵他、給他信心勇敢面對才是『上策』。」       「我本來是要哭的，可是醫師伯伯已經說我好棒了，我就只好忍耐了！」小邦邦含著兩泡眼淚咬著棉花「悲壯」地看我。啊！不是我做得好而是兒子「爭氣」啦！「噢！這麼棒啊！那邦邦跟牙仙子許願要什麼禮物呢？」晚餐的餐桌上我把邦邦今天的「英勇事跡」大大地宣揚給老公聽，老公聽了後趕快「套」他的話。       「等要睡覺的時候我才要向牙仙子許願。」邦邦一臉神秘。       晚上十點多了，小邦邦還嚷著睡不著：「巫婆會把紅指甲擦掉嗎？牙仙子真的會送我禮物嗎？」       「會的，一定會的，你趕快許願、趕快睡覺就真的會實現啦！」我眼皮快撐不住了。       「哇！媽咪，紅指甲真的不見了而且有禮物耶！牙仙子真的送我禮物耶！」一早起來，邦邦看到床頭的鹹蛋超人模型，驚喜連連地嚷著。       那是當然：昨夜晚有個女的「巫婆」摸黑起來拿去光水幫他擦掉紅指甲；又有個男的『牙仙子』半夜趕在夜市打烊前，去把禮物給買回來│││邦邦家裡有這樣的「孝子」在，當然願望都會實現了：：：。

一日無君天下亂，回想民國三十四年，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金門的老百姓得了這個消息，大家非常高興，在平日中，都是受日本管制的很厲害，有話不敢說，有事無處講，因為日本人很兇，說錯了話，不小心，你的頭會和身體分開。現在，日本投降了，大家都自由了。不高興，可以罵人了，有仇恨、可以報復了，日本人再也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了。你有這個心理，我也有這個心理，他也有這個心理，大家都是這個心理，因此，就想出要報復的對象。啊，先找日本兵，但日本兵躲在軍營不出來，就是現在的金門高中那塊地方，而他們有槍，老百姓沒有槍，大家想是想，但不敢去，也沒有聽到任何行動，只聽了有人說，要報復，要報復，但要往那裡去報，從那裡去復呢？八年的積恨，實在難以發洩，也沒有地方發洩。國軍還沒有來接收，沒有政府，日本躲起來，也沒有偽政府，這個時候，金門是一個無政府的政治，非常的亂，俗語說，一日無君天下亂，這句話的印證，我小時在金門，親眼看到。我所看到的，是那些平時積仇要報復的民眾，要打日本人打不到，那就打自己的同胞，鄰居也好，鄰村也好，親戚也好，朋友也好，上輩也好，平輩也好，下輩也好，只要他以前有欺辱過我，我還記得，先自估價本身的力量，是不是可以打贏他，假使打的過他，就馬上打，假使力量不如他，想辦法找幾個同伴來幫我做幫手。他們站在我旁邊，看我在無理取鬧的群眾中，一個無力的弱身者，有可能打一個身體強壯的老實人，這個時候，被打的人要識相，否則，站在他旁邊那幾個人就會出手了，所以，不管有理無理，你要忍受被打、被罵，還要不可分是非向對方賠不是，向他道歉，在那種環境下，只有憑武力，不是講理由，但是，你今天這種方法對付他，他明天也去找人來幫他做打手。你有一群人，他也有一群人，金門到處都會看到打架群，當你無聊的時候，你認為沒有人會修理你，你可以到金門城去看打架，這邊追過來，那邊追過去，滿街都是在打架，看的人，有的笑好玩，有的搖頭嘆息，有的心裡驚慌，打贏的拚命追，打輸的拚命跑，不只用拳頭，雖然沒有槍，，有的用扁挑做武器，有的用棍子做武器，被打的人有時候因受不了，只好暫躲在人家的店裡，這段時間，沒有人敢出來主持公道。，也沒有人要出來做調解人。金門街，天天都有人在打架，好像非洲一群一群的野獸，大吃小，強欺弱，沒有什麼道理可以講，就是可以講，你要到那裡去講呢！國軍還沒有來接收，日本軍不敢管事，這個時候，金門人雖然得了自由，但是亂了，雖然有了自由，但沒有安全的保障。不管是日本管也好，中國管也好，要使一個地方不會亂，一定要有政府，沒有政府的社會，那個地區，絕對不可能安寧的。       日本無條件投降發佈後，原先前幾天，金門街很平靜，上街玩的民眾，見面笑嘻嘻，因為有一天，有一個中國人，他平日替日本人做事，可能他也有得罪了一兩位不守法的刁民，刁民被日本人捉去關，出獄之後，懷恨在心，這個時候，刁民認為他的仇人沒有日本可以做靠山了可以找機會報復。有一天，他在金門城市公共地方的大場合，見到仇人也在那個地方，就開始罵他是日本的走狗，然後動手打他，在場的民眾看到了，回家之後，將消息傳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一個傳一個，一直傳下去，很快的，原由金門城市發生的事情，就傳到了全金門島各角落，民眾以此為範例，認為中國人出頭了，可以打日本人，打不到日本人，也可以打日本的走狗，因之，就開始要找日本走狗算賬，日本走狗找不到，就亂找，找的眼睛發紅了，就找凡是有仇恨的人，也不分他是好人或是壞人，因為他以前有得罪過我，他就是仇人，凡是仇人，就是與日本人同罪，這個時候不報復，還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機會好呢？因此之下，大家為發洩受壓迫的心情，這個時候，也不分是非了，只要相遇，就動手打人，也不考慮是老人，是男人，是女人或小孩子，只要能打贏他，就要打。當國軍尚未到金門來接收那一段短時間內，金門最亂，城市聽到有人在打架，鄉下也聽到有人在打架，這邊也聽到在打，那邊也聽到在打，天天打，處處打，就是因為沒有政府大家才會打，大家才敢打，橫的打過後，他雖然受傷了，也沒有地方告狀，也沒有人會說打人是不對的。我見到了那種情形，到現在，深深體會，因為日本管制金門，沒有學校，不辦教育，還用愚民政策鼓勵民眾種食鴉片，無受教育的民眾，那有理智呢？那時候社會會亂，研究根源，還不是日本人所造成的。

然後，他提到之所以將珠山列入國家公園的傳統聚落內，其故是來自於他的頂頭上司│內政部營建署署長潘禮門的特別指示，潘署長說他在金門服役時曾經在珠山駐過一段時間，相當了解珠山聚落景觀的特色，同時也對珠山的風土人情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認為把珠山劃入國家公園範圍內，雖然會遭受些許的限制，但能得到較多的公共投資和建設，權衡利弊得失，一定是利大於弊，得到的多於失去的。他深信潘署長的一番愛護與照顧之情，絕不至於使珠山吃虧，請大家多往好的、正面的方向思考，不要輕易失去這次的良機，一旦錯過機會，只怕沒有下次喔！村人經過這麼詳細的解說之後，疑雲漸消，最後，大家當場達成共識，共同做下關鍵性的抉擇，異口同聲地表示同意將珠山劃入國家公園，願意嘗試看看。       次年夏天，內政部正式陳報行政院，經行政院會討論後決定去除戰役紀念四個字，核定公告成立「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十月十八日，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成立，首任處長即由原籌備處李處長出任，管理處設在原中山紀念林裡面。國家公園成立初期，七個傳統聚落中除了珠山外，其餘的反對聲浪仍然很大，業務的推展並不順利。       珠山村落的中心點乃珠山大潭，大潭是一個四水歸塘穴，為村中之風水池。池塘四週圍的欄杆脫落，池邊道路崩毀多時，年久失修，路基掏空；人車通行其上險象環生，修建已經刻不容緩。因此，敦請金城鎮公所代為規劃及設計施工圖，估需工程款約一百多萬元，本擬由薛氏宗親會斥資鳩工施建。湊巧，個人遇到工務課長張清忠到珠山勘察聚落，因而將原大潭設計圖提請惠予指正，並蒙同意協助重新設計。想不到一個月後他完成重新設計並直接發包施工，連工程款也由國家公園支付，完工後美輪美奐，遠遠超出居民的想像，於是，由宗親會具名致贈一面感謝狀，聊表敬意。隨後，國家公園又幫我們設計修建珠山公園第一期及第二期工程，美化公園環境，並鋪設環山人行石板步道，工程款共計五百七十萬元，完工後，乃由珠山社區發展協會具名致贈一面感謝牌，用表謝意。經過這二項工程後，我們對國家公園讚賞不已，更充滿信心，大家都認為做了一項正確的抉擇，今後可以放心的把建設珠山付託予國家公園。因為我們宗親會自有的資金有限，絕對負擔不起所需的龐大工程費，尤其是我們缺乏土木方面的專業人才。相對地，國家公園擁有中央行政機關的編列預算，又有專門的人才，施工的品質有水準、有保障。因而，每當李處長巡視珠山聚落和工程時，我們就一再向李處長反映，珠山需要國家公園的投資建設，更歡迎國家公園到珠山來建設，如有需要使用土地，我們都願意無條件提供，即使有的地主有意見時，我們負責出面去跟該地主溝通協調，務必讓工程的施工順利完成。李處長聽完深表同意，因此，陸續把村中巷道的水泥路面改舖成紅磚路面，將薛氏家廟前的紅磚廟埕更新，修建村中另一座池塘「宮橋潭」，實施污水處理併將架空電信線路地下化，在大道宮廂房外新蓋一所公共廁所，又把「大夫第」的房子全部照原貌重新修建，煥然一新，先由地主和國家公園簽訂契約，所有修建費用由國家公園負擔，地主則須同意將房子使用權三十年，移交予國家公園，所有權仍歸地主所有，等到三十年後使用期滿，使用權再歸還地主。過後，「薛永南兄弟大樓」及「大展部」這二棟房子均採取大夫第模式交由國家公園重修，僅僅移轉使用權三十年而已。國家公園又對傳統聚落實施房屋美化修建補助及原貌修建補助，補助金額為工程款的半數，最多以一百五十萬元為限，因此，村中許多破舊古厝紛紛修建，村落面貌逐漸更新。珠山薛氏長老十分重視修建薛氏家廟，經派人徵詢卜卦師，告以須一九九八年農曆虎年有利，方能動工修建。同時商請李處長於該年度編列預算補助我們照原貌修建家廟，並蒙李處長慨然應允，果然於當年補助一百五十萬元。       歐厝鄉親眼見珠山一天天蛻變，一天天更新，就問我其故何在？我便據實以告，說我們明白表達歡迎國家公園在珠山從事建設，所需土地均由我們負責協調地主同意提供使用，從未受到妨礙或阻撓，跟國家公園保持非常良好的互動關係。不但李處長本人稱讚說珠山是七個聚落中最好相處，互動關係最佳，連國家公園的許多員工也都是這麼說呢！歐陽鄉親聽此一說，頗表贊同，決定要採取跟珠山相同的做法，主動聯繫國家公園。不久，我便看見珠沙村公所前那一條穿越的村道，由水泥路面改舖成紅磚，在村子入口的那一座池塘也重新修葺，並在旁邊加蓋一座木造的涼亭。後來，有一天因事到國家公園拜訪李處長，恰好他有訪客，王秘書就招呼我在會客室稍坐，等候時我就看到會客室內陳列著我們致送的感謝狀及感謝牌，此外，還有歐厝和山后民俗村致贈的感謝狀，我心想他們總算知道見賢思齊焉！       (下)

她一掃剛才的陰霾，臉上浮起一抹燦爛的微笑，「話先講好，我女兒年輕又漂亮，要把她安排到軍官部去，說不定將來可以嫁一個軍官。千萬別讓她到士官兵部，去接待那些可以當她爸爸的老北哥。」       「這一點我向妳保證，絕對沒問題。」我肯定地說。       「如果做不到，我就找你這個年青人算帳！」她嚴正地警告我說。       「放心啦。」我向她搖搖手說。       我們含笑地步出沈家，事情是否真能就此解決，雖然沒有十分把握，但對付這些歷經滄桑的老娼妓，適時曉以大義或許遠勝於用激烈的言辭來恐嚇和施壓。       組長說我有一套，監察官說我比他行，對於他們的讚賞，我並沒有太大的喜悅，只因為它是我承辦的業務之一，豈敢居功。       沈氏母女的事圓滿地解決了，從此之後，這個純淨的小島嶼，又恢復它原先的純樸，三民主義模範縣的旗幟又高高地被舉起，沈家也養了一隻凶惡的大狼狗，經過訓練後，專門咬那些想到這裡尋春的老豬哥。       從特約茶室的會計報表來看，沈女每月的售票紀錄，已凌駕庵前茶室新進的侍應生，養活一個小家庭已綽綽有餘。       但我們還是冀望年輕的沈小姐，能找到一個好歸屬，早日離開這塊僅供十萬大軍娛樂的園地，過著相夫教子、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       畢竟，歲月不饒人，青春年華有盡時，人世間並沒有天生的妓女，倘若她們能重新認定社會的價值觀，敞開心胸、坦然面對，洗淨曾經被污染過的雙手，揚起生命之帆，航向一個光明、燦爛、全新的港灣，人生對她們來說，或許，會更有意義吧：：：　         第十章       轉眼，農曆年已到，忙完了所有的慰勞慰問，緊接著是除夕夜的晚會，以及初一早上，在金門中學運動場舉行的「金防部春節民間遊藝競賽」。雖然許多業務並非由我承辦，但同仁之間相互支援卻是常事，不管分配的工作是輕是重，但彼此間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那就是發揮團隊精神，把組裡的業務辦好。萬一有任何一點疏失和差錯，長官指責的，不是個人而是單位。無論那一個組處的參謀人員或處組長，誰也不願意聽到自己的單位，在各種會報中被長官當眾指責或糾正。       儘管工作再繁忙，除夕那晚，組長的座車依然會送我回家與父母團圓，第二天一早又把我接回組裡，而後轉往金城，協助民運官承辦的民間遊藝表演競賽活動。而組裡彷彿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人人都不想經手的錢，往往都會落到我手中，要我來經管、負責結報。不管是基於什麼理由，「信任」二字是毋庸置疑的。         我提著一個雙層的提包，裡面裝的是從主計處領來的新鈔票，依我們訂定的競賽規則，甲組第一名一萬二仟元，第二名八仟元，第三名伍仟元；乙組第一名伍仟元，第二名三仟元，第三名二仟元，以及發給幾個不計名次的表演單位團體獎金各二仟元，並分別裝進一個印著「司令官贈」的紅色禮袋裡，跟隨著組長，傻傻地站在司令台的最後面，等待競賽結束後，由司令官來頒獎。參加競賽和表演的團隊，以及看熱鬧的紅男綠女、婦孺老幼、現役軍人，遠遠望去一片人海，把整個運動場擠得水泄不通。       (四十二)       

古人說：「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這句話用在古時，可能一點都沒錯。但用在現今的人，就有點要令人質疑了。因為在知識爆炸、資訊發達的現今社會中，生活周遭都是書面的文字，不管它是黑色、白色，或是其他的顏色。一個人每天只要一睜開眼睛，不接觸它還真的很難，不管與它的距離是深入或淺出，多多少少都會接受到這些書面文字的薰陶。即使是硬著不接近它，生活裡無孔不入的電視節目、新聞報導、：：：等各種的資訊傳播，也提供了每個人增長見聞的機會，所以現在的人，要找幾個有著「滿臉橫肉」、「面目可憎」的人，還真的異類難求，人人外表都是文質彬彬，長相斯文，但肚裡究竟有多少墨水？就值得人深思了。       要孩子回家觀察家中長輩對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我要他們把那一句話寫在卡片上，全班收回來後，發現大部分家長最常說的一句話竟然是：「功課做好了沒？」仔細再核對自己生活中對孩子最常說的一句話時，不覺莞爾一笑。原來所有的家長對孩子的期許，竟然是如此的不約而同，也反映出現今孩子較弱的一環││不喜歡讀書。       現今大部份的孩子都是不愛讀書的。能夠在讀書中尋得樂趣的人，那真是有如鳳毛麟角般的稀奇。少部份的孩子會去與書本為伍，那是因為「考試」而讀書的。大部份的孩子，都是視讀書為累贅、厭煩的事，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論主動去接近它了。       跟大部分的孩子一樣，我小時也是不喜歡讀書的，印象中還存留著跟同學比賽誰不讀書，卻能考得較高分的回憶。直至讀高中，仍是不喜歡讀書的，雖然高一時，沖著高中聯考考得不錯而被分發到前段班，但是因為不喜歡讀書，所以高二時，就被打入了次等班。猶記得在開學第一天的升旗朝會時，我看著前面那班前段班，很多原本功課比我差的同學，都被分發在那一班，我再也經不起那股自尊心的受傷，當場就嚎啕大哭，哭得唏哩嘩啦。也因為有那些許的挫折，使我不喜歡讀書的心收斂了許多。有一陣子，痛下決心稍微用心在課業上，所以曾得過全班月考的第一名，直至高中畢業考大學，成績都能維持在全班前幾名。但那促使我讀書的動力，是好勝心的驅使，仍不是發自內心的喜歡讀書。也可以說，那時候的讀書，就是為「考試」而讀書的。       我喜歡讀書也不是從大學開始的。大學時，因為家境仍供不起我讀書，所以每天忙著半工半讀，根本沒時間讀書，再加上考試的模式與過去是大異其趣的。教授最常用的考試方式就是交報告，再不然就是點名。一學期如果不幸被點到一次缺席，那就抱歉了，即使你再「死K活K」，也是非跟你說「拜拜」不可。像我這種自小就掛「乖乖牌」，不按時交報告，都會「驚」得雞飛狗跳、魂不守舍的學生，能矇混個及格，那實在不是件難事。即使與ABC「絕緣」的我，英文課也是「循規蹈矩」從不翹課，教授要跟我說「拜拜」還真的很難。缺乏課業「被當」的壓力，所以讀書與我，就有如「牛郎」與「織女」般的日夜默默遙望，一年難得見上一回面。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讀書的，我一時也想不起，如果再仔細推敲，應該追究到大約十年前吧！突然養成了睡前坐在床前看「閒書」的習慣，一天看，兩天看，直到有一天發覺不看書，睡覺就覺得不安穩時，才發現原來「看書」竟是一件這麼重要的事。後來搬了新家，覺得坐在床前看書，姿勢還挺不舒服的，乾脆在床前安置了一張沙發椅，就這樣的，睡前坐在沙發椅上看書，成了我每天例行要做的功課。看累了，書往床頭一擱，人往床上一躺就睡，也無需起身，濃濃的睡意不因此而打斷，讀書與睡覺竟然是如此的「和睦相處」，讀書的習慣就這樣養成了。       喜歡讀書後，發覺讀書竟然有這麼大的樂趣。那種追求讀書樂趣的飢渴，有如「滾雪球」般的日益膨脹，讓人欲罷不能，讓人只要一有空閒，就想要好好的坐下來讀一本好書。追究其原因，或許是因為經歷了大半人生後，發覺真正可以讓人感覺是件輕鬆而有樂趣的事，實在太少了，所以才會把讀書當成是一件樂趣的事；當然也有可能是要償還做學生時不喜歡讀書，所欠下的「讀書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