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兩家之間
張伯一提起母親,就是一陣語塞、一陣心酸。 雙十年華那年,其母嫁到王家莊,一年多以後,王家少爺因染上流行病,久治不癒,不久,未及生子,即一命歸西,其父母因傷心過度,不到半年,亦相繼去世。 半年不到,家中的三支大柱先後辭世,家道幾至中落。 此時的王家,僅能靠年邁的阿公獨木撐大廈,一家老小生活雖然清苦,但省吃儉用,倒也能勉強過活,不致捱餓受凍。 王家阿公自少爺過世後,把年輕守寡的媳婦當作女兒看待,媳婦亦執禮甚恭;事有湊巧,張伯的阿公,正為次子的婚事傷腦筋,並陰錯陽差的透過有力親友說項,把王家守寡的年輕媳婦介紹過來,王家阿公拗不過親友及媒人的三寸不爛之舌,立場已為之鬆動,詢之媳婦,媳婦只說:「一切由阿爸做主。」一場婚事,就此說定。 婚後,從王家來的媳婦連舉數子,其先夫一晚托夢於她,欲求一子嗣,張家本欲以老二以下任一孫兒出嗣,且依俗擲茭杯問卜,唯屢屢不獲恩准,求教於神明之下,方知王家少爺執意要張家以長孫出嗣,張家無奈,僅能依其所請。 張家之長孫婚後,首胎即舉一子,惜數天後即不幸夭折,或謂:「此乃王家少爺欲索其長子作伴也!」眾人不信,求之神明,果然!亦云怪哉!亦云奇矣!
-
教改聲中,談教育的階級化
因應國際化及時代的變遷,教改推展是有其迫切性及需要性。我國教改決策者揭櫫的大要是:「要把每一個孩子帶起來」,「孩子培養帶的走的能力」、「讓孩子適性的發展」、「提供孩子多元的入學的機會」,「強調教師專業,更有自主權」、「學校教育更有願景」。理想固然很好,然政府的教育政策制訂者,似乎有點將歐美的教改理念與方法過度移植,而不全然適合我國現有國情與條件。教改雖陸續提倡並進行了將近十年,政府因急於看出成效,匆匆上路而採取邊做邊修方式。但是許多政策只有理想卻沒有週延的配套措施,如:多元入學方案、鄉土語言、學科統整教學、國小英文教育、教科書版本開放、國中小課程銜接、學生學習能力的評量等,有些準備尚未就緒,有些則未能將試辦後的情形審慎評估檢討,選擇較佳模式,就率爾推行,因而衍生很多問題,甚至不斷變來變去,且未能有效的解決。教改推展數年的結果雖有些許績效(如小班小校、資訊教育等),但許多家長與教師對其全面評價似乎不高。從整體來看:學生學習態度並未變好、學生整體學習品質每況愈下而未見提升、中輟生及學生問題行為依然層出不窮,很多老師與家長都束手無策、校園優質文化仍無法有效建立、很多老師因失去對教育的熱誠與理想而紛紛求去。在推展過程中又未能廣徵基層老師、家長的意見,有效溝通建立共識,以至於產生政策與實施結果有很大的落差。導致產生數萬教師上街頭的情景,結果連阿扁總統也講話了。 有教無類,因材施教,人人適性發展是教育的理想。事實上,社會的變遷,使我國各家庭間收入差距拉大。家庭貧富狀況影響到子女的學習的結果,雖自古已然如今尤甚。高所得家庭的孩子,比較容易獲得更多的學習機會、資訊與訓練。例如進雙語幼稚園、讀貴族或私立學校、出國遊學或旅遊具國際視野、使用電腦、訂閱雜誌與圖書大量閱讀、補習才藝、英數,此學習條件與環境均將有利於日後的升學與學習。造成日後競爭的懸殊與不平等。使多元入學衍生變成多「元」(圓)入學,據教育相關統計顯示,全國著名公立大學的學生,均由都會區幾所著名公立高中所包辦,即可見一斑。 檢視與環顧生活在窮鄉僻壤、海邊離島或戰地的孩子,因經濟條件與環境差,導致謀生不易,其父母很多可能是待業中,生活與子女學費無著;或收入不多,能夠溫飽就是幸福。孩子的學習全賴學校正常教學。如要再想參加英文數學補習、學電腦、學才藝,對很多孩子是遙不可及的事情。學習環境與條件的不同,將使弱勢族群、貧窮的孩子失掉公平競爭,慢慢失去學習的興趣,甚至放棄學習,而造成問題行為學生,使學校與班級常規管理產生很大的困惱,令人殷憂。城鄉的差距與教育的階級化的現象,可說是偏遠地區與窮苦人家孩子的悲哀,造成窮人之子念學費昂貴的私立學校,富人之子念公立大學,此將使很多貧窮家庭的清寒學子無法升學(就讀大學學生貸款人數不斷攀升就是明證),而很難再產生如三級貧戶之子,終能成為總統的例子。 城鄉差距與教育的階級問題,似乎是自由民主社會演變的必然現象而很難去改變,說不定將來更可能是社會對立,動盪不安的根源。但無論如何,處於偏遠地區之教育環境,更不利於中下或清貧收入的家庭,要我們的孩子能求得教育機會的公平,冀望家庭階層的流動,日後恐將更加困難。因而,我們除了希望政府有適當的因應措施設法改善外、偏遠學校的教職同仁亦要能力爭上游,提升教學水準。身為家長更要有危機意識,自求多福,設法重視與關注子女的教育投資,培養其奮發主動學習的精神,讓其懷抱著感恩與把握當下情懷,以毅力與努力來彌補先天的不足,期能激發孩子的潛能。也許只有如此,清寒人家的子弟,日後才有能力和與機會與人競爭,而不至於輕易被淘汰。
-
迷霧四題
冬天與流浪 你終於不來。 不來,你終於是一陣暖暖地來自南方的風。他背著藍色行囊望向遠方的你,挨著路邊的岩石休息。陽光讓岩石變成熨斗,青苔沿著岩石底部長,直到看見陽光才縮了腿。他倚著似曾相識的溫度,岩石變軟了,他伸出手想鉤住你的遠方,徐徐拖曳,彷彿漁人網著奔動中的海水。 像握住了什麼,是握住了什麼了吧,他拖著拖著,把住在遠地的你的影子拖到跟前。一個閉著眼睛的影子。他累得大口喘氣,面對你不願張開的眼、不想說話的嘴、不想聆聽的耳,他依然雀躍地說你畢竟來了,儘管來的只是你的沈默。 你終於是一陣暖暖地來自南方的風嗎?他脫下走了許多路的鞋跟襪,腳長了繭跟水泡都可以癒合,但是如果你不來,我何以真正地走向你,更別說走近你了? 請支使我。 請用旨意、暴力或者眼淚支使我。我只是一個搖搖擺擺的流浪者,我不怕沒有床,因為我仍背著我的藍色行囊;我不擔心沒有食物,畢竟入夜以後,星星都會出來;如果連星星都沒有,我還有風、還有你。所以,請支使我。他盯著岩石旁邊搖曳的黃菊,精神隨之搖動,且變成跟花一樣的顏色。現在,他是黃色的了,暖色調,彷彿記憶跟春天的顏色,又好像來自南方的風。來嗎?到我身邊,我會告訴你我那裡疼,請你幫忙按撫;我會說冬天一來,寒風總會找到心中那個小小的洞,不管我怎麼隱藏、偽裝,那都是一個凜冽的冬天。我還會坦白,宛如敘述跟自己不相關的故事,說起很久很遠以前,我就已經認識你、期待你,且你讓我背起行囊。 你還是不來?或者沒聽見?他爬上岩石,朝前方深邃的山谷高高喊著我來了、我來了。他眼裡不止映進山,還映進一路迤邐走來的路。他喚醒走在路上的每一個他,山谷、天空迴盪陣陣的、不斷的:來了、來了! 誰來了?誰不來? 他生氣地說,當然是你。你終於不來嗎?終於只是一種跟星星、月光、太陽密謀的永恆,終於只是廉價的慰藉;所以,來的永遠是你不願不欲的影子。然而,你何必給我影子,給我看見影子的光,給我一條路呢?來嗎?在我死亡前,請蹂躪我,讓我知道你的真實或者殘忍;請覆蓋我,讓我體驗你的重量或者溫柔。 不來嗎? 你一定會來。一,定,會,來。 因為我是一個搖搖擺擺的流浪者,你終於會來,幫我治好久病的身體,補好心中的洞,我將學會不再恐懼,甚至不再張望。他噙滿淚水跳下岩石,穿好鞋襪背起行囊,一步步走向越來越寬、卻也越來越窄的路。 鍊子接著鍊子 再度踏進循環中了。 有一種悶悶的悽悽解不開,也不能解。他想要為心中莫名的情緒找到名字,或能藉著名字找到線索。 首先,他看見一個由時間圍繞而成的鍊子,這個鍊子擴展得極寬、極圓,找不到任何接縫,或者說,也毫無妥協餘地。人一個一個走在鍊子上,表情不一,或冷漠或喜悅或面無表情。他們絕對不只是走著而已,有些人的面孔發散讓人迷炫的光,彷彿他們的前方有個蠱惑的東西,他們走著,終將到達。 然而,隔著很長的時空望去,他們就只是走著這麼簡單,一個懸接一個,彼此卻像絕緣體一樣,隔著一層淡淡的、冷冷的間隙。 若不是他先認知了這是一個循環,他或將尾隨正走在鍊子上的人兜圈子。兜著一條很美很亮卻也很暗很輕的鍊子。事實上,他也在鍊子上,只是喚出另一個「我 」,逼使「我」退到遠方,以方便他觀看。他絕望地想,自己也只是這個循環的一個部份,甚至,當他失神摔下鍊子,鍊子依舊是鍊子,不會因此而悲傷地晃動起來。 他想起空間問題。想起以手擋住螞蟻,螞蟻或者避過手指繞到另一邊,或者爬上手指,沿著手指繞著圈圈。 二次元生物不能瞭解三次元的空間狀態,而,四次元以及多次元的生物將可愚弄三次元生物,愚弄他。 每一個人都在完整而忙碌地行走著,他們帶著回憶,以為那是讓他們完整的人生,比如蜜蜜的戀愛、苦苦的分離、淡淡的秋風;他像擰乾毛巾一樣,擰乾自己,滴出許多事件來。他想,我已經經歷許多次戀愛、分離以及秋風,知道且嚐到生命的滋味。然而,我認識循環,卻將再度踏進循環。 這鍊子構成的世界像一個悶燒的鍋子,一股枯索的氣味在襖熱的夏天悶得像難以流動的熱空氣,浸灌他,冷冷地含住他,他搔了搔流下脖子的汗水,知道他很無助。 他在悶熱的氣壓下思考情緒的名字,想起,許多事件跟讓事件發生的人。 那些讓事件發生的人現在也走在這條巨大無邊的鍊子上,走著跳著,終於會小心地收走他們的臉孔、背影,最後收走名字。就是這個樣子嗎? 當事件發生時,已預見了結束的時刻,那麼,何必果敢往前走,不回頭,彷彿前面的前面永遠有座美麗花園。是認知了,但是又如何呢?現在,有一股跟他莫名情緒相當的力量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快走、快走。那是溫柔的聲音,甜得讓人發窘,鍊子本身的速度恆常不變,聽見聲音的人卻受到聲音蠱惑,快步往前走。 他跟著走,他看著遠方分裂而出的「我」的眼神,那似乎在說,走吧,你無從選擇,你一直屬於這個鍊子,從誕生到死亡都是。「我」幾乎要說出莫名情緒的名字了,他卻狠狠瞪了「我」一眼──不,不,別說出你知道的力量,別說出那個名字,只是這個樣子,接著走,用力走,不停地走。 你,沒有資格回頭的。 (下)
-
砲火下的「臭人」
共軍炮打金門的那年,我正好小學畢業。 大哥隨著金門中學疏遷,被分發到「省立虎尾中學」就讀,家中尚有幼小的弟妹三人,我雖然考上了初中,卻因家庭因素不能跟著學校遷台升學。世代務農的家,正好多了一個幫手。然而自小家境貧困,三餐不是「安脯糊」就是「安簽」,到了十三歲,依然是一個「矮古財」和一副「排骨仙」,想要「轉大人」或許還有得等。 在那長達四十餘天的炮火烽煙裡,島民過著前所未有的緊張生活,躲在防空洞裡並不能解決現實的民生問題。人要吃飯,欄裡的畜牲要餵養,田裡的作物待播種、要收成。但那無情的炮火並沒有訂出一張時間表,說打就打,高興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從不為同是炎黃子孫的島民留下一點生存的空間;可憐的島民不得不在炮火下求生存。 那天天微亮,父親把我從防空洞裡喚醒,他說再不上山挖點蕃薯,誠然不被共軍的大炮打死,也會活活地餓死。然而父子倆並非提著空籮筐上山挖蕃薯,而是肩挑著兩桶水肥,把水肥潑灑在預備播種的田地後,再到就近的池塘裡洗刷一番,然後裝著挖好的蕃薯挑回家。父親雖然幫我打了半「粗桶」的水肥,但兩桶加起來總有四、五十斤重吧,挑在瘦弱的肩胛上,的確是一個沉重的負荷。或許自己的體重遠不及兩桶水肥重。 父親捲起褲管,打著赤腳,挑著滿滿的二桶水肥,面不改色、氣不喘地走在前頭,我則氣喘如牛般地走在他的後面。眼見過了戰壕溝,再爬一個小山坡就到了耕地。然而當我們父子的腳步還停留在坡上時,共軍的炮聲響了,「咻」聲和「轟隆,轟隆」聲相互交叉作響,硝煙和泥沙在我們的頭上飛揚。父親腳步穩健地退下壕溝,而當我轉身想跟著下坡時,腳步一滑,整個人和肩挑的水肥一起滾落坡下,惡臭的水肥濺濕我的全身,成了一個炮火下的「臭人」。父親見狀,顧不了轟隆轟隆的炮聲,快速地把我扶起,也扶起兩個空空的「粗桶」,並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幸好沒有破掉。父親一把把我拉到貼近溝壁處,在密集的炮火下為我脫掉滿佈豬糞和人糞的衣服,身上僅穿著母親用麵粉袋為我縫製的內褲。而後伏身走到一個低漥的集水處,掬水為我洗掉滿頭滿臉的穢物,並脫下他身穿的外衣為我披上。然而,父親這件老舊的外衣,是兵仔丟棄的軍服,經過母親縫補和洗滌,做為父親農耕的工作服。衣身的長度幾乎到了我的膝蓋,袖長更不在話下。如果把那件濕漉漉的內褲脫掉,或許也不會讓人看見什麼。當然我指的是那隻發育不全的小鳥。諸君看過後,不能說我「袂見笑」,的確是如此的。 炮聲漸漸地轉了方向,父親重新挑起水肥,我卻挑了二個空空的「粗桶」。雖然肩上已沒有了負荷,但卻有一份失落感。水肥雖然只是人與畜牲共同的排洩物,但農作物則必須仰賴它的養分始能成長和茁壯;它的一點一滴可說都是「做穡人」之寶。然而正當父親下田潑灑時,共軍的炮聲再次響起,由遠而近地,落在附近築有工事的山坡上。強烈的爆炸聲震耳,炮彈的碎片滿天飛。然而在這片空曠的田野,竟找不到一個可掩蔽之處。父親要我把空「粗桶」頂在頭上,蹲在田埂下,以防頭部被碎片擊中。然而雙手的力氣畢竟有限,我索性把粗桶向後微傾地套在頭上,雙手扶著把柄,露出眼臉,面對濃煙密佈的天空。不一會,脖子上感到涼涼癢癢的,我用手輕拭了一下,竟然是殘存在粗桶裡滴落下來的水肥。但為了保命,為了不願成為炮火下的犧牲者,那點惡臭的「屎味」算什麼。雖然木製的「粗桶」擋不住鋒利的炮彈碎片,但在心理上和「土壕」、「土洞」具有同樣的安全感。倘若不幸被擊中,無論身在土壕或土洞,依然是粉身碎骨,與頭頂粗桶並沒有什麼兩樣。 時光匆匆,八二三炮戰迄今已歷經四十餘個寒暑。多少無辜的生命被摧殘和犧牲,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坦白說:我們是這場戰爭中較幸運的一群,雖然耕地和房屋被蹂躪得面目全非,家畜也死傷無數,但身軀卻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才能平安地活到今天。戰爭雖然可怖,但總有結束的時候。泯滅的人性,亦有甦醒的一天。兩岸的軍事已不再對峙,和平的鐘聲亦已響起。我也從當初懵懂的少年,搖身變成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年。倘若時間能洗刷歷史的罪名,又有誰能替我洗刷那份在炮火下被沾染的「屎味」?或許,必須回歸到歷史,揪出那位罪魁禍首,真正的「臭人」!然而他已蓋棺,我們是否能展現出中華民族泱泱大國民的風範,一笑泯恩仇,還是牢牢地記在心坎裡……。
-
偷吃要懂得擦嘴
有人說男人是一群很可笑的動物,尤其是當他們有了「外遇」的時候! 之所以說男人有了「外遇」後,會變得很可笑,是因為他們在外面有了「對象」之後,言行往往變得失常而不自知,在自己老婆面前,猶然擺出一副裝龍裝虎的德性,自認掩飾得天衣無縫,其實在「局外人」看來,舉手投足都是破綻! 比方說,男人有了「外遇」,往往會不自覺的注意起自己的外貌和打扮,在家動不動就攬鏡自照、顧影自憐一番,並開始注意自己的穿著。問他何以然?男人總是回答,他忽然覺得注重打扮是一種尊重別人的表示,是做人的基本禮貌,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啊!說穿了,不過是外遇談戀愛的症狀罷了。 有些男人很理性,為了掩飾自己的「外遇」,會編造各種他們自認周密,但事實上卻很可笑的理由。記得多年前,一位親戚搞「金屋藏嬌」,白天上班開小差在公寓跟女朋友廝混,碰到主管查勤則推說外出洽公,不巧在公寓樓梯間遇到熟人,還可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和朋友相約打麻將,還有就是,自從有了「外遇」後,我這位寶貝親戚,忽然變得加倍的「勤快」了,平常鳥都不鳥的家事,下班回家竟然主動的做了起來,偶而還會陪老婆上市場買買菜,完全一副「新好男人」的架勢,其實,這是「做賊心虛」後的一種「補償作用」而已! 稍微細心一點的女人,大概都能發現自己男人的「反常」,比較令人費解的是,一般男人搞外遇,最後一個知道的,往往是自家女人,是男人在偷吃後懂得擦嘴也好,是掩飾得當也罷,所謂百密必有一疏,別以為老婆永遠不知道,身為一個男人,想要保住自己的「名節」,最好的做法就是跟「外遇」說不,否則,一旦東窗事發,恐怕就不祇是兩個人的戰爭了!
-
夏明珠
「凡事不要以此為藉口,上天對妳的折磨和懲罰也足夠了。況且,這並非是妳一個人的錯,要怪就怪這個社會吧。它衍生的悲劇天天有人在上演,錯誤的情事時時刻刻在發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能記取這個教訓,忘掉那些曾經讓妳傷神和痛心的往事,重新振作起來,妳依然能在自己的家鄉,擁有一片燦爛輝煌的天空。」 「謝謝您的教誨和鼓勵,歸鄉這條路或許是非走不可了。一旦啟程,我絕對不再踏上這個城市一步。當初因何而來,如今依然牢牢地記在我心中。在我落難的時刻,如果不是您的收留,或許我夏明珠的白骨早已沉沒在西子灣的海域裡。翠玉姨,現在我突然想開了,一個人做錯事如果不敢坦然面對現實,整天畏首畏尾,那便是弱者的行為。」 「孩子,妳長大了。妳確確實實長大了。」翠玉姨開心地笑著。 「翠玉姨,在您慈暉的映照下,想不長大也難啊。」夏明珠興奮地說:「兩岸的對峙或許會逐漸地緩和,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希望有一天妳也能回到自己的故鄉。」 「可不是。以前是天天打;到後來的打打停停以及單打雙不打。打了那麼多年,還是打不出一個名堂。明珠,妳說的沒有錯,戰爭會有結束的一天。」 「翠玉姨,您想不想回金門?」 「傻孩子,俗話說:月是故鄉圓,水是故鄉甜,不想回去是騙人的;落葉歸根,天涯遊子心啊!」 「有朝一日希望我們能在金門見。」 「如果我不死的話,總會有那麼的一天……。」 夏明珠沒有猶豫,不再徬徨。她申辦的是單程的出境手續,也做好把戶籍遷回金門的準備。這個城市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唯一不能立即償還的那便是翠玉姨的恩情。夏明珠把她的決定以限時信向父母親稟告,俟出境證下來後,很快就能和他們見面。然而,她一直牽掛著父親的病情,但始終不好意思寫信告訴林森樑,請他代為關照。當然這樣也好,免得欠人家一份情;況且森樑哥的課務也相當忙,這或許也是她難以啟口的最大原因吧。但願父親的身體能早日康復,一旦回到金門她將分擔田裡的工作和家務,來減輕父母親肩上的重擔。這些日子以來,她也存了點錢,不但要把父親的病醫好,更要讓他們安享一個快樂安康的晚年。 夏明珠正式向工廠提出辭呈,也開始打理返鄉的行囊。當年,她懷著一顆沉重的心來到這個城市,今天的歸鄉是否能帶回一份喜悅?無情的光陰默數著她的歸期,讓她流下幾許傷心淚。曾經懷滿著希望,帶著未出世的孩子想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來尋夫,想不到負心郎已遠走異國;他的家人非但不相認,甚且她還受了一頓奚落和侮辱,如此的際遇,教她不傷心也難。雖然孩子等不及出世就隨著愛河潺潺的流水離她而去,讓她流盡了傷心失望的淚水。或許這個幼小的生命是不該來的,今天如果背負著這個包袱,她歸鄉的腳步勢必要停滯,留下一個不孝女的罪名在人間。而此刻她的心裡坦然多了,那份纏身的夢魘,正隨著時光的消逝慢慢地從她心裡失去。既然已鼓足勇氣踏上歸鄉的路途,未來她將無怨無悔留在自己的土地上,侍奉父母,過著與世無爭的平淡歲月。不管鄉人以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她,不管此生能不能夠找到幸福,她依然會勇敢的活下去。 向翠玉姨道別的那一刻,夏明珠伏在她的肩上嚎啕的痛哭著。想想:馬上就要離開這位情同母女的恩人;爾時如果沒有她的扶持,沒有她適時地伸出援手,她夏明珠何能再踏歸鄉路。 「孩子,不要傷心,也不要難過。人生的路途原本就佈滿著荊棘,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天無絕人之路。」翠玉姨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說。 「翠玉姨,我會勇敢地站起來,不會讓您失望的。」夏明珠拭了一下淚水,哽咽地說:「您要多保重。」 「放心地回去吧!只有踏上自己的土地,方能領受到那份踏實感和親切感;也惟有那個小小的島嶼,才是我們心中的人間天堂。」 「謝謝您的提醒……。再會吧!翠玉姨。」
-
角眼沙蟹
金門的白色沙灘絕對有資格媲美許多國外美景,不過得先除去岸邊人為製造的垃圾。說到由石英砂舖成的海灘,你一定會發現在海水漲潮的最高處(高潮線)附近,常常會發現許多坑洞。這些坑洞的大小約莫1吋寬,而且洞口一定會有一堆小砂堆。相信大家都猜得到,這是螃蟹的家。不過這主人的模樣究竟長得如何呢?在此,不是要鼓勵大家去抄螃蟹的家。但是,如果你也想一睹廬山真面目,我會告訴你在適當的時機,可以不傷害牠們,卻一樣看得到這群大傢伙。 說牠們是大傢伙,是因為跟沙灘或泥灘上的其他螃蟹家族比起來,它們可是既強壯又凶狠。筆者有幸在夜間退潮時,目睹這群沙灘上的狠角色到處橫行的模樣。牠們的真面目,我們稱為「角眼沙蟹」;是屬於沙蟹科,學名為Ocypodeceratophthalmus。這種沙蟹的背部甲殼呈長方形,背甲寬約3~5公分左右。背部是與灘地顏色接近的土綠色,從牠的正面看過去則是紫紅色的盔甲。 左邊的螯略大於右邊,背部的甲殼上有兩個對稱的棕褐色斑點。眼睛(眼膜)是長圓柱形,灰白色的眼睛中各有一條細縫,看起來像似瞇著雙眼。這兩隻眼睛還延伸出兩根長長的觸角,因此稱為「角眼」沙蟹。遇到敵人時總是以正面來面對敵人,並且豎起那兩根長長的觸角與你對峙。如果你繞著牠打轉,牠會像陀螺般的繞圈子打轉;只不過牠的平衡系統似乎好過於人類的,這一點筆者徹底領教過。 別看牠一身穿戴著厚重的盔甲,牠的身手可是一流的。據說他們是陸地上速度最快的無脊椎動物,所以它還有一個響鐺鐺的大名─「沙馬仔」。如果你的反應不夠快,沙灘上黑影一晃,牠們一溜煙就從你的視線中消失掉。面對體型大過於牠們數倍的敵人,「落跑」當然是第一個選擇。通常牠們會很快地鑽回地洞中,或者選擇投海。當牠們離地洞太遠,你會發現牠們會選擇往海裡面跑,並且直撲眼前的海浪。不過,你不必替牠們操心,牠們可不是投海自盡。藉著海浪捲起的混亂,牠們會直接潛進沙灘下,再加上高明的偽裝術,你就很難再發現牠們了。 如果被你堵住了牠們的逃生路徑,選擇勇敢的「面對」是唯一的方式,這時你不得不佩服牠們的決心。永遠面向著危險、全副武裝,身體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即便你無意傷害牠們而慢慢退去,牠們還是會以正面目送你,並不會馬上一溜煙逃走。不過,筆者可不曉得牠們是被嚇呆了,還是非得等到解除警報才敢撤退。 說牠們是狠角色,是有原因的。面對牠們強而有力的鐵螯,人類也必須懼讓三分;遇上比牠凶狠的剋星「海鳥」,雖然明知難逃一死,卻也奮戰到底。此外,沙灘上屏除這些天敵外,其他的小傢伙都成了被牠們欺壓的對象。牠們的食物就包含了:招潮蟹以及和尚蟹等。暗夜之中,沙灘上無時無刻不上演著殺戮戰場。自然界中為求生存而相互殺戮,形成生態平衡;生態環境中每一物種各司其職,有生產者、消費者,乃至於分解者。惟獨人類對環境的掠奪,屬於永無止境,卻不是為求果腹生存。 看著海濱活氣靈現的生命,大自然的美是可以被適當的維護。在此請容筆者對於眼睛所目睹之情形,提出淺見微言。關於海濱日以繼夜的施工情形,請考慮生物的繁殖期,避免生態的失衡,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失。至於,四處的垃圾,消極的作為,筆者以「失德不能沾得好處,但卻可能延禍子孫」勸說。更積極些,請大家一同發起「淨灘愛金門活動」。
-
日落,料羅灣
逐浪的喧鬧聲劃破一季的沉睡,金門的海灘,於是醒了。午后四點,陽光還烈,如布匹般平坦柔順的金門料羅海灘,便冒出一個又一個的人頭,等著揮霍這一季的青春。有的拉起褲管,與海浪賽跑,有的浮沉於海中,與浪花為伴。更多的是,成群結伴,提著大大小小的桶子,圍成一個個的小圈,摸蛤仔。笑聲,像海潮般,一陣一陣的湧來。 這樣的景象,還是這幾年才有的畫面。 以前的金門料羅灣,沉寂如死海。這裏,是鄉親的禁地,人們只能隔著長堤,想像堤外的風光。海灘上,沒有嬉戲的遊客、炫麗的遮陽傘,只有成排的軌條砦,陪伴著孤寂的草綠色看海人,戍守著這一方天地。雖然也曾經歷戰火的洗禮,不過由於背對烽火線,加上罕有人至,料羅海灘一直保有絕佳的風情,歲月的滄桑,在這裡止步。 料羅灣的漁舟,是早年台灣民眾對料羅灣的唯一想像,也是身處在金門的子民,遙遠的記憶。 面對中國大陸的金門北海岸,幸運不如料羅灣。它們是金門現代史冊上的無名英雄。戰火,在這裏一再的烙下印痕,深不知處的地雷,不僅蹧蹋了美麗的面容,北海岸也自此憔悴,了無生機,成為禁地。人高的軌條砦,曲曲長長,蜿蜒如人龍,在一次次的戰役中,像長城般的護守這塊土地,抵擋著漫天的烽火。半世紀後,煙硝味散,只遺留下一股向晚的蒼茫,坐看著對岸廈門灣的萬般風華。 遠離戰火的料羅灣,似乎還是當年的清純模樣。一不小心,還可以找到昔日的足跡。鬆軟金黃的沙地,清澈湛藍的浪花,火紅似錦的落日,一如半世紀前。歷史的因緣,鎖住半世紀的風景,記憶的潘朵拉盒,在今日,驚奇的開啟。 我張開手,探尋著沙地下的秘密,也試圖留下它瑰麗的落日,在潮來潮去的料羅灣上。無緣一睹料羅灣的漁舟,那就一覽料羅灣的落日吧!
-
地瓜砲彈
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凌晨一時許,酣睡正濃,砰!砰!砰!急速的敲門聲把我們從夢中驚醒。「連長命令:將有情況發生,電台立即進入陣地!」這是連部傳令兵的喊叫聲。 全台官兵應聲而起,著好裝、拿著槍、揹起v-101無線電機,從西浦頭進入一三二高地(現稱五二高地)掩體,架好電台與師部聯絡,以備團長接受師長的作戰指揮。 作戰人人都有任務,台長命我擔任警戒。我挾著槍,在電台左側地瓜田兩條田□間選好位置臥下,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前方。此時的金門島,無星無月,彤雲密佈,海風瑟瑟,清冷寥落。雖是深秋夜晚,仍顯得寧靜安和。眼見這座海山仙洲,馬上就要捲入內戰漩渦,純樸島民,從此就要飽嚐戰火折磨,內心悽然泛起陣陣惆悵! 轟隆!轟隆!安岐、林厝、北山海岸傳來了砲聲,一群群砲彈從對岸飛來,從此揭開了金門的戰爭序幕。這歷史性的一刻,是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一時三十分(註)。 駐守這一帶的是青年軍二○一師兩個團,半個月來兩團官兵沿后沙、觀音亭山迄古寧頭,構築了一道堅強防線,這群星羅棋布的碉堡,這時也吐出火龍,阻敵進攻。 砲聲連續了半小時,忽然間變得沉靜,我知道敵人已經登陸,它為了不傷及自家人,火砲延伸射程,轟擊第二線陣地。我正在臆測時,一群砲彈飛了過來,全落在一三二高地上,砲彈爆炸聲,震耳欲聾,整個高地也被轟得像狂風巨浪中的小舟,搖搖蕩蕩,一畦畦翠綠地瓜田全都被翻了過來,隨著砲彈揭起的傾盆泥沙,紛紛灑落我身上。 伴著泥沙,我感覺到一個重重的東西掉落腰上,這時潛意識的知覺提醒我:「掛彩(受傷)了!」通常在戰場上,一旦覺得受了傷,不可懵然查看,以免發現流血而精神崩潰,虛弱休克。尤其處在彈如雨下的黑夜,很難有人救護,更不能輕舉妄動。所以我只有盡量忍耐、鎮靜,等待情勢的變化。可惱砲彈仍瘋狂似的飛來,圍繞著我四周爆炸。我除了等死,也再無別的祈求!心中唯一想到的是母親,她怎能忍受得了十八歲的愛兒戰死沙場::! 過了不久,砲聲漸趨稀疏,我意識仍十分清醒。暗自思忖,腰部如遭砲彈破片擊中,必然有個窟窿,鮮血會從窟窿裡汩汩的冒出來,血流了這麼久,應該全身都染遍了,血已該流乾了,我不翹掉已該迷了!為什麼還這樣清醒呢?我微動四肢,還有反應,順著就伸出托槍的左手,試探著摸摸左邊的腰部,除了泥沙沒有潮濕的感覺,我認為是久臥沙地,知覺麻木,可能乾濕都分不清了,把手放在鼻子上聞聞,用舌頭舔舔,也只有泥沙味而沒有血腥臭。我以為在做夢,狠狠把手指咬上一口,有痛的感覺。奇怪!豈有受傷而不流血?難道我是沒有血的稀有動物?再試著摸摸肚腹,慢慢移向右腰,都沒有血的痕跡。為了一明究竟,我就大膽的摸向腰板部位,這一摸,摸著了一個圓圓滾滾的東西,四平八穩的躺在我的腰板上。怎麼!砲彈破片還會是圓的?再詳加細辨,摸著的不是刺手的砲彈破片,而是一個重達半斤肥肥胖胖的地瓜。摸得了地瓜,喜出望外,輕輕擦去它滿身泥沙,連皮帶肉的大快朵頤。吃完地瓜,把水壺拿出來喝了幾口水,享受了一餐難得的戰地消夜。 真沒想到,對岸送過來的砲彈變成了地瓜,就把它稱做「地瓜砲彈」吧!也祈求今後永遠把砲彈變成地瓜! 註:資料來源是根據中共北京軍區創作室創作員陳惠方撰寫「海漩─兵進金門全景紀實」一書所載:共軍攻金部隊八十二師二四四團團長邢永生於一時三十分,登陸船團距岸五里時,用無線電呼叫軍指揮所,並發出三顆紅色信號彈,請求支援砲兵開始射擊。此時大嶝、蓮河兩砲兵團八十門巨砲的二萬餘發砲彈,射向金門西半島北海岸。此一記述與我方所述發生情況時間亦吻合。
-
迷霧四題
果然有雷劈了下來 六月了,是遲來的梅雨淹了天空,還是天空就是個風暴,朝灰濛濛的城市大喊了一聲「雷」後,果然就是雨天了。 水滴敲擊窗外一塊透明的遮陽台,滴答、滴答,單調地談著時間,他坐在沙發上的身軀逐漸蒙上一層陰影。是夜嗎?還是黑?她能看見我幽深的側影嗎?用她的畫筆描繪下我的憂鬱,而她,會用那一種色調標示我正想念她的心? 他按下一組不再回應他的電話號碼,電腦語音清晰,她的聲音更清晰,只不過不再蕩漾耳畔,而是回到他曾經親近、如今卻已遠離的人生。他似也看見部份的自己正逐漸中空了,彷彿雷劈後依然存活的老樹,枝幹上仍長著綠葉,沒有忘記春來抽芽、秋去枯萎,但是,雷劈的痕跡仍栩栩刻畫,敲敲樹幹,你會聽見樹輕輕喊了一聲「空」。 你,願意來敲我嗎?聽聽我的身體、看看我的四季?或許你真的願意畫下,用你不只一次敘述過的、而我從未見過的畫筆,畫下我的魚尾紋,以及凝視你的眼睛。你,願意回應我嗎?回到那株雷劈的大樹下,倚著它像倚著我,你只要輕輕敲它,便能聽見我現在的聲音。 他點了一枝菸,不需召喚,她已是一切。她明亮的眼睛浮著暗沈的悲傷,顫抖的唇貼近他顫抖的唇,環抱時,她興奮的或者害怕的或者戀愛的心跳聲跳上他的身體,所以他想,我已經聽見你了,但是,你聽見你自己了嗎?你看見我看你的樣子了嗎?當我像孩子般挨近你,渴望你像渴望梅雨後的太陽,你不只是你,你是一個窩;我說,還不只是這樣,你是一種釋懷,讓我放下扛在肩上的世界,你是一種存在,所以,他向她款款說著會有那麼一個地方,會有一個飛行世界,會有一個他們共同做的夢。 然而,你終以死寂應答我。 你能畫下我嗎?把我當作一盆沒有情緒的盆栽,以你調配的色調跟情感畫下你看見的我?然後看著畫,聆聽你自己。 自始至終,他沒有見過她曾經敘述的畫筆,不知道她用什麼樣的材質,沒見過她作畫的神態,不知道她用手指敲扣他身體的聲音。那始終是個遺憾。始終是跨不過的一堵牆。他決定讓被決定的死寂真的死寂。 他拿筆劃掉電話簿上的號碼,像進行一場來不及麻醉的手術,你沒看見、你看不見,真的有「雷」劈來。 漂浮的島 漂浮的那座島崩塌了。 他慌張極了,天空落著島倒塌後紛亂崩解的磚頭、解體的電話面版、一組被支解的阿拉伯數字,還落下了畫有熱吻畫面以及甜蜜擁抱的破裂玻璃。倒塌了,漂浮的島一股腦兒在一個沈默卻不覷靜的午後從他的天空落下,忽而摜進他抽著菸的窗台。他沒有避開,也避不開,碎裂的島插進他身體,像數不清的箭穿過將軍的身軀,他沒有倒下,依然站著,還有一小塊島沒有落下,他等待致命的最後一擊。那是一座以承諾意念造成而成的島。 約定的那天是一個清爽的夏日,樹蔭下留有陽光還沒帶走的雨漬,他們抬頭,藏在樹冠上的太陽像枚金幣,閃閃發光,乾淨的雲白白地飄過樹梢跟城市之上。那像是一個可以看見風、摸到風的日子,他們輕快得像一對吸了氣就能扶搖直上的氣球。沒有忘記,首先是一種相濡以沫的激情扮演催化的酵素,跟著促成了一座島的誕生。 他們一起完成島。永遠記得他們走進私自的記憶倉庫裡,搬出發霉的道德跟腐朽的過去,造就島的基石。再走進彼此的私密紀事裡,記下對方的生日、成長點滴、憧憬跟傷心,蓋成島的宮殿。他們拚命吐出沈重之事,像隻吐絲的蜘蛛,結下大網後彼此捕捉。 當所有束縛蓋成一座島,且漂浮於心靈之外時,他們過了許多個快樂日子。他跟她計畫一次出遊,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喝茶、聊天,做情人可以做的事。當然可以帶一本閒書,聽她說話,一起看星星,幫她泡杯咖啡,陪她進入念念不忘的童年;可以擁抱,以及當雲藍藍地飄過天空時,嚐彼此飽滿的紅唇。他也計畫,可以愛她很久,看她穿套裝上班的樣子,看她變成嫵媚的女人,也希望她能看著他老去,看穿他的心事跟痛苦,而後她會伸出撫慰他的小小的、溫暖的手,解開一個大大的、冷冷的結。為此,他每天都要仰望天空,窺探島是否繼續漂浮。 他歡樂地以為真的完成一座島了。 然而,島沒有真正完成時就開始漂浮了,站在窗前,他正等待最後一塊倒塌的島給他最後一擊。她並沒有交出真正的沈重之物,這個簡單卻被忽略的事物讓漂浮的島逐次失去軌道。他知道那是一塊磚頭,放在島中心,負荷發霉的道德跟腐朽的過去。那必須是她審慎走進自己,撥開歲月的積塵後,挖出一塊發光的寶石,鑲進造島的磚頭內,當作島漂浮的動能。 終於來了嗎?該悲傷還是不悲傷?真正沈重的事不是道德也不是過去,只是「愛」。就只是愛。 他輕輕哀嘆,擊來了,最後一擊居然只是輕輕的嘆息;一塊,空心磚頭。 他重重倒下,像島一樣碎裂。 (上)
-
夏明珠
「我不想和你激辯。」夏明珠的情緒平復了一些。「森樑哥,如果我是以前的夏明珠,在今天這個浪漫的氣氛下,我會和愛河邊其他情人一樣,做一隻乖乖的小綿羊,接受你深情的擁吻。但今天的夏明珠,全身充滿著罪惡和污穢,此刻能和你坐在一起欣賞愛河怡人的夜景,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妳不能有這種想法,妳必須為妳爾後的幸福著想。世界上的男人絕對不會都像王國輝。離開這塊『美麗的寶島』,遠離這個『人間的天堂』,一起回金門追尋妳的幸福。」 「金門是孕育我成長的故鄉,有一天我勢必要歸去。但不是現在。」 「我願意在那塊歷經砲火洗禮過的島嶼等妳。」 「歲月最易催人老,等待會有落空時。」 「不,等待是美的。美得就像愛河潺潺的流水……。」 他們相偕地站起,走在柔軟翠綠的草坪上。港都的夜空依然閃爍著萬般的光芒,鹹鹹的海風微微地吹在他們的臉龐,帶給他們一陣陣的清涼意。然而,這畢竟是異鄉的夜空,腳踏的也是異鄉的草坪,眼望的更是一個浮華不實的社會。因而,他們心裡沒有應有的踏實感,也沒有情人相約時的喜悅。今夜離別後,林森樑將搭乘軍艦返鄉,為島上苦難的莘莘學子貢獻所學,把青春和智慧奉獻給這片島域,做一個人人敬仰的好老師。而夏明珠該走向何處?歸鄉的路途依然是那麼地迢遙,蹣跚的步履是否能越過險峻的高山,以及深深的溝渠?一切聽天由命吧………。 第十七章 夏明珠因為工作勤奮,學習認真,很快地就被調到「剪裁部」,不久又升了領班。攸關她的私事,從不向人提及,倘若有同事問起,也只是含笑地帶過,始終保持著一份高度的神秘感。久而久之,習慣也就成了自然,大夥兒只知道她來自金門,對她卻無從瞭解起。當然,如果有人問起金門的事她是樂意奉告的,而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往往講到最後總有一些兒感嘆,也最容易勾起她思鄉的情懷。於是,她想起了年邁的父母,想起罔腰姑仔和秀菊;想起手持教鞭經常來信依然不死心的林森樑,想起那條筆直的新市街道。然而,當她想起和王國輝繾綣纏綿的那個破爛的豬欄,心中隨即冒出一股難以熄滅的無名火。她一生的幸福就毀在這個人的身上,他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罪魁禍首。不管他遠赴國外,或藏身國內,那個來不及出世的「死囝仔」如果地下有知,應該快去找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用他幼小的魂魄把他纏住,緊緊地把他纏住,她才甘心。 日子在忙碌又安逸的時光裡度過,轉眼來到港都已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夏明珠並沒有什麼遠大的計劃和理想。她省吃儉用,唯一的目的是多存點錢買個棲身之所。雖然和翠玉姨相處融洽,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有一天她在海上工作的兒子,終究會回到陸地娶房媳婦,屆時她就要離開這個暫時的居處。只要她想在這個異鄉的城市裡生存,就不得不為未來的歲月著想,這也是一個極現實的問題。如果有了自己的房子,將來也可以把父母親接來同住,她絕對能以自己的雙手來奉養他們,以盡為人子女之孝道。 然而,就在她為未來的時光做規劃的同時,她接到父親病重速返的電報。在那一個時刻裡,夏明珠的精神幾乎快崩潰,內心更有難以言喻之矛盾。「回家」與「不回家」這兩個看來十分簡單的問題,此刻卻在她的心裡交戰著,讓她難以取捨。倘若「回家」,她必近鄉情怯、寸步難行,只因為滿身的罪孽尚未洗淨。倘若「不回家」,她此生勢必要背負一個不孝女的罪名,讓親友們唾棄,更遑論要報父母恩。 「妳應當回去,妳應當回去看看。」翠玉姨提醒她說:「如果遲了妳會後悔終身。」 「翠玉姨,坦白說我是很想回去,但這張臉不知該往那裡擺?」夏明珠對自己所作所為,依然耿耿於懷。
-
留來留去留成「仇」
網路無遠弗屆,貓仔我,儼然是自網路發明以來,最大的受惠者。 大學時代就在BBS站兼差當「版妹」,管理系版,許多資訊都是從「逼逼ㄟ死」站上B來的,連男朋友,也是網路上「網」來的。 回到金門工作,簡直就是無一日不網,找資料要上網,跟朋友聯絡要用「伊媚兒」,尤有甚者,自己寫起網頁,發起電子報,玩起線上遊戲來了。 網路生活的發達,除了軟硬體等級與種類的與時遽增之外,留言版的進步,更是一大功臣。以往留言版都是醜醜的、單色的,超無聊的介面。現在的留言版,不僅畫面可愛,可以貼圖、換顏色、變表情,更有及時回應,秘密留言等功能,申請也十分方便,所以,留言版隨處可見。只要是網頁,就一定有留言版,用以增加群眾的互動,並藉此瞭解瀏覽者的看法或者解答疑問,甚至成為經營社群、情感交流的工具。不只是網頁有留言版,電動玩具也有,而且愛用者眾,超乎想像。 只是貓仔發現,無論是嚴肅的機關團體網頁,輕鬆隨性的個人網站,或者是一秒萬人爭上的線上遊戲,留言版都難脫謾罵及情緒發洩的工具。人性也毫不掩飾的裸露在留言版上不加修飾的字句間。 還記得以前有人告訴我,想要知道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就去從政。現在貓要告訴你,如果你要知道別人的八卦以及人性可以殘忍到什麼程度,就去看縣政府的留言版吧! 說真的,金門縣政府算是一個相當有勇氣的政府單位,開放了留言版讓大家對金門的發展及相關的措施有所建言,貓仔很想起立鼓鼓掌,為這舉措致上十二萬分的敬意。 然則,針砭時政者有之,以民眾福利為依歸的建議者亦不少,而這些難能可貴的真心話,由衷所提出的真知灼見,以及對社會民眾真正有貢獻的言論,往往被湮沒在不理性的批判之中。 貓眼所見,一頁又一頁的謾罵、批評、耙糞,讓人見了不禁汗顏,金門人的敦厚良善、純樸率真的本性到哪兒去了?有的直接問候祖宗十八代,有的酸不溜丟的嘲諷他人,有的則是直接揮著正義之師的寶劍,一陣亂砍亂伐,罔顧他人會不會因此遍體鱗傷,只顧自己一個「爽」。 每個人對生活,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但不能說別人不依著自己的規則走,就一定是錯的,就一定要將他人的隱私公諸於網路,任人批鬥,這樣跟紅衛兵有什麼不同? 再者,如果對方是個萬惡不赦的人,也有法律制裁,持平論之,並無不可,可是,貓仔發現,在這塊島外島,樹大真的會招風,招的是不是風而是「瘋」,就算只是枝小樹,只要礙著別人的眼,就是一陣叫囂、抹黑,一副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快的言論,令人心寒。再加上不知情者情緒性的附和與攻訐,貓仔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殺人不眨眼」、「殺人不見血」,這兩個詞,真是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所謂「君子不愧屋漏」,真正有素養的人,不會因為網路提供「隱姓埋名」保護傘,就失卻自己的本心,沒有平常的面具,沒有客套、沒有虛偽,面對赤裸裸的本性,才更要戒慎恐懼,兢兢業業。要跟自己相處一輩子的是自己,我想能接受自己是尖酸刻薄、小鼻子小眼睛的人不多吧! 更何況,大人這樣子的網路素養,如何教育我們的孩子?多少屬於孩子的留言版充斥著國罵?我們禁止孩子有暴力行為,卻當起言語暴力的榜樣,孩子從小就學會用言語傷害別人不需要負責任,他們的心中,還有沒有地方容納寬容跟體諒? 最後要提醒大家,在網路上說話,並不是不用負責任的,孰可忍,孰不可忍,當事人真要追究起來,是可以提出告訴的,前一陣子就出現了幾起網路留言版的訴訟新聞,可見,隱「性」匿名並不是免死金牌,口誅筆伐並不是尚方寶劍,若真只為幾分鐘的爽快,而因此吃上官司,可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祥和的社會需要你我攜手經營,教育下一代如何包容與體諒,就該給他們正確的示範與「有愛」的環境,孩子是我們的一面鏡,不當的言教與身教,將產生難以控制的反噬。 基於一個網路使用者,不得不勸勸大家,善用留言版,提昇自己的留言素質,理性的批評可也,無理的謾罵與攻訐就免了吧!留言啊!留來留去留成仇,流言嘛!流來流去流成愁。何苦傷了他人,累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