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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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二首賞析
定風波 蘇軾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彷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首詞作於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蘇軾四十七歲,這時他正不容於朝,皇上及當權派不喜歡他,所以調離京師,被貶謫在黃州(今湖北黃岡縣)居住。蘇軾天資聰穎,為人豪邁,風流倜儻,為官公忠體國,清正濂明。雖然畢生貶謫頻頻,但他胸襟廣闊,不在意功名利祿,在逆境中常能悠然自得。這首詞全篇都是暗喻,是他寄寓被當朝誤會,被權貴攻訐等不得志的意境。 大雨來的時候,雨具不在身邊,同遊的人皆躲躲閃閃,或舉手用袖遮頂,或尋樹葉茂密處躲雨,其狀狼狽不堪。唯獨東坡先生悠閒的、徐徐的邁步前行,毫不在意那條條粗雨或絲絲細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打在臉龐上的痛楚,而且還很瀟灑的吟詩吧!長嘯吧!盡情享受雨中漫步的快意。一枝竹杖,一雙草鞋,行遍山中崎嶇小徑,甚麼路都好走,甚麼路都可以走,簡直比騎馬還要輕快。我雖然披著簑衣在煙雨裡,但是我依然平靜的、悠閒的過我的生活,誰還會怕那甚麼雨不雨的啊。寥寥數語,道盡作者那又頑強、又自信,不懼風雨甚至享受風雨的悠然人生態度。 喝著酒在雨中漫步、吟詩也算是一種浪漫吧!現在酒意全被料峭的春風吹醒,感覺有一點冷,但是山頭那邊的斜日卻來相迎,雖然衣襟雨水未乾卻有斜日餘暉的一點點溫暖。試著回頭去看看來時曾經充盈著風雨的地方,夜色漸起,風雨停了,甚至連晴天也沒有了,只有我個人還在,但是我還是我,我還是要走上我的歸途。 在現實的人生我們何嘗沒有遭受到一些批評、誤會、攻訐及汙瀎的事情呢?但是我們要學習蘇東坡先生的那種豪情與灑脫,不要被那些聲音擾亂了我們的思緒。誰說,富貴就一定快樂,高官就一定自在,詩云:「粗茶淡飯隨緣過,知足常樂不用愁」,誰還會怕平平凡凡的過一生呢?在這宦海的沉浮中猛然驚醒,人情世態經歷多,其中爾虞我詐令人心寒,還好尚有親情、友情使人溫暖。回首來時風風雨雨的地方,退隱吧!再也沒有是是非非了。可見政治上的升沉,只不過是雞蟲得失,名與利到頭來都一樣不留影子,真是不足掛懷的,只有順其自然盡其在我,一切橫逆都不須放在心上,殊不聞曾國藩曰:「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卜算子 蘇軾 東坡先生於黃州定惠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稀疏凋零的梧桐樹上掛著殘缺的月亮,夜正深,人們都已經睡了,有誰瞧見了獨自來往行走的人呢?唯有遠處的高空掠過一隻鴻雁的影子。人是寂寞的,雁是孤單的,在這兩相呼應之下,鉤畫出一個失意落寞的境地,自古又那個英雄不寂寞呢? 鴻雁受驚猛然回頭,為什麼引起鴻雁的驚慌呢?或許是受到雁群的排擠攻訐吧?是經驗造成的恐懼,是發自內心感覺的悸動。鴻雁飛了起來回頭看,為什麼回頭呢?所謂驚弓之鳥,過去所受的磨難,猶如巨大的陰影,無時無刻不排山倒海的襲來,這種磨難、這種苦、這種恨,不是任何人都能了解的。這一隻受驚的鴻雁,寧願選擇寂寞寒冷的沙洲棲息,也決不棲止於枯枝之上。這是鴻雁孤高自賞的性格,也是中國自古清流學者「擇明君而事之」的態度。 本篇自是作者自寄其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生活態度,並且自然瀰漫著一種甘心為了維護人格,而忍受失意寂寞打擊的悲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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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立水的金門情
祖籍金門賢聚,原同安縣文化局長顏立水是叩開「兩門」文化交流的先鋒者之一。 早在二十五年前,顏立水主持同安縣文物普查時,憑借一部「什麼都會響,祗有鈴不響」的破舊自行車,走遍原同安縣境內(包括現在的翔安區、集美區和龍海市角尾鎮)的山村海島、市井街巷。當時他發現,有許多文物古蹟與金門籍的歷史名人有著密切的關係。而那時兩岸還沒有開放往來,許多人的思想也還比較保守,但顏立水超前意識到:保護這些文物古蹟,就是保護「無金不成銀」的「憑證」。因此,他就格外用心以「金門歷史名人遺留同安的文物古蹟」作為普查專題。田野調查時,他對金門歷史名人現存同安境內的宅第、祠堂、牌坊、墓葬、石雕、碑記、橋樑、族譜、墓誌銘甚至民間傳說,歌謠、諺語,都如實登錄,悉心整理。他小時聽村上老人說:「我們是從金門那邊過來的,所以每年冬至要派人到金門祭祖。「當他發現村裡「顏氏家廟」堆滿稻草、火伕時,他就暗地(當時還不能公開張揚)找村里老大,叫村民不要在祠堂堆柴火,避免火災燒燬宗祠。過不了多久,「金門老大」顏西林繞道回鄉修葺故居和祠堂,村民恍然一夜間明白了這座三百年前古祠的身價。 為了搶救金門歷史名人的遺物,他「厚著臉皮,磨破嘴皮」,把散落民間的蔡復一夫人李氏墓誌銘、陳遵江(陳健孫)墓誌銘及墓前石馬、張對墀(青嶼人,康熙六十年進士)「明齋」石匾額等寶物徵集到同安博物館收藏展覽。他還積極向縣政府提出文物保護措施,當得知縣政府要拆除雙溪書院擴建食品廠時,他與洪輝星先生頂著「障礙生產」的壓力多次與廠方交涉,終於保留了這座清代紀念蔡復一故宅的「秀才樓」。隨著社會大氣候的變化以及人們思想觀念的轉換,他的工作成果得到官方和民間的理解和肯定。在他實際操作下,五省經略蔡復一宅居,三郡知府陳健墓及其岳伯坊、南京國子監助教洪敏「鳳山鍾秀」坊、戶部主事陳睿思及次子陳肇偉的「澹園石刻」,廣東按察司副使陳基虞倡修的五顯第一溪橋等明清時期金門歷史名人的遺物先後被同安縣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其中陳健墓葬,蔡復一宅居還於二○○一年被廈門市人民政府公佈為第一批涉台文物古蹟。張暉(太常寺卿、南京通政使張留從弟,官居光祿寺少卿進階三品嘉議大夫)的墓葬現在雖然不屬同安轄區,但他也多次前往實地考證,並向集美區人民政府建議列為文保單位(見《集美文史資料》一九九九年第八期)。在他的推動下,集美區政府於二○○一年將張暉墓列為文保單位,同年又被列入廈門市第一批涉台文物古蹟。其餘經他普查在案的一百多處與金門籍歷史名人有關的文物史跡如蔡復一墓、蔡獻臣墓、蔡貴易墓、陳睿思故居和墓葬,蔡宗德妾楊氏節孝坊等第一手資料,隨著二○○一年元月二日「小三通」的直航,也都成了溝通「兩門」宗親鄉誼的橋樑和紐帶。 金門與廈門歷史上同屬同安縣轄地,由於眾所皆知的原因,「兩門」關閉半個多世紀。金門歷史上的情況,或許從《同安縣志》、《馬巷廳志》等地方志書可以找回一些零星的記憶。但金門鄉親想要瞭解先人在祖地(尤其是同安母縣)的現狀,卻祇能「望江(浯江、潯江)興歎」。為了給金門同胞提供家園的信息,顏立水通過一些「彎道」,於一九九五年四月九日在《金門日報》首發《血濃於水物為證》文章。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十一年來不斷在《金門日報》發表二百四十六篇文章約七十多萬字,還有二百五十多幀圖片,具體、形像、生動介紹了金門與同安歷史上史緣久、地緣近、血緣親、語緣通、文緣深、神緣合、俗緣同、商緣廣的「八緣之親」。顏立水雖然直到二○○五年六月才首次回趟金門,但他對金門的事物,可謂是「一枝一葉總關情」,陳延宗先生說「他對金門的瞭解,亦不輸與一些長住金門的鄉親」,這話恰如其分,不會誇大。他對朱熹是否到過金門,金門觀光業的發展前景,金門文物古蹟的保護和維修,金門為什麼說是「閩南文化重鎮」等熱門話題,都在報刊發表過自己的見解。而這些見解蘊含著他多年的文史功底,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或信口雌黃。由於他把真情奉獻給金門祖地,金門鄉親對他也關愛有加。一九九八年,在楊樹清先生的推薦下,金門縣政府為他出版《金門與同安》專著。金門邀請大陸學者著書,彭一萬先生稱「這是一個創舉,也是兩岸地方文化交流的良好方式》。二○○五年三月,他又自己結集出版了三十萬字的《金同集》,這是《金門與同安》的續集,她以「無金不成同」為主題,由於「小三通」給他送來了許多互補性的資料,所以該書內容比前書更加飽滿和細膩。同年八月,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楊清國率領王先正、洪春柳、陳秀竹、李瓊芳、許雲英等九位會員直航來到銀城研讀他的這部新著。《廈門日報》以《〈金同集〉率線兩岸讀書人》為題,報導了「廈金學者五十六年來首開讀書交流之門」這一文化盛事,《金門日報》、《福建日報》、《廈門晚報》、福建省《金門鄉誼》、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通俗文藝通訊》、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等報刊雜志也都撰文評價。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院長、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在讀書會上指出,顏立水「長年以同安、金門的文史、文物及民俗為研究對象,研究的成果集中,已經形成系列」,而他的進些成果「即使是放在大學教授中,也一點不遜色」(見《金門日報》二○○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副刊)。楊清國理事長則「感謝《金同集》作者顏立水牽連兩岸讀書人的感情,讓金門人瞭解他們先人在同安的成就與貢獻」(見《金門日報》二○○五年九月一日第二版)。二十多年前顏立水辛勤播種「金門情」的種子,今天終於開花、結果。 就在「小三通」試航不久前,顏立水給楊媽輝先生寫過一首詩:金橋早架成,門待仙山客;同祖本一家,安能長相隔?表露他在銀城「柴門待客」的情愫。「兩門」直航以來,已有三百多人次的臺灣、金門文化人士先後登門拜訪,在他那簡陋的居室裡,留下了一個個「以文會友」的故事。二○○六年五月,他又榮幸被金門縣政府聘為「金門縣政顧問團」顧問。顏立水感慨地說:「夕陽無限好,祗是近黃昏」。但他會竭力「餘熱」來為鄉親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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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組長吸了一口煙,彈了一下煙灰,又說:「昨天我已經把你準備辭職的事向主任報告過,主任是不認同你這種做法的。他提拔、關懷你的那片苦心,相信你心裡很清楚。今天如果換成別人,早就要他走路了,絕對不會花費那麼大的心神來開導、來勸告他。主任的意思是給你十天假,讓你先陪楊小姐到台灣看看,如果那裡的環境適合你留下,馬上准你辭職;假若不適合,就趕快回來好好工作,這是長官特別通融,也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倘使你今天不顧長官的情面和道義執意要走,到時走得了、走不了,還是一個未知數,希望你考慮清楚。」 聽完組長的訓示後,我深切地瞭解長官關懷我的那份心意,主任設想之週到讓我佩服和羞愧,我實在沒有不接受的理由。但是小美人會同意我這樣做嗎?如果和長官攤牌,反而會把事情搞砸,不如接受十天假期,先走再說。況且,腳長在我腿上,到時若不回來,他們又能奈何,只要我不捲款潛逃,所有的公文都放在鐵櫃裡和檔案室,到時來承接我業務的人,依然可以照辦不誤,我打從內心裡發出一絲喜悅的微笑。 向組長承諾過後,我必須盡快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小美人,我們是走定了,而且暫時對父母也有了交代,更不會有上船被拉下來,或到了台灣不能入境的窘境,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確實是我料想不到的。 走出組長辦公室,我興奮地看了一下腕錶,距離宵禁時間還早,我應該就近先把這個消息告訴林玲,於是我打電話約她在武揚池塘旁見面。 「怎麼啦,」一見面她就埋怨著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今晚說不可?」 我把組長說的話向她敘述了一遍。 「組長真的這麼說?」她有點懷疑。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 「這的確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她想了想,「別辜負長官的一番美意。」 「我會記住的。」 「你告訴過小美人了嗎?」 「還沒有。」 「決定什麼時候走?」 「或許是這個航次吧,」我看看她,「小美人姑姑逼得緊,已到了不走不行的地步了。」 「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角色,」她提醒我說:「一旦到了台灣,你必須運用父母賜予你的智慧做判斷,縱然那個地方適合你留下,你也必須先回來辦理移交手續,並向伯父母稟告一切,千萬不能有一走了之的心態。坦白說,我在台灣出生長大受教育,對於它的社會背景和生活形態,瞭解的程度絕對比你更深入。但現在,任憑我說爛唇舌,你還是會聽不進去的;因為你只顧及小美人,並沒有考慮到自身的後果,或許必須等你親歷其境後,才能意會到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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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曾經走過的小路
曾經走過的小路,被活生生埋在那裡 沒有舉行告別式,因為它不是屍體 荒草鋪天蓋地,往事漸行漸遠 我以一個舊友的心境,特來拜訪 竟不得其門而入 我把你當做死去的童伴 努力尋找你過去的遺容 想像你曾經的模樣 你青春的顏色 嫩綠的枝芽 在一個又一個 清晨與黃昏 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回到家 陪伴我們行過 那一段青青草地的年代 一條曾經走過的小路 如今我竟無法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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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情懷
多年前的同事兼好友,帶著不曾到過金門的堂妹來金門做兩天一夜的短暫旅遊,落腳處自然是寒舍。好友見面便喜不自勝、天南地北聊開來,欲罷不能。 當年,一群好友會利用公司難得的假日尋幽訪勝、郊遊踏青。退了顏色的相簿卻清晰紀錄我們的足跡點滴,青春飛揚。一群女生浩浩蕩蕩走在谷關山林小徑,遭那膽大的獨遊男子一路跟蹤搭訕;優美的台中公園,那靦腆的青年尾隨在後,越過小橋,穿過園林,卻不敢靠近。當時的臉紅心跳於今娓娓道來,換來的是會心一笑。 好友結婚的對象是做建築的,性情不錯,疼老婆、愛孩子,有一項卻是好友一直詬病的,那就是性喜三五好友齊聚飲酒,而且常常酩酊大醉,夜半鐘響,仍不歸營。好友從一開始的責難到現今的習以為常,甚至無動於衷。「有時候,我逕自睡了,他幾時回來,我也不知道。」好友苦笑著說。 好友堂妹的老公更絕,他是鐵皮屋建築的老闆,由於兼顧員工的晚餐,一天工作下來,免不了的又是吃吃喝喝,且常常喝到外面去,因此、天天醉,醉茫茫。堂妹說,結婚的前兩年,她是「等丈夫」過日子的,每當嗡嗡作響、急躁刺耳的救護車呼嘯而過,她就豎起耳朵,想像那車上載著的是她那醉上道,出了狀況的老公,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口來。後來、老公倒也安然無恙,她的健康卻亮起了紅燈。 經過一段辛苦的治療階段,好友堂妹豁然釋懷,放下擔憂,偕朋友經常四處旅遊,求的是「把握當下」與「及時行樂」,並以虔誠的心「及時行善」,過點自主、有意義的生活,她知道,沒有人可以預知明天,那只好把握當下。 姐妹兩難得來到浯島旅遊,巧的是老公剛好休假,她道路的嫻熟彌補我這路癡的缺憾,老公帶我們遊賞重要的景點,讓好友及堂妹直呼充實與值回票價。他們讚嘆小島的清新迥異於都市的喧囂,這趟金門行,真是感動滿懷,行囊滿滿。 好友以一種近乎羨慕的語調對我說:「雖然你們夫妻的生活物質不甚豐盈,但丈夫的不煙不酒,已讓你少操不知多少個心了!」「有錢有什麼用?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快樂要從哪裡來?」堂妹也說著切身的痛。 送走這對堂姐妹後,他們的話不停的在我心中迴響激盪,我檢視著自己這樁超乎平凡、不足為奇的婚姻,是如何磨磨撞撞多年後,才找到一個平衡的支點,彼此的缺點太多,觀念不同,種種的差異,在在考驗驗彼此的耐心。 他是一個務實的人,不夠圓融事故,生性也超不浪漫,他從不去記什麼節日、紀念日,難得的記住了你的生日,你也不用巴望他會送你什麼禮物,頂多一句「生日快樂」,就算非常美滿了;他會忘記結婚紀念日,但心血來潮的,他又猛然想起說:「喔!我們結婚快滿××年了耶!」這回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他有一付好心腸,出自赤子之心的想助人一臂之力,只是礙於能力有限;他有善良的心,在外頭即使吃了虧,也會笑一笑道聲「沒關係」。就在大家的叫好聲中,他卻跌破眾人眼鏡的,與自家人常常不能做有效溝通而擦出火花,因為他的邏輯很封建古老,這一點讓身為他的另一半的我很納悶、很頭大。 多年的婚姻生活,彼此的稜稜角角,在時間的焠煉下逐漸削去了尖銳,妥協了自我,j為的是造就一家子三代和諧。雖然爭執不斷、意見也會南轅北轍,但在大爭小吵未停歇的同時卻也築起了一份化不開、剪不斷的親情牽絆。 也許應該說,結婚前的理想與標準在走入婚姻後便不再成標準,當柴、米、油、鹽、醬、醋、茶成了生活中的主要角色,理想與標準便被棄置角落,取而代之的可能就是彼此認為不甚優質的積習與作風,日積月累的,漸漸成了熟悉的味道和深深的依賴。 好友的的物質生活不虞匱乏,有了大家眼中認定最大的生活保障,她可以光鮮亮麗,衣食無缺,但另一方面她卻也有缺憾與煩惱。我沒有這一項煩惱於她的眼中成了最大的幸福,也許、我該知足的,我該感恩身邊的人。 結婚多年,儘管抱怨、挑剔不時參雜在生活中,時而在盛怒餘溫冷卻後,仔細的想一想,其實他沒有那麼不好!至少他盡責、安分、禮讓與善良;我是該拋棄成見,好好珍惜這份牽手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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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匪
「水匪」這會讓第一線很熱鬧的人物,就在夏日季節活力登場。下部隊之前聽過太多傳說,把「水匪」形容的像是有著飛天鑽地的本領。初到金門「水匪」這名稱,第一夜就出現在第一線衛哨兵都要牢記的用槍時機:「水匪摸哨時、匪船越界時、暴行犯上時、要犯脫逃時。」同樣是用槍時機,下基地到了二線氣氛就顯得緩和:「我任衛兵護全軍,槍械子彈不離身,嚴防敵人來偷襲………」,要能背得一氣暍成,還得有些背功。 第一回「耳聞」水匪,在出料羅候船室公差時,大夥正在坑道口拿著臉盆扛碎石,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喊著「水鬼、水鬼………」,帶隊官也立刻召來附近衛兵使用57步槍開槍射擊。水鬼在那裡?很好奇的問,看著同袍用手指著遠處數百米外的一塊小礁石,有沒有打中?問了也是白問,除非是受過訓練的狙擊手,要不然那長距離肯定是打不中的,只是大白天也敢出現在這地方,那水匪也太囂張了。 幾天後每日公報提起內洋、料羅………發現有水匪上岸,第一線哨所要特別注意。長官嚴重警告,上衛兵絕對不能打瞌睡,查到就一律嚴懲。接著幾天,各班哨留守衛兵就加強阻絕設施,在海灘管制區礁石上密植玻璃刀山,鐵絲網加掛銅鈴、鐵罐內放小石頭,崗哨與坑道間加裝警鈴,戰備道加鋪釘板,連一向很難取得的星光夜視鏡水銀電池都供應無缺………。想不到當天傍晚就有了收穫,黑美人家的阿婆放羊時就被釘板刺中,阿婆她是放羊越界了,越過了海岸管制區,幸好並無大礙。白天衛兵鋼盔嚴禁扣固定扣,只能扣安全扣,太陽下山換戴小帽,晚上衛兵所用的槍枝就一律子彈上膛只關保險。幾天後六哨蘇副班長說:半夜他帶把小圓鍬要上野戰廁所時看見一條黑影,結果雙方互看都相當害怕,各躲各的。原來水匪也只是人,並不像傳聞中的來無影、去無蹤,只是敵暗我明,之後夜晚外出上野戰廁所或到井邊洗澡,同袍都會結伴而且槍不離身。 來金門快半年,白天就工程公差,晚上是衛哨勤務,連例假日也才放過兩次,返台休假更是遙遙無期,捉個水匪不論死活是最快的捷徑。當瞭解水匪並不是傳聞那麼可怕時,就更有信心可以逮到一個,當晚抬箱手榴彈上來,又將星光夜視鏡提到崗哨內,一切準備妥當,每晚站衛兵就很機警的注意周遭的變動。幾天後午夜,衛兵木火與添仔看見海灘上像是有條黑影在移動,就立即按下電鈴通知所有人員進入陣地,當時輔仔與政戰士正好來查哨也跟著我們全都趴在戰備道射口,大夥全睜大眼睛張望著海岸線,隨後621觀測所大型探照燈來回照亮整片海灘。排長由坑道上來對我們說:這麼多人趴在這裡做什麼!水匪他又不是瞎子,人家早也躲起來了,他會笨到現身讓你們打,全部回坑道睡覺,晚上衛兵站好………。下坑道每人就抱槍睡覺,包括排長也將65步槍帶進排部,將裝滿子彈的彈匣分別放在垂手可拿到枕頭邊、戰備道射口、崗哨內。 金煌副班長與我兩人還是不死心,帶著步槍裝上星光夜視瞄準鏡,爬上了觀測臺當埋伏哨,副班長守東方,我守著北方,我們有種感覺,水匪他就在附近遲早一定會有所動作,就這樣守著,守候整個下半夜沒闔眼,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天一亮就被排長召見訓了一頓:想休假想瘋了,耳朵還在沒被水匪割走就不錯了,還想當捉鬼英雄、想返台………。排長接著說:晚上站衛兵就在崗哨旁架挺輕機槍,一有風吹草動就機槍掃射、丟手榴彈,天一亮,只要海灘上有血有肉,那就可以返台休假了。這主意真不錯,當晚就依照排長所指示的拿輕機槍上來站衛兵。 我行動太積極,哨內一位老兵私下找我說:一個團體中,不要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你殺死一個水匪沒錯可以返台休假幾航次、可以升級,或許還能調到別的單位,但這班哨其他弟兄怎麼辦?他們只要在某一個地點失去一位弟兄,就會不斷的來摸哨直到血債加倍討回來。你不要認為這只是個傳說,同袍遇害每個人都會有報仇的意念,血債血還更是不變的道理,他們會這麼做,我們也是如此。保家衛國是義務,保護坑道內的同袍更是責任。他不來犯你,你確是主動去找他,他只不過是拿個東西回去交差而已,你何必替自己、為我們找麻煩!你看為什麼四週的廢據點這麼多? 當晚又有電話記錄:寢室睡上舖人員頭朝外,睡下舖人員頭向內………,沒幾天又改回來,徒增第一線人員心理壓力。想著之前進去整理過的廢碉堡-3哨,想著我所做的舉動真的只想到自己,想著同袍弟兄,想著血債血還………,就只有返台休假已經不敢再想,只要水匪他不來犯我,我應該盡全力先保護好自己班哨內的弟兄。當衛兵由崗哨撤到坑道唯一的出入口前,笑我們貪生怕死也好,說我們衛兵失職也罷,要讓全班哨所有弟兄都能平安回家。我們為水匪準備的「禮物」是過期鳳梨罐頭,老兵說只要是站衛兵時感覺有異狀就將罐頭往海灘丟。水匪,拿到就快走,不要再想在靠近一步。我是用生命在捍衛這裡,當一個人連生命都可以不要的時候,水匪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每天站衛兵守海防,就從沒有看見一位真正的大陸水匪,雖然在那時確定有幾次大陸水匪上岸。而查哨人員也很緊張,深怕遇上神經緊張,子彈上膛的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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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海岸
我還是非常的清楚,即使四年倏忽已過。當站在海灣岸上的那刻,內心是有著驚歎。那是2002年的8月初,首次來到水頭村外的那灣水域,在那兒翻開生平的第一本寫生簿畫下了第一張素描。 海灣在現今茅山塔下方,密植的木麻黃相思樹盤據整個海岸山頭。地勢緩降,一些羊角拗等矮樹叢和石頭就纏綿著,間雜著簇簇堅挺的瓊麻,然後分兩路入海。左邊似乎是一整片岩石漸斜漸下,右手邊石塊參差相疊接連而去,這左右兩側圍成了半圈,緊緊護著沙灘。水灣靜悄無人影。海水初退,輕輕地撫著潔淨細白的沙灘。湛藍的天空無雲,陽光白花花地照在海面上,鱗光閃現。 小小又幽隱的海灣,讓首次遇見的我雖有些驚歎,卻無從喜悅。只因遭逢喪亂的情苦流佈全身,禁錮著心,遮掩著眼,讓我看不到往昔所熟悉的世界,尋不著朝夕相處的人,甚至對身邊的事物也漸漸遲頓麻痺。 「風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無明流轉的的人生讓我有著許多不解和不捨。坐在岩石上,許多過往許多心情如石紋交交叉叉;心中的傷痕也像那岩石中的裂隙,那麼尖銳而深刻。抑鬱讓自己手裡的炭筆竟是恁般千斤沉重,也不知要從何下手?滿腹的悲涼,不時讓自己望著天,不時想問問大海之上的蒼天。 悠悠盪盪的心,何處可泊碇呢? 眼前的藍天藍海不發一語。想從那遠遠吹來的海風探聽絲微的消息,但風聲呼呼,叫人難以捉摸。或許有些痛,只能自己去承受;有些傷,只能自己去癒合;有些思念,只能藏在深深的心底。思潮猶如海潮,一波波捲來又退下,退下又捲來,不曾稍息。在起起伏伏中,畫下了第一幅寫生圖。 8開的圖紙上筆觸狂亂躁切。畫幅下方,岩石和沙灘大約佔了1/3。岩石在右,依岩脈順向入海,有連接成帶的,也有切割成塊的。帶狀的岩石較圓滑渾沌;散列的石頭就較尖削有稜。岩石旁,一小角落的沙灘靜靜安躺著。這1/3畫幅的上方,粗率的線條鋪陳著層濤疊浪。海佔了一半強的面積,剩餘的部份就是望之不斷的天空。在海天交接處,有一艘船和一抹遠山。 這畫,生澀幼稚處處可見,也有著意興闌珊,但因為是第一張,就讓我珍惜著,記憶著。 我知道我的世界不一樣了,因緣際會變了;多麼不願意這樣子啊,但我能挽回些什麼呢?千般無奈、萬種難堪如何坦然面對?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凡夫俗子的我無法那麼豁達,也缺著大智慧。日子如夢幻,擺盪在過去與未來之間,當下也是一片空。雖說是走出戶外寫生,但時常帶著的就是漫無經心,游魂似的跟著唐敏達老師、明燦到處走。他們有著「驅山走海」的興奮,而我呢?倒似有著「跋山涉水」的踉蹌。………山林能撫平糾結的心嗎?大海能使悲傷的心靈獲得救贖嗎?自己真的不知道。 月底在古崗海岸畫礁岩。那兒也是個小海灣,灣頭灣尾的岬角盡是交疊的巨石岩塊,灣內沙灘宛如白色絲毯,柔軟細緻,散發著誘人的魅惑。 太陽依然從海上來,無遮無攔的,赤炎炙人。我在石頭的背光處畫著眼前的亂石。岩石上的光影、岩石間的錯落、以及石頭的質感等等,讓我一時有著捉襟見肘的困擾。摸索著,塗擦著,有稜有角的石頭,竟成沒發酵好蒸出來的黑饅頭,一坨一坨烏壓壓的,真是黯然失色。 見了此光景,人是氣餒的,但幸運的是小小的岬灣風光總幫我擔待些煩憂。無私地讓我站在山和海之間的岩石上,瞧見高崗上樹木爭峰直指,花草披覆,一片青蔥生機。那大海波光粼粼,無際涯得難以望盡的氣度。還有那風聲、浪濤聲吹響的自然樂音,一切是那麼地安然自若,人的心神也就漸漸寧靜下來。 這畫之後,又在小灣駐足了幾天,朝海岸方向畫了張岸上的石頭和草叢。石頭堅固,但小草總從石縫中探頭,在風中搖曳那單薄的身影,看來是那麼脆弱,卻是股堅韌不屈。 離開這介於舊金城和古崗之間的海灘,已是9月初了,轉去拜訪夏墅的海岸。 這一帶水域在浯江溪的出口處,溪海交界形成的潮間帶,繁衍了一大片海茄苳,海茄苳之下,是寄居蟹、彈塗魚等的住家,也是候鳥棲息之地。從溪口到建功嶼,再連后豐港海域的蚵田,廣大的灘地活著許多魚類、貝類、藻類、牡蠣、乃至鱟的蹤跡,提供了捕魚人採貝人以及到此玩戲的人們工作休閒的好去處。 從溪口望海看去,在瞭望塔和軌條砦周遭有迤邐的水道,間生著海茄苳和水草。一艘舊木船靜泊沙岸邊,孤單地咀嚼著往日飄洋過海的歲月。遠處建功嶼、烈嶼、大二膽等島嶼羅列,更渺遠就是大陸河山。這番海域別有風情,常常出現在攝影的鏡頭中,也出現在在地一些畫家的筆下。當夕照渲染時,層層景色更為迷人。 那是一個陰天,我和明燦從夏墅村口步下到海灘,那兒長著茂密的仙人掌和伏地的沙灘植物。我倆在沙灘上徘徊一陣,看了土坡壁上栗喉蜂虎的巢穴後,就去畫岸邊田野裡的雜樹林。當描畫了一些時間,天空飄雨,只得急急收拾回家,留了幾株低矮的木麻黃在畫紙上。離開這海濱,流走他地,竟教它成了一張未完成的畫。 那一年的中秋節是9月21日,我們在新湖的漁港邊。那地方靠陶瓷廠,一些鋼筋水泥的海防工事被棄置著,無奈地任憑浪潮打過來甩過去的。被人工切割的山壁岩石,高陡險峻。山壁上草樹叢聚,藤類植物蔓生,匍匐在岩壁上。這岩壁風景是我練習的對象。在這兒,岩壁植物又幫我上著生命的功課,不吝嗇地展示那在岩隙生根而在岩壁上攀附生長的姿采;無比的勇氣,一切只為了活下去。 一鑽進畫中,常常就忘了自己,也常遺棄了時間。這下午畫到夕陽將落海之際,欣賞了片刻彩霞的變幻秀,就不再逗留了。回到金城,許多人家已在烤肉準備迎接那輪明月。 中秋已過,秋涼漸至。教師節也淡淡過了。29、30兩天再來到水頭的海灣。望岸邊畫了一張,然後練習一張岩石特寫。要特寫就得仔細觀察,於是看到小小貝類在石上排著美麗的圖案,藻類的妝扮,還有石上的紋理和色澤,而讓人不得不驚訝那岩石的風化。堅硬的石頭怎成了鬆散的沙礫!?──生滅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使人心驚,也教人難以面對! 說實在的,雖然出野外的次數漸增,仍不能減去心裡的緊張。自己感到可喜的就是始終誠懇以對,一筆一劃,總是小心翼翼,即使想取巧,也真不知從何處投機。就這樣畫吧!讓每一筆每一劃,都能照見心神的不憂不懼。 11月初去了古寧頭海濱後,又轉回古崗赤山掩埋場一帶海域。我們先在岸上活動。明燦他們畫著整幅的岸上風光,我則在枯樹和綠樹之間練習明暗遠近。在岸上練了兩次,然後就下到沙灘上去描繪石頭。 這也是個小海灣。從水頭經舊金城到古崗是島嶼的岩岸海岸,許多小海灣像蕾絲花邊一樣,為這一帶的島岸綴飾出美麗生動的海岸風光。我在岬岩上畫了兩張大石頭。巨大的石頭矗立在海中,陽光雖然沒夏日的熾烈明豔,但映在相疊的石塊上的光影仍舊。石上的條紋裂痕、窟窿苔斑、顏彩色澤,一經注意,豐富多了,迷人多了,讓人玩索了老半天。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季節在變了,天色較早暗灰下來,海風也較淒冷。這時節,海浪拍打著岩礁的聲響,依然單調,但節奏急促了些。浪的聲響,海上的風聲,更使海濱有著的寂寥和慘淡的況味。每當收工揹起行囊,極目那海天,一片空濛沉沉,像似遙遠又如咫尺,讓人生些愁懷。………唉!有所思兮在遠方。 離開了這磊磊石塊的岬灣,在冬至那日,來到了有長長彎彎的海岸和廣闊灘地的后豐港。那一天,延綿的港灣像似張開手臂,歡迎著洶湧的波濤和刺痛人的風寒。我們在池塘邊寫生。有的畫廢棄的豬舍,有的畫乾水圳裡的枯黃蘆葦,我則練習畫間牛寮和其旁一棵瑟縮無葉的苦苓樹。建築物首次來到寫生簿,陪的是一顆挑戰的心。縱使海浪不停在防波堤外怒吼,冷酷的風寒將我裹著厚夾克的身子凍僵了,心總是戰戰兢兢著。 在嚴寒的天氣下在這港岸作畫,路過的村民都感到詫異,其實不只他們,有時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真是似俗語所說的「吃飽換餓,穿暖換冷」。這所為何來?一份癡傻也好,或是一份執著也罷,如今想來,心裡真有如在冬天午後吃著熱騰騰又甜味十足的烤地瓜般溫熱馨香。 畫完牛寮之後,就躲在海岸旁荒田的草叢中去畫了五棵木麻黃。新年的1月4日又縮身在牛舍前畫了三棵被鋸斷的番石榴樹,短短的主幹負載許許多多的細枝和攀爬在其上的枯藤,在冬風哩,透露著孤寂和等待。 而後,在吳厝珠山歐厝山后青嶼幾個村莊流連,練習畫些閩南式的古厝建築。當夏季來臨,涼風又起,去了翟山坑道外、「漢影雲根」後的海邊、也去泗湖海濱的林地裡畫著「退伍」的坦克車,到后湖沙灘上畫崗哨和木麻黃。 這島的西南海岸,陪我度過了許多時光,讓我畫下不少的景物,容忍我不少的笨拙,也給我不少的照見。怕只怕愚蠢如我修習還不夠,所以這一陣子得在謝厝的海邊再繼續潛心。那兒也是個小海灣,也是西南海岸的美麗邊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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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早點回去也好,」我們同時移動著腳步,「有些業務必須先把它整理出來,以免到了要辦理移交的時候手忙腳亂。」 「記住,」她再一次地叮嚀著,「明天向組長報告時,要多聽聽他的意見,我也會打電話跟他溝通。至於林玲那邊,我將設法和她見面、向她說明白,以免造成更大的誤解。」 「我的事我自己來處理,何必多此一舉。」 她沒有理會我,也沒有像以往親密地挽著我的手臂,面對前方高低不平的泥土路,默默無語地走著、走著;是走向幸福的那一端,還是已到了它的盡頭,我的內心感到無限的迷惘和惆悵……。 次日,組長忙於接待歸國學人,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向他報告。我暗中把自己經管的業務以及未處理的公文做了一番整理,以便屆時辦理移交手續。一旦長官批准、排好船位,我就提著簡單行李跟小美人一起走。至於父母親方面,到了台灣再寫信向他們稟告和解釋,祈求他們的諒解。 林玲是較好溝通的,況且,我們從始至終,都建立在相互關懷和照顧上,最多只是牽牽手,並沒有和小美人一樣,有諸多激情的演出,因此,不必背負一身感情的債。然而,經常在夜深人靜時,我曾經反覆思考過,如果沒有和小美人繾綣纏綿在一起,必須對這段感情負責的話,林玲則是我此生不二的選擇。 她美麗、乖巧又善良,深獲長官的賞識和父母的喜愛。我也深信,她對我的那番情意,絕對不是單純的友情,甚至敢於肯定,愛情的因素勝過友情。而我為什麼不敢碰觸她,只因為我不是一個玩世不恭的青年人,也沒有腳踏兩條船的本事,凡事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貪圖一時的歡樂,而傷害一個女孩子的自尊心。這似乎也是我尊重她、不敢碰觸她的主要原因。當然也因為這樣,讓她對我沒戒心,促使我們的情誼更穩固。 眼看船期快到了,不找機會向組長報告也不行,那晚我一直在辦公室守候,終於組長進來了。 「怎麼,還在加班?」他關心地問。 「有一點事想向組長報告。」我有點膽怯。 「什麼事,是不是關於辭職的事?」他邊走邊說,似乎已有先見之明,「到我辦公室來說。」 走進組長辦公室,我已有挨罵的心理準備,如果挨罵後准許我辭職,讓我能跟小美人到台灣去,我也甘心接受。然而,卻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並沒有像往日疾言厲色地指責我,展現出一位長者的風範。 「你辭職的事跟你父母親商量好了嗎?」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慈祥的微笑,沒有先前的嚴肅。 我尷尬地笑笑,的確是被他問住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搖搖頭,不疾不徐地說: 「組長曾經年輕過,也是過來人。想當年,我曾經追求過公路局金馬號一位車掌小姐,她的氣質和美貌不在話下,但卻是一個有婚約在身的養女。那時,因為是我第一次戀愛,簡直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經常不假外出,延宕公務,按理應該移送法辦,但長官還是寬容我一時的失檢,僅口頭警告而已。後來那位小姐禁不起養父母逼迫她與養兄成婚的要求,要我盡快地帶她走,同去開創幸福的家園。然而,天涯茫茫,加上現實環境使然,我能帶她到什麼地方去?儘管我們相愛,也共同立下海誓山盟的諾言,但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分離了事。」 他燃起一根香煙,繼續說:「你現在的處境和我當年有點類似,儘管我獨身在台,沒有家的束縛,但我是軍人,必須遵守軍紀,服從命令,加上一路關懷、照顧和提拔我的長官,我不能獨斷獨行來增加他們的困擾,因此,不得不向現實環境低頭。事後認真檢討,卻也發現到,凡事除了替自己想外,也必須替別人想,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也是我和那位小姐分離的主因。而今天,你在這個小島上,有父母,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關心你的親朋好友,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有賞識你的長官,但你卻不顧這些人的顏面和勸說,獨斷獨行,一味地想跟著一個遭受爭議的女人,離開這塊生你育你的土地,遠走他鄉。坦白告訴你,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社會上很多人都是如此的,往往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顧別人的後果,不僅把她所愛的人拖下水,也平白地斷送人家的前途,這種愛不僅可怕也不足取。我現在只是做一個比喻,並非針對楊小姐。同時,你也要知道,台灣是一個現實的社會,一切並非像楊小姐打的如意算盤,當你們踏上那塊土地時,也是苦難的開始,即使你不怕苦,也會夠你受的。楊小姐的處境我們很同情,倘若她不走,必須把一生的幸福斷送在她表哥的手中,一旦你跟她走,所有的罪名都會嫁禍在你身上,你們陳家的清名,一輩子都會遭受非議,這是你事先沒有想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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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旅台同鄉會建請縣府秋節試辦在台同鄉配酒
︻鄉訊小組台灣報導︼旅台金門同鄉會理事長聯誼會全體理事長日前一致通過決議,將建議金門縣政府同意先行以家戶配酒模式,在中秋節試辦在台同鄉配酒,藉此將在台金門同鄉有系統而完整的找出來。此外,也基於金門地區長年缺乏重大工程建設,工商業幾乎停頓,造成失業情形嚴重,因而建議金門縣政府開發新市鎮、鼓勵觀光飯店興建、加速興建金烈大橋、機場改建、建國際化碼頭、建軍事博物館,以吸引觀光,發展地方。 旅台金門同鄉會理事長聯誼會於七月七日下午在烏來那魯灣飯店召開聯誼會議,由輪值主席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王水衷(圖中右站立者)、台北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黃獻平(圖中左)共同主持。代表旅台數十萬鄉親的同鄉會理事長們,為了家鄉發展發言踴躍,會中最後作出多項與旅台鄉親福祉及故鄉金門之建設發展有關之重要建議,主要包括: ─建議金門縣政府同意先行以家戶配酒模式,在中秋節試辦在台同鄉配酒,藉此將在台金門同鄉找出來,並請各同鄉會依據每位會員配酒一打原則(不得超過同鄉會會員人數),估算需求數量,於七月三十一日前報台中市同鄉會黃理事長彙整,俾憑向縣府及金酒公司協調。 ─為了解旅外金門同鄉現況,以利縣政及同鄉會會務之推動,建議金門縣政府能辦理旅台同鄉人口普查(或估查)(爾後再擴大到大陸及海外地區),並請台北縣同鄉會研擬調查構想送金門縣政府參考,希望能在明年就能展現具體成果。 ─早年戰地政務時期,金門居民均配合軍方戰備需求食用戰備糧,長期食用戰備糧是否會影響健康,我們並不知道是否有相關的研究,不過,經常看到鄉親罹患不癒之症,難免讓人懷疑是食用戰備糧所導致,據聞連江縣政府為此曾向中央爭取補助對縣民實施健康檢查,建請金門縣政府亦能比照向中央爭取預算成立專案,對金門鄉親實施全面性健康檢查。 ─隨著小三通實施,台金航線訂票十分困難,尤其在重大節日、寒暑假、霧季期間更是一票難求,同鄉會也接到沒有錢買機票回鄉的案例,回想,以前台金至少還有免費或較便宜的船票可以選擇,現在卻僅有高昂的機票一途,而連江縣政府能向中央爭取補助購置台馬輪及二次大修經費達數億元,讓縣民有另一種低價交通工具的選擇,應可引為借鏡;在此建議金門縣政府能向中央爭取補助,恢復台金客輪的營運,目前並優先在重大節日(如:春節、清明、冬至)、寒暑假、霧季等機票難求時機,以機動租用客輪方式辦理,以解決機票一票難求或返金旅費太高之問題。 ─金門地區長年缺乏重大工程建設,工商業幾乎停頓,造成失業情形嚴重,開放觀光後,各項配合觀光之建設均達不到應有水準,故縣政當務之急應擴大公共建設、獎勵民間投資高水準之觀光事業,讓金門之工商活動活絡起來,居民也才會有工作的機會,在此,建議金門縣政府能比照十大建設─擴大內需、前瞻未來之眼光,加速各項建設,列舉可行之建設如下: 1.開發新市鎮─目前金門三大市集之道路均十分狹窄,民宅多數失修、破損嚴重,甚至消防車無法進入,而礙於地主不明等無法改建之法令限制,已經成為市區發展之癌。政府宜另地規劃新興行政區及商業區,以區段征收、市地重劃、撥用軍地諸方法取得大面積土地,並將行政機關(縣府等)集中遷建,宏觀規劃寬廣道路,同時藉此取得整頓舊市集所需的土地,將舊市集營造成為具金門特色之仿古購物、民宿區。 2.鼓勵觀光飯店興建─金門地區多數為小型的飯店,無法辦理各種大型商務或會議活動,為吸引頂級觀光或商務旅客,宜鼓勵財團到金門投資大型觀光飯店,在目前台灣到大陸及大陸到台灣雙方均不方便的情形下,正可利用大型觀光飯店舉辦兩岸之商務或學術活動。 3.加速興建金烈大橋─金烈大橋每次選舉時就浮到海上,選舉過後又潛到海底,中央無官員肯為建橋背書,縣府宜主動積極爭取興建,不惜以貸款方式辦理,才有機會看到建橋的曙光。 4.機場改建─目前尚義機場是由軍用機場改善而來,但本機場有多霧、長度不足諸缺點,雖多次曾改建仍以軍事需求為主要考量,而日據時代興建的西洪機場位置是否較適合作為民用機場,宜請多加評估,如西洪機場甚至其它地區較適合興建場,則應果斷的考量遷移(北竿機場整建完成後不久即建南竿機場,可引為案例),才能有機會迎接未來,發展成為國際航站。 5.國際化碼頭─現在水頭碼頭設計動線不良,導致首次出埠(或入埠)者經常有誤出(入)情形,另旅客大廳及相關設施是否符合國際化之標準,宜請詳細評估,如有不符合之情形,宜預先籌謀改善,以應未來有機會成為國際港時,能立即發揮功能。 6.軍事博物館─金門最大的觀光資源無非就是軍事資源,而國軍目前正逐漸淘汰各種老舊軍事裝備,如能建置一個主題軍事博物館,除了展示金門各次戰役外,並將各種大型軍事裝備移到博物館展示(包含大型機、艦、砲等),尤其國軍大型除役戰艦在台沒有港口可供展示,如能在金門獲得永久的陳列,一定會得到國防部的配合,相信亦最能吸引觀光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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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頭蕃薯
好一陣子了,每次趨車經過住宅旁眷區,怎地都沒看到那一排經常坐在路邊話家常的老榮民?漆黑街道在這亮了幾十年地盤,顯得更為突兀,人呢!瞬間蒸發,追著摩托車的狗兒,只剩一截斷落電線像尾巴一樣搖晃。那個平常見面都滿溢笑容的北北,那個每月都將微薄收入奉獻給上帝的伯伯,再也沒出現。疑惑在心裡,卻不曾開口詢問鄰近住家,直到怪手出現的那一天,我懂了。孩子們在一堆瓦礫中張眼尋找,應該珍惜而忘了珍惜的昨天,他們說,早知道這裡要拆了,便該多來這邊晃晃。但瓦礫不會說話,惋惜在堆積裡嘆息。 曾經被稱為芋頭,落地卻生不了根,「外省豬」是我們那個年代,小孩對峙下的產物。當時新蓋的眷區在一群老瓦破舍中,顯得特別突出華麗,許是看不慣不平等待遇,在大人身後感染到小孩不假思索的心裡。菜市場的大人們為求溫飽總得做生意,以和為貴是實際應用在生意上的準則,沒必要跟錢過不去,小孩可管不了那麼多,有屁就該放,赤腳拖鞋直接對決白布鞋,是彼此看不慣所產生的小孩爭戰。 裂縫在不到百來公尺的街道延伸,竄至天空依舊不休。地盤只是虛有名詞,有形結群人數方是實際抗衡,怒罵是最有效的武器,唇槍漫開,炮火凌空飛射,打不到疼處,也要在對方心裡削下一塊血淋淋的肉,然後雀躍在同伙間細數戰功。數量上,落地種的蕃薯,是小芋仔的倍數,面對人數劣勢環境下,自保是小芋仔沒有辦法的選擇,歃血結黨、團結對外,提供了抵禦外侮的力量。佔盡人數優勢且有在地之利的菜市場小孩,卻也對他們莫可奈何;打群架,不敢放手打,嚇唬人的棍棒,敲不下去,天天開門見面,難保下次落單挨揍的不會是自己?但,氣還是得出,出不了的氣就在逢年過節時,劈哩啪啦,爆了開來。 鄰近菜市場的眷區,是新蓋起的鋼筋水泥建築,之中有一棟四層樓高的樓房,睥睨週遭矮小房舍。每逢年節,他們總喜歡在這棟高樓上燃放鞭炮,興致來時,便用沖天炮由高往下,往我們這群在大馬路旁玩耍的小孩掃射,這「砰」「砰」響聲開啟了怨氣四射,整把整把沖天炮在相互嘲笑叫囂聲中來回穿梭;爽的是咻咻聲後的爆炸聲,樂的是販賣炮竹店家的收銀聲。我們這群菜市場小孩,有的也是外省子弟,此刻槍口一致對外,目標是站在樓上囂張可惡的「外省豬」。 這炮口打不消的,在學校運動場持續對決。棒球是全民運動,也是另一個解決彼此爭奪玩樂地盤的方式;比賽取代笑罵,棒球成了雙方互相打擊的工具。當全民運動激化悲情,民族情緒淡化對立,一根木棒、一顆小白球,在兩方不斷交互撞擊下,飛越了這建立莫名的藩籬。逐漸,歲月在磨擦之中前進,情誼在誤解冰釋後,厚實;先入為主的偏見總在接觸交往下,找到真性情。成人世界包裹悲情的裹腳布,裹不住小孩往前走出自己的腳步;指責是過往情仇交織,芋仔蕃薯共生在同一塊土地的盤根相連,吮著相同雨水,昂首頂著共同風暴。 孩子們這時在瓦礫巡弋中發現,一塊寫著「泡沫紅茶」的斑駁鐵製招牌,斜倚在約四層樓高的瞭望塔下,兀自對著大紅落日,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