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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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航道下
身在異鄉為異客,往返故鄉僑寓兩地間總離不開飛機、機場、航站是必經之處。航站裡的候機大廳和迎賓門前總有看不盡的禮禮貌貌地送往迎來,「少小離家」的依依難捨和「老大回」的近鄉情怯;道不完的情話綿綿、臨別囑託和多年的思鄉情愁,更別論形形色色的觀光客及其種種言行神態了。 記得以前在台北求學工作,總愛獨自一人到濱江街底、松山機場跑道頭看飛機起降。目視飛機從一個小光點、逐漸變大變亮、接著呼嘯而過,直到它飄降在跑道上,輪胎散出一股清煙為止。但那也僅止於生活中的點綴。 如今,飛機不僅連結家鄉和工作地,也進入了日常生活中。婚後不久,內人來金門同住,我們就賃屋住在成功村。從成功街道商店林立景象和擎天山莊的宏偉規模,可以想見當年的榮景。除此之外,成功也有美麗視野。成功的夏天是用大塊大塊不同濃淡的綠構成的,點綴幾筆仙人掌花的黃、野薔薇的白和野牡丹的嫩紅。妻總愛等我下班,與我同登中興亭,眺望映照在夕陽餘暉下的料羅灣和那片金色沙灘,一起目送末班飛機起飛、爬升、轉向海峽的彼岸。 成功的租屋建在高地上,飛機起降總會掠過房頂,轟隆地巨響嚇得我家小狗瑪莉只能躲在床下,許久才探出頭來。一伸手彷彿就可以摸得到飛機放下的輪子;好像看得見客艙裡端坐的旅人。尤其假日裡飛機鎮日起起落落,呼嘯而過,窗格子震得哆哆作響,感受特別深。說不上厭惡,只能感到無奈,不過時日一久也就習慣了。反倒起霧的日子,成功的綠、料羅灣的藍和沙灘的金黃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飛機不來,顯得更寂寥、冷清。 成功住了一年,隨著孩子出生,舉家搬到歐厝。我們依然住在航道下。麥道噴射機天天從屋子上方經過;螺旋槳小飛機則從天井的一角轉個彎準備進場,只是它們飛得高些、遠些,聲音也沒那麼大了,但是飛機卻跟我們的生活更加緊密。早上七點五十分,從台中來的小飛機催促著我出門上班。緊接著台北飛來的大飛機和我在泗湖的小道上短暫相會、來不及道別就各自奔赴目的地。黃昏起飛的末班飛機提醒我倒垃圾的時間到了!連剛滿週歲、還在地上爬行的小女一聽到飛機聲都會停下手腳,指著天空,告訴她親愛的媽媽「機││」妻也會立刻放下手邊的家事,馬上回應道「那是Airplane!來,跟著媽媽說一遍」。 此時,陽光從天井緣著新娘花的蔓走了下來,踏進了正廳,灑了我一身暖意。飛機起落的聲音伴著我吃飯、讀書、寫字,也陪著孩子唱歌、數數兒。那不再是噪音而是融入生活的節奏。進出機場,不論小港還是尚義機場,筆者不再惆悵,因為都在回家的路上,心中充滿回到有家人等候的地方的心情。是飛機將兩個令我牽掛的地方串聯起來的,或許是日久他鄉即故鄉的想法?還是天涯若比鄰的便捷?家住航道下,不全只有噪音的抱怨,也能領悟那一絲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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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香飄揚盡鄉愁││蔡俊邁鄉親享譽國際
金廈早期併稱為富貴雙島,而生長在斯地的鄉親們,千百年來,總陪著她們面對各種複雜的變奏曲,不論是甘是苦,都在心弦上譜寫著深帶濃烈情份的音符。 隨著中國歷代的風雲變化,金廈自有她特殊的詮釋方式,來展現出富饒的氣韻,珍貴的情誼。 成長在金廈的鄉親們,從小即能感受那種純真的情愫,進而發酵為熱愛中華的能源,彼此也更加珍惜這份鄉情。 二○○一年的初春,睽違五十餘載的金廈兩兄弟,終能再度展開歡顏,延續著明鄭時期牽引著大陸與台灣間的臍帶角色。金廈的小三通,使得金門重新展現著貴顯的氣度,讓原本的鄉親得以重逢。這條充滿人性思考的新絲路,讓金門人在廿一世紀裡,得以苦盡甘來,溫柔的依偎在故鄉的懷裡。 金門號稱貴島,瓊林則是地靈人傑之所在。明時蔡貴易與子獻臣俱登進士,而有「父子文宗」美譽。蔡獻臣尤以學問純正著稱,皇帝因而御賜「瓊林」里名。後有博學才高的蔡復一,平定苗亂,屢奏奇功,更有「開澎進士」蔡廷蘭,關心民疾,情真意切。以上諸位先賢顯親揚名的典型,不僅是地區蔡氏宗親引以為榮的祖德,亦是金門鄉親爭相傳聞的美談。 就如同歷代眾多的先賢們,金門鄉親不論落腳在何處,總是會奮發向上,將花崗岩島子民的堅韌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昔日如此,現代亦如此。在小三通首航的返鄉隊伍中,正是熱切歸鄉的年長鄉親們,當他們踏上料羅港的霎那間,海風頓時化解了鄉愁,熱淚卻奪眶而出。「金門」這個名字,眾人在叨唸著五十餘載後,方能親吻著故鄉的大地,卻永不嫌晚。 在眾多的鄉親中,家住瓊林的蔡俊邁教授,如同所有返鄉的夥伴一樣,溫文的外表難掩興奮之情。他再度回到瓊林,並尋找到先祖的墳墓,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悸動,久久不能自己。就是這種鄉愁濃情,一種屬於原鄉的記憶,讓他始終對於這塊土地和長居於此的鄉親們充滿期盼,多年的宿願終能得償,這種複雜的心情,是懵懂的孩童所無法理解的。 雖然故鄉僅是祖先旅遊的終點站,卻是每一個人沈澱思念、凝聚親情的原鄉。由望鄉之心,到達歸鄉之路,住在廈門諸地的金門鄉親,以鮭魚回溯原鄉的心情,等待了半世紀。在漫漫長夜裡,蔡俊邁堅忍的盼望著,日子卻紮實的過著。就如同其他德高望重的鄉親一樣,他的努力,不僅顯示出炎黃子孫的才華與智慧,更顯現著金門人的堅毅與驕傲。 ●童稚的鍛鍊 因為故鄉的苦難,早期金門的鄉親移民到南洋的故事時有所聞,註解了鄉愁總是圍繞著每一代的金門鄉親。然而鄉愁卻有如一棵源自故鄉的幼苗,根植內心深處,隨著時間的累積,而逐年的茁長,對於故鄉的思念也與日劇增,一九三七年秋,日本入侵金門之際,年僅四歲的蔡俊邁,即隨著祖母、母親一起逃難到南洋,準備前往印尼投靠父親。航行中,蔡俊邁因感染肺炎而在新加坡住院一年,出院之後,才在印尼蘇門答臘的峇珠班讓島上找到了父親。 在印尼的童年歲月,雖然家人都與父親團聚在一起,不久再度面臨日軍侵佔印尼,學校經常被迫停課,蔡俊邁在困苦中,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經常是天未亮,他就得起身坐渡船到蘇島杜邁上學,下午又坐渡船折返峇珠班讓島上種稻米、甘蔗、疏菜,或是養牛、放羊,從中獲得諸多農事心得。 日軍侵佔金門期間,許多鄉親由廈門逃往南洋,當日軍侵佔南洋地區時,再遷移他國。這種流離失所的痛苦經驗,成為早期金門鄉親深植內心的記憶。在這段艱苦時期,父親為了讓他不致與中文疏離,每晚督促他加強學習中文課本。 一九四五年秋,日軍投降,撤出南島後,蔡俊邁得以來到新加坡,插班進入他舅父主持的南洋工商補習學校,接受了三年的正規小學教育。此一階段,他也在英國人辦的小學就讀,好學不倦的同時接受著中英文教育。 一九四九年元月,蔡俊邁回到廈門定居,同年清明節,返回金門探親。田園荒蕪,雜草叢生的農村景象,成了他少年時的金門印象。在看似陌生又似親切的故鄉裡,短促的做個巡禮後,蔡俊邁再度回到廈門,自此即因時代的變化,而與故鄉緣慳半世紀。 ●勤奮的教學 回到廈門,蔡俊邁以同等學歷考取了集美中學,同時也為自己開啟一道學術大門。他在豐沃的祖國大地上,追尋那源自神農氏為萬民嚐百草的智慧與勇氣,追尋著原本就屬於炎黃子孫的熱忱與親情。這一段成長歲月,蔡俊邁把握著每個學習的機會,終能嶄露頭角,創造傲人的成果。 求學期間,他學業優良,尤喜自然科學,因看了一部名為「米丘林」的電影,從此迷上了遺傳育種學。一九五一年夏天,他考入廈門大學農學院,翌年院係調整轉入福建農學院。四年後,即以「金優生」最優異的成績畢業並留校任助教,從此,蔡俊邁得以正式踏入他摯愛的遺傳育種學研究領域。 蔡俊邁留校工作後,因勤奮好學而成為遺傳育種學家聲浩然教授的科研助手。在導師的指導下,他堅持理論結合實際,教學與科研生產相結合的方向,和教研組的同仁一道,于五○年代末選育出「福農大」早、晚稻幾個良種,其中「梅峰」系統早晚稻矮稈類型等良種,均成功的推廣到大陸各省大量培植,獲得巨大的經濟效益。 留校初期十年,他即擔任︽作物遺傳育種和良種繁育學︾等三門課程的授課和實驗;並任班主任長達十年,與同學們生活在一起,實驗在一起。八十年代,他更為本科生講授︽遺傳育種提高課︾,為研究生和助教進修班開出︽遺傳育種專題︾等高級課程,並編寫了︽水稻遺傳資料匯編︾等專業參考書提供學生學習,參加指導培養研究生七人,校內外青年教師廿多人。蔡俊邁教書育人,因材施教,辛勤編寫教學講義,重視理論結合實際。他的殷勤努力,十足成為誨人不倦、深受學生愛戴的辛勤園丁。因此一九六○年、一九八五年兩次榮獲福建農學院「先進教師」稱號。而在接任該院作物遺傳育種學教授,作物育種教研室主任後,蔡俊邁不僅是教齡達四十三年的高等教育骨幹,其熱情投入的研究成果更為突出。 ●傲人的成果 在大陸十年浩劫中,蔡俊邁雖然遭受許多磨難,但仍在逆境中不斷學習,努力實驗。一九七○年起,大陸即將水稻雄性不育與雜交優勢利用這個課題轉入重點研究,全國開展大協作,蔡俊邁擔任福建省雜交水稻研究協作組組長,秉著中國是世界上水稻栽培歷史最悠久的國家,水稻種質資源極其豐富的優勢,在極其艱難的歲月中,忘我工作,刻苦鑽研。 他與協作組的同仁實際調查研究,認真觀察,取得第一手資料;並虛心向湖南等省進展較快的單位學習,吸取國內外的經驗教訓,制訂攻關策略,確定了研制「三系」的主攻方向。 遠赴海南島研究期間,他不顧體弱多病和極度疲勞,每天利用休息時間到每個協作組去徵集國內外各種野生稻、秈稻、粳稻等材料,又從成千上萬個品種中篩選出抗病性強、豐產性好的品種,為往後的雜交水稻奠下深厚的研究基礎。 海南島期間,蔡俊邁為有效掌握研究成果,親自播種插秧,觀察記錄每塊實驗田的種苗生長狀況,暨田間管理工作。雙腳因田間雜物所刺而傷痕累累,過度操勞的結果,更使他的胃大量出血,猶抱病工作,在病榻上仍然孜孜於研究,翻譯編纂出︽作物雄不育性利用譯文資料匯編︾報告供其他同事參考。 從一九七一年到一九七五年,他帶領協作組的同仁,春戰福州、夏赴閩南、冬奔海南,一年三帶精心研制,連續幾年不在家中過春節。由于掌握到主攻方向,訂了比較符合客觀實際的計劃,一九七四年春,蔡俊邁在雜交水稻研究領域再放異彩,成功配制出六個優良雜交水稻組合,開始在福建省內外大面積極推廣應用。其中V四十一不育系成為中國四大不育系之一, 促進了大陸糧食大幅度增產。 根據福建省一九七八、一九七九年統計,由于推廣雜交水稻這項技術,每年增產糧食七億斤,為福建地區糧食大幅度增產開闢了新的途徑。蔡俊邁的研究成果,先後榮獲大陸科委、農委聯合頒授的第一個特等發明獎,福建先進科技者獎,更難得的是,在一九八○年,他的這項成果也為中國大陸第一項專利出口轉讓給美國,並在世界各國度推廣。 接著,除了美國之外,還有菲律賓、泰國、孟加拉、斯里蘭卡、印尼、埃及等國陸續引種了大陸研制的雜交水稻。大陸這項重大發明豐富了水稻育種的理論和實踐,在國際上遙遙領先,蔡俊邁作出自己的一份貢獻,這份榮耀,不僅讓炎黃子孫在國際上揚眉吐氣,更為海內外各地的浯島子民做了好榜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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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仰佛門聖地暢遊明珠景點歸元寺
位於長江中遊,漢陽西南的歸元禪寺,是座有三百餘年的古剎,背依蔥郁的翠微峰,俯瞰浩瀚的揚子江。東攬歷歷的晴川閣,南挽萋萋的鸚鵡州,北攜巍巍的撫琴台。寺內建有殿堂樓閣二十五棟,佔地面積達二萬餘平方公尺,向以殿宇宏偉,五百羅漢塑像精妙,皇帝賜璽寺名直書著稱,既是善男信女朝拜的佛門聖地,更是中外嘉賓遊覽的景點。大家公認,湖北旅遊的黃金路線是「二龍戲珠」,所謂二龍即三峽旅遊線,和三國旅遊線。而歸元禪寺正是那顆璀璨奪目、光芒四射的明珠。 民國卅六年春,筆者就讀湖北省臨時中學,住漢陽棲賢寺,對近在咫尺的歸元禪寺,每逢星期假日,便偕三、五學友盡情遊覽,政府開放大陸探親,又曾兩度舊地重遊,對這座名聞遐邇的廟宇,頗為熟稔,茲就所知,摘其犖犖大者,報導於下: 一、建寺年代:明萬曆年間,浙江霅川(今茗溪)籍白光(德明),主峰(德昆)兄弟兩人同時出家,來到武漢,先在漢口十方庵掛單,後至漢陽興國寺,研讀藏經,見經書有殘破處,輒隨募化修補,歷經三年,將全部藏經修補完竣,事聞於客商孫耀先,載天成嘉其志行,願出資協助興建梵宇,以宣揚佛法,並表彰白光、主峰。 有道是「德不孤必有鄰」,禮佛樂善的王章甫氏,得知素所敬佩的白光,主峰大師欲建寺廟,乃欣然捐出其私有葵園土地,遂於清順治十五年(西元一六五八年),建普同塔,撿收四處無主骸骨,繼而購料鳩工,興建廟宇,到順治十八年(西元一六六一年),完成禪堂、大雄寶殿、客堂、齋客等建築,初具叢林形態,其後逐次拓建,而有今日規模。 二、寺名直匾:「歸元」係取自佛經「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也就是返本還元,萬法歸一之意。至於「禪」則是「禪那」的簡稱,其意為「思維修」或「靜慮」,禪宗是佛教派別之一,我國佛教自隨唐後分禪、教、密、律、五大宗派,而於唐中葉以後,禪宗成為中國佛教最盛行的宗派,其後禪宗又分為五大支流:即溈仰宗、臨濟宗、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其中以臨濟宗、曹洞宗流傳最廣,影響也較大。歸元禪寺是曹洞宗第三十一世,清道光皇帝為褒獎歸元禪寺開山長老白光、主峰兩位高僧的道行與奉獻,曾賜璽一枚,篆刻「賜曹洞正宗三十一世白光、主峰祖師之印」,按當時欽定,唯有持上賜璽印者,其寺名方可直書,其寺內僧人,雲遊全國寺廟,奉為上賓,因此「歸元禪寺之三門鼻梁處,係一鑲嵌寺名的直匾,這是全國所罕見的。 民國元年(西元一九一二年),歸元禪寺重修,黎元洪總統率先「施錢千緡」,各界景從,黎氏並親書「歸元禪寺」,「歸元古剎」及「三乘廣遠」三幅橫匾。 三、韋馱顯靈:韋馱殿和大雄寶殿隔丹墀相對,韋馱神面如來佛而立,是叢林禪院的常例,歸元禪寺亦如北,而歸元禪寺的韋馱神像,係一整個直徑一尺三的柏木雕成,盔甲鎧袍勻整、典雅、絢麗。風貌神態極為篤誠、莊嚴、威武、勇悍,雕技精妙,實為木雕之珍品。韋馱手中之降魔杵,原件在「文革」時期,被劫作武鬥器械,現今之杵,由年逾古稀楊姓師父,和他的徒弟合力傑作,杵長尺許,粗寸餘,九龍滾柱,是難度極高的鏤空雕鐫,行刀流暢,九龍騰躍之姿,活靈活現極為生動,獲得參訪人士異口同聲的稱讚。 韋馱肩負歸元禪寺護法的重任,傳說,某年武漢地區因天災,歸元寺斷炊,僧眾坐困寺中挨餓,一個深夜突然有敲門聲音,知客打開門迎入客堂,來人說有貴寶剎僧人,自外地化緣募得白米三船,囑連夜送來,請收納。實則該寺並無僧人在外地化緣者,大家甚感詫異,知客送走來人說,韋馱菩薩風塵僕僕,衣履沾滿灰土,汗流滿面,僧眾始悟,原來是「韋馱菩薩化米救飢」,此事迅即傳遍開來,遠近前來歸元禪寺膜拜韋馱菩薩的絡繹於途,且歷久不衰,至今在韋馱像前,焚香叩拜、抽籤卜卦、祈禱、許願、還願的信徒,仍是十分擁擠。 四、笑臉彌勒:彌勒佛在神龕裡,席地而坐,嘻嘻哈哈的笑容可掬,瞻仰莫不受到他的感染,忘掉煩惱和憂愁,跟著心情也就開朗起來,這裡有楹聯一副: 「大肚能容,容世間難容之事: 慈顏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生動貼切通俗易懂,據說這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傑作。眾所週知朱元璋少時,因生活所逼當過和尚,其後因緣際會,龍登九五,做了明代的開國皇帝,有一次率領文武大臣,遊覽某寺廟,面對彌勒佛像,止步不前如有所思的問眾臣:「你們看了這大肚和尚有何感想?」群臣對朱皇帝突如其來的問話,都不敢隨便回答。朱元璋便指著彌勒佛說:「你們看他雖無座位,卻不爭、不搶、不吵、不鬧,雖席地而坐,仍怡然自得的哈哈大笑,如果你們都能像彌勒佛一樣的話,是國家之福,也是你們自己之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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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菲律賓訪慰閩籍僑胞紀實
為落實政府對旅外華僑之關切,本府應菲律賓金門同鄉會之邀請參加該會所舉辦「春節聯歡大會」活動,從事宣慰訪問,期能了解僑情,爭取僑胞對政府信心與向心。 本府秘書長翁明志代表顏主席率同委員陳滄江、陳高青、林火孟、組長楊誠璽、主任莊天信、組員楊菱琪等七人,與金門縣政府、金門縣華僑協會聯合組團計六十四人,於九十二年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七時五十分,搭乘華航六三一班機前往菲律賓展開為期四天的訪問;上午九時五十分,抵達菲律賓,由我國派駐菲代表處田組長雛鳳等熱烈歡迎與親切接待,並協助通關事宜。 中午至樓外樓餐廳參加菲律賓金門同鄉會所舉辦「春節聯歡大會」活動,大會由林理事長高茂主持,出席會議有我駐菲律賓代表處羅大使致遠及閩籍僑社代表及閩籍僑親、鄉親踴躍參加,場面熱鬧,林理事長與羅大使特於致詞中一再表達對我訪問團之歡迎,並適時提供我僑親及鄉親在菲國的服務,本府翁秘書長也應邀於會中致詞時表達省府對僑親之關懷,也藉此將金馬「小三通」、經貿發展及地方建設計畫,向鄉僑說明,期盼僑親能常常帶著第二代、第三代,生生不息的子孫返鄉,了解家鄉,關愛家鄉,進而配合政府政策共同建設家鄉。餐會中訪問團均感受到菲律賓金門同鄉會的熱情與歡迎,在互贈送紀念品後,也表露出人是故鄉親,這一份血濃於水的情感。 二十五日,本府翁秘書長代表顏主席假富豪餐廳以晚宴宴請菲律賓閩籍僑社及我國駐菲代表處等,藉以感謝其熱情的接待與協助,會中翁秘書長致詞表示對僑親及代表之謝意,也期盼小三通之後,得能方便自廈門進入金門探親,對於鄉僑在異國能團結親和,凝聚情感表現出愛鄉愛國的情操表示敬佩之意,願鄉僑能配合政府政策,一同以實際行動努力建設家鄉。當晚林理事長及代表處張公使也於餐會中一再表達歡迎之意,及期待我鄉親能常組團赴菲訪問交流,餐會氣氛溫馨熱鬧。 訪菲期間順道參訪號稱東南亞最大的城市花園--馬尼拉黎剎紀念公園及有小碧瑤之稱的大雅台火山群、世界七大奇景之一的著名百勝灘、馬尼拉大教堂、菲華歷史博物館。菲律賓的人口約六仟七百萬人,面積為三十萬四百三十九平方公里,全國分為七十六個省,其人口密度約一平方公里二百人,而馬尼拉就約近二千萬人以上,在菲律賓的華僑人數約壹佰萬人,佔全菲人口百分之五左右,以省籍分福建省約佔百分之八十五,約八十五萬人,廣東省約佔百分之十二,約十二萬人,其餘包括台灣省籍及其他各省籍約佔百分之三,約三萬人。其中百分之八十居住在馬尼拉。 揮別了四天的馬尼拉訪問,前往艾奎諾國際機場,搭乘華航六三六班次由馬尼拉至台北的班機返回中正機場,結束訪問之旅。 綜觀閩僑鄉親遠在異國打拚事業,其所奠立的基礎,讓其後代子孫學習與跟進,也對菲國的商業經濟有許多的助益,此行令人感動的事情除了僑親與代表處的熱烈歡迎和接待,就是我們所下榻的馬尼拉大飯店為了我們這一團而懸掛著我中華民國青天白日的國旗,這也是代表處對本訪問團之重視與禮遇,全體團員莫不感到欣喜和振奮,實讓人感動不已。此行之訪問,也與僑親之情誼更為綿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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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
我是鎏光歲月中的過客 來去在無量時空的舟子 停泊是另一個流浪開始 流浪是準備下一個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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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冤家—幾米作品中的貓及其他
做為一個肉食主義者,貓咪在食物鏈中總給人爭強鬥狠的印象,在一般的卡通世界中,貓咪面對其他物種如狗、鳥、鼠等時,似乎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勢不兩立,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沒有必須提防的對手、沒有想要追求的目標,這樣的生活雖然安逸,是不是也有點無聊呢?也許牠們之間有著唇齒相依的微妙關係呢! 幾米的繪本溫馨明朗、富於趣味及想像力,引人遐想、引人深思,網站上稱他的作品「讓『圖像』成為另一種清新舒潔的文學語言,在他的作品裡營造出流暢詩意的畫面,散發出深情迷人的風采。」在繪本︽森林唱遊︾中,貓咪與其他動物間的關係也非常耐人尋味。如︿等待流星﹀這幅畫中,月夜下、樹梢上,狗、貓、鳥三隻彼此追逐的小動物都累壞了,停在同一棵樹、不同的枝椏上欣賞月色、等待流星。也許第二天,牠們又會開始追逐、互咬,不過在這一刻,牠們豈不是共同分享著美好而私密的時光的伴侶嗎?另一幅︿貓生病了﹀中,更說明了貓鼠之間看似互剋、實則互依互存的弔詭關係。貓生病了,老鼠不必再成天提心吊膽;剛開始牠很「得意」地大聲朗誦詩集、很「囂張」地倚在窗口賞月,彷彿想故意氣氣那隻有氣無力的病貓;但幾天以後,貓咪的病還是沒好,老鼠開始覺得渾身不對勁,終於也病倒了。仔細想想,沒有貓咪,老鼠上竄、下跳、左躲、右閃的一身絕技豈不全無用武之地? 也許,有些人天生就是「歡喜冤家」;個性明明不同,卻是不鬥嘴就沒趣;立場明明不一,卻是不打不相識;意見不合的兩人,可能骨子裡唱著相同的調調;脾氣「相剋」的兩人,可能變成「互補」的一對;針鋒相對的敵手,可能無形中是激勵彼此精益求精的戰友。想想看一個沒有反對黨的國家,雖然安定,是不是比兩黨或多黨制衡的國家更少改革、甚至更容易腐敗呢?所以,下一次遇到你那命中註定的冤家,與其「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倒不如謝謝他讓你的生活更精彩、更有活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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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有無中
「::這一年多來,我的經濟改善不少,偏偏家裡接連著出了許多禍事,心情反而開朗不起來。前年我父親中風,不久祖母去世。去年我母親因為癌症開刀,開刀後結果一直不理想,今年八月底時我父母雙雙病逝(兩人只差十小時),前天才出殯火化。忙了這許久,今天才有空回信。看到父母被病魔折騰得不成人樣,倒使我覺得離開人間,才是他們最好的解脫,所有的悲傷也在他們纏綿病榻時耗盡了。我現在是個完完全全的單身女郎了,再也沒什麼可牽掛的了。但那份閒情逸致也隨之消失了,現在能好好地保住工作,平平安安的生活,就已心滿意足了,那些陽光綠野的日子,好像是遙遠以前的事了。 你現在很好嗎?很久沒有跟朋友連絡了,看到你親切的短箋和寶寶可愛的照片,竟有些感動起來,真希望身邊有個朋友聊聊。72‧9‧13」 ※ ※ ※ 「我是個懶人,想寫信給你的念頭,在心中打轉多時,卻老懶得動筆,我想我們彼此之間的情誼,是不會在意回不回信的。 我現在又失業了,三月中旬,我以健康為由,向老板請了個長假,約好五月一日自動上班,但因某些原因,我還是不想回去,因此賦閒在家,幸好目前存款仍餘,不必為吃飯著急。利用這段時間,我跟同事到東部旅行了九天,實現了我的蘭嶼之夢,也更勾起我對山居生活的嚮往。你了解的,我一直愛山。因此整顆心又懸在空中,到底台北工作或山裡打工?不知何去何從?都市的擁擠吵雜、奔勞競逐,常壓得人喘不過氣,可是它的機會好,待遇也高,在都市久居,對它雖厭倦,也已適應。山居的純樸寧靜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卻又要以辛苦的勞力代價才可過活。啊!世事總難兩全,你瞧我已三十歲的人了,還在思索此事,豈非可笑? 其實這次失業也是因為工作的壓力和緊張,在我的健康上產生反應,才使我不得不喊停。經常我對工作都太投入,生活和情緒常被工作所控制,因此將自己弄得疲憊不堪,尤其和同事間的心理鬥爭,常使我拙於應付,而將自己變得暴躁易怒,使得我對工作意義起了懷疑,不曉得是為了賺錢還是什麼,竟然將自己折磨得如此慘重? 年輕的時候,覺得賺錢是件庸俗事呢,除非必要,懶得為之,現在則經過一番磨練後,才發覺一個人若真要放開俗事,淡泊名利,還真得有後盾及大魄力才行呢?你現在必定也感受到現實對人的嚴苛,及對心志的削磨吧。 說真的,寶寶可比你漂亮十倍呢。真沒想到像你那麼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也會養出那麼個健康可愛的娃娃,我可以想像你有子萬事足的心情。至於我呢?一向孤獨慣了,倒也不覺得寂寞無聊,只是有時候也會覺得缺少點什麼。卻也懶得去追尋,總之,一切隨緣吧!73‧5‧3」 ※ ※ ※ 「::我現在很好,日子很平淡也很容易過,仍是個悠哉悠哉、不求外觀的人,年齡對我也沒什麼影響,唯一改變的是人越來越閒靜、越來越無情,就像台北其他的單身女郎一樣,獨立也孤立。分不清心境是平靜還是無情。有時內視自己的不動情常會悚然心驚,就怕自己變成行屍走肉。我現在唯一想念的,就是對青山碧海的相思。就像受到大地之母的召喚,每每在倦累厭煩,心力交瘁的時候,就想投入她的懷抱,尋求她的撫慰。我一直相信大自然是人類心靈的母親,只有在她的懷中,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因此,我已決定下次失業的時候,不再在台北找工作,或許先旅行一陣,或許在東部或山上找個工作,作為立足點。也說不定運氣好,能讓我買到便宜的山地或房屋,可以開個小農場。最近,我在報紙上看到有關假期農場的報導,甚合心意。(純粹渡假的農場,不是採草莓、柑橘的那種繁鬧農場。)可以在那兒獲得寧靜而又不致於孤絕。當然,你一定以為我又在作夢了。 家姊長齋侍佛,因此舍妹結婚後,家中只剩兩個單身女郎,各過各的生活,似乎沒什麼關連,明顯的工商社會生活,有時候也想找個人結婚算了,但也不知怎麼的,在台北,就是「愛」不起來,我的感情恐怕與生俱來就在山林的吧。::74‧4‧27」 ※ ※ ※ 阿廖:每回接到你的信,心裡總是好悵然。整顆心好像又被掏出來一樣,如虛如實。「虛」的是幾年來我們對生命的體認居然是可比山僧了。「實」的是讀信後,心有戚戚焉的共鳴感。本來已自認麻木的情感,居然每次為你的信而幾天食不知味,所謂「筆勝於劍」,由此可見了,但更令我心動的是,你在文字後面所透露出來生命的赤裸與真實。 打從大三認識你後,你那種「雖千萬人,吾不動凡心」的淡泊性情,曾經讓我覺得你是個不知「情」,也不懂「情」的人,每回見面,祇有三言兩語,便已交代完畢,什麼事都不重要,什麼話也不激動,比我還「見怪不怪」的脾氣,那時尚自負為有「血性」、「抱負」的個性,也常被你的態度搞得自討沒趣。但喜歡鑽研人性的我,卻偏偏被你這種「無波古井水」的淡然所吸引。 你從來不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我們的友誼確是「淡如水」,水最清涼有恆,何嘗不是? 那時候,你才二十來歲,可是不慍不火的味道,與那年高德邵的七十長者相比,同樣自然動人。 我也常喜歡私下研究你,究竟支柱你生命的內涵是些什麼?探討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是個庸人自擾的大笨蛋。因為屬於你的氣質,就是「真」和「平實」。就是那麼簡單,毫不造作,不妄語,不誇張,有功不居。十足是個沒趣味的人了。但記得畢業典禮上,莘莘學子繞校一周,獨見你月白風清的模樣,最是美極。 畢業後,你邀我一同到南投信義鄉的地利村去工作。我那時也很想遨遊一番,便結伴同行。修女答應我們試用一星期,教山胞孩子讀書。那一整星期,我從來沒瞧你如此開心過,彷彿整個生命都活絡過來。我們一起和山胞孩子翻山穿洞、唱歌跳舞,你幾乎變得有些不合邏輯的熱情了。雖然後來,因為某種原因,我們沒有得到那份工作,但那七天,相信是我們共同的一次最美好的回憶。 以後,我們各奔前程,我隻身到南部來,你則仍留在台北,倏忽五年,彼此都不無改變。漫漫五年,我也曾茫然過、消極過、悲傷過、也曾痲痺過、心力交瘁過。但是讀到你的「分不清心境是平靜還是無情,有時內視自己的不動情常會悚然一驚,就怕自己變成行屍走肉」時,我很傷心。真的,阿廖:我突然不喜歡這些句子,我覺得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阿齊的本質是友善的,但也隱藏著自卑,他因此有點迎合美國人,所以會受到挫折,而引生憤怒、不信任、猜疑、懷疑。但經過反省與成長之後,仍是能重拾回友善。整個過程傳達給我們一個訊息:「人們自然原有的良心善意,若沒有經過自覺的修養,一旦遇到挫折還是會瓦解,因此天賦的溫和是不可靠的,只有經考驗、自省與掙扎後的良善,才是真正的理性。」這是曾昭旭先生在「從印度之旅」談起的一段口述。阿廖,我覺得這一段話貼切極了,祇要通過試煉,你的月白風清還是月白風清的,你一定不要太過保守淡漠,努力去識緣吧。 至於我呢?近來我也悟透了一些快樂的道理,我決定自己不再做一個苦思者,也已較能超然地省視自己「氣息奄奄」的癥結。其實,世界的苦已夠多了,而自己還要活得苦兮兮,豈不笨然,從今以後,我要更努力的生活,多做些快樂的事。 你假期農場的計畫,我也甚欣賞,如果可能,我一定去喝茶閒聊,住個幾天。王維「漢江臨眺」詩中說:「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阿廖:讓我們一起去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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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題———側記夢公
尋常一般的盤坐在風雨裡 命運的傷口鎖在暗處 想像著無翅而飛 邀請不再善意缺席的來客 靜靜的聆聽啄木鳥啄開大地的荒原 悄悄吞嚥下一朵早春的幽香 絕冷依舊掛在去年第一瓣驚艷的落櫻 不管心繫走索者或是垂釣滿天星 恆美與狂喜皆深植 雪火的象限之外 念珠之間的耳語不知說與誰聽 因緣總隨著疾風穿牆而去 非得走過獨木橋的黃昏 才得見水底謎一樣的月光 像山那樣高聳的沉默擁抱虛空 不喜照相的眼睛要穿透多層俗世紅塵 一些愚痴才能自烈火中昇華 不再多說愁與病,滅與絕 遙望孤峰頂上一個單腳獨立 無法鬆綁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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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終究只是現實建構的藝術品
生命是有趣的,因為她累積了快樂與美好,更也記錄了悲傷與無奈!尤其在堆砌了難過與思念後的甜蜜,亦或太美麗後的破裂,都令人刻苦銘心。而這就是生命! 表達終極理念的藝術,有無數件;但由於繪畫、雕塑的人透過不同的手法,更藉由個人生命、性格特色的配套,呈現不同的風貌!而生命的營造就如藝術品的創造,我們都是自己的藝術家! 當你掌握得得心應手時,生命的藝術光芒將為之閃亮;當你捉不著作品的精神時,便畫不出自己的色彩、雕不出自己的型態、奏不出自己的樂章! 只是最有趣的莫非是:藝術的最終呈現是難以十全掌握;好似人生,你想好了怎麼走,結果卻不見如你所料,人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你想要的不見得就能得到!畢竟,生命終究只是現實建構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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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會———讀林慈惠浯江副刊《異鄉已成家鄉》有感
不知林慈惠俱足何種因緣,渡海踏未來,沒渡到大陸,卻落到金門。 她從空路,掠過二十年前我走過的海路。她低首探望,台灣海峽仍如以往蓊鬱廣闊,在海拔幾千公尺上的狹小客艙裡,她讀著︽金門︾、村上春樹,想著她的親人、朋友。遙遙大海從未留過旅人痕跡,鄉人往返料羅灣、高雄港的旅次已成荒蕪舊事,對我卻一直新鮮。 我只搭過那麼一次船艦,顛簸二十來個小時後,登陸高雄港,轉搭柴油火車北上,而林慈惠那時還是個幾歲大的小孩子。還是個,只能喊爸爸、媽媽,走路要人扶持的小孩。二十年後,她長大,到金門,我的海路跟她的空路竟在想像中交會而過,我們彼此凝望,直到那人變遠、變模糊,但又無比清晰。 我現在是在林慈惠生、長的大台北,林慈惠則在撫我、育我的金門,其間的奇詭類似科幻電影。 回故鄉,常湧起的一個想像是,時光倒回二十年,金門仍在宵禁,左右漆黑,只一丁點的餘光偷偷洩出窗外。人丁還在,房子沒有倒塌,木麻黃樹下還坐著抽菸的阿公,阿嬤還穿她那件寶藍色外衣,準備到金城。我在捕蟬、在防空洞裡數著我的寶貝瓶蓋、窩在廟裡跟玩伴們玩撲克牌,在廣場拿高爾夫球當棒球玩。綠油油的玉米田在門前不遠處迎風招展,它的綠,顯得很脆。早晨時,空氣涼涼透透,媽媽洗衣板上抹著一層淡淡露水。三合院外牆上的磚塊 這時顯得那麼凝重,跟午後曬得發昏的樣子完全是兩個調調。我去垵湖國小上課,歐陽文厚老師仍溫文儒雅、許乃交老師習慣跟我講些鼓勵話、教數學的許天從老師仍讓我一看到他就害怕。我跑在機場旁邊的渠道,沿途有中共的宣傳文宣,沿途有狗,狗會狂吠著追跑出來。 我每每坐在夜黑風高的門前,不只一次地在心中重現這些場景。它們是不會回來的,所以記憶如此清晰,它們也不宜再回來,我僅僅盡力重現,這些重現滿足我的懷念,並希望填補金門正在喪失的往事。如今,林慈惠走在金門街道,是不用感受到金門戰火的負擔,金門可以成為一個新開始,帶給她新意義。 搬到臺灣,是在一個懵懂年紀,我不曾思索台北對我的意義是什麼。我常用「模糊」來解釋自己的行走。我僅僅是一名居住者,不知巷外的小廟供奉什麼神明,不知明天起來,街道上的舊屋會不會新起大樓。而那樣的從舊到新,對我來說卻不具意義。來到台北時,我已經十二歲,臺北也恰恰以十二歲的容貌陪我長大,我們貼身而活,互相扶持互相成長,如今要去敘述台北,卻依稀覺得多年未見台北,得憑空描繪,竟不知確切輪廓了。 我在班上、公司,金門人的身分常被刻意強調,尤其在應酬場合,這身分一遭突顯,賓客們便說,金門人那有不會喝酒的,推辭不得,只有多喝幾杯。金門身世的時時刺醒,讓我隨時記得這事,於是,醒來的便是很久以前的事,模糊的卻是近在幾尺的地方了,終在情感促發下,情愁、鄉愁,一舉爆發。 這麼一個發作以後,我回到故居,除了重演往事的浪漫想像外,也推敲出一個可能‥若我回金門定居,這又如何?這一轉念又在營生無路的考慮下,快速推翻。少小離家,老大回不得,我是台北、金門兩地的遊子。所以才格外好奇,林慈惠俱足了何種因緣,下了多大勇氣,這才離開台北落腳金門?讀林慈惠︿異鄉已成家鄉﹀時,腦裡一直出現這疑問,我腦裡還浮現的幾個字是「人只有在家鄉,才覺得自己是在走路」。我邊讀,邊肯定這幾個字,跟著看見昔果山,看見自己走近阿堂理髮店。我在走路。庭前廣場原先長的茂密的野林已遭剷除,廣場透著空曠,倏然清爽,天空顯得更亮更大。走路。廣場前的樓房很久以前住的是翁姓同學,我不知現在的住家姓什名什。左轉,走,一棟正在改建的三合院就是我家。林慈惠說她曾來過一個小漁村,不知是昔果山還是后湖? 我在走路,我是在依著林慈惠的字句在走路。我想起來,「人只有在家鄉,才覺得自己是在走路」這些話是林慈惠寫下的。初始的讀者已成為作者,原來的作者也已變作讀者,就如林慈惠探索我描繪過的場景一樣,我偶在上班途中,想像著她多年前就在這個城市,而民國六十幾年到八十幾年間,我們還曾經同住在一個城市裡,卻要等她到金門,我們才會識得。而這「識得」雖非真正的認識,卻又比認識更可貴。 林慈惠為文極其有趣,論金門觀光前景,直言不諱,劍拔弩張;談楊照,可見其讀書之豐;論蔣經國,又讓人訝異其治史成績紮實,為文辛辣爽快,常能直指要害,發現新言;而讀其機艙懷兄,則剴切動人。 她為金門觀察這麼多,也寫這許多,難怪她可以把「異鄉」當「故鄉」。反過來,我為台北所作也多,卻始終缺了那麼一些真誠情感,這是我遠遠不及林慈惠的地方。若說,︽金門︾顯示金門的過去給林慈惠,她則讓我不斷推敲、想像金門的未來。她跟許多鄉親一起站在建設金門的前方,我卻只能遠遠地、遠遠地這麼看著。 然而,「前」跟「後」卻可能並行,如同你我的空路、海路,在二十年後交會。 而那一天,也因緣俱足,我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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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夜,他們去聽合唱
「這麼博學多聞,當人太可惜了,怎麼不乾脆到廟裡面讓人膜拜:::」痞子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別嘀咕了,北京的要上場了。」 「指揮好眼熟哦,是不是以前老在『五燈獎』裡面當評審的那個啊?」 「沒錯。」 「話真多吶。以前看『五燈獎』就老覺得他常把參賽者批評得很慘,如果金門合唱團讓他講評,大概會體無完膚。」 「你以為,站在別人的地頭上,誰有這個膽說這種話?」睨了痞子一眼,「安靜點,好聽的來了。」 「天啊!感動吶!光是女生的聲音就如此嘹亮,而且這麼多人聽起來卻只有一個聲音。」 「合唱就應該是這樣,不管人數多少,都能呈現出一種調和過的聲音,而不是強調個人的部份,真如此,就唱獨唱算了。」 「他們的成員應該每一位都可以獨唱,或是當領唱吧?」 「這是當然。」 「男生部分唱得真是雄壯威武,真期待男女聲部的合唱。下面要演出的這首『烏蘇里船歌』,我九七年去大陸時帶回來一張,據說演唱者就是將這首歌詮釋得有口皆碑的好的那一位,好像是叫『郭頌』吧?聽說前兩年才跟歌曲中所提到的『赫哲』族人打了一場關於這首歌著作權歸屬的官司,最後判定以後再以任何方式使用這首歌曲時,必須註明是『根據赫哲族民間曲調改編』才可以。可惜我那張CD不曉得放哪兒去了,不然,就可以比較一下合唱和獨唱的差異。」 「如果把改編的東西硬說是原創,根本就是侵權,也剝奪了原創者該有的權益。難怪現在的著作權之爭,一直甚囂塵上。」 「他們的領唱是男的,這首歌好像一直跳脫不出由男聲演唱的窠臼。你記不記得上回安溪茶藝隊來金門表演時,唱這首歌的陳月蓮老師?我覺得這首歌,我們通常聽到的是男生唱,但她一個女生唱出來,卻絲毫不遜於男生,而且別有一番味道,再加上肢體語言豐富,聽她的演出真算是聽覺與視覺的雙重享受。」 「我還知道她是音樂科班出身的,是由以前的湖中小保送到國立藝專國樂科,當時主修的就是聲樂,還因為考了許多樂團,學了很多種樂器;後來到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念研究所,今天的演出者說不定就有她的學長姊。她現在在湖小進行國樂的免費教學,是『免費』呦。」 「你怎麼知道這些內幕的?」 「我姪女吵著要跟她學二胡,我只好多做功課囉。她還在台北市立國樂團附設青年國樂團當過首席,現在城中重金由台灣聘來的國樂老師,就有人與她同時在這個樂團待過。而我之所以知道這件事呢,是因為我在台中聽這個樂團演出時,陳老師因為是樂團首席,所以我把她的臉看得很清楚,當時的她,長得可像俞小凡了。」阿朔突然把手伸向自己的額頭,「奇怪,我什麼時候被你傳染了這種八卦的習性。」 「你的腦子沒壞啦,連『台北市立國樂團附設青年國樂團』,這麼長的名稱都能記得住,怎麼會有問題。」 「不過,這個樂團通常被稱作『小市國』,所以根本不必記這麼長的名稱。」 「呃,指揮會不會太狗腿了?今天沒有的曲目,還又硬加進來,搞得台上的演出者一臉錯愕,還要我們台下的人像笨蛋一樣隨他起舞。」 「除了節目單,兩旁的字幕也都將演出曲目打出來,其實是不需要指揮這兼任主持人的工作。」 「對啊,你看,中場一到,好多人都被他吵得先離開了。」 「別鬧了。」 「不過,什麼叫做雲泥之別,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真令人期待下半場。」 「下半場的表現一樣精彩,但是,或許因為演出時間太長,觀眾不耐久坐,有不少人沒聽完全場就離開了。以成員的年齡看來,應該是曾經受過蘇聯教育,所以可以用俄文演出。」 「是啊,好聽得安可到欲罷不能了。如果換個安靜點的指揮就更完美了,人家指揮通常不都是負責指揮就好了,哪兒來這麼多話?根本就是越俎代庖,喧賓奪主,把我們金門人的水準看太低了。」 「我們自己也該檢討自己,是不是該在這種場合裡吃東西、喧鬧、打手機或者進進出出的?」 「好,我們回去為我們的下一代繼續努力吧!」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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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罐舒跑
一罐舒跑,會讓你想到什麼?是有如深海交織綠野所渲染的鮮艷色彩?是一位似奔似飛且胸前有著號碼牌二十五的女孩?抑或是單純而毫無特別的運動飲料? 在那天以前,「舒跑」這二個字對我而言,就只是晃到我眼前都沒感覺的運動動飲料而已,但在那天之後,它成了我心目中「感動」的實際代名詞,一個會撼動到我內心最深處的字眼。 × × × 我的專屬書架上,放了滿滿我所喜愛的書,除了最有興趣而常留戀的文學類書籍,像是散文或者詩集,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無法分類卻令我時常翻閱、挖寶般查尋的書,然而,最常迫使我的雙眸不得不佇足呆視一番的,卻皆非這些書籍,而是令我視為珍寶卻讓人認為不甚起眼的一個空罐子│舒跑。每當我又「不小心」的將視線停放在那個剛好能看見罐子的角度,那段回憶就會如吹泡泡似的一一升起,在日光燈有如小小日光的照射,反射出絢爛夢幻的彩虹光芒。 我和他認識已非兩、三年了,雖然不算太短卻也不能稱為太長,有時我會以為我們已認識數十年了,那種熟悉感就好似超越了年齡的界限,無法用日子來細細衡量也絕非三言兩語能訴盡的!但偶爾我又會對他感到陌生,我會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恐懼、慌張,像玻璃透明澄清,彷彿一切消失了或者根本從未發生,這樣忽遠忽近、若有似無的影子,常使我煩躁、不安,但你若問我和他究竟算不算朋友,我會毫不猶豫的說:「是!」,因為他在我的回憶中是如此的重要而刻骨銘心,是不可抹滅也叫人無法忘記,他會讓我覺得忘記這檔事非凡人的專利,我是凡人所以我得記得他,就有如此肌膚般牢固,不易撕毀,然後我會想:「那他呢?他如何想的?」 是的,「他呢?在他心中的我,又是如何的呢?他認為我們是朋友呢?我在他的回憶裡又作了多大的比例呢?」!這些問題逼得我不得不往壞的那方面想,我知道我在打悲觀這可怕而醜陋的主意,但除此之外我還能如何呢?他永遠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啊! 那天,我已感冒近一個月了,也許是身體本來的抵抗力就較差,一感冒往往都要一個月左右才會痊癒,我和朋友到商店買東西,雖因感冒而稍有頭昏眼花的現象,但我清楚的知道,他也正是要進入商店買東西。 當我前腳尚未踏入店內時,一罐舒跑已在我的眼前,我感動著不敢看他一眼,喉嚨好似卡到東西般的哽咽,我無法吐出謝謝二字,他的背影已漸行漸遠,趕緊將眼角欲滴下的眼淚抹去,我確信他離去前留下了一個微笑給我,他的微笑,永遠是艷陽般的燦爛,像正字商標般的註記在我腦海裡,也難怪我會對他的一切忘不了。 一直以來,我始終不敢將那個罐子丟棄,對我而言,那個罐子裡已裝滿了感動的能量,賜予我面對困難的勇氣!我深怕罐子丟了,我將會遺忘感動的味道,遺忘他那天所送給我的「正字標記」! 如果一切如我所希翼,我期待他的回答全為正面且肯定的!因為至少現在,我已學會如何去「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