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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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謝謝妳。」林森樑微微地向她點點頭,而後快速地拆開舊報紙,左手托著書,右手快速地翻了一頁就停下,臉色回復剛才的嚴肅。原來書裡那篇書寫著日期的序文已被撕下了,雖然不影響內文的閱讀,但畢竟已成為一本殘缺不全的書。心中雖有懊惱,但繼而一想,總比被沒收、被叫去問筆錄好多了。一會兒,他又展現出喜悅的歡顏,但也讓他意識到,戒嚴軍管時期社會的黑暗面。 一個撞球場的計分員,憑著她清麗的面貌,透過她的人際關係,竟然能在一夕間化解掉一個複雜而棘手的問題。在戰地,在這個反攻大陸的最前哨,一旦提起情治單位,一旦提起那些專門收集資料、打小報告的情治人員,何止善良的百姓懼怕,政府官員也得禮讓和懼怕他們三分。夏明珠這個小女孩,終究是找對了人,雖然他們的官階不大,但他們卻攜有人人畏懼的權勢。僅「思想有問題」、「言論偏激」這二頂死無對證的大帽子,足可讓你的身心承受生命中難以承受之重;往往進了牢門,還搞不清自己犯了什麼罪。而劉大哥他們是否真的別無所圖,只單純地接受夏明珠的請託來幫這個忙?試想:天下那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這些戒嚴時期的毒蟲和吸血鬼,專搞白色恐怖,惟恐天下不亂,吃定善良的百姓。公理正義已泯滅,他們想伸張的是什麼?圖的又是什麼?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只有他們心裡明白。 第三章 年關將屆,家家戶戶忙著辦年貨過新年,駐軍也忙著殺豬宰雞準備加菜;部份戰士則必須留在營區加強戰備,以防敵人乘機來襲。因而,來撞球的人似乎減少了很多,生意也相對地清淡了。吃過晚飯後,林森樑卻主動而從容地邀請夏明珠到「僑聲戲院」看電影;尚是處女心的她,的確有點受寵若驚。雖然,大學生一直是她心中的偶像,大學生活也是她企盼與嚮往的,但畢竟今生已與大學絕了緣。然而,面對著眼前這位很有個性、很少講話的「頭家囝」,初中畢業的夏明珠更不知要如何來應對。從他放寒假回來的這段期間,似乎很少外出,每天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做筆記,不知是真用功?還是所謂的「書呆」和「書蟲」?如果不是這些因素,那便是個性的使然,與前些時那些不愉快的事或許無關。 「去看吧,反正今晚也沒生意。」夏明珠尚在猶豫時,罔腰姑仔適時敲了邊鼓。 夏明珠看了林森樑一眼,巧而她投射的目光,正好在他的眼簾裡。他們相視而不自在地笑笑。 他們相偕地走在靠右的街道上,林森樑只不過高出夏明珠半個頭。然他端正的五官,復加一份年輕的帥氣,緊扣的黑框眼鏡,更顯現出一種非凡的書生氣質。而她清麗的臉龐,高 的身軀,烏黑的長髮披肩,更有一份脫俗之美。如此的一對青年男女,倘若冠上庸俗的郎才女貌,並非不當,而是恰到好處。 剛過十字街口,夏明珠早已看見同村的秀菊站在受雇的店門口。這下可糟了,她心裡正想著,不知要如何向她解釋才好。 「明珠,妳要到哪裡去呀?」秀菊轉頭看見了她,高聲地喊著說。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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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生的故事
八二三砲戰時,我正好三歲,對當時的戰況是沒有什麼印象,倒是從許多長輩口中聽到許多砲火下發生的故事。旅居台北板橋十五年的阿明叔,就常常提起阿英嬸在防空洞中生小孩的事,而我本人親耳聽他講這個故事就不下十遍,然而每當他老人家再度提起時,我總是感覺到他都是如同首次談起般的興奮不已。 民國四十八年深秋時分,金門已在八二三砲戰的陰影下度過了個把年頭。剛結束雙號的日子,單號即緊接而來,隨著夜幕低垂,大家的心情也跟著緊繃起來。 村民雖已習慣綿綿的砲轟聲,砲彈一落地,眾人的耳朵緊緊豎起,好似在期待什麼的,若判斷砲彈落在住家附近時,免不了又引起一陣緊張與騷動。 這一陣子,在緊張的氣氛中,阿明叔家卻充滿著喜氣,聽說阿英嬸就要分娩了。二嬸婆早已幫忙準備好生產與做月子的東西,祇是阿明叔還是有些緊張,每當聽到砲聲時,常會感到煩躁不安。 這天傍晚,大夥方剛忙完耕稼,聚集在炳叔公家旁的榕樹下休息。忽然「咻!咻!」聲響再度從天際劃過。 「嘩!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古棟叔話未說完,人已朝著防空洞跑去。 「快躲防空洞去囉!」炳叔公提醒大家快離開。 隨著村民迅速離去,阿明叔也跑回家門口,二嬸婆卻已帶著阿英嬸往防空洞跑,阿明叔看著她們就到了防空洞時,阿英嬸雙腿一軟,整個人都跌到地上。 「噯呀!噯呀」阿英嬸不斷的呻吟著。「阿明,緊來啦!」年紀大的二嬸婆沒力氣拉她,祇得叫阿明叔快來幫忙。 阿明叔將阿英嬸帶進防空洞時,看到她已滿身大汗,呻吟聲卻持續不斷。三坪大而簡陋的空間,擠著一家三口,當阿英嬸斜躺下來時,他緊張的問著:「怎麼了?怎麼了?」「肚子痛得很,可能羊水破了?」阿英嬸扭曲著臉龐蹦出話來。 「要生了啦!你快去請青姑姨來幫忙。」二嬸婆對著阿明叔說。 「不是還要一、二個禮拜?」阿明叔不解的問道。 「緊去啦!」二嬸婆催促著。 阿明叔不顧天際的砲聲隆隆,急衝出洞口,三步當二步的往另一個防空洞跑,將正在裡面躲砲彈的青姑姨請來。 青姑姨一踏進防空洞,瞧見阿英嬸的模樣,二話不說的阿明叔待在外面。守在洞口的阿明叔,一顆心忐忑不安直向內張望。外面是咻咻的砲彈聲,裡面則是陣陣的痛叫聲,豎起耳朵的阿明叔,隱約聽到青姑姨與二嬸婆的談話:「二嫂啊!有沒有準備熱水與剪刀等接生工具呢!」 「有啦!接生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連衣服都放在包袱裡面呢!」二嬸婆說完,就呼喚阿明叔回屋裡打盆熱水,並將青花布包袱拿來。 阿明叔迅即竄回屋裡,用個臉盆打水,加些熱水後,再拿著包袱夾在左腋下,就往防空洞跑。然而雙手不聽使喚似的,此時,頭上的砲彈響起「咻!咻!」兩聲,臉盆的水竟然傾瀉滿地,他祇得先將包袱拿給青姑姨,再跑去重打一盆熱水。 當他重抵洞口時,頭上又響起「咻!」聲,接著響亮的「哇!哇!」叫聲從洞裡傳來,想進去看,又被二嬸婆擋住,僅聽到二嬸婆告訴他:「是個男娃兒,叫聲與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呢!」。聽到寶寶啼叫聲的阿明叔,則似已忘記轟轟的砲彈聲,緊張的臉孔頓時飽滿著欣慰。 不一會兒,青姑姨走出洞口將整盆污水倒掉,臨走前對著阿明叔說:「阿明,恭喜做爸爸了!女人在這時候生小孩實在真辛苦,你可要多疼阿英喔!」 阿明叔竄進洞裡,看到地板盡是血水跡印,零亂的包袱放置牆角,他心疼的坐在虛弱的阿英嬸旁邊,緊拉著她的手。同時看著二嬸婆對著懷中的小寶寶,疼惜的端詳個不停。 「我們要為他取個什麼名字呢?」阿明叔興奮的問,剛才在洞外的焦慮已一掃而空。 「你阿爸生前就有準備幾個名字,如今是個男孩,且在砲擊時在防空洞裡出生的,就叫做『洞生』吧!」二嬸婆說道。 「洞生?洞生?嘿!這名字很有意思耶!」阿明叔將阿英嬸的手拉得更緊。 「噓!不要那麼大聲,會把洞生吵醒的。」二嬸婆示意小聲點。 這一晚,防空洞外的砲彈猶咻咻的鬧個不停,阿明叔一家人卻因「洞生」的到來而異常鎮靜,全家人幾乎都把注意力放在「洞生」的身上。對於二嬸婆而言,小孫子的到來,應是遭受砲擊,離開人世三個月的二叔公在冥冥中護祐著,而二叔公此時必也是很高興吧! 而阿明叔則認為,今天這群砲彈似乎是在歡呼「洞生」的到來,所以當「洞生」慢慢長大後,他總是開玩笑的對「洞生」說,你最神氣了,出生的時候連阿共都在放鞭炮慶賀呢! 不過阿明叔當時最牽掛的還是阿英嬸在防空洞生產的情形,外有砲轟聲,內有呻吟聲的場面,永遠是他這一生中忘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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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闖「官」路的辛酸
不記得是哪一年的一個休閒假日,帶著孩子迎著晨曦和風走一趟太武山,經過一番體力的洗練之後,喘息甫定的正在下山的途中,迎面來了一位神采奕奕,意氣風發的軍人,從跟在他身後一尺遠,穿著筆挺軍服、腰配手槍的衛兵,即可看出這個走在前頭,令人感到威風凜凜的軍人,應該是一個來頭不小的「官」字輩,自己正在低頭納悶之際,冷不防劈頭傳來一聲「早安」,讓我錯愕了好久,一時竟答不出一個「早」字,但那親切的感覺剎時溫暖了整個心窩,回頭再看看隨在身後不遠的下山者,每個人接收的都是那麼一句溫馨的「早安」。後來經過多識者的解說,方知那官還不是普通的官,可是金門當今最高的軍事官階。歸途中思緒翻騰不已,那真是一個令人永難忘懷的畫面。 人言道得好:「宰相肚裡能撐船。」官階越高者,其親切度越發近人,反倒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官,拿著雞毛當令箭,狐假虎威的耀武揚威,遭人白眼者多。也唯有虛懷若谷的人,才能如日升東天般的官運亨通。官位高者除了需有「肚大」外,尚需有優異的「人際智慧」,方能使他逢事都能琢磨得兩面發光,把大事化成小事,把小事化成無事,最後以皆大歡喜收場。這是不爭的事實,若不明白其中道理的人,或是誤闖官路的人,除了會惹來渾身的腥臭外,還要背負著滿身的是非。 也許是冥冥中已註定,走教育這條路是獨一無二的選擇。自小家境貧苦,做老師是家中眾多兄弟姊妹中嚮往的職業,所幸在父母的家教薰陶之下,五兄妹中終有三人走上了教育這一條路,也成為父母與村中叔伯嬸姑八卦時,最引以為傲的話題,排行老么的我,在兄姊的領航下,對教育的選擇更是死忠不一,對其他的職業是毫不參考的。一晃眼,近廿年的教育生涯,從一個熱火三把的導師,到人言口中「官」字輩的組長,嚐遍了教育行業的冷暖:::。 也或許是個性使然吧!天蝎座的工作幹勁,常以零缺點要求自己,更常以高標準來要求孩子,沒嘗試過的事,總要先試為快,最常告訴孩子的話是「先試試再說!」。就因為這種種的因素,在「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膽識下,接下了女孩子引以為戒的訓育組長這個「官」位,幹了幾年的「壞人角色」,也著實認真的想把這個工作做好,奈何這個「官」字壓得我有點不勝負荷,只差沒喘氣連連,罹犯心臟病。在陰錯陽差的機會裡,學校的「官」位縮編,所有的官角色非得來個大搬風不可,在校長的器重之下,也在「先試試再說!」的個性推波助瀾之下,我又朝著教務組長這條「官」路上嘗試,「不自量力」常是在工作無法負荷之下,引以自嘲的修飾詞。 誤闖「官」路之後,工作權責好像大了,代表可決定的事好像也多了。但在日理「百」機的忙碌中,聲音卻好像更小了,腰更彎了,說「拜託」的次數更多了。明天的研習,「拜託」這個老師參加,後天的代課,「麻煩」那個老師幫忙。腰彎得不夠角度,聲音不夠誠意,「拜託」不夠大聲,得到的答案可能就是「明天要拜拜、家裡有事、:::」,不勝枚舉。經過如此再三的折騰,我的心裡也不覺犯起嘀咕了,研習和代課是我這個「官」的事?所以我得「拜託」、「請」別人去,若是拜託不到老師的願意,本「官」只有責無旁貸的親自出馬,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自論個性是得自家中的真傳,快人快語外,也常是得理不饒人,做起事來一板一眼,不知變通是咱的標幟,論起送往迎來的事,就只有幼稚班孩子的程度。若歸本究宗起九流十家之輩,當非「法家」真傳莫屬。但常把人生當成一個大圓,大圓滿中有無數的小圓,每一種新的嘗試都是一個小圓,人的一生成就的小圓越多,其大圓就越圓滿。因為這種理念的催化,「嘗試」就成了我的人生座右銘。 也許有時自個兒一廂情願的想法是錯的,總認為只要認真的把份內的工作做好,既非關風花雪月,更無關升「官」發財,但「事實總與理想有段落差」這句話,不知是哪一位始作俑者發明的,它卻常印證了我的想法可笑和天真。 高處不勝寒,尤其是對咱這種心臟衰弱,體質虛寒的弱女子而言,既無「大肚」,又無優異的「人際智慧」,站在那高崗上,實不是一個「皮皮挫」可形容?更承受不住那頂沈重「官」帽的負荷。一個初生之犢,在誤闖「官路」之下,嘗試了諸多的冷暖是非之後,雖是遍體鱗傷,但畢竟在人生這個大圓滿中,到底還是成就了一個小圓。當此路不通時,就是該轉彎的時候,捨棄這頂令人聞之喪膽的「官帽」,但還有更多的小圓等待著我去嘗試,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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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光樓前話英雄———留金歲月瑣憶
半世紀來,金門的「莒光樓」和「毋忘在莒」,一直扮演著「金門代言人」的角色,尤其是「莒光樓」的巍峨雄姿,更隨著無數郵件飛向世界各地,金門早就躋登世界舞台了。 莒光樓,係名建築師沈學海設計,於民國四十一年破土興建,次年秋落成。而我在該樓破土動工時,因考取聯勤通信兵學校而離金赴台。直到民國五十八年夏初,隨特戰部隊首防金門,才第一次瞻仰到莒光樓的風采。 離金快二十年再到金門,回首前塵,頓覺自己老了許多。而金門,卻像雙十年華的小美人,全身都散發著清新的香味,煥發著青春的光彩,直教我們這群或重到或初來的老兵,常情不自禁地要去享受那鐵骨柔情的溫存。 某天下午,我們一行五人,踏過莒光湖上的映月橋,來到莒光樓前。只一仰望,便覺自己像隻小螞蟻。那時,樓的四週,只有一圈栽種不久的小樹和花草,左邊的圍牆角上,才有棵綠葉成蔭的相思樹,可以做為攝影時的前景點綴。大門前約五十公尺遠的地方,是一尊砲管成四十五度仰角的加農炮,架在一公尺左右高的洗石子基座上,頗有氣壯山河之勢,由於樓的四週空闊浩蕩,益發凸顯出樓的莊嚴和炮的威風。置身其中,自己也儼然豪氣干雲了。 面對「莒光樓」,大家都有如見故人之感。但對題額人的「賴生明」,他們就有點陌生了。因此,我便自告奮勇向他們作了一番簡介,並權威地告訴他們:「賴生明在苗栗三義。」 時光荏苒,一晃又三十年。前年金風送爽時,有幸隨一群詩畫朋友重到莒光樓前,再次向部分同行複述了一遍賴生明的故事,又堅定地告訴他們:「賴生明現仍在苗栗三義。」只是,浪花淘盡英雄,「賴生明」三字,已不像高粱酒那樣越陳越香了。 話雖如此,惟大膽島是當年中共「堅決打金門,渡海攻台灣」的試劍石,陳毅用了一個五百多人的「敢死營」來攻,志在必得。我軍若敗,對民心士氣必產生很大的負面影響。 也許又是一次「天意」,大膽島一役,我軍以一比二○的光輝戰果,粉碎了中共「解放台灣」的美夢。而該役的致勝關鍵,各級咸認炊事周岳山(江西上饒)以多枚手榴彈阻敵,及賴生明(江西奉新)冒死傳令達成任務,最是關鍵。所以,胡璉將軍便以「三谿之神」及「三谿之魂」,分別褒揚成仁的周岳山,和成功的賴生明,並將媲美麒麟閣的「莒光樓」額題,讓與賴生明,以彰「江西正氣」和「金門精神」。 何以稱美賴生明是「三谿之魂」呢?所謂「三谿」,是指江西省的金谿、資谿、貴谿。民國三十八年三月下旬,七十五師由湖南株州到江西鷹潭集結完畢,便奉命在「三谿」地區徵兵,並以「三谿」為該師代號。故所謂「三谿之魂」,就是七十五師的靈魂。不過,賴生明不是「三谿」人。他是在兵荒馬亂的家鄉,被過路的軍隊抓來當民伕,再補作兵員。經過十二兵團的收編與整編,才編到七十五師的。 三十八年十月中旬,兵團奉命增援舟山,七十五師首擔重任,在海上漂流十天後抵達任務區,隨即參戰。該師二二四團贏得了「登步島大捷」。次年五月,該師隨大軍撤退並轉守金門。兩個月後,就有二二五團第一營迎戰的「大膽島之役」。結果又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也打出了賴生明這個十九歲的「戰鬥英雄」。 賴生明當選為「戰鬥英雄」後,上自總統,下至營長,無不對他愛如至寶。那時,蔣經國一到防區,見到史恆豐營長,必對賴生明的近況垂詢甚詳(見史恆豐︿大二膽之戰﹀)。又據當時防區的傳誦,及四○年元旦前後中央日報的披露,胡司令官曾有意收他為義子,除送他入金門中學就讀(此為事實)外,並替他請了一位女老師當「家教」,給他補習功課,以備而後保送軍校。四十年元旦,他到台北參加由蔣總統親自揭幕的「首屆克難英雄表揚大會」時,由於他是最年輕的英雄,特別引人注目。即使在返防那天,還一再的被人從人群高高舉起。可惜,他那時正在青春期,心也就難放在書上,嚇得那位女老師也不敢再教了,而保送軍校的事,後來就不了了之。 民國四十三年春夏間,兵團的老部隊先後調台灣整訓,賴生明就在那時被選送軍部「通信幹部儲訓班」受訓。四十六年春,又被選送通校「載波通信士官班」。結業後,分發到位於台北市安東街(今開明中學旁)的載波大隊,隨即派往台北公館蟾蜍山上的載波終端台服務,當時,我也在該台工作,由於彼此職務不同,玩不到一起。僅從他的士官同事口中,得知他有一支蔣總統送給他的派克鋼筆,和一塊不知是誰送給他的紀念金牌。 我在蟾蜍山只年把便調職了,後來,他也調往苗栗三義台去工作了。民國五十年後,僅在偶而碰到的老同事口中,斷續得知部分電台已撥歸陸總通信兵群,而三義台則撥借給「華視」做轉播站,並有官兵外調華視。故而多年以來,我一直以為他在苗栗三義落戶生根了。直到今年,才從一位李姓學長口中,得知他在民國五十年時,曾一度服務於台北市上海路(今中正紀念堂)的陸總有線電連。當時,李先生是該連的指導員,一見賴生明,便親切地以「英雄」稱呼他,他則自侃為「狗熊」,大有不提當年勇之慨。 前年,我到龍潭一位老同事家吃喜酒,見到一桌老戰友。閒談間,我特地問起賴生明來。有人說:「他在家裡從樓梯上摔下,行動不太方便了。」我一聽,倒是很想去看看他,問地址,他們卻又說:「不要去了,他脾氣很暴躁。」話就在敬酒聲中岔開了。 去年底,我情牽夢縈地擬了個「莒光樓前話英雄」的題目,寫了大半,在寫到賴生明的近況時,總覺得不宜一筆帶過。今年元宵後,經多方打聽他的下落(包括電信局查號)而不可得,困頓之餘,乃分別去電家住龍潭的幾位老同事,終於得知賴生明已於八、九年或十幾年前,在家中擦窗戶時,從梯子上摔下來,當場摔死了(真正死因見後)。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前年在喜酒席上,大家避談他的原因。 為了求證賴生明的確切過世日期,便託人去退輔會查詢,結果,查到了一個「七十九年七月一日」(實為遺眷支半俸的開始日期),和他家住址及其配偶的姓名等資料,便於今(九十二)年三月二十三日,帶著地圖,跨上機車,直奔中壢,順利地找到了他太太,並承她出示了六枚勳獎章、一枚「負傷榮譽紀念章」、除役的人事命令、蔣經國於民國四十九年中秋前給他的慰問信,及戶籍影本等珍貴史料。此外,我又在客廳裡見到兩隻銀盤,是除役時,國防部統一通信指揮部所屬北指部第六中隊二○一分隊送的。我告訴她附近有她先生一位同鄉,她馬上說是賴生明的叔叔賴才星。她又和大兒子連絡上,我接過話機,問了幾個問題。最後他說,如果金門方面願意保存他父親有關的文物,他們樂意捐出。賴太太又告訴我,她曾到金門觀光,在莒光樓,她只細聲地告訴一個朋友,「莒光樓」三字是她先生寫的(賴生明以前曾在家中說過),卻不好意思大聲告訴同行的遊伴,她就是賴生明的太太。我說,賴生明當戰鬥英雄又不是假的,她也跟賴生明一樣,用「狗熊」二字來回答,她又說,賴生明生前,身邊沒有值錢的東西,也沒見過什麼金牌,甚至怨她先生有點亂搞(賭錢),提到賴生明的死因,她說,本打算退休後返鄉探親,沒想到,退休後一個月零四天,在陽台上曬衣服,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就死了。(我邊聽邊注意陽台,發現前有鐵柵,後有鋁窗,鐵柵有個逃生柵門,開著。研判當時是把衣物拿到鐵柵外面去曬,失手墜樓。我離開村子時,從一位老榮民口中,證實了上述研判。那位老榮民還說,當時,賴生明的老婆正在樓下,為什麼要曬在外面?言下似有微詞)。她接著說,賴生明過世時,家裡沒錢,後來領了軍中的退保金,又東借西湊,才把喪事辦完。 由於是初次造訪,不便多問,僅就所見所聞,綜合整理如下,以供參考: 賴生明,江西省奉新縣人,民國二十年農曆五月六日生。父賴才煥,母鐘秀家,共兄弟姐妹九人,他是「三男」。金門中學初中畢業。民國三十八年春末,於兵荒馬亂中,被軍隊抓作伕子,輾轉粵東,並以一等兵編入陸軍第七十五師二二五團一營三連(後以「四九○二三四」為其兵籍號碼),同年十月,隨軍增援舟山,次年五月,隨軍撤退並轉戍金門大膽島。同年七月二十六日,共軍攻打該島,情況危急之際,奉命於濃密炮火下傳令到第一線連,負傷達成任務,戰局因而扭轉,獲得大勝,戰後,司令官胡璉以「三谿之魂」褒美他的英勇,並當選國軍首屆「戰鬥英雄」,保送金門中學就讀。民國四十年元旦,赴台北接受政府暨全國各界表揚,返防時,蔣總統親贈玉照(現存家中)。民國四十二年,金門「莒光樓」落成,在胡司令官示意下,揮毫題額,永垂青史。次年,隨軍赴台,先後選送「通信幹部儲訓班」,及通校「載波通信士官班」。民國四十六年夏,分發陸軍載波勤務大隊,先後派赴台北公館、苗栗三義及台中東勢等載波台工作。民國四十九年,與苗栗三義的陳春妹小姐結婚。中秋前,蔣經國特函慰問(見附錄)。民國五十年後,先後奉派陸總通信兵群有線電連、國防部統一通信指揮部所屬北區指揮部第六中隊二○一分隊等單位服務。民國七十八年十一月一日,以一等士官長奉准除役,同年十二月四日,在居家四樓陽台曬衣,失手墜樓身亡,生前,曾榮獲「忠貞獎章」(三十九年,一等兵)、「忠勤勳章」(五十九年、上士)、「負傷榮譽紀念章」(六十三年補發,三等兵官長)、「景風獎章」(七十一年,一等士官長)、「壹星忠勤勳章」(七十二年),「弼亮乙種獎章」(七十三年),及「金甌乙種獎章」(七十六年)各乙枚,死後,遺有一妻、二女、三男。當時,子女都在就學,幸有他太太辛勤操持,十多年來,長男於中尉退伍後,成家創業,有兩個男孩。次子也已就業,三子為現階上尉,兩個女兒已先後出嫁,共有八個外孫女,大的已亭亭玉立。古人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綜其一生,流血流汗,功在國家,理當後代興旺,謹祝福他們:明天更美好。 附錄:蔣經國慰問函全文: 生明同志:七月間,我在士校遇史副校長,談起大膽島往事,始知你現在東勢服務,並已結婚成家,真是使我十分高興。十年前,你是大膽的戰鬥英雄,時間雖已過去很久,但回想當時情形,還是使人非常懷念。時逢中秋,特函問好,並附新台幣五百元聊表賀節之意。 專此 順祝 安好 蔣經國手啟 九月十四日 (按:信中的「史副校長」即當年賴生明的長官史恆豐營長。) 九十二、四、二十清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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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煙硝焠煉--八二三砲戰的驚懼
最近伊拉克戰爭頻傳,我每不願也不忍一直重複聽看那些新聞,因為我生命最深處的痛苦記憶好像要甦醒過來,隨著兩岸的和緩,那些驚恐的歲月,慢慢被塵封、被淡忘;我學會往前看,但那些日子畢竟是我生命中烙印很深的記憶。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之前的戰火,我因為幼小已沒什麼記憶,但是八二三砲戰烽火瀰漫的艱險歲月,是我一輩子忘不了的,我那驚懼的稚嫩心靈,受到多麼深的傷害! 我家就住在現在的國家級古蹟總兵署後面,那裡後浦(金城)人都叫圍後,那時我家和很多金門人一樣是沒有防空洞的,八二三砲戰那一天,我清楚的記得,我們一家六口是躲在自家兩張舊式的眠床下,嚴格說來只有一張半,因為一張是舊式的雙人床,一張是我阿爸都叫板椅,一張比金門人以前常用的長板凳還要寬的椅子,那是我阿爸的床舖,那個年代因為沒有防空洞,我家又住在城裡,也沒有山上的豪溝可以躲,所以母親和父親商量,就要來鄰家剝蚵之後的海蚵的殼,用麻布袋一袋袋的裝好,放在床舖上,或是用麻布袋裝了一包包的沙子,疊放在床上,做為阻擋用。 八二三砲戰前,應該也是有零星的砲擊,我的記憶不是很清楚,只是八二三砲戰那一天,印象特別的深刻,黃昏,我們一群玩伴還在門口玩得正在興頭上,因為我家門口就是大家俗稱的文厝內,有一大片的廣場,那時沒有這樣多的車子停放,所以是孩子們的天堂,玩救國玩救兵玩點主,要不玩顧關,真是熱鬧!天快黑了,忽然連珠砲似的響起猛烈的砲聲,我們有受到驚嚇,身邊是我阿母的呼叫聲,因為我家住最近,我便拔腿就往家裡衝,母親叫我們姐妹快來躲,那時我和大姐躲入舊厝的大間房,那張板椅下,阿爸和阿母帶著三妹四妹躲在中間房的舊眠床下,耳邊的砲聲由遠而近,由稀疏而綿密,砲火顯然將戰情帶到最高點,我總覺得那砲彈彷彿就落在我家的院子一般的近,驚嚇得混身直發抖,最後忍不住放聲大哭,那時我們一家人躲在兩張床舖下兩個房間,因為床下的空間實在太小,但母親不忍心我的哭叫聲,只好隔著砲聲大聲的叫我們跑過去,躲在一起,於是在砲火間歇中,我和大姐倉促奔過門檻,和阿母躲在一起。 那時附近處處都有落彈,因此四處充滿煙硝味,我家那時舊屋仍有一口水井,因此母親利用砲聲微弱時,汲了些水弄濕毛巾讓大家摀住口鼻,避開那煙硝味,可以喘口氣,也讓我才感覺好像又活了過來一般。 耳邊的砲聲持續的在空中響著,此起彼落的落彈聲在我家前後左右揚起煙硝味,瓦礫聲嘩啦啦的掉落在不遠處,我們彷彿身陷重圍,感覺危險得不得了!但是篤信佛教的母親口中不斷的唸著:阿彌陀佛!我感覺佛祖有在保佑我們,砲彈好像都被佛祖撥到別的地方,我們受到驚嚇,但是我們很平安! 今(92)年三月上旬,我第一次踏上中國大陸的土地,有機會和對岸的中國同胞相見,我說我們從小被教育要解救大陸同胞於水深火熱之中,有個年輕的女孩說:我們生活在祖國很幸福,不需要你們解救,你們還是趕快回歸祖國吧!我們各自堅持不同的體制,有很激烈的辯論,而我的內心受到很大的衝擊,感覺我們像被歷史開了一個大玩笑一般,相信那些參與古寧頭大戰和八二三砲戰的三軍將士,更是覺得生命如此愕然!只因人為的政治體制的一場拔河賽,兩岸阻隔了五十年,和平才是生命最佳的選擇,我們堅拒戰爭的日子;但是金門島上那些戰爭的史實,卻也是湮滅不了的痕跡,我們要讓年輕的孩子知道這一段歷史,但是眼光要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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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慎思辨
朋友與朋友之間的相處,免不了會刺傷別人或被別人刺傷,有時候,為了維護自己的立場,使用的詞語太過強烈,對方於是被我們深深傷害,即使我們沒有那個意思,說出的話,卻在對方心中造成陰影,如果沒有適時溝通,這道陰影會在彼此心中劃出一條鴻溝,到時後悔卻已來不及了!有時候,因為自己一時的疏忽而受到朋友的責難,心因而受傷,因而難過委屈極了,這時候,如果我們只專注於朋友尖銳的言詞上,而不去想想他們想要告訴我們些什麼,我們的心中就有批評抱怨及反抗的聲音出現,於是只想遠遠的避開與朋友的接觸,讓彼此都漸行漸遠。 真的有必要這樣嗎?有時候我們爭的只是面子問題,因為吞不下一口氣,而不理對方,仔細想想,真正的朋友即使說了重一點的話,他們的出發點仍是為我們好,要看我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理智去判斷,而不是將自己陷在受傷、自憐、生氣的情緒當中。曾經有多少好朋友都因自尊問題而互相傷害,到最後走上一條絕裂的路?在他們心中造成彼此的遺憾,卻仍沒有勇氣重修舊好,走上人生的路才發現此生再也沒有一位那樣契合的朋友,失去朋友,等於失去心靈的左右手,我們不可不慎啊! 人的身上有溫暖也有刺,當你想要靠近對方取暖的時候,就要做好被刺的心理準備,一位好朋友,他不會時時討好你,但他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陪在你身邊;一位不值得交的朋友,他或許表面上對你很好,但卻在暗地裡扯你的後腿,讓你措手不及。好朋友會帶領我們走上光明的境地,而惡意的朋友則將我們推向黑暗的深淵,如何分辨、如何取捨,就得靠我們累積的智慧,在深深的挫折打擊下,事情會逐漸明朗化。 如果你發現朋友對生命的態度是自私自利的,這時候你的容忍實在派不上用場,只會使對方的氣燄更為囂張,他只是一直一直的在傷害你,你生命的活力即將消失殆盡,難道你還選擇留在原地?生命的自主權是老天送的禮物,沒有人可以從你身上奪去,除非自己放棄,關係變質的時候,就是做出決定的時候。有的朋友說話心直口快,你在他身上卻發現了純真善良的一面,即使他有時也會刺傷你,但你知道他是無心的,他只是很直接的表達他的想法,這樣的朋友直接坦白,和惡意的感覺是不相同的。 我們都不應欺騙自己,朋友的人格遠比他們的表達方式來得重要,表達方式可以互相調適,但人格卻難以改變,如果你發現朋友真的不適合自己時,就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誼吧!如果你發現了值得一生交往的朋友時,別因一時的賭氣而輕易放棄,爭得了面子卻失去了友情是一種很大的損失。值不值得,真實的感覺在我們心中,而我們的理智也會告訴我們,真實的面對,不要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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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究竟那裡冒犯了美國?
「戰爭,沒有勝利者,只有倖存者」,這是張作錦一九九六年間在聯副發表文章的標題,而此一標題就是對戰爭下的結論。以下,讓我們來看看引發戰爭的種種導因。 歷史上點燃戰爭的火源,大致不外乎食糧的爭奪、權力的慾望、信仰的差異、意識的對峙、領土的擴張與利益的衝突等等。而這次美國出兵伊拉克又是為什麼? 從電視上的報導,我們看到一名叫阿里的伊拉克男童,臉上毫無表情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四肢都被炸斷,家人也都死於砲火之下。看了這則報導,我們不禁要問,阿里究竟犯了什麼過錯?他又在那裡冒犯了美國人? 一個四肢殘缺的孩童如能存活,是幸運還是不幸,只有阿里自己才能回答。這位來到塵世十一、二年的小孩,本應在父母的保護之下,無憂無慮又活蹦亂跳地過著他那歡樂的童年。如果沒有這場戰爭,這個孩子日後也許是一個站在病床邊看護病人的醫生,而如今,他將終生躺在病床上接受別人的照顧。是誰改變了他的命運?又是誰奪走了他的幸福?倘若阿里是布希的骨肉,但不知這位總統先生內心的感受如何? 發動戰爭者的說詞,不論多麼正氣凜然,多麼冠冕堂皇。但在兩軍對陣時,則是那麼奸狡陰狠,那麼殘酷野蠻。 兩岸針鋒相對的年代,我們不知道對岸喊的口號是「解放台灣」,還是「完成祖國統一」;但我們卻聽到國軍每天都在高喊「反共抗俄」,以及「解救大陸同胞」。然而,同胞在未被「解放」或「解救」之前,我們卻目睹很多人已先成了砲火下的亡魂。殘殺這些無辜生命背後的元兇,不就是喊出那響亮口號的人嗎? 由此,我們有理由懷疑,口號不是攻擊對方的真正目的,而是迷惑部屬服從自己的詐欺手段。真正的目的,也許是擴張自己的權力,也許是擠上歷史的舞台。 一九五三年以後,長居金門的人,誰也逃不出不在砲火下過日子的命運。砲聲響起,急忙躲進防空洞;鄰居受傷,立即護送到醫院;親友死亡,就去協助處理喪事。這樣的場面看多了,對於死亡的恐懼感似乎也麻木了。那個年代,如果有人談「生命的價值」、「人性的尊嚴」或「個人的前途」,那真是癡人在說夢。 有位朋友說,有一個隨國軍來台的砲兵,部隊駐守金門。「八二三」砲戰的某日,上面命令他全力向圍頭射擊,他當然服從地去「打死共匪」。退役後赴大陸探親,他回到福建安南的石井鎮,才知道父母已於一九五八年砲戰期間,因到圍頭處理私事,不幸被砲彈擊中,雙雙身亡。此後,他一直認為父母是死在自己下令發射的砲彈之下。返台不久,他自殺了。 從「九三」、「八二三」、「六一七」到「單打雙不打」,海峽兩岸的沿海地區,不知有多少悲劇發生,那真是一段令人顫慄而又無奈的日子。 人類的慾望,是否如達利那幅「燃燒的長頸鹿」,一個永遠填不滿的深坑?人類的理性,是否如佛洛依德說的「像一張薄紙,一刺就穿」,禁不起些許挑釁?對此我們不敢妄下斷言。不過,我們卻衷心地祈禱:這個世界不要再出現第二個如希特勒的狂徒;我們也熱切地期盼:在人群中出現更多如泰蕾莎的天使。 任何人已無能改變阿里家破人亡和四肢殘缺的現實,任何人也無法改變阿里厭惡戰爭與懷疑人性的心態。不過,我們還是想告訴他: ─人性仍然存有良知與善念,唯有愛才能化解仇恨。 ─並非每一個美國人都是好戰之徒,發動戰爭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泰蕾莎曾說:「愛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冷漠。」而曾參與美國核子研發計劃的科學家歐本海默,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原子彈投下廣島之後,他在國會被議員問及:有沒有可以與原子彈抗衡的其他武器時,歐本海默斷然地回答說:「當然有,那就是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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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曾被當成活靶打
民國六十五年初,正氣中華報與金門日報兩報一體,實際上只有一個版不同,其他都一樣,分別對防區官兵和民間同時發行。 當時,享譽國內的名政論家、及武俠小說作家繆綸出任社長,為提升戰地文化水準,服務金門工商界,增加戰地青年就業機會,決定在社內籌建一貫作業的彩色印刷廠,案經向上級提報,立即獲長官批准! 繆社長雖是執筆的文官,卻不脫革命軍人劍及履及氣魄,接獲批准建廠命令之後,旋即指示人事管理員王世福、和主計員李清瑞兩人分頭進行,一面招考十位金門青年赴台接受專門技術訓練,另一方面興建廠房和分赴國內、外採購相關機器設備。 經過五個月緊鑼密鼓籌劃,赴台訓練的十位訓練人員,經安排專人技術傳承,打破三年四個月學徒才能「出師」的窠臼,匆匆收拾行囊南下高雄,於九月廿八日搭太武艦返回料羅;而向國內及西德採購的製版、印刷等機器設備,共有廿九大箱,也隨同航次的三艘登陸艦,在新頭碼頭搶灘上岸。 金防部調派卡車及大型吊車機具協助清運,直至傍晚時分方大功告成,成功崗上的報社社區空地,到處擺滿機器木箱。當然啦!報社員工沒有人袖手旁觀,上下同心協力,都為報社將跨出一大步,邁向一個嶄新彩色的世界而興奮不已!大家似乎忘了肚子餓,也忘了下班回家吃晚飯! 豈料,天才剛剛黑,對岸天際突然發出一道閃光,隨即傳來宣傳砲彈發射出口的聲音,未等聽個仔細,說時遲、那時快,砲宣彈已咻咻臨空爆炸,發出震天巨響,頓時整個人的耳朵吱吱作響,濃烈的煙硝味撲鼻而來,砂塵飛揚噴撒在身上讓人眼睛睜不開。很顯然地,彈頭就落在身旁,大家都被嚇呆了,直覺反應是趕快躲防空洞,只是雙腿發軟,想跑卻跑不動! 接照經驗法則,對岸「單打雙不打」的宣傳彈,逢單號的傍晚開始,或雙號深夜十二時過後,正當大家熟睡的當兒,由圍頭、蓮河、廈門等地向金門島輪番砲擊,每一個目標通常發射四至六發,然後轉向下一個目標,且每射擊一發砲彈,大約要相隔三、五分鐘。換言之,只要不被突來的第一發擊中,大都能順利躲進防空洞避難,等到砲聲轉向,當晚即可高枕,一覺平安睡到天亮! 不可否認,兩軍對峙兵戎相見,除了靠將士用命勇敢殺敵,更重要的是,戰前的情報蒐集和敵情觀測,一如孫子兵法的「知已知彼,百戰百勝」。而對岸群山環峙,居高臨下,金門運補軍艦靠岸搶灘,與軍車搬運路線一目了然,能出動大型機具搬運一整天,必定非比尋常,尤其,對岸早該知道,成功崗上是「文宣重地」,文宣的力量,可以激勵士氣,振奮千軍萬馬,也可以瓦解敵人軍心,西洋人所謂的「一支筆,勝過三千把來福槍!」報社引進大量新機器設備,目的不言可喻! 難怪傍晚時分,對岸立即發射砲彈,不知是在「慶賀」?抑或是「警告」?而且,射擊手真準,第一發砲彈飄洋過海,彈頭不偏不倚落在機器木箱旁邊,距離那台遠從西德進口的印刷機不到十公尺,直接鑽進西康三號總機室裡,幸好,沒有人員傷亡。 第二發砲彈打來時,大家已躲進防空洞,正中報社下方「官兵休假中心」的寢室,也就是旅星華僑陳景蘭回饋鄉里興學的大樓,樓之東南角被削去一角,其他另兩發大概落在草叢裡,沒有造成任何損害,也沒有人去多加注意了。 往後的日了,對岸已把報社列為重點射擊目標,正當彩印大樓竣工啟用後不久,有一天傍晚,我從飯廳回到寢室,正想洗完澡後,到休假中心看勞軍電影,正當全身抹滿肥皂的當兒,對岸宣傳彈又臨空爆炸,全身肥皂泡沫來不及沖水,套起衣褲直奔樓下,鑽進排檢房地下掩體,繼續承受砲彈轟擊! 值得慶幸的是,第一發砲彈剛好越過彩印大樓屋頂水塔,落在後面的荒地,第二發直接命中社長室,除了屋頂炸出一個大洞,社長辦公桌嚴重毀損,幸好正在趕寫社論的社長李彥博,聽到第一聲砲擊及時躲避,否則,恐怕難逃一劫! 前些日,美軍攻打伊拉克,戰機鎖定巴格達新聞部和國營電視台,日夜連番轟炸,才驚覺當年報社處在重點砲擊區,不管單號傍晚、或雙號下半夜,社區常常落彈,白天在裡面工作,晚上睡在宿舍,原來曾被當成活靶打,只是,當時不懂得害怕,如今看別人、想自己,才被嚇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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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王爺傳奇
王爺是眾多善男信女的最愛,王爺信仰是民間信仰諸聖諸佛中的總冠軍,且不獨在金門如此,在台灣地區亦然。尤在眾多姓氏的王爺膜拜裡,池、厲、蘇三位王爺穩居王爺信仰排行榜的前三名,其受歡迎,受崇祀熱度自不在話下,值此農曆四月十二日又將到臨之際,新頭村民莫不緊鑼密鼓為慶賀「伍德宮」主祀蘇王爺神誕而大張旗幟之餘,且讓我們先行一趟蘇王爺巡禮。 據︿伍德宮翻蓋沿啟﹀廟文記載,新頭村該宮奉祀的蘇、邱、梁、秦、蔡五位王爺,係跟隨「牧馬侯陳淵」於唐朝時抵金開疆闢土,化榛育莽,造福時人,因德澤廣被當地而被移民來金之人共同敬奉,並加以崇祀,因而傳留於今。所以「伍德宮」廟門古老石額上鐫刻有「文武同董」四字;清代時,伍德宮又領有與文、武寺廟同等地位的官例油香,其宏偉氣勢和崇高廟位於焉可見。此外,伍德宮內五位崇祀王爺(蘇王爺為最)因神蹟顯赫,賜福無數,更倍受信眾崇仰感戴,造就分爐遍布南洋群島,漳州、泉州、台灣、澎湖,以及金門地區的盛況。 蘇王爺神蹟傳說,文獻資料存記罕少,信眾卻津津樂道,屢加傳誦。 清文宗咸豐三年(西元一八五三年),廈門地區匪盜集結進犯金門,當時金門守軍薄弱,寡不敵眾,情勢危急。幸賴金城鎮東門里「觀德堂」(即昭德宮)內恭祀的蘇王爺乩示預告眾人,又要求大家嚴陣備戰,果然大舉殲滅匪盜,得保金門安度一次劫難。據被俘獲匪盜心有餘悸的供稱;當他們船隻抵達金門海岸,欲迎戰守備兵士時,竟見沿海兵馬密密環繞,防備森嚴,匪盜自知情勢不妙而低落士氣,而全面挫敗,此正是蘇王爺靈顯救化助民的一大徵驗。 民國三十二年(西元一九四三年)左右,離島金門因久旱不雨,又位居海隅,缺水危機立現,在苦臨天災幾無以為繼之際,不得不迎請新頭村蘇王爺駕臨金城鎮城區「浯島城隍廟」祈雨。但見萬頭鑽動,迎神行列由新頭村一路迤邐至金城,壯觀場景,前所未見。在乍做法事初時,赤焰烈陽不減,燠熱天候不變,直至長老提請蘇王爺再駕「浯島城隍廟」前接受膜拜敬祀時,豪雨驟降,狂注奔瀉,接連數月的苦旱頃刻紓解,蘇王爺體恤民情民心的慈悲懷想再次活現於信民的心版上。 水頭村中,有一個病入膏肓的十六歲青年是村人一位老者的獨子,老人不忍獨子撒手人寰,特祈請全鄉最靈驗的蘇王爺救助,蘇王爺為憐憫老人與獨子際遇,雖明知該青年僅有十六歲陽壽,小命該絕,卻仍遠赴大陸找尋同出生時辰的務農青年抵命,大陸被冤死青年家屬同時求助當地的王爺,後經玉皇大帝裁示將焚燒蘇王爺廟以示懲處。水頭村人得知,月夜圍守廟旁捍衛,且全村禁火。某日,突見狗進廟撒尿,村人怒以石頭砸狗,不意石塊碰撞廟牆竟起火燃燒,蘇王爺廟因而付諸一炬。 新頭村伍德宮與料羅村之間山丘,出產功效奇佳的「碗藥」,可製膏藥與做燒製瓷器佐料,只要金門居民誠摯禱祝,並依蘇王爺指示必能尋獲,但在日據時期,日軍曾出動大批人力仍遍尋不著,這是蘇王爺神蹟助我金門民眾的再次靈動故事。 西埔村「嶽帝爺宮」被倭寇炸毀,原奉祀三尊觀光佛祖亦下落不明。因信眾常見三把火光自嶽帝爺宮旁竄出,請示蘇王爺後,竟順利挖出原三尊觀音佛祖,於是在嶽帝爺宮原址起建妙香寺,主奉蘇王爺和該三尊觀音佛祖。 蘇王爺神蹟歷歷,雖多著眼於信仰的皈依或訴求為主要目的,卻是善男信女百傳不厭的王爺傳說,卻是神、人、廟三者交織匯聚的生活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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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那晚,一輛小吉普車停在罔腰姑仔的店門口。劉大哥一夥又再次光臨這方撞球場。夏明珠見了他們趕緊迎過去,迫不急待地走到劉大哥的身旁,低聲地對著他說: 「劉大哥,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 「妳儘管說。」劉大哥信心十足地回應她。心裡也同時想著:這個小女孩的請託,還會有什麼辦不了的大事! 得到劉大哥善意的回應,夏明珠神情嚴肅地把林森樑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向他陳述了一遍,其他人也聚精會神地聆聽著。 「小妹,妳放心啦!」劉大哥搖搖手,輕鬆地說:「這種事對我們來說已是司空見慣,芝麻小事一樁。只是,有些人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耍耍威風,整整自己的鄉親。」 「小妹呀,副組長說得沒錯。」留平頭的王大哥接著說:「妳年紀還小,涉事未深,不要以為金門人會袒護著金門人、照顧著金門人,有些簡直比外地來的還要壞!」 夏明珠如同一塊未染色的白布,她希望的只是得到劉大哥的協助,讓森樑哥平安無事,讓罔腰姑仔免於憂心。對於他們的批評和尖銳的話,聽來只是一臉的茫然,無從回應。執法者依法執行,是無可厚非的事,她也不清楚有些金門人為什麼會比外地來的還壞?為什麼金門人不懂得袒護著金門人、照顧著金門人?這是他們主觀的認定和看法?還是真有其事?一連串的問號在她腦裡盤旋著,然她並沒有迫切地想求取答案。 自小成長於農村,學校畢業後來到這個新興的城鎮,她並沒有遇到什麼重大的挫折和麻煩。每天面對著那些在綠色絨布上滾動的七色球,閒暇時陪罔腰姑仔聊聊天,偶爾的向她請個假和同村的秀菊出去吃碗冰、看場電影,好幾個月來,她的生活就是在這種單純的環境下度過。雖然她也見過警察,但似乎不像他們所說的那麼惡質。每天他們會巡街二次,唯一的是要店家把地掃乾淨,把垃圾桶排放整齊;晚上十點戒嚴時,他們也會猛吹著哨子,要店家關門打烊,不得讓燈光外洩。或許她們較善良,對於警察的要求是百依百順,不敢逾矩。而其他商家是否也如此呢?倒也不盡然,警民的爭吵聲依然時有可聞。是商家不服取締?還是警察的服務態度惡劣,要求過於苛刻?有人甚至等他們走後,再以三字經破口大罵,來出口怨氣。最常聽到的是「幹伊老母,金門人欺負金門人」這句粗話。然而,她置身的是在事外,站在二個不同極端者,往往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似乎是很自然的現象。當有一天她受到不平等的待遇時,勢必也會有反抗的聲浪,這也是人類心靈中最原始的反應。 第二天,劉大哥的吉普車又停在罔腰姑仔的店門口。他並沒有下車,坐在指揮座上向夏明珠招招手,她興奮地跑了過去,接過一包用舊報紙包裹的東西。 「小妹,妳交代的事替妳辦好了,書也拿回來了。」 「謝謝你,劉大哥。森樑哥不會有事吧?」夏明珠向他點著頭,心中依然有所疑慮地說。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劉大哥堅定地說。 夏明珠揮手送走了劉大哥,迫不急待地往林森樑的房間走去。只見罔腰姑仔也在他的房間裡,母子倆無語地面對著,落寞和無奈同時寫在他們的臉上。這是一個不一樣的年代,不一樣的社會。任你有滿懷理想、滿腹經綸,也必須學習做一個乖乖的順民。別以為多讀幾年書、多識幾個字,頂著大學生的頭銜,扛著知識份子的旗幟,想與當權者抗衡。一位看來小小的警員和憲兵,他們卻能在數百位鄉親離船上岸時呼風喚雨,要你排隊站好、要搜你的身、要檢查你的行李、要查扣你的物品,要把你移送法辦簡直是易如反掌。戒嚴、軍管、戰地,讓這個小島失去自由和民主。司令官的一句話,比六法全書裡面的任何一條法律還管用。軍民同唱:「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老幼同呼:「蔣總統萬歲、萬歲,萬萬歲!」。發霉的戰備米,黃麴毒素殘存在鄉親的體內發酵,讓鄉親快速地步上死亡的路途。這是一艘航行在金廈海域不沉的戰艦?但願是真實,而不是諷刺。 「森樑哥,書拿回來了。」夏明珠輕輕地把書放在桌上,「沒事了。」 林森樑和罔腰姑仔興奮地站起,母子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終於罔腰姑仔啟開了金口,雙手合十快速地唸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最後又是一連串的:「佛祖保庇,佛祖保庇,佛祖保庇!」似乎忘了是夏明珠請託來的功勞。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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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年──金門縣美術家聯展後記
董皓雲的才藝在地區已頗具知名度,除了繪畫外,小提琴拉得一把罩。可貴的是他年輕而不氣盛,靦腆的外表,下有著謙沖溫和的性情。在美術的表現上,卻能孤芳自賞,迭有創發。他總是在有點冷峻卻又不失熱切的路子上踽踽獨行。今年他以「海岸之歌疻?」和痄?兩幅綜合媒材的畫參展,那純白、灰黑、深藍和墨綠各佔地盤的交織分配,理性的分割底下兼顧著感情的流洩。分割畫面不難,要如何在此同時將色調的明度、彩度、顏料的厚薄,線條的寬狹一併考慮,就非易事了。董皓雲的畫有著強烈的實驗性格,既已啟了開端,也當有個完美的句號,期待他勇猛精進,早日讓實驗的氣質有個塵埃落定的歸宿。 梁文勇擅長運用細膩筆調圖繪身旁的事物,他以絕對的專心作畫,除了顧及對象的明暗更著重肌理的細微變化,因此他的畫予人真實的感受。他用油彩將「靜物」畫作的煤油燈,那銅質的光澤古意盎然,前景數只薄薄的蛋殼維妙維肖,叫人詫異。梁文勇敏銳的洞察力和細膩的畫風,若能結合生命中某些深邃的思想或體驗,最後的情節會是如何呢?我期盼他的畫面能有較為強烈的「訴說」意涵。 西畫類的新枝繁盛,許珮珊的「鏗」(油彩)勾起一段童年回憶。許依晴的「少女」(素描)表現女性畫者特有的柔美氣質。楊雅嫻的「失落的憶痕」(版畫)道盡了哀怨少婦的心情故事,李婉琪的「靜物」(油彩)色彩繽紛,花香四溢,這批新血的加入,不只說明了金門美術後繼有人,也預言著來日的花團錦簇,一片盛景。 這些年來書法類在全縣美展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原因是「臨池」一事不像繪事,得經歷一段學院式的訓練。只要懷抱興致,找本與情性相契的字帖,持恆地寫去,三、五年下來便達到一定的水平。今年的書法面貌一如昔日,真草篆隸行各式書體,令人目不暇給。這當中唐敏達的行書對聯「壹室春風飄蘭氣,半窗明月映梅花。」大小差參,錯落有致,墨色豪邁,碑味濃郁。吳鼎仁的草書對聯「道德通玄靜,真常守太清。」運筆豪放,氣象寬博,將畫意溶入書意。洪啟義的篆字「韜光養德」,中鋒運筆,力道均整。傅子昭以其數十年的臨碑心得,金剛體勢的榜書「常樂」,氣宇軒昂,淋漓痛快。傅子貞仍本其一貫不逾短的書寫風格,選句、運筆和佈局,皆力求四平八穩。洪明標的行草,結體大方,乾溼互用,筆意聯貫,放懷不拘。陳為庸的行書,使筆從容,渾厚樸實。呂光浯行書對聯「梟風翠果檠枝重,照水圓荷舞葉涼。」體勢瀟灑,甚有進境。年輕的書者則推李應成用漢簡筆意所寫的書體最特殊。他用簡牘帛書筆意錄「竇靈長述書賦」數千個不及一公分見方的小楷,一絲不苟的佈列紙上,工整端嚴,叫人刮目相看。 此外,張國治的攝影「解放紅色」,將四張彩度不同的紅色照片併成一幅作品,紅艷艷的調子,很能彰顯「解放」的意味。王賢德的「燕尾情」,那風起雲湧的彩霞,襯出暗色調的燕尾聚落,引人發思古幽情。立體造形則有鄭啟煌用複合媒材製作的「那夜我們談時空」,造形空靈,有著濃濃的詩意,極富現代思維。謝華東的陶藝「我在窗口望著你」,樸素的釉彩,纏綿的思緒,正是他風格的寫照。 觀賞過整個展覽,以金門如此彈丸之地,能如此演出,已甚難得。但嚴格來說,以「金門縣美術家聯展」為號召的展出,在內涵上仍有成長的空間。就個人所知,有不少旅台或在地,平日從事藝術創作的人士,在本次的展出中缺席了。此中究竟是訊息傳達不至或是藝術家本身的疏忽,都是值得探討的。若屬前者,則來年縣府或美術學會在通知送件上,務必更周延禮遇,若是後者,則藝術工作者本身當更勇於鞭策自己,作為一個創作人,一年的生產量或許因品類不同而異,但也不能以其他「俗務纏身」為搪塞而讓自己的創作徒留空白。期待縣籍美術工作者,不論是專業或是業餘,都能將「創作」落實在生活裡,平日持恆地進行,一如吃飯睡眠。然後在必要的時刻,必能精銳盡出,「秀」出光彩。若捨此而冀望「縣美展」水平的真正提昇,那也只是緣木求魚,癡人說夢而已。 再者,常人皆有「敝帚自珍」的僻好,每回參與展覽的佈置工作,大伙總會對把自己的得力之作放置在這不盡理想的地方,重複地「吐嘈」一番。文化中心等同一個地區的藝術殿堂,是此地的藝文櫥窗,它的地位和影響之深遠是不容忽視的。對於不盡理相的展示空間,地區有識之士也曾有力呼籲過,希望政府能為金門美術的長遠發展,建造一座完備的展示館。作為一個熱愛鄉土的工作者,我們期盼數年後,能夠見到這心中的夢如願以償。眼前燃眉之急的是文化中心的展示走廊,不論是牆壁或地毯都顯現破舊不堪的景象。多年來漏水的問題造成壁紙和地毯的發霉陳腐。此刻,趁李主任新官上任,特別建議能大力地汰舊換新,讓這群平日為地區美術奉獻心力的人士,都能在每回展出中萌生賓至如歸的認同感。 金門縣美術學會第五屆理監事才剛改組,本屆由蔡繼堯先生榮任理事長。我曾在拙著「藝動的心」一書寫過這麼一段話:「三十年前迄今,台灣的師範暨美術院校為地區培育出的美術師資人才,是真正推動美育搖籃的舵手。」彼時蔡理事長正從台師大美術系畢業,在金門高中任教,肩負美育的春風化雨,作育英才的啟蒙工作。也正是那段因緣,造就了今日一批活躍在台省和地區美術界的人才,這群年過或接近「知天命」的人,只要他仍以美術為念,一定對當年蔡理事長的教學有著諸多的回味。自接篆以來,看他為學會的事務奔走忙碌,為籌展的事宜叮嚀囑咐。在首次的理監事會議上,他一再地重述:既已被選上,我一定盡力去做,當然更要大家的幫忙。」我想以他在美術上的專業,擅長思辨的特質和廣闊的交遊,一定可以帶領這群學生輩的同好,為金門的藝術天空再揮就絢爛的彩虹。(下) 癸未春杪脫稿於浯江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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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錯,遁入空門就好?
和孩子說著睡前床邊的故事:「:::他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過錯,便遁入空門,剃渡出家當和尚去了:::」。 故事講完了。小夜燈下孩子一臉不解的問:「媽咪!做錯事只要去做和尚就沒關係了嗎?就可以補救過錯和被原諒嗎?」 被這麼一問,我頓時啞然! 是呵!電視連戲劇不都這麼演嗎?十惡不赦的壞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只要遁入空門,他的罪行就彷似可以一筆勾銷,可以輕易地被諒解;如果沒有被原諒,反倒變成那受害者「不通情理」:「他都青燈伴古佛入空門了,怎麼還不得饒人處且饒人呢!」旁人總是下這樣的結語。 我們從小被電視劇裡的劇情「誤導」,所有劇情都千遍一律並斬釘截鐵地演著: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久了,我們這些「看戲」的,價值認知也被「戕害」了。 那些做惡多端的人入了空門就成了佛,那些受害者呢?他們何辜?他們的公道何在?為什麼惡徒可以在作惡之後,拍拍屁股躲(避)進廟裡或深山中唸佛號就可以洗罪?難道他不應以更積極的方式和作為,做彌補贖罪的工作?就算他唸了千句萬句佛,也抹滅不了罪過啊! 孩子頗富「深意」的問話令我陷入深思:這樣的故事劇情是誤導孩手,這簡直是「脫離現實,鼓勵逃避」嘛!我們該教孩子在做錯事後,如何面對和自省,承擔責任並補救過失。只是放下屠刀而不積極補過,是成不了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