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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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打開天堂的鑰匙
此刻,我手中持握著一本長13.5公分,寬8.5公分的「中華民國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冊子,編號是(79)出入字第NO79002477號。綠色的封面烙印著一幅中華民國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標幟,使這本冊子更顯得突兀刺眼與身世的不凡。 翻開內頁,映入眼簾的是頁首申請人一吋半身近照的欄位,然後是申請人姓名、性別、出生日期、籍貫、身分或職業、前往地點、在金地址、往返事由、效期、十三歲以下隨行子女及附記等欄位。 再翻開第二頁是「申請流動人口登記紀錄」,第三頁以後則是連續十張的往返查驗單,底頁則是一個寬6公分,長8.7公分的「金門防衛司令部關防」九個篆字體的鮮紅醒目印戳,旁邊印有一行「往返同意書」申請核發的日期戳。 這一本「中華民國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的冊子,就是金門百姓大家口中俗稱的「出入境證」、「許可證」。它曾與金門人有一段不解之緣的關係。 打開歷史,民國四十五年(西元1956年)六月,中央政府策劃金馬為「戰地政務實驗區」,以肆應戰時需要,統一軍政指揮權。同年七月十六日,成立金門防衛部政務委員會,從此金門地方行政權,統一移交政務委員會接管,建立軍政一元化,軍民一體戰地政務體制,將軍事與行政結合為一體。 同時在民國四十六年六月五日,行政院台四十六內字第3028號令核定「金馬戰地政務委員會實驗區組織大綱」明定鄉鎮村里、縣政府民防總隊部體系等編制。自此金門百姓接受戰地政務的一切管轄,也切斷了通往大陸各地的通路,又因加強推行戶籍管理,百姓出入境外概一律要申請並經政委會核准後,才能獲得一本「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也才能通過港口機場的安檢而往返金門與台灣之間。 依稀記得「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的申辦手續是先由申請人向村里公所索取申請單,將基本資料填入,並親自簽名蓋章後,經村里長確認戶口無誤用印後(當時漁民規定每年必須參加漁訓,若本年度無故未參加者,則副村里長有權不予核准)即完成第一道手續,另附上戶籍謄本(戶籍謄本為在台親友之戶籍影本,以便作為申請赴台的依據)、申請人之最近三個月照片兩張、工本費,再送至村鎮公所,村鎮公所轉送至民防(自衛)總隊,經審查若該申請人是屬民防隊隊員,該年若未參加過民防年訓則限制其出境,除非補訓否則不得核發同意出入境證。通過由民防(自衛)總隊審查後再送至警察局戶籍課審核待發。整個流程快者五六天慢者十天左右。 而戶籍已遷台的金門人若要返回金門,包括欲想來金門勞軍訪問的軍眷屬來賓參訪者則必須親自或以通信或以行文方式到台北市的內政部入出境管理局提出申請,當然也是經過相關程序的審核之後才給予核發「往返同意書」的。 在早期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如果是已結婚女性單獨申請赴台,則必須由丈夫出具同意書,以防家變造成社會問題。而有些「特殊身分者」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除了如前步驟申請外,因其身分敏感特殊則必須由警察局戶政課人員專人送至太武山政委會秘書長處等待批示,核可後才准予核發「往返同意書」。 一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由單向(遷台),到一年一次往返再放寬到一年多次往返,到後來已逐漸隨著民意的需求而逐漸簡化申請手續,顯見金門百姓心中對廢除「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極度的渴望與希冀。 記得在一次地區增額國大代表的選舉中,因開放黨外人士參加競選,使得一向平靜的選情一夕之間掀起滔天的巨浪,就在公辦政見會中一位黨外某姓候選人發表到激昂處,揚起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大國旗,一面從口袋中掏出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並當場撕毀,嘶吼著控訴對軍管時期的不滿,聲稱只要他當選一定會爭取金門百姓的權益,更要廢掉不合理的「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云云。此一突出舉動令由各機關學校通知參加政見發表會的公教人員一陣錯愕,當然也為此候選人敢於向戒嚴時期的法令挑戰的勇氣報以如雷的掌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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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海一粟集》在生命轉彎處
上個月中旬,因為大女兒剛從大學畢業,在職場上找到一個薪水不是很高的工作,但是她卻悅在工作、樂此不疲,我鼓勵她「行行出狀元」,只要肯虛心學習,社會是一所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大學。 就在幾個月前,他還在屏東和阿姨同住時,因為有親阿姨照顧,我是比較放心,但是,最近她因為在高雄找到了工作,每天必須屏東、高雄兩地奔波,光是每天來回花在等車、坐車、轉車的時間,就要虛耗掉三、四個小時,實在是很不划算;不得已,我只好勉強答應她,在工作場所的附近賃屋而居,因為,這是女兒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住,我跟內人自然不放心,所以,就近請在高雄作生意的阿姨代為物色房子,待他們姨、甥都滿意後,才搬進去住。 我這個寶貝女兒,從小就是一個小迷糊,這大概是來自我的遺傳吧;他的舊東西捨不得丟,時常視若珍寶的保存起來,所以總是塞得東一堆、西一堆的,輪到要使用的時候,往往不容易找到,害我和內人都要及時加入「特別偵蒐隊」的行列。 寶貝女兒也是最「會」遺失東西的人了,他大學四年唸下來,真的是由你玩四年,從身分證、提款卡、學生證、健保卡、駕駛執照等等,幾乎沒有沒掉過的證件,有時候,是在搭捷運的時候,因為人擠人丟掉的;有時候,是在匆匆忙忙趕回學校的路上;有時候,則是在自己工作的場所;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丟掉的?是在哪裡丟掉的? 有一次,他從台北車站要搭車回華岡,剛開始,並沒有發現丟掉東西,等到在山仔后下了車,正要把捷運的優游卡,給放進皮夾子時,才驟然發現皮夾子不見了,原來,是她在轉搭捷運的時候,因為下雨,從登山袋裡欲取出雨傘時,不小心忘了把拉鍊拉上,加上旅行袋又背在背後,可能是被三隻手給順手牽羊了,當時,他正要趕回學校,因為學校的宿舍,晚上十二點關門,她一面趕路,一面氣急敗壞的打電話回家,請求支援,我永遠忘不了她因為害怕所發出來的顫抖聲音,很有她一喘一喘的呼吸聲,加上那天又下著雨,天氣既濕又冷,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度過的? 她是我的女兒,他所受的苦,我比別人體會得更深。 從這件事,讓我想起和大女兒很像的三妹,她從小,也是一號小迷糊型、很令人頭痛的人物,她還在唸高職的時候,二弟剛從大學畢業回來,由於一時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暫時在家裡開的小店幫忙,三妹有嗜睡的習慣,時常日上三竿了,卻還是叫不醒,等她一覺醒來,早已錯過公車,這時,她面臨的是兩難:不進學校嘛,恐怕任課老師會點名;要進學校嘛,又沒有專車可以送達;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當時二弟已經有了機車的駕照,嫌著也是嫌著,三妹靈機一動,就向她的二哥撒嬌,請求充當義務司機,她二哥雖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是最後,仍然語帶口吃的說了一些抱怨的話,然後,兄妹兩人就一前一後的騎上通往上學的路途。 唉,事隔至今,雖然都已經二十幾年了,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還依稀記得她們兄妹兩人,那一種滑稽的應答與匆忙的身影。 每當閒話家常時,我和內人談到這裡,內人總是會不經意的和我相視而笑,因為當年,她才剛剛嫁到我家來,家人和她的互動,就屬二弟和三妹給她的印象最為深刻,所以,內人才會時常挖苦我說:「我們的寶貝女兒啊,之所以會這麼迷糊,可以說和她三姑如出一轍,這分明就是你們家族的優良遺傳嘛!」我聽了這話,只有苦笑的份,你說,在這個節骨眼上,我還能幫上甚麼腔呢? 當我一個人獨處時,我總會不期然的想起了好心的三妹。 猶記得她還在唸國中時,有一天,她發現一隻小貓,不明不白的摔死在地上,這時,她馬上發揮鍥而不捨,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精神,想憑仗一己之力,找出小貓咪落難的原因,憑藉著這股傻勁,終於給她給找出了答案;原來是母貓剛在閣樓上,生下了幾隻小貓咪,當時可能是母貓不在家,小貓肚子餓了,想從閣樓上爬下來找食物或尋母親,沒有爬穩,所以不小心失足墜樓而身亡。 三妹找到原因的假設以後,就把「鎮家之寶」一張十一腳踏的木造樓梯,緊緊的倚靠在閣樓的小門上,讓那些新生的小貓咪,都能夠順利、平安的上下樓梯覓食;三妹如此這般的釋出愛心,果然,從此以後,這一群小貓咪在母貓和三妹無微不至的細心呵護下,終於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長大、茁壯,沒有再橫生任何枝節。 三妹粗中有細的個性,在此塵封的往事中表露無遺;行文至此,我真希望大女兒,也一併遺傳了她三姑的這種美好的素質跟個性,那麼,我應該可以稍稍回敬內人幾句了,最少,我們家族還是有好遺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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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看S型機車路考圖憶金門交通滄桑史
老機車騎士照過來,還記得您的駕照就是這樣考來的嗎? 當年,金門監理所還沒有成立,機車駕照考驗業務由縣政府建設科代辦,機車駕照路考考場設在金門高中大門前面,也就是現今棒球場的空地上,起初是用白灰畫圓圈,考生需沿著線內繞一圈,前輪不得壓線來回兩趟才算合格,不久之後,改為S型考驗,圖中即為考生小心翼翼駕車考照情形。 民國六十三年金門縣公路監理所正式成立,所址設於今公車處左側,即金湖警察所現址,辦理汽、機車駕照考驗業務,機車考照需先通過平衡拉桿測驗才能參加路考;而汽車考驗每半年舉辦一次,集中在湖小舉行筆試,通過筆試後再到前埔教練場「倒桿」考驗,通過者才可繼續參加路考,考場在士校後面的建華村,道路上畫有鐵路平交道、上坡起步等各種號誌的白線,而以淘汰的車輛當考驗車,主考官坐在駕駛座旁監看,認為考生操作不合格即停止考驗,回家練習下次再來。後來,監理所遷往今衛生局現址辦公,由於機車管制進口,一張機車牌照喊價四萬餘元,幾次局部開放進口公開抽籤,場面人山人海,盛況空前。民國74年在現址新建監理大樓,設置電動考照及檢驗場,並陸續完成業務電腦化,83年與全國公路監理電腦網連線作業,業務邁向現代化。 從這一張三十幾年前「S型機車路考」的照片,可以讀出金門一頁交通進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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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香憶童年
地瓜又名番薯,我們小時候叫它「安茨」,是一種道道地地的金門土產,對我們這一代四、五年級在金門土生土長的人,是非常熟悉的。因為那時代我們三餐都是靠吃「安茨」長大的,早期的金門物質是非常缺乏的,再加上古寧頭戰役、九三砲戰、八二三砲戰、六一七及六一九砲戰,二十年的單打雙不打等長期戰爭的影響,一般百姓生活均很困苦,大部份人只靠著幾畝田地,不是種地瓜,就是花生、玉米、高粱等,自然地瓜就成為我們的主食。 我成長於農村,又身為長女,自幼便常常跟著父、母親上山下海,終日忙於田園之間,對於各種農事的操作方法,自然印象十分深刻,童年時家中清寒,肚子餓時又沒有什麼東西可當點心,只好兄弟姊妹到田裡分工合作,烤地瓜來當點心吃,有的撿枯樹枝,有的撿泥土塊來搭建焢窯,從搭建焢窯到烤好地瓜,這過程約需兩個小時左右,烤熟的地瓜那種香甜味和口感至今還常在我的腦海裡徘徊,所以農家的甘苦,真是體會良多。 猶記得每年農曆三、四月間,父母親就開始用牛拉木犁進行整地的工作,把田地犁成一股一股的,接著採取「安茨苗」放在家裡,待數日苗稍萎凋後,再進行插種,股跟股距離大約一公尺左右,株跟株間距離大約三十公分左右。待插種一個月後,就得進行中耕除草、施肥及培土等工作,此時父親常叫我幫忙除草及整理薯蔓,為防止地上莖節發根,幫助主根地瓜肥大,理薯跟施肥通常有兩次,父親叮嚀我工作時可要小心,不能傷害到莖葉,連日蹲在田間工作下來,不僅汗流浹背,連腰桿也挺不直了。這時如老天不下雨,還得幫忙挑水灌溉,以及幫忙巡視有無病蟲害,有無老鼠偷吃等,一直照顧到地瓜莖葉變黃,葉子脫落時,這時候老神在在的父親滿臉笑容,告訴我說今年的地瓜又要豐收了。 地瓜收成後,總是要經過一番篩選,將好的拿到市場去賣,較差的留著自己吃,同時為了能儲存的更久,我們利用晚上以番薯刀將地瓜皮削掉,第二天一大早見好天氣,就得趕緊以「銅銼」將地瓜削成條狀的「安簽」,或用「安脯椅」將地瓜銼成番薯片,我們也稱為「安脯」,然後再挑到山坡上去曝晒,晒乾後,儲存於缸裡,這就是我們一年的主食。 地瓜除了加工晒成「安簽」、「安脯」之外,還可以再加工碾成「安脯糊」、「安脯脆」等,新鮮的地瓜則可以利用鋸齒狀的銼仔,將地瓜削皮後銼成無數細碎的「安簽仔」再加上水淘洗後,讓它自然結塊沉澱後將水倒出,再將這些沉澱結塊白色固體用鍋鏟鏟出,拿到太陽下晒乾後,就成了細白滑嫩的「安茨粉」了。安茨粉的用途很廣,可炸成又酥又香的海蚵酥,還可以加水、蔥、蒜、蔬菜、蚵仔及調味料、雞蛋等,煎成好吃的「蚵仔煎」。這可是金門道道地地的名產小吃。 如今物換星移,滄海桑田,昔日的番薯田大都數任其閒置荒蕪。隨著物質水準提升,家家戶戶均豐衣足食,地瓜也隨著功成身退了,由昔日的主食變成為今日的副食品了,番薯陪伴著我們走過一段艱辛的歲月,回想從前,總覺得好像又聞到了地瓜香甜的味道,瀰漫在兒時童年的歲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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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情懷
前途,在社會上的意義,則泛指個人在社會上有一席之地,並因此而形成社會價值觀。比如擁有一份事業或一份職業,在事業上有何成就?或在職業上有何地位?但是,此項價值觀並非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價值觀有的較高,有的較低。例如,個人在事業上擁有何種成就?在職業上佔有何等位置?成就的大小或位置的高低,也就是說他有何等的前途。譬如說,個人在事業上建立多少版圖?個人在事業或機關中建立什麼地位?最常見的便是,某個人開設幾家公司,某個人在公司或機關中擔任何種職位。 在社會上自然存在有一道主流的價值觀,人們便會自動向它靠攏,譬如莘莘學子求學的目標就是要進入大學,一窺堂奧並習得一技之長,而前途的高低也是價值觀之一。所以,某些時候某些行業的價值觀較高,其前途也較好;而某些行業的價值觀較低,其前途也較差。依稀記得大約在三十五年前,珠山村人除多數務農外,也有少數從事公職及教師者;有的在縣政府擔任工友,有的在小學擔任教師,其月薪均為三百元左右,此一份薪水實在無法維持三代同堂一戶六口之家庭支出所需。因此,在公餘之暇及假日中,尚需兼任農職,畜養家禽,以貼補家用。而農夫一戶中如有三人能夠投入農耕,終年辛勤,亦足以養活一家溫飽無虞,因而,農夫的子女只要長大成人,自然就是家庭經濟生產力的來源,甚至早自十歲以上時,即能協助部份農事。可是,時隔三十多年,風水輪流轉,各行業此消彼長,已經今非昔比,更不可同日而語。像今日農村經濟普遍凋敝,專職農業者大幅衰退,以前苦哈哈的公務員及安貧樂道的教師,只要一份薪水,省吃儉用,都已能支應六口之家支出的需要。 前途輝煌或前途無量,指個人到某種年齡階層,具備足夠的學經歷,則不論開創事業或踏入職業市場,未來都能盼望達到可能的境地。或者,已開創事業有成,或已經在事業中、機關中擔任重要職務,仍然可能達成更高的可能境地。假以時日,此種人選必將是社會的中堅份子或領袖人物。縱觀金門地區,此種人選所在多有,而金門旅台人士中尤見出類拔萃者,如有適當機會讓這些優秀人才能有機會服務鄉里,造福鄉親,實為金門之福。 社會上衡量一個人現有地位的高低,也就是衡量其在社會中主流價值觀的高低。比如說,進入哪一行?擁有多少事業?多大的事業?或在事業上、職業上擁有何等職位?某些行業在某些時候的價值觀較高,所以,從事該行業人士的前途也跟著提高;相反地,某些行業的前途就降低。而且,大約每隔十年,各行各業難免會發生此消彼長的現象,或者,各行業之間的差距逐漸拉大。 放眼當今金門地區出人頭地的頗不乏人,前途非常光明,然而,羨慕者有之,誇讚者無之,何以如此呢?蓋以其能力得以照顧金門鄉親而不為,專以照顧其一家大小及近親姻戚為是,所以,鄉親並不以其成就引以為榮。因此,憶及珠山這些婆婆級的期許:「如有更大的前途或能力,則以照顧社會之鄉親」。令人迄今仍然不得不佩服,是相當有文化水準,不是烏魯木齊的鄉村野婦之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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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小金的大山頂
一座山是一場生命的演出。春天時登山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種種生機,苦楝樹(苦苓)一樹狂花,是春風裡搖曳淡紫色的花,花期短暫,稍一不注意,一兩週就謝光了。油桐花也開了,有稱為四月雪或五月雪的,走在山路上微風送爽,今年的冬天較長,四月清明節後還春寒料峭。 在小金門東南方的大山頂就在南塘東側,我在退伍前曾多次慢跑經過大山頂,下午沒什麼任務時,由龍蟠山出發,十多分鐘就可以跑到大山頂。由烈嶼的機場地向南跑,路愈來愈陡,終於抵達山上的坪頂,再下坡是一路的泥土路,折回南塘再回東林街。 有時體力佳,就從南塘往南經黃厝到青岐去拜訪李伯母,與她話家常,當時大山頂有一觀測所,常要記錄大陸漁船往來及研判其動向,因為地點屬東南部,記錄有限,時常拿不到良好的評比成績,該營營長感受到壓力,便向那位少尉觀測官施壓,而觀測官也曾向伯母吐苦水,如今想來,似不合宜,但當時軍民如一家的情形,似乎是家常便飯。 大山頂高地缺水,住在上面的觀測所的官兵都要由山下提水上去,洗澡完畢又要提一桶水上去。人住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自然會節約用水!我們也遇過旱季,好幾日沒洗澡,才到民家浴室去洗澡,他們有深井,部隊還向民家買過水。 大山頂一帶多裸露的岩層和土壤,晴天時汽車經過總會揚起沙塵,雨天又泥濘不堪,雨水沖刷掉黃泥,加上汽車輾過的痕跡,路面常凹凸不平。 當年我參加情報班受訓兩個月,因為副隊長廖中尉編制單位在大山頂,他常利用課餘或正課實習時間帶我們考察野外,實地操縱各項儀器。 大山頂原來是廖中尉編制的單位,所以他特別熟悉那一帶,我們一群人沿山坡走上去,沿途揮汗如雨,到達營隊時已有熱騰騰的麵食當午餐,那是中尉事先拜託伙房準備的,我們人多,不便借用中山室,就在集合場一側的水泥地席地而坐,或蹲或站,說也巧,營長正好搭車回來,看到這一幕就破口大罵,廖中尉挨完罵後,叫所有人排好隊坐著吃,吃完後叫人送鋁桶回廚房,也沒有遷怒我們,讓大家鬆了一口氣。 我們登上觀測所的瞭望台,看南海稀落的船隻,在樹林裡休息片刻又踏上征途。 經過一大片相思樹林,地上遍長馬櫻丹,有些山徑因為日久沒人行走,成荒煙蔓草,路徑都快被埋沒。我們看到戰爭時代遺留下來的大壕溝埋沒在雜草裡,那是昔日防止敵人坦克車跨越的防線,可以想像當時有許多士兵日夜趕工挖土壕,而那土又那麼堅硬。 下山時,經過一段公墓地,小徑是一階階的水泥加石塊鋪設,我們很快通過那段路,聽到陣陣槍聲,是南塘靶場的射擊聲,那些居民已習以為常,因為打靶的士兵帶來消費與繁榮。 某個假日,副隊長說要回去大山頂,叫我陪他一同回去,他揮手雇來一輛計程車,我們經過東林、南塘後走一段顛簸的山路,到一營,司機說:「一百五。」副隊長說他忘記帶錢,叫我先付一下,他就回營上處理事情,我則四處走走,半小時後他走出營,說:「我們回士官班吧!」又搭計程車,前後讓我出了三百元,回到班上我才放假出去。 之前我們那連上有一位老學長常四處借錢,有一日死纏爛纏向我借三百元,說過幾天就還我,他的纏功厲害,我終於被迫掏腰包借錢給他,我們連上好幾個碉堡,沒見到啥人是家常便飯,過幾日我再找這位學長,旁人說:「他呀,昨天已經退伍了!」 我懷疑這些人都上過詐騙集團訓練班的課程。 現在我就常騎單車上山,因為單車載我到遠方,有一條自行車道,如果我慢跑,在傍晚時絕不會跑那麼遠,而且常常遇見村人,一聊又已近天黑,我們這裡的山頂叫坪頂,有一都會公園佔數十甲地。變速單車上山可任君選擇調整,使腳節省許多蠻力,下山又如馮虛御風,但山上有許多眷村,每回黃昏見到在路邊休息或樹下休憩的老榮民,看到他們走向人生的黃昏,不禁感觸良多。 大山頂的故事已遙遠,但我常在大肚山騎單車的路程裡想起往事,還有那些人,我覺得自己似乎一直沒有離開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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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麻菜子
自家門外四週,原是一片片空曠的田地(含有泥土、沙及許多小雜草),一大早上班時,我必定會經過的小路旁,我的眼睛都會看一下覺得很不起眼的田地,因為田地上看起來光禿禿的,還以為會有辛勞的農夫去翻播泥土撒種子要種菜,結果不是,害我心忽然空歡喜一場,不過,還是有辛勞的農夫去翻翻土,讓土壤鬆鬆的好撒下種子,可以呈現出來一整片的─油麻菜子。 就在前些日子下過雨後,我還是一樣每天眼睛都會注意著不起眼的田地,我也慢慢發現田地上有了變化,從原來長出綠色的細小葉片,起初,我還以為是青菜,但是細小葉片慢慢的、慢慢的茁壯、茁壯,現在,我上班前第一個動作就是看看田地上正開著鮮豔黃─油麻菜子,每天的期待正是由原先以為不起眼的田地,竟然開滿了一整片、整個外周圍都是─油麻菜子─綠色細小枝幹上開滿葉片及鮮豔黃色的蕊(手一摸或輕輕碰觸到後)想必這時要有心理準備喔!因為此時你的衣服或裙子、褲子可能會留下遺跡唷!就是沾上少許鮮豔黃的花粉類呢? 前幾天一早要上班時,就看見有欣賞者拿著攝影照相機,親自走到─油麻菜子正中間,將它的美、它的微妙、它的一舉一動都留存在相機中,另外,有一天我們下班後,媽媽還告訴我們,那天下午有幼稚園的老師帶著小朋友整齊排隊去和一整片─油麻菜子照相,好可愛喔!其實!我已經從住家樓上用數位相機先拍照下來,也從路口旁去把美美的油麻菜子照下來,看到照片後,蠻美的。現在,正是油麻菜子開的時節,朋友們!不妨利用假日與親朋好友把相機隨時帶在身邊,開著車子四處逛逛,注意看看馬路旁,會有令人發出「哇」的聲音唷!因為會看到好多好多好漂亮的─油麻菜子,這時,相機就是你們最好的朋友,會把你們的倩影,留下美美的回憶。 看了一片片相似田字的─油麻菜子,鮮豔的顏色,襯托出田野、草地上另一個情景,景象美極了,心情也像進入了另一個夢境,尤以親自站在整片黃黃的綠色大地中,好像身旁無所負擔、責任、重擔,此景與其輕鬆、休閒,置身於夢境,想與世人隔絕,就猶如─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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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豬哥溫與閹豬坎仔
「溫仔」與「坎仔」,既非「親同」也無血緣關係,二者之所以用褲帶,緊緊拴在一起,全因為二人皆靠「豬仔」營生吃飯,平常豬言豬語,有著旁人所沒有的共通語言,故雙方能建立牢不可破的情誼,「溫仔」人如其名,個性溫吞遲緩,更要命的是患有嚴重的口吃,平時開口總先:「吱吱吱吱啥米代誌」當開頭,遇事情緊張時,搖頭晃腦,青筋暴漲,就連吱聲,也吱不出來,由於模樣滑稽好笑,常引來庄頭巷尾孩童模仿的對象,然性情憨厚的他,從未見發脾氣,或有任何不悅之情。相對的他的好哥們「坎仔」性情迴異,「激骨」玩世不恭,「創治」囝仔細小,是他拿手絕活,由其當他從褲帶邊取下那支袖珍型的竹製短笛,吹奏出營生掙錢的曲調時,囝仔大細莫不驚惶失色,其中三至五歲,依舊開檔褲不離身的小娃兒,必是一手緊抓褲腰帶,另一手護著外露,來不及長大的小雞雞,沒命似的哭嚎奔逃,深怕動作過慢,一不留神,小雞雞不保。這是「坎仔」的傑作,這是他那一曲震撼力十足的曲調在作祟,我們稱之為「閹豬調」,曲目單調,並無出奇之處,且歷經百餘年,調音為:「嘀噠─嘀噠─嘀嘟、嘀嘟噠」!後來聽村庄耆老談起:早年「坎仔」伊阿公「黑豬叔仔」,遠渡內地「蓮河」,學得一手閹豬技藝,學成出師後,內地師傅看金門仔,乖巧骨力,可堪造就,油生疼惜愛才之心,除了教授「閹豬調」,並將短笛相贈,另外附加一把鋒利無比的閹豬刀,而「黑豬叔仔」,學成回到金門家鄉,亦不辱師門,精湛的閹豬技藝,不但嘉惠大半個金門山的養豬戶,對營生的短笛、閹刀,並視為傳家寶般的珍惜,可見「食果子拜樹頭」,乃浯島金門傳統的淳良民風,不像有些人心口不一,領受果樹的滋養,到頭來還要充當砍樹人。話說「坎仔」之閹豬技藝,乃係祖傳的功夫,而老實憨厚「溫仔」,同樣靠豬仔謀生掙錢,入行有一段離奇的秘辛,雖非世襲祖傳庇蔭,卻也沾一點族戚的光環,源頭來自於「溫仔」的舅舅,外號「豬哥杏仔」,牽豬哥幫母豬配種是他的職業,有一年仲夏,天剛微亮「杏仔」,就牽著那頭「嬲傑傑」擱檔頭十足的大豬哥,前往十數里外的東村配種,晌午時刻踏上歸程,途經王姓人家的庄頭,適巧村內宗祠竣工,正在這行某項莊嚴的奠安儀式,聽說「杏仔」一時好奇心驅使,上前瞧探究竟,不看還好,一看便禍事降臨,待「杏仔」回到家門,拴好豬哥後,隨即腹痛如絞,兩眼翻白,直到入夜尚未見轉好,約清晨三點時分,「杏仔」便一命嗚呼去見祖宗。事後村內耆老的解讀:指出「杏仔」之流年正走衰運,剛好八字與生肖相沖犯煞,被宗祠奠安的煞氣懾死,祗能怪其自己福薄命短徒留憾事。自「杏仔」無端往生,「杏嫂」內心的悲痛,自無法言喻,留下的「大豬哥」係往日的生財工具,在封建保守的體系之下,婦道人家自然無法頂替瓜代,且為免日日餵食「豬哥」觸景傷情,決定將牠轉手出售,「杏嫂」思來想去,大豬哥自小是她照顧養大,早已培養出濃厚的感情,深怕碰到不好的買主,日後豬哥會跟著受苦,最後終於想到一位最適合的人選,就是「杏仔」生前最疼愛的外甥「溫仔」,他秉性憨厚善良,小時候的寒暑假,經常跟隨他的舅舅四處牽豬哥掙錢,稱得上有實務經驗,且豬哥與其熟稔,每回「溫仔」一靠近,豬哥便咯咯叫、豬哥涎更是流得滿地,可見雙方投契,天生的就是牽豬哥好手。而「溫仔」自從接管舅舅的牽豬哥工作後,不久鄉人便給他「豬哥溫」的封號,與同村的「坎仔」被冠上「閹豬坎仔」相互呼應,雙方不會「同行」相忌,反而建立手足般的情誼,除了個性上的互補,實際上在於二人工作搭配的互惠互利,例如「溫仔」牽豬哥去給某家的母豬配種,母豬之受孕期及生產日期,便能輕易掌握,消息便知會「坎仔」前去接攬閹豬仔的生意,而「坎仔」並非憑空受惠,老早便探聽「溫仔」全家老小善飲、及嗜食小豬仔的寶貝,「豬南佛」是也,故每逢接完生意,「坎仔」便常常提一罐燒酒,捧一碗公好料的「豬南佛」登門「孝敬」,在一番麻油薑絲快炒「豬南佛」,配上不算頂級的燒酒,酒酣耳熱之際,經常脫口而出的言語,「坎仔」戲虐「溫仔」:「牽豬哥袛會賺爽,不如娶某較為實際」。而「溫仔」今年三十好幾尚無對象,「娶某」的敏感話題被挑起,加上雙親大人在場的壓力,憨厚遲鈍的個性,更加迫使「口吃」的老毛病發作,嘴巴含一粒「豬南佛」,所能回嘴的是:「坎坎坎:::呷呷呷:::呷南南南補南南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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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那一年,我們走橫貫公路
民國五十二年暑期青年活動正全面熱烈展開,當年的熱門營隊除各地的「戰鬥營」外,就屬新開辦的「東西橫貫公路徒步旅行隊」,因為橫貫公路在榮民弟兄不畏艱鉅,胼手胝足,辛勤地日夜趕工下,正式通車不久,是最新出爐,熱騰騰的營隊,戰火中長大的金門男女青年,不落人後地搶先組隊參加。 全隊三十三人,因為要徒步走足足五天半,所以體格要求特別注重,有社會青年,有學生,領隊是許丕華,隊長是薛啟明、副隊長黃永標,隊員有鄭慶利、陳介夫、林成族、郭嘉福、許加倚、張超穠、王長庚、王世昌、吳文智、林遠圖、李玉荷、胡彩華等人。大伙兒乘登陸艇抵高雄再轉車到達「深山林內」的霧社農校接待站,受校長李少白親切而熱烈的歡迎,第二天車到」翠峰」後開始徒步,說是「旅行隊「實不輸行軍。從最高的「武嶺」(三千二百七十五公尺)一路往東走,經大禹嶺、慈恩、洛韶、天祥,第六天由天祥走十八公里才由太魯閣乘車到花蓮,腳是起泡,刺破再走,走了又起泡,又刺破再走,戰地青年非常勇敢,不叫苦、不落後、不退縮,在高山峻嶺中,人人走完全程。 本圖是在中途遇到塌方,由山地青年引導下從「豁然亭」繞小路通過,掌旗官是李孝泉,胡彩華則一馬當先,毫無懼色,更無疲態倦容。(註:四十年後雖記憶猶新,實難齊全,遺漏的伙伴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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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情懷
珠山早年素以人文薈萃,文風鼎盛享譽浯島。但我生也晚,未能躬逢其盛,自孩提懂事到啟蒙教育以來,懵懂無知,看珠山與鄰村東沙、歐厝、泗湖、小西門均屬農村,農夫生活作息,殊無不同,毫無特別之處。一九六○年代的金門,社會普遍貧窮,物質匱乏,家家戶戶均忙於生計,有耕種能力者均須下田協助農耕,家中只有老弱婦孺留守看家。 五、六歲時,因為鄉下白天是不關門閉戶的,留在家中閒著儘是穿門越戶到各家各戶去看大人們,尤其是五、六十歲婆婆級的長輩們打牌,並聽她們詳述左鄰右舍的趣事或軼聞。可我從小站在牌桌旁觀看鬥牌,沒有人教導,看來看去到今天已經四十年,還是看不懂何者為四色?何者為群胡?可見自己天資魯鈍。 倒是,最常聽到長輩們提到某家的少年老成,某家的青年上進,將來必有一番「前途」。雖然,不曉得何謂前途?但多少也知道是一句誇獎和期勉的語氣。而且,還有長輩發展出一種期許,迄今我依然記得如下:「村中的子弟,日後若有前途,除了照顧自己父母、妻子和家庭外;行有餘力,則應以照顧兄弟叔侄及村人;如有更大的前途和能力,則以照顧社會的鄉親,方才不失為本村之好子弟,本村亦以其為榮」。 前途,或稱前程,在字面上的定義,指對未來可能境地的盼望。對於未來,可能需時十年,甚至二、三十年的努力與奮鬥,才能達成可能境地的盼望。所以,這前途二字一般都是針對少年或青年而提出的勉勵和誇獎,如果能努力上進,到了中年或壯年,大都也會達到可能的境地。反之,如不肯奮鬥與努力,白白蹉跎歲月,到了年華老大,必將一事無成,自無前途可言,誠所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個人經過四十年忙於就學、就業,忙於辛勤張羅一家生計,誠不知自己有何前途?也不知自己有何能力照顧村人?更不知自己有何能力照顧鄉親?十九歲時,甫自金門中學畢業後半年,僥倖考取金門電信局開始工作,至今已有二十七個年頭。由青年經過中年,而步入壯年,由孤家寡人而成家立業,養兒育女四人均已成年。於今年近半百,偶一思及前途者何?遂興起一探其本意究竟為何? 社會上因分工合作的關係,而產生各種行業林立,俗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每個行業,互有興衰,就像有時月明,有時星光一樣。每個人進入各個行業,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經年累月之後終究會有所成就或地位。但也不是每個人進入某一行,都能有所成的,也有很多人的興趣與其從事的行業不合。當發現興趣不合,有的人早早放棄,改投他行;有的人再磨練些時日,還是選擇離開該行;有的人雖明知不合興趣,仍然不改初衷,終身不離此行。所以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男人在選擇行業時,擔心入錯行,正如女人在選擇丈夫,害怕嫁錯郎一樣,必須非常慎重其事。 社會上各種行業雖然細分為三百六十行,但又可粗分為士、農、工、商四大行業。農業時代的士,專指官吏,是統治階級,農業為國家之根本,平時的糧食及戰時的徵兵均來自農業,工人及工匠的社會地位尚不及農人,商人通常都受到政府的壓抑,偏偏卻是最賺錢的行業。到了工業時代,社會階級受到很大的變動,進入後工業時代又稱為資訊時代,社會權力的分配又有改變,誰掌握資訊,誰就掌握了權力。在今天民主時代,傳統的四大行業形勢又跟著發生變遷,政府中的官吏,率多改稱為公僕或公務員,以服務取向代替管制取向,更不再以統治者自居。而農業則淪為受政府保護之下的弱勢行業,農業人口大量外流,離開農田另行就業。工業家興起,投資大筆資金,並大量僱用工人,工業家和工人因此形成勞雇關係,尋求勞資和諧成為一項新的社會關係。工業家和商人同屬資本家,資本家的社會地位迅速上升,在民主制度中,政治領袖採用選舉方式產生,資本家對政治人物提供鉅額政治獻金,當政治人物上台後,「政商關係」穩固流暢,凌駕士農工商之上,雙方各取所需,各獲其利,農人及工人大眾僅淪為選舉時之橡皮圖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