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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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鶴
所有人很仔細的聽著一字一句,隨著爺爺的話,大家的頭也划向阿狗的方向看。阿狗頭低低的,像是說錯話的孩子:「爺爺,對不起,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這樣說了。」 爺爺笑著跟阿狗說:「沒事的,之前不知道,現在懂就好啦!而且,故事還沒結束,要繼續聽嗎?」 所有人大聲的說:「好!」 爺爺笑一笑,接著繼續說:「雖然,他很特別,不過,卻從來沒有為此看輕自己,反而志氣非常的高,加上他天生聰明過人。所以,不只是通過了所有的考試,最後,還當上了大將軍,帶軍隊對抗敵人,你們說,厲不厲害?」 三哥興奮的說:「挖賽!當將軍耶!這超厲害的,以後我也要當將軍。」說完,假裝有持刀劍,在空中不斷揮舞。 「他之所以會有名,主要是因為他的特別、聰明、成就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故事,你們想聽嗎?」 三哥停下揮舞的手,所有人回答:「想聽!」 「有人說,其實,他會如此特別,跟他出生以前發生的事情有關。那時候,他的父親蔡用明家裡很窮,不過,卻很認真的在讀書,希望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在幾年的努力之下,終於有了成就,很開心的回家要與父母慶祝。回到家中才發現,父母早已經過世了,而且,被人簡單的埋葬。」 「那他一定很難過吧!」大姐情緒低落的說。 「是阿!他非常難過,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做什麼決定?」大姐問 「蔡用明覺得沒有來的及孝順父母,至少,要將他們的墳墓整修得漂亮點,以盡一點孝心。因此,請來一位很有名得風水大師來幫他的父母找尋好的地點,然後,重新埋葬。」 「那他有找到嗎?」小妹問。 「有啊!不過,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爺爺,是什麼樣的問題?」大姐緊張的問。 「雖然,找到了好位置,可是,如果蔡用明的父母埋葬在那裡的話,風水師父就會從此看不到東西。」 我們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姐接著說:「那怎麼辦?換位置嗎?」 爺爺搖搖頭:「最後蔡用明的父母就埋葬在那個位置。」 「那個風水師呢?看不見了嗎?」我緊張的問。 「是啊!風水師,從那之後就再也看不見了。」 「那看不見了,他怎麼辦?」我問。 「要埋葬蔡用明父母之前,風水師父有先跟他說,如果,他的父母埋在這裡,對他有很大的幫助,可是,對風水師父會有傷害。所以,風水師父要求,若要埋葬在這裡,他們蔡家要負責照顧風水師父。所以,風水師父從那之後,就一直住在蔡家了。」 「喔!那就好,不然,風水師父好可憐唷!」大姐說。 「是阿!蔡家也因為風水師父幫他爸媽找到好位置埋葬,也開始慢慢的變成一個富翁,只是,很可惜,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蔡家開始不想照顧風水師父。」 大姐很氣憤的站起來說:「他怎麼可以這樣,風水師父會這樣就他害的耶!」 「小雲,乖,別生氣,慢慢聽爺爺說。」 大姐氣呼呼的用力落坐板凳上。爺爺繼續緩緩的說:「雖然,蔡家已經不想再照顧風水師父,可是,依舊每天送飯菜給風水師父。也因為這樣,風水師父沒有感覺任何的不同。直到有一天,丫鬟端飯菜進去,風水師父聞到香噴噴的氣味,心想,今天是吃羊肉,聞起來好香,不曉得吃起來的味道如何?正當風水師父慢慢走靠近桌子時,聽到門外的丫鬟偷笑說,那盤羊肉的羊,是因為今天不小心掉進大便池裡,所以,沒人敢吃才送來的。」 大姐再次的憤怒著說:「他們太過分了啦!怎麼可以這樣子對風水師父,他是幫助他的人耶!」 「是啊!當風水師父聽到時,心裡相當的難過,也覺得自己這樣子的犧牲太不值得。所以,風水師父決定要為自己爭取回原本他自己的東西。」 「好耶!風水師父,加油。」大夥們齊聲吶喊。 「風水師父在某一天告訴蔡用明,他父母的墳墓出了問題,趕緊派人去查看,聽看看是否有水聲和有東西在裡面的聲音,有的話,要趕快趕走裡面的東西,不然,會有不好的影響。蔡用明聽見後,馬上派人到埋葬他父母的地方查看,而回報的消息確實和風水師父說的一樣。因此,就趕緊帶著風水師父到埋葬蔡用明父母的地點。到了之後,風水師父說可以開挖,蔡用明馬上命令工人動土。當挖到一個深度時,突然,飛出一隻一隻的白鶴,當大家目光被白鶴吸引時,風水師父衝上前,用裡頭的水清洗自己的眼睛,就在這樣的清洗之後,風水師父又再一次能看見了。」 「好耶!太棒了。」所有人跳起來歡呼著。 爺爺笑得好開心,舞動著扇子說:「好啦!好啦!還有接下來的故事,要繼續聽嗎?」 全部的人暫停所有的動作和聲音,迅速得坐回各自的板凳上,睜著雙眼等待畫出期待的聲響。 「就在風水師父眼睛恢復時,他看見一隻又一隻的白鶴從大家眼前飛走,而在場所有人,也只有他才知道,眼前的白鶴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仙鶴。原本,想要報復忘恩負義的蔡氏,可是,見到眼前的一切,卻又不忍心蔡家就這樣失去一切。因此,風水師父下定決心後,對所有人大喊,趕快抓住白鶴。」 「為什麼風水師父還要幫助他們啊!?他們對他這麼過分。」大姐問。 「這就是我們做人善良的地方啊!雖然,他們曾經對風水師父不好,可是,風水師父眼睛也已經好了,風水師父報復他們的原因就沒有啦!這樣懂嗎?」 大姐點點頭:「喔,我知道了!」 爺爺微笑後,繼續說:「當大家突然聽到風水師父說的話時,所有人都手忙腳亂,正好,有一名在挖洞的工人還站在洞口,他看見洞裡還有一隻白鶴,急忙之下,用在挖土的鋤頭壓住了白鶴,最後,就留下了這最後一隻白鶴。」 二哥一臉疑惑的問:「爺爺,為什麼要抓住白鶴啊!?他們有這麼重要嗎?」 「那些白鶴,其實,是仙鶴。總共有七隻,所以,讓那塊地變得很有靈氣,只要是祖先埋葬在這裡的,就能夠當七代的有錢人。」 「七袋?像菜籃袋那種袋子嗎?」小妹說。 「還是,像我綁在頭上的帶子?」大姐說。 「是像我鞋子上的帶子嗎?」二哥說。 「我知道,一定是爸爸綁在腰上的那種帶子。」三哥說。 「我覺得一定是像揹書包的帶子。」我說。 「才不是,一定是彈弓上面的那種帶子。」臭蛋說。 「如果,是這麼厲害的話,應該是媽媽不讓我出去玩,把我綁在家裡的帶子。」阿狗說。 阿狗一說完,所有的人笑成了一團,爺爺則是笑著說:「你們幾個小毛頭,想像力真豐富啊!不過,很有趣。」 「爺爺,都不是嗎?那又是什麼?」小妹不解的問。 「七代啊!簡單的說,就是以輩分來算一代,像是爺爺這個輩分的就算一代,你們爸爸媽媽那個輩分是一代,你們幾個小毛頭也算是一代,再來就是你們的小孩也是一代。所以,七代來算的話,從爺爺的爺爺開始,可以一直當有錢人到你們這幾個小毛頭當上爺爺為止唷!」 「哇!好厲害唷!」我嘴巴張得大大,接著說:「從爺爺的爺爺到我也變成爺爺,這樣好久耶!」 「是啊!只是,很可惜,蔡家他違反了約定,所以,沒有機會讓蔡氏當七代的有錢人。」 臭頭突然發出一聲:「蛤~好可惜唷!這樣就當不成有錢人了。」 爺爺對臭頭說:「其實,不能說可惜。還記得你們剛剛在為風水師父抱不平嗎?蔡家會有這樣的結果,都是他沒有遵守承諾造成的,如果,他遵守承諾了,那不就可以當七代的有錢人了嗎?」 臭頭突然眼睛一亮:「對耶!我都忘記是他們對風水師不好的。」 「是啊!所以,以後你們如果答應了別人什麼事情,要記得一定要做到唷!不然,你們可能會和蔡氏一樣唷!」 「好!知道了。」所有人笑嘻嘻的對爺爺說。 「剛剛有說到,因為,風水師的善良,趕快叫所有人抓住白鶴,最後,在洞口的工人用鋤頭壓住了洞裡的最後一隻白鶴,也總算留住了最後一隻。可是,那隻白鶴卻因為工人一時緊張,用力過頭,將白鶴的一隻眼睛,和一隻腳都弄傷了。」 「爺爺,那白鶴好可憐唷!」小妹說。 「是啊!不過,也因為這樣,就有傳說蔡復一會這麼特別,就是因為這隻白鶴的關係。」 「爺爺,跟白鶴什麼關係啊!」我不解問。 「我再說一次,你們像模仿蔡復一的時候一樣做動作。」 「喔!」接下來,所有人都起身等待爺爺的口令。 「那隻白鶴被工人,弄傷了一隻眼睛,一隻腳。來,你們想想看,這個動作像你們剛剛學的誰啊!?」 大家看看自己,又看看旁邊的人,驚覺,異口同聲的說:「蔡復一!」 「沒錯!所以,就有人說,他的特別跟這個白鶴有關。」 「喔!原來是這樣唷。難怪他會長得這麼特別。」二哥說。 「後來,大家才知道,原來蔡氏父母放的地方是個吉祥地。一隻白鶴可以庇祐一代為有錢人,總共有七隻,加上裡頭有流水,所以,有人稱之為『七鶴戲水』。」 「七鶴戲水?」三哥重複念了一次,轉頭與大家對看,所有人聳聳肩,又轉頭問爺爺說:「爺爺,那是什麼阿!?」 爺爺原本輕飄揮舞的扇子,轉向指著我們說:「你們靠近一點,爺爺告訴你們。」 我們幾個興奮的走到爺爺面前。只見爺爺拿起扇子快速的在每個人的頭上輕敲一下邊說:「就像你們幾個小毛頭偷跑去玩水一樣啦!」 眾人嘻笑尖叫的亂跑一通,爺爺則是坐在躺椅上,微笑揮扇看著我們。而我們幾個,也從那之後,總被爺爺戲稱「小七鶴」。 親愛的旅客,本航次班機,即將… 聽到制式的提醒語,熟練的將安全帶扣上。 從口袋中,拿出一張陳舊的紙,小心翼翼攤開。是當年離開時,所帶走的金門地圖。每當打開地圖,總是會想起,因年事已高而被較軟的被子墊高膝蓋,坐躺在躺椅上,輕舞揮動著扇子,緩緩說著一則又一則故事的爺爺。 長大成人之後,發現許多故事仍需考就,甚至,早已不可考。但是,對我而言,故事的真偽早已不重要,在乎的也不再是故事意義,而是,那一則則故事裡的味道,熟悉的味道。就如同,對爺爺來說,小七鶴的意義並非風水靈穴帶來旺族,而是,七個守在他身邊,專心聽著爺爺說話的小毛頭帶給他的喜悅,歡樂,讓他成為一名富有的老爺爺。 將地圖輕放在雙腿上,拉開身邊的窗格,一道明亮的光,將雙腿上的地圖照得鮮明。低頭看了一下,微笑,不知道何時張貼在嘴角。轉頭看向窗外,印入鮮亮湛藍。視線,從平行直視,微微轉成俯瞰,見得一張熟悉的面容,不由自主笑著說:「爺爺,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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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栗喉蜂虎來的季節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位公主……。」 如果栗喉蜂虎會說話,那鐵定就會像隋棠─以唇紅齒白的上弦月嘴形漾著,在七月流火的夜裡划著微笑的小船出帆,天空是藍色的海洋,有幾捲翻出浪似的白雲,星星很傻眼,不停睜著大的小的亮的黯的熠光的微弱的眸,晾出迷惑的瞳仁,找尋答案。 答案我沒有,羅青倒寫過一首詩,好像是齊豫唱過,很久以後,萬芳又把它翻唱了。 天上的星星……為何像人群一般的擁擠呢?地上的人們……為何又像星星一樣的疏遠?嘿……嘿……。 很李泰祥的腔調,一種學院派由鼻腔直沖天頂的共鳴唱法。跟這島幾近複製同一款發音,白天是〈一條日光大道〉,激激昂昂毫不客氣的,潑灑螫人會炙痛的小針日光,但不用來醫美也不具消脂美容功能,僅光燒烤灼紅專用,一段旅途奔馳下來,肚腹又得囤積冰涼甜飲消暑,晾外的膚皮受不了,置內的臟腑瘦不了,這島,七月的日光,流竄成無可逃避的大道,而我們就是無可救贖的荒人,寫著一日的手記。 但夜一襲來,流火乍起,我們坐在莒光樓,眼光變得目眩神疑。 紫的、白的、黃的、青綠或靛藍的,螢火蟲,那繽紛由樓飛出的流火,五光十色七彩綺霓的,全流落到莒光湖去。它們不安分,先抓了雙隱形的翅膀,飛上天,很逃逸的童年夢想,跟傑克借了把天梯,或直接攀了魔豆,就那樣跑上去、爬上去,全不顧下方有人咋舌駐足仰臉的凝視,也不理一群和在一團如麵疙臉搭在肩上髮披散在頸背交錯年輕族群的吆喝,而我,是靜靜的詩,以一行的身軀,人字的寫在樓口他的面前。 他,有些訝異,這麼涼的夜,我就偏不急著上樓,是因樓上有人愁嗎?就只天外飛來一筆,問他栗喉蜂虎的事。 「你應該……白天,要在白天才行,到慈湖那邊去找一找……也許就看得見了,也許……。」 喔。 這七月的流火,莒光樓夜夜瀉露流放而出的螢火蟲,那一束束的七色風光,我不拾摭一些驚彈的目光,或者解放一個微啟的帆船唇齒出航角度,卻佇在他一小方薄距的方寸以外,打聽栗喉蜂虎的行蹤。 我沒上樓,我還有別的旅夜能拾階的,不急,真的不急。 就這樣坐在樓前的石階上,星光全流下來,幾顆懶的,趴在我的頰上,成了珍珠,被我瞿驚慌走的,只遺留幾痕最新最近的古蹟殘骸,流星流火滑過的一道道往事回憶。 所以,栗喉蜂虎只好那樣地來了,不速之客樣不招自來,化身隋棠,以天真且無瑕的眼光對我說: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位公主……。」 是的。 我告訴它,對於這座島,我們都是公主,在人生的旅程上。 我抱著它,酸酸的,也甜甜的,因為栗喉蜂虎會吃蜂蜜,雖然在時光的逝途中,回首走過去,有些淚光閃閃,但回憶的盡頭,現在,卻微微甜了起來。 我應該和它重逢過才是,但是卻在馬山,島的東北,而不是在慈湖。 仰首向上,遠遠的,老花且朦朧的紅土壁上方,那些翠綠轉成季節蓊鬱的樹列間,微弱的且依稀的身影,只是一抹簌焉即不見的飛蹤,有點寶藍,因為陽光在上,如此造成色差,感覺是淡陰影遮成的一點點一絲絲的綠點。 但不管怎麼說,它是誰,不重要,在我黑眸的小小方框中,它一晃即逝,以一沙一世界的時間來測量,那樣的眸中世界,一剎那就是一個季節,它成了我眼中的候鳥,在馬山,在那個空間中,我的時間如此擴大。 聲音也是候鳥,就只幾聲,很獨特的嗓聲,卻被刮大的風聲以及身後的浪潮,擠得虛弱,更別說是隨處亂螫的日光,那音噗哩噗哩但沒奮臂而出,響亮叫出。 看的時候,有些疑惑,是它嗎?連直接目光交觸都不敢確信了,更何況是在離開後,在朦朧依稀的回憶中去搜尋,無法感覺那種張愛玲〈愛〉中的那片激喜,把心坎撥成一瓣瓣,如橘也如柚,那種象徵吉祥的,把驚把喜以高呼的喉嗓播出:噢,妳也在這裡。 只能接受,也如誠實的謊言般的催眠,接受了,那可能就是它。 在我自身的空間中,我看見全身黃綠而尾巴藍的它,它的嘴喙細長且微微下彎,如覓食的我們,那般的身軀,卑微且堅毅的站佇屹立,那是一把銳利的十字刀,它們在裸露的土皮沙堆、在散堆坑、在沙石場、在崖壁或水池的土牆,挖了洞築成巢。那我們呢?太武山中的擎天廳,尚義機場旁的花崗石醫院、翟山坑道、九宮坑道,以及許許多多的碉堡,煙沒了的或重新見光出土的,我們,曾經在這島戍守過的青綠色軍服的我們,都是栗喉蜂虎,沒有叫聲,只有圓鍬和花崗石相逢時的哭聲,很獨透的一種島的迴音,在歷史的時光長廊中,敲擊。 在民宿的夜,有緣且偶然交會的旅人,他在白天疲憊的旅遊後茫然的問我:我去過翟山坑道了,那九宮坑道呢?有什麼不同?該不該去?就只因它是在小金門,還有名稱不一樣嗎?他想棄守那個景點,走在沁涼的坑道中,黑黝黝的,他看不出坑道的殊異何在?連風都一樣,是海風,以陣陣的竄行入侵,再化成水氣,然後氤氳成一股股的涼風,有點陰冷。我笑說那風當然陰冷,而且有點鹹,不是因為那來自海,而是淚,一顆一顆滴在堅厚的花崗石上,每一面每一寸的雕刻都不一樣。 「那你就用手去撫摸,它會跟你說話,而且是述說著不同的故事……。」 他不懂,聽不懂。很年輕的他,還沒當過兵,就算當過,沒在那個空間那個時間如栗喉蜂虎來這個島的,他不會懂,而且當然也不可能懂。 很認真的在這島旅程中,尋找軍綠穿著的戍人,我以為那就是我--某一個昨天的未來。昨天的我,走在山外,兩眼炯炯,頭頸背脊腰身及腿,警戒成一莊嚴的銅像,那樣筆挺,忽焉一個憲兵身影遠現,立即拔腿以倒轉的反方向逃逸,躲入喜相逢餐館,裹食一個甜煎餅壓驚,或就快閃行入戲院中,以黑色的瞳仁穿越黑暗的空間,覓尋微弱的白光,彷彿那就是出口。那是遙遠的昨天的我,時光快走,一數就貼近三十年的虛度。而在昨天前腳離去的未來,某一個現在,我在山外轉角處,和自己照面。是一個很年輕的戍人,悠哉悠哉的,毫不禁忌的以大杯的冷飲,一隻手持的清涼一手空蕩的炙熱,我們以百分百的凝視,某種似曾相識的熟悉及陌生錯肩而過。 兩隻栗喉蜂虎,那樣以一面無形的鏡子端望自己,昨天的和未來的,形象。 不是因為青綠的外表穿著,而是我們在時光和空間的漂流,如候鳥,如這島夏來的栗喉蜂虎。 所有曾經前來這島戍守的,都是青春得如夏季,那般肉體溽熱且炙烈,一種夏候鳥形象的--栗喉蜂虎。 「那你就用手去撫摸……。」 在夜的高粱酒澆灌下,我對著那位偶逢的旅人,以酒精的濃度高亢的建議:他們沒有經歷這島的冬,那哭得蕭索的北風,沒有在碉堡中熬過兵變的冷冽,沒有在夜行軍中以仰視北斗七星思念故鄉,沒有在月光中和李白對影成三人過。 前來這島的旅人和步行安逸的現在戍人,也是栗喉蜂虎,今日的。 他們都應該如隋棠在最終版的犀利人妻中,面對著浯島,那樣深情款款的說著如此的對白: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位公主……。」 很幸福,而且就在浯島,一點也不難的,那樣輕鬆說出簡單又容易的感覺。 但我們不同,我們指的是以前,跟蒲太郎一樣,領受過金馬獎役期的曾經年輕的我以及千千萬萬,如有雷同不是巧合而是真實的那些如我一般的許許多多的我們。時光彷如童話,眨眼一過,我們重回金門,景物依舊,但一切都已非,全不同了。 我站在馬山旁的海灘上,以淡定的心欣賞后嶼,那裡有落後時代腳步遺留下落伍的標語,我的腳紮實踏在沙上灘上,沒有一絲驚慌,如壁間沙坑上插著三面小旗,白紅黃由上而下,暗示那是栗喉蜂虎的家,請保護。 我在入暮後,自由行走所有的大道,這島成了不夜城,而莒光樓的七月有流火,不是照明彈,也不是令人抖索的炸彈,就單單想點燃這島的美。 我問樓中導覽志工,哪裡找得到栗喉蜂虎?其實,問的不只是夏候鳥,而是這島的人--曾經來過、住了很久的、甚至已離開的。 我問的是--答案,這樣的一首詩。 栗喉蜂虎夏季來,它來了多久? 如陶淵明般,避一個五胡亂華,尋了一個海上仙洲,就這樣住下來,變成一個桃花源地的留鳥。那時是夏季嗎?戰亂烽火如烈夏,而先民就成了不歸的栗喉蜂虎。 他們的喉,是栗紅的,在這島的脊土上嘶吼墾荒以及炙日,叫的曬著曝著,就這樣紅了,而黑色的過眼線,是眼淚浸濡而成的,太過渴望的遠眺故鄉,因此成了如墨鏡之眼。 他們幾乎都沒回去,在花崗岩的土地上,築了巢。沙堆太軟,太容易被思念和淚水崩頹,所以這島是硬的,硬得能留住人的腳踝。 以後的落蕃呢,怎麼說?就只能說,他改變了遷移的途徑,從一個留鳥又再度回復成候鳥的原始資料,洋樓是他新築的巢。時光是個三稜鏡,以前他面向大陸寫故鄉兩個大字,這時他轉了個方向,以這島,寫了我家兩個字,也是大大的字體,如他怔忡不眠的大眼。 還有呢?也是如夏日般的大戰,從古寧頭從八二三搬過來許許多多逃難的,新型的栗喉蜂虎,有的來工作,卻回不去了,有的跟部隊撤守來的,也悠悠遠遠的,長長的一段好久的時光回不去了,連書信價如萬金也回不去,只有眼波泅回去,而淚水據守頰間。這些的栗喉蜂虎,都從彼岸來,早的晚的先的後的,住得很長一段日子,甚至比一生還久,連下一代的下一代,根都紮了下來。 新的,比較短,來的方位也不同,從島的東方來,那日出的方向,海波浪般湧進,但就兩年或三年,很少能常駐的,他們愛吃貢糖愛喝高粱酒,如鳥的愛食蜂蜜,把這島擠得熱熱鬧鬧,也使這島風風光光好多年。 我就是那種新的栗喉蜂虎,曾經目睹這島風聲鶴唳尾巴日子的那種。 我們都來自夏季,都來自戰火,戰戰兢兢的,有種不知明夕是何夕的候鳥,只有在聆聽小鄧的〈何日君再來〉時,會一邊流淚一邊搖頭的,在心坎默禱戰火不再來,而且也祈求自己別再來的。 是這樣的栗喉蜂虎。 但莒光樓流淌了七月的彩光,平平和和的,我坐在石階上,問了栗喉蜂虎的訊息,他們已不再盤據全島了。 旅人來自東也來自西,以雲之上的飛機以浪之上的渡輪前來,新的,更短的栗喉蜂虎。 甚至戍守這島的,縮編又縮編的戍人,居住的日子也短了。 栗喉蜂虎在哪裡? 我明白的知道一個答案--他們不一定是夏季來,也不一定是候鳥。有人在小徑住下,築了花園,成了民宿主人,他是留鳥。有人冬季來,只為看黑羽大軍。有人在春天,如蜜蜂蝴蝶,忙著穿梭兩岸,這島成了走廊,和平的甬道。有人在秋天,只為古崗湖的甜根子草,那甜甜的風。 這島,似乎四季全劃一整齊,變成了夏季,因著和平的到來,喧囂且熱鬧起來。那至於誰是栗喉蜂虎,就只有新的舊的久的短的分別而已。 如李白的天地的逆旅那一說,人人都是栗喉蜂虎。 那,你嘿嘿地唱那首答案的歌,問我:他們有什麼不同? 有的。 彷彿新來的旅人及戍人,就如隋棠的那句話,對著浯島對著和平的今天這日如此說: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位公主……。」 沒錯。 現在的栗喉蜂虎宛如公主般幸福。而以前的我們還有先民,雖然也是公主,卻只是沒成為公主前的灰姑娘。 那時的我,也很想那麼說--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位公主。 只是時光愛開玩笑,它走太慢而我們行得太早,來不及說。所以,我那晚不急著上莒光樓,那樣太美的夜景,未來以前的昨日的我,還沒那麼幸福的去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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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鶴
「阿銘。爺爺要講故事,你要不要聽?」姐姐在家口大聲吼著。 「要!我要聽!等等我。」丟下臭頭跟阿狗,直往家的方向衝。 奔馳間,隱約聽到後頭吼叫著:「臭阿銘,我們也要聽,等我們啦!」 不一會兒間,三個氣喘如牛的小鬼頭站在門口,大姐、二哥、三哥,還有小妹坐在板凳上,圍繞著爺爺。看著氣喘吁吁的我們,爺爺開口笑了,原本揮舞取風的扇子,指向坐落在一旁的小板凳說:「哈哈!看你們跑得滿身汗的,來!去把板凳搬來坐著。」 經爺爺這麼一說,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走去搬板凳,三人也一同沒入在圍繞爺爺的行列裡。 甫坐定,小妹吵著說:「爺爺,爺爺。今天要說什麼故事?」 「哈哈,等不及啦!」爺爺摸著小妹的頭說,接著說:「今天要跟你們說一個很久以前很有名的人。」 「很有名的人,是誰啊?」大姐問。 「古時候住在金門的人,『蔡復一』!」 「為什麼他會有名?」三哥問。 「這有幾個原因。」 「幾個原因?」我疑惑的看著爺爺,然後說,「爺爺,什麼原因啊!?」 「第一個原因,因為,他很厲害。」 「他很厲害?」阿狗瞪著大大的眼睛問,接著又說:「有比班長厲害嗎?」 爺爺點點頭說:「比班長還厲害。」 二哥緊接著問:「那有比老師厲害嗎?」 「比老師還厲害,而且,他還嚇到老師!」 臭頭驚訝的說:「比老師還厲害?怎麼可能?老師都知道很多東西,而且,好多東西也都是老師跟我說的耶!」 爺爺笑的很開心:「哈哈哈,老師也很厲害,不過,他確實比老師厲害唷!以前他去考試的時候,結果,遲到了,老師不給他進去。然後,他一直跟老師在門口吵,最後,老師說考他一個題目,如果,說得出答案才讓他過。」 小妹歪著頭問:「爺爺,那他有答對嗎?」 「當然有啊!答案好到讓老師嚇到,而且,他幾乎沒有想就直接說出答案了唷!」 「哇!」臭頭突然發出驚嘆聲,喃喃的說:「每次老師問我問題,我想了超久,也都想不到答案,他幾乎沒有想,真的好厲害。」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聽到臭頭的自語,齊聲大笑。 笑聲中,爺爺異聲說:「不過,他有名的還有其他原因。」 「對耶!都忘記了。爺爺,那第二個原因是什麼?」二哥止住笑聲說。 「他長得很特別,非常特別。」 阿狗做了個鬼臉說:「像這麼特別嗎?」 看了阿狗的模樣,大家又笑成了一團,爺爺接著說:「你這是奇怪,不是特別唷!哈哈哈哈哈!」 聽到爺爺這麼說,阿狗趕緊放下支撐鬼臉的手,我和臭頭則指著他說:「奇怪的人!奇怪的人!」 阿狗不斷揮舞著手,想將我們的手驅趕走,只是,我們雙手不斷的回到他身上,直到爺爺出聲,才停止戲弄阿狗。 「你們知道他多特別嗎?」 所有人都搖搖頭。爺爺接著說:「他有一隻眼睛看不到,兩隻腳一長一短,又嚴重駝背,但是,卻非常的聰明。」 聽著爺爺的描述,我們眨一隻眼,縮一隻腳,又把背拱成下弦月,沒一會兒,所有人跌得東倒西歪。簡直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阿狗馬上說:「爺爺,他這樣才是奇怪的人吧!」 「阿狗,不可以這麼說唷!這些特別,不是他願意,也不是他選擇的,所以,我們不能說他奇怪唷!你想想,剛剛你只是模仿了一次,就摔倒了,他可是這樣過一輩子唷!而且,若是你像這樣的話,別人說你奇怪,你會不會很難過?就像剛剛你做鬼臉被笑奇怪的人,會難過或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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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落番刻苦成功的故事─蔡嘉種先生事略
蔡嘉種祖公,字世穀,金門瓊林鄉人。小時聰明敏捷,家境貧窮,一面耕農,一面讀書。十五歲時,母親逝世,放棄學業,從事商業。做學徒時,空閒喜愛閱覽各類書籍,偶然讀到「凝淚而視」這一句,誤讀「凝」成為「疑」字的音,他的一個表戚每次在其他人面前高聲朗誦讀錯的音句用來諷刺他,起初沒有發覺,很久以後知道表戚諷刺他,回家後把這件事請教父親。父親解釋「凝」字的音義,他才恍然大悟。從此不再當學徒,發憤努力讀書,最後已有心得。寫信有曾文正公家書的風格,字體正楷而樸實清秀,端正好像他本人。十七歲時,父親去世,在哀傷悲痛之餘,感覺前途渺茫,感嘆說:「大丈夫不能為國家效勞,也應當建立事業,成立家庭,如何能固執成見,不知變通呢?」志向既已決定,在十九歲時,正當西元1892年,於是籌措旅費,遠渡南洋,有識的人早知道他最終不是固守老家本業的人物。 初到新加坡,舉目無親人,走門路得以進入某號做學徒,事情無分大小,職業無分高低,沒有不兼任的。因為勤勞謹慎的緣故,漸漸地被老闆所器重,但是如果有不合老闆的心意,或者所做的事不週到,時常遭受當面責罵,言語非常粗野,令人難以忍受,曾經因為這樣在人後哭泣,私自想起月薪二元,何以能忍受如此侮辱,幾次捲鋪蓋想離去,但是卻又安穩下來,大致是忍受痛苦,學習技藝為要。每次肚子感到飢餓,想用一錢買餅填飽肚子,最終因為認為是血汗換來的錢不容易,然後就作罷,將廚房冷飯冷湯用來充飢。他曾經說道:「我日以繼夜,勤勞做事,不會損傷我的身體,大概是上天悲憫窮苦人,不忍心加害吧?」他勞苦的情狀由此可以想見。幾年以後,所學習的技藝更加進步,逐漸被拔擢為文書員兼售貨手。歷經八年的奮鬥,於是在廿七歲時,引退歸回浯鄉娶妻,清還父親喪事舊的積欠,到此無債一身輕,私心稍微感到安慰。 在浯洲家鄉瓊林居住數個月,口袋已空,心思啟動,重新踏上征途,一抵星洲,行李剛卸下,親友相見很歡喜,知道他為人誠實可靠,擅長經商,爭相聘用。初任某號為賣手,日久有豐厚的積蓄,於是在西元一九○八年,糾集同道合資創辦長發號,專營土產鹽魚生意。因為經營得法,又逢時來運轉,收穫很豐富,根基更加穩固。此後幾年,又另創長生、廣運二機構,分行遍及荷屬曼加麗雙牙盆領及吧城等處,業務蒸蒸日上,最後復獨資設廠製造肥皂,因為出品精良,聲譽轟動遠播,市場由星馬擴展至香港、中東等地,前途更顯露光明。 正在慶祝順利發展之際,不料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日本倭寇南侵,星島淪陷,各項事業停頓,只好退守而韜光養晦,僅改途經營造紙廠,豈料又遭日軍干擾,至此連這碩果僅存的營業也無法保存,長男復被日本憲兵擄去勒贖,數十年苦心經營的事業,一旦淪於浩劫,財產蕩然無存。 嘉種祖公在商業上雖然日理萬機,但是對社會事情極其熱心。正當他全盛時期,歷任商團、社團、學校以及其他機關要職,寸筆難以寫述完畢,僅舉那些顯著者,如金門會館連任主席董事、中華總商會會董及代理正會長、華人參事局議員、居士林林長,並曾榮任華僑銀行董事主席、金門輪船公司連任主席等,他受人愛戴,真是如此。所做公益事蹟,如救災恤難、演劇籌款、修建廟宇、造路修橋等,地不分中外,人不論何屬,無不一視同仁,因此每逢進行辦事時,募捐委員或主任一席,非他莫屬。待捐的人,遇有捷足者臨門售票或勸捐,必定告訴對方說:「嘉種伯隨後就來,我不能使老人空手而歸。」聽到的人知難而退。計算他生平所捐獻總額,其數目大約有數十萬元之譜。西元一九二二年,浯鄉米價暴漲,他獨力購米數十包分贈族親及親戚;過了三年,米價更昂貴,復倡議購米千包運回家鄉平穩米價,遺愛鄉人,惠澤大眾,到今天人人還津津樂道。他又擅長為人排難解紛,小事如夫妻反目、私人糾紛,大項至私會黨械鬥、賬目膠著等,他人所無能為力的,待他出面而仗義排解,無不化大為小,化小為無,數十年中商場上因為生意倒閉而不至於報窮的,大多因為他一句話而化解,如此不下數十起。受到他恩惠的人大多以「蔡大人」來稱呼,從此也多呼稱蔡大人而不叫名諱,大致上都是因為如此。他受人尊崇又是如此。 嘉種祖為人疏財重義,息事寧人,有求於他的,無不回應。某年,他合夥人陳君為週轉事向其子商量,想請他出任銀行擔保人,那時他正回鄉渡假,其子告以可以直接函告商銀,一面私函稟告陳君股本業已支過,又兼那時商況極壞,橡膠價格慘跌到每磅四占外,所商量事雖在道義上理應予以支持,無奈自身同陷窘迫的困境,為陳君擔保恐怕有後患。他覆函稱所說的雖然對,但是看見危急而不救援,那是小人,我能有今日,陳君的助力,現在對方處在極窮困的境地中,我如果坐視不管,不是君子。後來果真因為如此而賠款累積鉅萬,他泰然處之,絲毫無怨言,他重義捨己的精神又是如此。又有同安馬巷族叔祖永浦,為械鬥命案涉訟久懸未決事情,曾經來書請他代籌千金用以平息訴訟,他立即籌款應付,該案始得結束。那時該處曾經發生盜劫祖墓的事情,他立即呼告移居的各位族親,均感懷祖恩,聽到訊息,一起出面阻止,強盜到黎明退去,祖墳也得以保全(按係明朝士大夫歸回縣籍而安葬,那時金門為同安轄屬)。冥冥之中獲得回報,看這裡更加相信,他深得人心又是如此。 嘉種祖擅長為人醫治陰風,對症下藥,百發百中,無論貧窮富貴或者認識與不認識,有求必應,義務贈送醫療,貧苦的人且用藥贈送,或者給與車資,都不吝惜,受到他恩惠的,數以千計,臨終時又深切以此囑咐兒輩,繼承志向,力行不止,他佛心渡化眾人又是如此。 他自奉很節儉,沒有賓客到臨,就沒有美食佳餚;不是重要慶典,就不穿錦衣華服;雖然只是一枝燼餘火柴,一粒落地米飯,也都愛惜不忍丟棄。生平不佞媚佛像,不迷信神明,做事但憑良心,曾經說:「我體會上天行道,心地光明,對人無怨恨,對己無遺憾,和鬼神有什麼關係呢?」所抱持想法很有見地。在世的日子,一生不忘記貧苦的人,所以對寄銀施恤、設防巡更、購船旅(金星輪船公司即為其所發起)等善舉,所有有益人群的,造福鄉里的,力行惟恐不夠力,尤其為人所難能做到的。 總結他的一生,廉潔耿介,謙沖自守,助人為根本,樂善為胸懷,到老不變節,始終如一。他居住家鄉時,不廢棄農事,適時上山耕作,扛鋤揹犁,寸草必定除去,和他為鄰田的,看見他農田雜草不生,農作物茂盛青翠,因此也效法勤勞耕作,南北千百農地競榮比秀,大致上就是受到他的薰陶默化,才會變成這樣。偶爾有人勸告他不必如此辛勞,他就回說:有千年長存的農業,沒有百載不衰敗的生意,務農可以運動身體,我喜愛這樣,永不疲倦,這就是他不敢忘記自己的出身。聽到的人深深佩服他識見過人。他訓示兒子也說:凡是人能夠盡己效忠,遵守信用,做事實在專注,敬業認真,雖然到了蠻夷國邦也可行。我子我孫,如果能用我的想法當做思想,能勤勞能節儉,用誠信對待人,不必怕沒有立足的地方。從前我某房子孫多做不道義的事情,如今落得家道衰微,難道不值得引以為警戒嗎?實實在在能不忘記我的訓示,我雖然沒有尺土寸金的遺留,人們如何對你們的自立傷害呢?他對待人,和藹可親,謙恭有禮,有善行的就勉勵,有過錯的就規勸,從來不說話急迫,不容貌嚴厲。凡是所言語的,一本至誠的心,常常做對的卻吃大虧,屢次自嘆多情,時常為情所誤,只是事情一過去,那麼就又如船過水無痕,絕不怨恨後悔,大抵是因為他的天性所使然。又說:我用忠厚對待人,不是正義的財物不隨便取得,存心做善事,施捨恩惠給人,不企望他人回報,率直行事,有違背良心的事不敢去做;助人為基本,被背叛招致損失,不敢怨恨。凡是做任何事,處處發現他做人是正人君子,金言玉語,美好德行,實在難以一絲一毫細述。上天對他富厚回報,賜給他高壽齡,大概想成全他為當世造福,為後世設想,誰說不適宜呢? 他逝世後,僑賢李俊承居士用詩輓云:「行事合誼真是君子,是今代人也像古代人。為人解決紛爭兼解決困難,憐愛老人更憐愛苦貧。和世間都無競無爭,和他論交情自然感到可親。在樹林中加入誦讀的地方,回想從前這位完善的賢人總是損傷精神。」(原詩為「行誼真君子,今人亦古人。解紛兼解難,憐老更憐貧。與世都無競,論交自可親。林中參誦處,回首總傷神。」)大致是以記實為主,因此紀錄下來,用來作為結語。 蔡嘉種祖公於西元一九四二年逝世,農曆四月初二日,享壽七十三歲。生兒子六名、女兒四名,皆已成家。內外孫繁衍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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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面獠牙的素食者~天牛
幼時有一部電視卡通~小蜜蜂,還記得印象很深的一個畫面,就是把天牛畫成可怕兇狠的巨獸。這隻巨獸發起狠來攻擊小蜜蜂和牠的朋友,準備將小蜜蜂一夥給生吞活食!這一幕使得我誤以為天牛那對巨大的獠牙就是用來啃食獵物的利器,而且小時候確實曾經被天牛咬過,於是天牛是一種獵食性昆蟲的印象就此留在小小的心靈。隨著年紀的增長,對昆蟲也有了較多的認識,才了解到天牛是不折不扣的「食植性」昆蟲。 天牛的種類繁多,而牠們最大的特徵就那對相對巨大的口器(嘴巴),以及頭部前端那對長似鞭子的觸角。外表兇狠的天牛,對其他昆蟲來講好像是猛獸一般。全世界的天牛多達四萬種以上,光是在台灣就超過七百種了,至於金門目前我遇過的種類則屈指算來約莫十種。 天牛的大獠牙在牠幼蟲時期就已經很明顯了!它的作用是用來撕開枯木的木質部、啃食樹幹,所以基本上牠們會被人類冠上「害蟲」。但事實上,這類被視為害蟲的昆蟲,通常對森林的代謝是很重要的!此外,一些特殊的種類還是某些特定植物的媒婆,可以幫忙植物的授粉。 人類習慣從「人」的角度觀看世界,過分相信人類的認知,從過去到現在已經埋下了不少的禍根。今年極端的天氣現象,其肇因不得不歸咎於人類的無知。過度強調經濟的發展,而不省思我們真實的需求,以至於我們都跌入自己創造的「天災」風險中!過分相信的對科技產生的表相,一如我們會將擁有獠牙的天牛誤認為肉食性昆蟲一般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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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老人
回家的路上總會瞥見拾荒阿伯阿婆,在路旁和垃圾桶間尋找回收的瓶瓶罐罐,但大家卻習以為常,熙來攘往的從身旁經過,庸著自碌碌,正眼也不肯瞧上一眼,為著自己的前途或錢途,或者帶著鄙視或厭惡的表情,又或者已經喪失身為人的同情心,鼻頭不禁為之一酸。 讓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在去補習班的路上抽著菸,突然一個阿婆從我旁邊走過來,低身彎腰撿起我身旁的寶特瓶罐,當下我覺得真慚愧,我可以悠哉的抽著菸,他們卻要為生活討口飯吃,我憤恨的把菸躑在地上,大力的用腳蹂熄它,為我的無能和無助而感到難過,只是靜靜停滯原地,望著她漸行漸遠消瘦的背影…… 不管我走到哪,這群默默為生活辛勞,總是拾掇可見,他們不懼旁人嫌棄的精神,深深的抨擊我內心,雖然現在的我沒賺多少錢,但我會盡我所能去幫助他們,並主動把回收物品拿給他們或著協助他們推著笨重的車,對於他們可能是微不足道,但我相信小小的善心能感動人心,讓這世上多一點溫暖,而不是增一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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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重陽節的我見
九九重陽節,五字名稱,八股文言,丈二金鋼,知其名而不知其義者,盲目崇拜,改稱敬老節,較為冾當,何曰九九,何曰重陽,何以成為節日,且聽愚者一一道來,九九及農曆九月初九,重陽二字,看報得知,出自易經陰陽學說,六為陰數,九為陽數,九九雙陽「重」疊,故曰重陽,九久同音;含有久久壽意義。之所以成為節日,感恩前人搭橋修路,後人方便,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前人播種,後人收割,成功果實,後人分享,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犧性奉獻,油乾燈滅,至死方休,感恩懷念,就是九九重陽節的由來。 敬老尊賢,一體兩面,賢者治國,老者治家,二者兼善,齊家治國平天下,若論治國,資源缺乏彈丸小島,一躍而成亞洲四小龍之首,經濟強權,全球一百二十九個國家,看準台灣人民有高消費能力,給予入境落地免簽,而今而後,台灣人民抬頭挺胸,揚眉吐氣,入境他國,觀光消費,美國老大,台灣非邦國,破例給予免簽,成為美國全球第三十七個免簽國家,其中之一,這份厚禮,只給台灣,不給而有外交及巨額債權關係的北京,該不是木馬奢城,費盡心機,激怒北京,示好台灣,挑起相互猜忌,阻止台灣倒向北京 ,一石二鳥之計,鷸蚌相爭結果,理所當然台灣得利,得到空前外交勝利,治國大事,舉一知萬千,這只是其中一環。 先有國,後有家,治國在先,治家在後,二者輕重,不分上下,傳家訓誥,忠孝傳家,勤儉持家,嚴格治家,家教子女,成器成才,訓教規規矩矩做人,老老實實做事,在家作孝子,進入社會,作一個奉公守法安善良民,家家如此,是一個安定社會力量,國泰民安,家為國本,本固邦寧,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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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來嫁娶結姻緣」--金門與同安曆史上的通婚
二十多年前我在主編《中國歌謠.福建卷.同安縣分卷》集成時,蒐集到一首反映金門與同安地緣、姻緣關系的民間歌謠。歌詞如下: 浯江尋海水相連, 金門同安共祖先; 兩地火薰看現現, 往來嫁娶結姻緣。 金門原是同安縣的行政轄地,雞犬之聲相聞。農耕時期民眾煮飯燒柴草,所以俚語說:「出門不彎腰,入門無柴燒」。三餐作飯時,同安沿海與金門島的居民都能互相看到裊裊的炊煙。至于兩地百姓通婚,則是非常普遍。從一些族譜、墓志的記載,我們很容易找到這類的第一手資料。 早期的婚嫁,多數是海島的女子嫁到內地。因為內地比較安穩,「大旱半收,大亂半憂」,祗要不偷懶,「鋤頭若願滑(挖),狗屎若願勃(拾),無金山也有銀窟」,因此有些女子願意嫁到內地。這種例子很多,如:明代「理學名宦」林希元于嘉靖三十八年所撰《明處士葉亨衢暨配陳氏墓志》記載,葉亨衢(佛嶺葉氏16世,居瑤江)的曾祖母「林氏烈嶼翔風里上林人」。楊嫣輝先生生前發現的《橋東劉氏世譜》記載,明代浙江按察副使劉存德(蔡復一夫人李氏外祖父)之媵吳氏是烈嶼人,生子夢潮(萬曆47年進士,粵西副使);劉存德曾孫劉光生又娶烈嶼林夢得之女。清道光十二年(1832年)台灣鳳山縣訓導柯撰《皇清顯妣莊儉林門張孺人七十六壽墓志銘》載:「孺人出自烈嶼,張諱光寶公次女,邑庠生企軒公之塚婦(嫡長子之妻──筆者注)也」。這些是烈嶼嫁往內地的婦女。大金門嫁到內地的女子就更多。蓮花山頭壩里佛嶺葉氏族譜載,十五世葉義(1451年生)「娶妣浯洲宋氏」。蓮花後埔村葉氏族譜也記載,清乾隆年間,二十三世葉幼娶金門女子李氏為妻,生子膽、坦;葉杉官也娶金門黃氏,生子春元。會元許獬(1570─1606)壹孫女嫁柏埔(洪厝)洪覲光(武進知縣)之孫邦偉,盧若騰(1660─1664)也有壹位孫女(勗吾之女)嫁給同安蓮花陳聖執(1633─1708)之孫天培。還有同壹家族兩代連續與內地聯婚。據《五峰村許氏族譜》載:清乾隆年間,五峰村(今同安區汀溪鎮)許氏七世許崇雕原配陳氏去世後,繼娶金門後浦儉莊傅氏(1713─1788);崇雕四子建珇又娶傅氏侄女,即金門後浦傅氏姑侄嫁入五峰許門?婆媳,此謂「親疊親」。許氏在同安富甲壹方,民間還有「五峰出嘉臘(真鯛魚)」的故事,竊以為是海島漁村與內地山鄉聯婚的傳說。 既有嫁往內地的女子,民間姻緣「相報相羅」,自然也有內地出嫁金門的女子。據潘土林氏族譜載,該社林英(字以烈)有壹女嫁金門平林蔡,為郡判蔡宗德(瓊林蔡氏十四世)次婦。明萬曆年間,蓮花後埔社十七世葉逢春次子葉細,自幼隨母改嫁到金門;金門後浦傳恩光,也娶該社葉姜娘為妻。澳頭四川總督蘇廷玉(1783─1852)次女適邱良功之子邱聯恩(南陽鎮總兵官)。新店鎮鍾宅洪氏十二世洪汝湯其曾孫五昌之子隨母嫁在烈嶼。 民間俚語說:「龍交龍,鳳交鳳,溫龜(駝背)交抗戇(癡呆)」。「官家聯婚」,自古常見。如五代時期晉江劉氏始祖劉枝(原為鄂州節度使判官)次子劉文濟娶王審知(862-925)小女,而王審知(公元909年四月初五受封閩王)次子王延鈞(後唐長興四年稱帝升大同場為同安縣)又娶劉枝之女。同安縣城因是當時全縣(括今天的金門縣)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的中心,所以有些金門鄉親選擇在同安縣城或縣郊置業、定居、經商、讀書、科舉、遊玩,融入當地的族群,由浯島同安人成為地道的同安人。其中以金門瓊林蔡獻臣(光祿寺少卿)和陽翟陳健(三郡太守)兩個家族最為龐大(陽翟陳氏為瓊林蔡氏之娘家)。蔡氏在同安城北有東山草堂,城南有望洋庵和怡園別墅;陳氏有前宅99間、松田世大夫第和北門誥命堂。這兩個家族世代簪纓,書香門第,為古同安的文明史留下了厚重的壹筆。由于他們在同安蕃衍生息,所以不管是縱向或橫向的聯婚,基本上都在同安城內。如瓊林蔡宗德獨生女坤娘(1525─1601)嫁西湖塘南亭王三錫(1521─1603,誥封朝議大夫雲南布政參議)。王三錫次子道照娶陳榮祖(德慶州知州,陳健之孫)之女;陳榮祖壹女適溪邊鄭汝楫次子鄭果(貢生),還有壹孫女適與甯知縣莊量之孫壹麟,壹孫男世顒則娶嘉定知州郭日烜(在坊後郭人)之女。王三錫女兒(即蔡宗德外孫女)嫁浯陽陳氏二十世陳基虞(廣東按察副使,住同安西門內),陳基虞(1565─1643)之女嫁青嶼張鳳徵(御史台觀政)之孫喬楠。蔡復一(五省經略,住同安北鎮宮旁)娶潮州太守李春芳子、上林苑監錄事李璋之女。蔡復一之弟復心以兄廕入監,娶潘土山西 參政林一材子、太學生炳之女。蔡獻臣內弟池顯方娶蔡懋賢(刑部主事)之女。劉存德(1508─1578)次子劉從龍娶陳甫吉(陳健長子)之女。馬巷「林百萬」芳德(1688─1758,捐職州同)娶陳元章(陳健七世孫)功妹,而他的次子林邦彥也娶戶部主事陳睿思(儀封知縣陳觀泰之子)曾孫女。馬巷官山十七世陳大庭(1556─1649,廣州知縣)之女嫁探花林釬(1578─1636)長子天溥。真是「牽草索搭菜瓜棚」,越扯越長。 從上看出,這些名宦家族,許多是世代聯婚,有的是同代人就成為「重疊親家」。如蔡獻臣(1563─1641)長女嫁丁哲初(少司寇)之弟亨中,而哲初之女又嫁獻臣三子學光。蔡獻臣次女嫁陳基虞三子元諄(字季和),陳基虞之孫女又嫁蔡獻臣之孫齡。由于近親聯婚,出現了一些奇特的家庭。如有姑侄成為婆媳,有姑換嫂,也有堂姐妹為妯娌,個別輩份也不等。如大嶝張廷拱(山西大同巡撫)一女嫁蔡獻臣四子孚光(恩貢生),另壹女嫁柏埔太學生洪印石(1544─1606)季子洪仲基;但張廷拱之弟廷極之女卻嫁洪印石之孫敷惠。這些現象反映農耕社會血緣相親,守望相助的民間婚俗。 傳統的婚姻,多為女子嫁入男家,且在昏時行禮,故古籍婚姻字常作「昏」,也是古代「搶婚」的遺俗,至今,「入門黑,生查埔」的俚語也是這種婚俗的烙印。但自古以來,也有男子就婚于女家成為女方成員,這叫「入贅」或「贅婿」,現代叫「男到女家落戶」。這種現象許多家族的族譜都有記載,並不忌諱。如馬巷塘仔頭(桐梓)朱陳氏。始祖陳福全是同安縣嘉禾里(今廈門市區)墩上社人。明景泰年間到馬巷教唱南曲,入贅當地朱家(朱氏是新墟後珩朱熹裔孫朱國安孫女),世襲婆姓,稱「朱皮陳骨」(生為朱姓,卒後神主牌書陳姓)。這和安海張均安贅八郎公顏通(浯江顏氏三世)之女顏乙泰所謂「生為死張」是同類婚俗。金門孤懸海中,風沙若霰,「八月十五,關門閂戶」,生活環境比較艱苦。早期到島上謀生的內地男子,原本家況就貧乏,到了島上又是孤身隻影,只好入贅較早來島定居的家庭,也就是古人所謂「家貧子壯則出贅」。這種通婚的形式,也就促進了海島的開發和人口的繁衍。僅舉幾例說明: 據蔡獻臣長子蔡謙光墓志銘載:「先世中州人,宋十有七郎者,贅浯洲平林,因家焉」。蔡十七郎(先世居同安西市)自許坑入贅平林陳十五公,螽斯衍慶,遂為瓊林蔡氏望族。宋末丹詔(今詔安)五十郎許忠輔,入浯為陳姓贅婿,定居塗山(今後浦)。同是宋末人,辛胡因避亂自同安石尋逃往浯島,入贅陳氏,定居金門所北門外。明初同安古莊盧氏十四世盧複齋避亂來浯,入贅顏厝(今賢聚)顏氏,成為盧氏在金始祖。明永樂元年(1403年)二月,同安銀浦(浦園)五世李容之孫李應祥,為避祖父「靖難」餘怏,渡海浯洲十九都烏沙頭(今古甯頭),後入贅張家,成為古甯頭李氏開基祖。浯江顏氏廿五世顏子綮(1806─1876),居同安東門外後塘社,欽賜舉人,家貧返回金門(後塘顏姓為金門賢聚支派)入贅吳姓,于道光十二年(1832年)創辦「存德藥鋪」。 當然,也有自海島到內地入贅的男子。如宋末元初,入閩方氏十五世方元翁護送宋幼帝南逃,居浯洲烈嶼護頭社。景炎二年(1277年),長子方福祖為避元兵加害,入贅馬巷趙厝社趙姓(魏王趙匡美派裔),生子趙照德和方照興。再如,明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金門後浦許氏八世許?建,到同安縣城西北桐嶼入贅張家,成為該社「浯浦」許氏始祖。 通婚是一種人口流動的渠道。明清時期,社會動蕩,特別是清初「遷界」,島民流離失所,「天寒日又西,男婦相扶攜。去去將安適,掩面路傍啼」(盧若騰《遷虜沿海居民》)。因而「山內親家」成了臨時棲身的避難所,但也帶來了「內地憂人滿」的隱患,然而卻形成了鄉親、宗親、姻親的大融洽。清廷解禁之後,多數鄉親返島複復業,但也有不少人留在內地,形成了至今兩地居民既使沒有近親也有遠戚的血緣關系。這也可以從另一個層面來理解「無金不成銀」、「無金不成銅」的歷史含義。 壬辰年桂月 於古莊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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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帶環抱的徽州聚落
每一個文化對於住居及其環境的規劃的確各有藍圖。原本我單純地出於對徽州建築的好奇,前往參加中研院和上海復旦大學共同舉辦的「第二屆兩岸歷史文化研習-徽州」,八月中起為期兩周,經過學者們連番精彩的講演,編織出了徽州人文山水,讓我開始對徽州民居的好奇也悄悄轉了向,體認到在建築形體論證上打轉的狹義看法,反而失去放諸整體環境與歷史脈絡的視野。「山峭厲而水清澈,有佳山水在萬山間」,新安江之水帶出徽州青年、帶來杭州商業的餘裕和村里環境改造的機會,母親臍帶般的水文化,在此譜出了千年徽州的田園詩歌;明清以來的徽州聚落,水環境的營造有著獨到之處,它們之間有強烈的依存關係,群山匯流出的水體、聚落、民居之間的發展和交融關係,有如輕靈的詩畫捲軸般更加引人入勝。萬山間的水文這個普遍性特徵,即水環境景觀是如何在百年來逐步影響著徽州聚落和建築,遂成為我此行的觀察重點。 水作為一種運輸的載體,經過歷代營造的水環境以及其衍生出來的社會文化中,徽州先民對於「水」的運用有非常獨到之處。沿溪而建的村落、碼頭、商家與老街的擇址與發展,由課程間短暫地品讀了古今鄉野文獻和現地考察下,有著衝突與妥協歷程的佐證軌跡。走入歙縣漁梁村、休寧萬安老街周邊的壩堤、碼頭、橋梁與街道和住屋,甚至通往河灘地的巷道位置,這些水岸生活和介面分野還需透過鄉里的條件限制而分配,產生了形式與規範。歙縣城南的漁梁村,除了沿著水岸老街有機地生長,讓人驚艷者是漁梁埧的構造方法,走近看得見青色條石壘砌,每一層運用石鎖(鳩尾榫)交互插入固定,使其成為堅固的整體,140公尺的壩堤橫亙著練江,蔚為壯觀。 村落與水岸的關係十分密切。群山匯集的水量豐沛,水供給了萬物生息滋養,灌溉工程必須倚靠優良的水圳設計-首先是稻田灌溉活動能否得當,再者是水力運用考量;常見水流落差處設有水車及水碓,這組機器需得力於水圳引道的地形設計,若水道淤積或高差不足時,水碓就不免有荒廢下場。村落內的水岸因為使用頻率極高,除了人多擁擠處有跌落疑慮之外,極少有圍欄,就算有也僅裝設齊腰的高度與使用地方材質形式,這與以欄杆封閉的金門村落水塘有著很大的差異。 聚落水文的開創亦不乏有風水之說。如黟縣宏村之於傳世的牛形風水,先人的遠慮加上風水先生的保證─定主科甲,綿延萬億子孫,千家煙火,于茲肯構─自雷崗山、引水進村、挖月沼、掘南湖以及鎮四方,均成就了一番風水佳話,但其作用實可以加深鄉民的集體認同,亦提供了重要的精神依據。四百年前溪的西溪洪水爆發的改道,使得雷崗山上的十三間房之下有了河灘地可供生產。汪氏七十六世思齊公及孺人胡重,主事引水入村的改造,處理村務和群眾力量,逐漸發展出依西北向東南發展的飲用水道和住居群落,入水口為喇叭狀,並有溢流口以防洪患,水流的速度可輕易帶走汙穢,保持水體淨潔。 宏村水圳精妙之處,在滿足家戶取水的日常便利性。引西溪之水入村、開鑿埤塘,使得幾乎七成以上的住家門前均可以有水圳使用,或近於百步之內便於取水,並早晨八點以前只得挑水飲用、不得清洗髒污的族規。日常飲用、洗滌、緊難救火,正應了大廳案上「終身平靜」的擺設。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見到村婦拎著拖把自家門口走出,幾步來到小水圳前,悠然地拾級而下進行清洗,水圳自然就成為了家中庭院的延伸;水圳內設有石步(向下的石階兩階踏步)可供入圳洗滌,甚為方便。另外,我對於古徽派建築技術關注並非梭柱、筒瓜或翹脊等特徵,反而是因宗祠和住屋內部天井的地坪處理法感到高度欽佩,四周簷廊下的石板帶有極為輕緩洩水坡度至中央,材質處理極為講究,那代表著對實用和審美觀點的社會高度水平、工匠對排水處理上則有著自信。值得一提的是,宏村住宅多為二進院落,有些人家還將圳水引入宅內,開闢了魚池形成水院、築以庭院水榭;文人雅士之輩的住家期望營造出來的雅緻氣氛,可說是對高居住密度的舒緩,也是來自蘇杭庭園生活影響的投射。 「引水入室掘井家中,防祝融之肆虐,取汲浣之便利,求滾滾之財源,蕩里中之穢氣,灌村外之良田。」《汪公錫文運熙家抄》中表達的,除了儒賈傳世的村落環境營造和灌溉生息的百年大計,水環境與村里的交融產生了靈性,更造就了現今的經典中國聚落和世界文化遺產。有幸參與這次的徽州研習營,提昇了我對聚落水環境的認知,更透過實地參訪、課堂講述及多方討論,一個明清社會史下的水脈和聚落之間有著更開闊的視野和深刻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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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方言中的疊字
爛呸呸:食物過熟而鬆軟,已至難吃的地步。 ◎乾涸涸:是積水無存,表示水分枯竭。另有「乾痡痡」一詞,則有乾癟枯瘦之意。 ◎溼漉漉:「漉」是水溼而下滴的樣子,比喻非常潮溼。 ◎漉漉漉:如果溼到透頂,則用三漉加強之,如「歸身軀漉漉漉」,表示全身溼透,形同落湯雞。 ◎淥啾啾:路面泥濘難行,走路發出啾啾聲音。 ◎濁激激:水質渾黃不清、汙濁不堪。 ◎清幽幽:水質澄淨透明、清澈晶瑩。 ◎燒燙燙:物體表面熱至發燙的地步,即以此稱之,而「燒滾滾」則指液體加熱沸騰的樣子。 ◎熱迸迸:一指溫度極高,將欲裂開之狀;另一指個性急躁,難以控制。後者義近「躁踾踾」。 ◎清啼啼:「啼」為借音字,一指飯菜已涼,另一指表情冷淡。 ◎冷吱吱:天氣嚴寒或手腳冰冷皆可用之。 ◎滾沖沖:指液體沸騰向上衝飛的樣子。 ◎滇滿滿:滇是滿的意思,亦即滿到臨界點,甚至溢出來。 ◎熟透透:通常用在食物或果食方面,表示熟透可食。 ◎赤焱焱:豔陽高照,天氣炎熱。 ◎氣掣掣:非常憤怒的樣子。又作「氣怫怫」。 ◎笑微微:笑有多種,「笑微微」是微笑,「笑文文」是斯文的笑,「笑哈哈」是張口大笑。 ◎哭哀哀:指哀傷地哭泣。 ◎呻哼哼:病痛時所發出的聲音。 ◎破糊糊:指器物破爛不堪,無法使用。或稱「壞了了」。 ◎好溜溜:身體病後初癒或器物完好如新,皆可用之,但「好離離」則偏於身體。 ◎害了了:「了了」二字連用,金門方言非常普遍,有「一無所有」或「一切了結」之意,關鍵在首字,如輸了了、敗了了、去了了、食了了、了了了、死了了……。 ◎香芒芒:此處的香,讀音如蚊香之香,取其纖細如香似芒,通常用來形容細瘦之人或單薄之物。 ◎坱蓬蓬:「坱」為灰塵迷漫貌。合而言之,形容灰塵或輕飄之物飛揚空中,漫天匝地。 ◎惜命命:惜物如命,或稱「惜甘甘」、「甘寶寶」。 ◎ 死死:限制得死死的。「死死」二字,方言常用,有「至極」之意,如「堵死死」(堵塞不通)、「縛死死」(纏束很緊)……。 ◎活跳跳:充滿活力、活蹦亂跳,又作「活靈靈」。 ◎精硞硞:「精」是精巧聰慧,泛指聰慧敏捷之人。 ◎憨哈哈:心智不聰為憨,一指愚癡之人,傻呼呼的;一指昏迷不醒、意識不清之人。又作「戇拄拄」。 ◎臆出出:臆是猜測,即一猜便中。 ◎攢便便:即準備得好好的,一切準備就緒。 ◎食便便:「便便」是非常方便。不必做事,便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了空空:了是虧損,表示血本無歸。 ◎行透透:指足跡遍布每個角落。 ◎親呼呼:彼此非常親切。 ◎霧嗄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穩觸觸:非常篤定可靠,穩如泰山。 ◎富六六:形容非常富裕,家財萬貫。 ◎嘐六六:嘐是說話誇大,表示言過其實。 ◎綴牢牢:即跟得很緊,寸步不離。「 牢牢」是抓住不放。「抱牢牢」是抱得很緊。 ◎利劍劍:尖銳之物鋒利如刀劍。 ◎雜滴滴:指繁雜瑣碎之事物。 ◎鬱卒卒:抑鬱不暢、悶悶不樂的樣子 ◎塗塗塗:比喻一敗塗地,無法挽回。方言中常以三字連用,有加深加重之意。 二、疊字在前的詞彙 ◎絪絪踅:「踅」是來回盤旋。表示找不到目標、理不出頭緒,意同「團團轉」。 ◎吭吭顛:走路不穩,搖搖晃晃的樣子。 ◎吭吭晃:走在搖晃不穩的路面,稍有不慎,就會吭腳蹺。 ◎蓬蓬飛:「蓬蓬」二字,有興盛之意,用途甚廣,「蓬蓬飛」是大風颳起,到處飛舞;「蓬蓬沖」是指水或煙向上升騰;「蓬蓬著」是指雄雄烈火,愈燒愈旺。 ◎熠熠顫:指顫抖得很厲害,就如閃電般的頻率,不停抖動。與「咇咇掣」義近。 ◎噗噗惝:形容心跳加快,與「噗噗跳」接近。 ◎怦怦喘:形容喘得厲害,意同氣喘吁吁、氣喘如牛。 ◎搐搐彈:比「痛搐搐」更嚴重,比喻抽痛劇烈。 ◎踉踉走:行與走二字,方言全照文字本義,行即步行,走即跑,一慢一快。本詞指跑得很快,或邊走邊跑,與「蹌蹌走」義近。 ◎拋拋走:指隨意四處走動或到處跑。 ◎踔踔跳:跳來跳去,非常高興。 ◎沓沓行:「沓沓」是慢慢的意思,修飾「行」字,即慢慢走,可以衍生出「沓沓做」、「沓沓食」、「沓沓看」。 ◎硞硞行:「硞硞」在此作一直、不停解,即不停地行走,衍生出「硞硞踅」、「硞硞等」、「硞硞唸」……等。 ◎摳摳跌:走路不穩,以致跌跌撞撞、邊走邊摔。 ◎賴賴趖:無所事事,到處閒蕩。 ◎溜溜去:「溜溜」有不受限制之意。表示不受約束,隨意而去,另有「溜溜走」,則是隨意而跑。 ◎煞煞去:一切都結束了。 ◎踅踅唸:說話沒完沒了,使人厭煩,意同喋喋不休,或作「嘈嘈唸」。 ◎嘈嘈滴:指滴的樣子或情況,意即滴個不停,滿地皆是。 ◎膏膏纏:膏指凝結的稠糊狀物。表示有如被膏纏住一般,難以脫身。 ◎沐沐泅:在水中沒有目標地游來游去。 ◎ 長:含有長而無當之意味,有形無形皆可引用。 ◎滿滿是:到處都是,一點也不稀罕。 ◎覕覕嚎「覕」是避不相見,指不敢公然大聲嚎哭。 ◎金金看:睜大眼睛注視。也作「金金相」。 ◎貓貓看:此處的「貓」作盼望解,即望眼欲穿,或作「 看」, 是眨眼。 ◎嘓嘓吞:嘓嘓是吞嚥食物的聲音,意同狼吞虎嚥。 ◎拄拄想:拄是支撐,本是動詞,在此已「轉品」成副詞,用來修飾想,意即每天托著下巴一直想下去。 ◎穩穩仔:指慢慢來,不要急。 ◎錢錢叫:開口閉口離不開錢,滿腦子都是錢。 ◎好好叫:個性隨和,與人為善,容易相處。 ◎紅紅烈:紅腫得很厲害所呈現的症狀。 ◎擾擾動:非常好動,片刻也靜不下來。 ◎強強欲:非得到不可,含有硬要之意。 ◎哼哼呻:病痛時口中所發出的聲音。 ◎咻咻叫:形容風聲或砲聲。 ◎吱吱叫:形容鳥蟲叫聲、風聲或機器聲。 ◎窣窣叫:形容細碎作響的聲音。 ◎嘂嘂叫:大聲且多言,有嘈雜之意。 ◎隆隆叫:形容聲音很大。 ◎迸迸叫:濺射所發出的聲音。 ◎嗎嗎嚎:一指嚎啕大哭,另指嘈雜不休。 ◎咯咯家:狀聲詞,指雞的叫聲。 除此之外,另有一類修飾名詞的疊字,例如腳痠痠、手軟軟、心驚驚、嘴開開或拍拍手、霎霎雨、洗洗臉、梳梳頭,無論疊字在前或在後,皆有特定用字及實質意義,且為這個名詞的動作或狀態,由於不具特別意味,本文不予涉獵。 由於二字疊的三言詞彙,在金門方言中屢見不鮮、浩如煙海,只要稍加留意,必然源源不絕,因此,這類詞彙,實非一人一時所能道盡,僅提出一些日常用語,做為拋磚引玉,尚祈同好觸類引申、惠予彌補。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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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活力中看見希望─檳城藝術教育協會(Arts-ED)的光芒
2012年9月9日至13日參加「2012年金門推動申遺種子教師實地培訓參訪團」,對於當地非營利組織(NGO)的活力印象非常的深刻,這讓我想到金門縣副縣長吳友欽在主持申遺的會議上,呼籲與會人員要讓申遺成為一項「全民運動」,我很高興在檳城看見非常好的機會。 檳城藝術教育協會(Arts-ED)是一個成立於1999年的教育性非營利組織。 根據這次參訪在該協會帶回的解說摺頁內,了解到Arts-ED跟教育工作者、藝術工作者及尚地社區合作,以為11-22歲的年輕人,提供富有創意的、非正規藝術與古蹟教育為主要工作內容與項目。Arts-ED在檳城推行兩項主要計畫,分別是「城市小孩」與「我的羅浮山」,在Arts-ED的活動中,年輕人從繪制文化地圖、紀錄等,然後以創意的方向,向公眾宣揚他們的社區文化資產,讓年輕人融入自己的社區文化。 從為我們進行簡報的協會工作人員曾玉萍小姐的說明,我們了解,來自中小學、學院及大學的學生們,都歡迎跟Arts-ED合作,一起進行研究、製作文化地圖、出版展覽等計畫,以及通過音樂、舞蹈、戲劇、烹飪等工作坊或表演方式來呈現文化。 在該中心我們透過曾玉萍小姐的解說,及現場牆壁上所展現的繪圖及照片,我們明白協會紮實的文化傳承計畫一步步的深耕,讓人佩服!也讓我期望可以將經驗帶回金門。 我從帶回的資料讀到一篇參加「城市小孩」活動學員的心得,非常的感動,內容如下: 標題:將文化遺產傳承給下一代 作者:莊渝清 我發現檳城很神奇,我學到了學習歷史的不同方法。我還學會包涵,並發現我很喜歡表演。我學會謙虛,懂得與不同年齡和膚色的人工作。最重要的是,我愛上了檳城獨特的文化遺產。 從文章中我明白這樣一個活動,學員不僅明白檳城的文化與歷史,更重要的是學會包含與謙虛,因為檳城是文化多元與種族多元的城鎮,能夠在融合中欣賞彼此,是非常的重要,金門因為大環境的變動,也是一個多元文化的島嶼,我覺得在檳城感受與學習非常的多,其次透過活動,學員找到自己的興趣與特質,發現自己很愛表演,為他的未來開啟了一扇窗。 檳城藝術教育協會(Arts-ED),位於檳城大銃巷19號,在學校假期時,變成了年輕人進行文化遺產活動的熱點,這間店屋是非營利組織檳城藝術教育協會(Arts-ED)的中心。這個團體是社區藝術與文化遺產教育的開路先鋒。 「城市小孩」是檳城藝術教育協會在喬治市文化遺產區進行的項目,他們為年輕人舉辦有趣的活動,如文化遺產尋寶、文化遺產導覽、音樂、舞蹈、戲劇及烹飪課程。 喬治市內的年輕人在「城市小孩」的活動中,用藝術的方式(如攝影、繪畫、音樂、戲劇等)記錄了喬治市的文化資產,他們過後將成果通過藝術表演、展覽及出版物等方式呈現出來。 其中有一個活動,也讓我印象深刻,曾玉萍小姐說那個活動內容多,所以整個活動的時間長達3個月,那是「皮影戲」表演,所有參加的學員需要從歷史文化了解,如皮影戲的來源與發展等,所以他們需要進行口述歷史的訪談,有了資料之後再進行整理及考證,同時要蒐集各種傳說故事,接著要進行皮影戲表演的圖繪及剪影,更重要的是如何透過燈光及利用線條與繪圖的紙版,在練習中,彷彿真人在表演一般,這些需要不斷的練習,學員在參與動手的過程中,累積對文化資產的深入了解與建立情感。 最後學員們帶著完成的「皮影戲」到人潮擁擠的市集發表作品,因為玉萍小姐說這樣的文化資產在人潮中才容易被看見,在表演中,還需要注意學員的安全。 在檳城藝術教育協會(Arts-ED)解說摺頁中,對於檳城的文化遺產民眾可以做些什麼?有一些內容讓我覺得值得學習,內容如下:您可以做些什麼? 傳統社區、新生代企業家和訪客可以成為管理與保護文化資產的活躍參與者。只有通過集體的良知,我們才能夠避免「文化商品化」,並確保古蹟資產和資源有著可持續性的未來。 為了讓你的產業、生意或產品增值,以下是一些重要的竅門:了解其歷史環境、前後關係及歷史情況把眼光超越肉眼可察覺的事物一重視社會、文化與精神的價值追求真實性及完整性修復並還原傳統物件及它們功能修復並還傳統資、藝術及知識。 檳城藝術教育協會(Arts-ED)曾玉萍小姐的熱情,是感動大家最重要的因素,她在簡報時娓娓道來,熱情的學員不斷的提出許多問題,她都仔細的為我們說明,教育推廣與紮根,未來是我們值得投入與開發的方向,就從金門地區的社區與學校開始,我感動有一種使命感,希望以檳城藝術教育協會(Arts-ED)為典範,努力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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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無限延伸
我走在細雨紛飛的人行道,初秋的夜晚涼爽不寒冷,很舒服的氣溫。車子來來往往奔馳在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上,車燈路燈熱情的映照,它便像水面一樣的反光。我喜歡夜晚,喜歡月亮高掛天空的靜謐;喜歡雨水沖刷過後,因為路燈而瑩瑩發亮的柏油路,當車潮熱情穿梭,它便像一條色彩繽紛的河流。這是沒有月亮九月有雨的板橋街頭。 板橋街道在雨中湧起一層薄霧,是不是因為繁華,因為熱鬧,即使時光已經走入深深的夜央,招牌還是五光十色在黑夜裡醒著?便利商店的密集,彷彿說著永不停歇的消費動機。 同樣是雨夜,我曾經站在一方玻璃帷幕前,透過爬滿雨珠子的玻璃往外一眼望去,只換得嘆息。 二十歲時為了排練舞台劇,我的好朋友小鄧安排我與她外宿,同住一個房間,那是佛堂大型的一個活動。我總認為多參與這種活動可以功德無量,畢竟是佛堂啊。我於是興高采烈的答應演出,我們為了演出嫦娥奔月努力不懈摩拳擦掌著。那晚雨勢滂沱,練累了遇空檔休息時間,我倚在窗前休息,那層樓很高,適合眺望。我的姐姐當時已經病危了,居高臨下的感覺讓我想像自己彷彿化身可行千里的一朵雲,所到之處皆留下我的淚水,雨水沖刷過的路面,因此始終未能乾去。我倚在這繁華城市之窗眺望這光彩奪目的夜景;無止盡的眺望,嘆息成漫長的雨夜。我壓抑了情緒完成任務,當活動結束之後,是否真的有功德,如果有,是否可以迴向給後來抵達天堂的她呢? 這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只能在每年慎終追遠的清明節,以安慰自己心靈的方式,為她摺朵不必行走,只要乘坐即可飛翔至目的地的紙蓮花,生怕她步伐不穩一個不小心,魂魄跌傷在行走的道路上。擔憂的感覺就像是被不鍾愛的男人戀上。 曾經有個喜歡我的男人,我們之間保持著一種美好的關係距離,連指尖都不曾碰觸過。第一片楓葉緩緩飛墜的秋天,他請我搭上他的車,在雨夜中奔馳,他看著我生活忙碌的腳步,急著為我找一片世外桃源,我坐在他身旁,看著車窗左右搖擺,短暫刷清前方視線的雨刷。雖然只有短暫時光,世界卻如此清晰,銀白色的路燈立在雨中柏油路,濃濃的夜霧蔓延到公路旁的海洋。他找一處停車,坐在車內,他拿了一串鑰匙放在我掌心:「我買了房子,希望妳當我的公主,與我一起快樂生活。」我攤開的手掌,小心翼翼捧著那串鑰匙。鑰匙不特別,卻是五臟俱全,從大門到客廳到房間,能否開啟的關鍵都在那串小小鑰匙。然而,從今以後是否真能開啟我的心? 既然都用這種方式表白了,應該要來一場戀愛,那男人就像柏油路,總在前方等我,卻少了路燈的明亮浪漫,偏偏我與生俱來的,就是渴望浪漫。我沒有回答,迅速將鑰匙放回他手中,以動作說明一切。在彼此沉寂的幾秒鐘,我看見男人俊俏的臉龐,變化出失落哀傷的表情。 我覺得道路力大無窮,它在不同歲月烙印各種留不住的影子,支撐世上一切萬物。當我身邊的人一一離去,唯有那道路,只要地球不滅亡,它便在身旁。我對繁華都市的柏油路有很深的感情,從我出生,它便存在了,比起短暫脆弱的生命,它顯得長長久久可以無限延伸的存在。當我邁出步伐,能夠陪伴我直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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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方言中的疊字
◎圓轔轔:「轔」是車輪,圓如車輪,形容很圓,另有「圓滾滾」一詞,似乎偏於立體之物的形容。 ◎四角角:凡是四角形的平面或物體,皆稱之,連用二角,應是強調其四四方方。 ◎翹得得:本指鳥類尾端高舉之狀,引申為物體向上突起。 ◎開哈哈:本指門戶敞開,後引申為任何開啟之物;另有「開透透」一詞,則有通暢無阻之意;「開現現」即完全敞開,一覽無遺;「開莽莽」則是一片遼闊無垠。 ◎新蒼蒼:或作「新蔥蔥」,「蒼」與「蔥」皆有蒼翠茂盛之意,用來譬喻很新的事物,非常適宜。 ◎舊渣渣:渣是殘滓,舊的如渣,以此形容很舊之物。 ◎顯律律:顯是無遮無欄,顯而易見,專指一些私密之處,他人可以盡收眼底。 ◎光銅銅:指光線充足,非常明亮。但「光」字用法頗多,如「光焱焱」是指光度極亮,幾可刺眼;「光熠熠」則指光芒閃爍,炫耀奪目;「光 」則與光線無關,如童山濯濯,光滑巨石,皆可用此形容,意同「光溜溜」「光禿禿」。 ◎金熠熠:熠熠是光芒閃爍,即金光閃閃,光彩輝映。 ◎暗摸摸:昏黑無光,黑漆一片,亦作「暗卒卒」。 ◎烏趖趖:烏在此指黑色,形容很黑的顏色,或作「黑得得」「烏嚕嚕」;「烏臭臭」則指黑得很難看。 ◎白蒼蒼:形容顏色極白,也可用來形容面無血色;「白摔摔」則指白到發亮,「白泡泡」通常用在膚色白皙;「白茫茫」則指景物一片模糊,「白界界」形容肥肉太多。 ◎赤沓沓:金門人稱瘦肉為赤肉,以其為紅色,「赤沓沓」表示全是瘦肉,幾乎不見肥肉。 ◎紅記記:即大紅鮮紅的顏色,「記記」不知何意,可能只是加重加深之意。 ◎黃采采:在顏色方面,指深黃色;若用在皮膚方面,則指面黃肌瘦或黃疸病所呈現的黃,亦作「黃咻咻」。 ◎青損損:青本為顏色,因所用疊字不同而有多種用法,如果驚嚇過度、臉色發青或健康不良、臉色蒼白,皆可用「青損損」形容; 「青蘢蘢」是指植物青翠或一般翠綠的色澤;「青乓乓」是指蔬果未熟、青澀難吃;「青脆脆」則指蔬果青脆可口。 ◎花彔彔:多而雜亂的樣子,與「花貓貓」(如貓身斑紋」、「花膏膏」義近。 ◎臭馦馦:穢惡難聞的氣味為臭,光是一個臭字,語氣過於急促,為求完足,加上副詞性質的詞尾,以示臭的模樣或程度,實在有意思,意同「臭摸摸」; 另有「臭舉舉」一詞,似乎是惡臭無比,臭中之臭。 ◎芳衝衝:芳是香氣,「芳衝衝」是香氣濃郁的樣子,亦作「芳絳絳」。 ◎苦哲哲:苦為五味之一,通常用來形容苦到難以入口的蔬果或藥物,或稱「苦壓壓」。 ◎甜透透:甜到滲入心脾,則以此稱,通常略帶嫌棄意味,表示多食無益。 ◎酸扭扭:酸為味覺之一,倘若酸到表情痛苦,甚至引起一陣寒顫,則以此稱之。 ◎鹹篤篤:食物放入太多鹽醬,難以下嚥,或作「鹹死死」,鹹的另一義是指非常吝嗇。 ◎辣馦馦:形容辣味相當強烈刺激。 ◎ 咇咇:指食物淡而無味。 ◎油卒卒:含油多的食物,使人覺得不順爽,意同「油膩膩」。 ◎澀篤篤:澀有二義,一指蔬果生澀,味蕾麻木;二指物體表面不滑,澀滯而不順暢。 ◎滑溜溜:滑有二義,一指物體表面光滑不澀,二指說話虛浮不實,油嘴滑舌。 ◎韌痡痡:「韌」是柔軟而堅固,在此指筋肉太老或未煮爛,難以咀嚼咬斷。 ◎Q得得:Q的國字不知如何?只能以英文字母取代,Q與韌不同,指柔軟又有嚼勁。 ◎脯啾啾:脫水製成的食品稱脯,「哺啾啾」形容乾癟到極點。 ◎乾脆脆:乾到極點,常昜變脆,以脆修飾乾,頗具實質意義。 ◎脆灰灰:易斷為脆,「灰灰」是細碎到接近成灰的地步,用來修飾脆的程度,亦頗適宜。 ◎灰勒勒:「勒勒」是灰的程度,表示不能碰觸,一碰即碎,有入口即化的感覺,從乾脆脆、脆灰灰到灰勒勒,三者有時具有連帶關係。 ◎溶咻咻:與脆灰灰義近,溶咻咻一般指固態之物破碎成粉狀。另有「醬糊糊」一詞,則指粉碎後成黏稠之物。 ◎黏黐黐:「黐膠」為捕黏飛鳥的膠水,黏性十足,以黐修飾黏字,表示黏性很強。 ◎??常瀝瀝:「??常」是指黏液,通常用在黏滑的魚皮或腸肚內壁,瀝有滴下之意,修飾得很合理。 ◎洘秫秫:「秫」是黏性的穀物,形容液狀物非常濃稠。 ◎嘎咻咻:「嘎」為諧音字,形容非常稀疏的液狀物,又稱「嘎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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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失落六十年的風獅爺
洋山村「福海宮」被拆去構建防禦工事之時,廟裡供奉的「大宋三忠王」諸菩薩,只得暫奉民宅,由於村後駐有國軍二個砲兵連,八門一五五加農砲一字排開瞄準廈門、大嶝、蓮河一帶;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期間,雙方砲火互轟,全村落彈無數,絕大多數房屋被炸成瓦礫廢墟或斷垣殘壁,唯獨暫奉「三忠王」神靈的一幢雙落厝,樑柱片瓦毫髮無傷。 民國五十一年,兩岸敵對砲火仍然熾烈,雙方維持「單打雙不打」的狀態,島上居民被砲彈炸死、炸傷者時有所聞,洋山村民感於「三忠王」威靈顯赫,東、西堡的居民乃協議達成共識,決定在交接處興建「營源廟」安奉「三忠王」,祈望宋朝末年,三忠義之臣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的浩然正氣,能福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營源廟」經過二十年的風雨歲月侵蝕,樑柱遭白蟻啃噬,善信踴躍捐輸,於民國七十一年重新整修,嶄新的「營源廟」依山面海,金碧輝煌,如同楹聯亮麗的鐫刻:「開尊營源觀瀚波,汶水迴洋同枝春。」每年農曆的九月十六日,善男信女設醮請戲酬神,全村老少總動員,人人虔誠參與,王爺神輿遶境巡安,旌旗飛舞、鑼鼓喧天,鞭砲聲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民國六十八年元旦,共軍宣布停止對金、馬群島砲擊,民國八十一年十一月七日,金門宣佈終止「戰地政務」實驗,兩岸關係逐步改善,民國九十年元月金廈試辦「小三通」,兩岸重啟交流新頁;國軍逐步實施「精實方案」,自外島逐步撤軍,同時,海防碉堡、海堤和鐵絲網相繼鏟除,並全面展開排除地雷作業。 民國九十六年五月,我從任職超過三十一年的報社,奉令調職環保局,告別日夜顛倒的編報生涯,也無繳稿壓力,開始過著「朝八晚五」的正常公務員日子。 環保局有一位老前輩同仁──「國泰伯」,是環保局於民國八十九年自衛生局分家獨立「成局」時的元老,所以,舉凡局內大、小事務瞭若指掌,也樂於助人,新進人員有任何疑難困惑請教,均能「有求必應」,堪稱是「鎮局之寶」! 「國泰伯」利用晨昏公餘時間,於自家屋前屋後種菜、植瓜,不但一家人有吃不完的「無毒」蔬菜,還常常大方分送同仁,他秉持「要活,就要動」的真理,每天早睡、早起,藉以勞動流汗,看著辛勤澆灌的作物成長、開花結果,日子過得健康、快樂!因受其感染與指導,我也開始「東施效顰」,利用工作餘暇回老家洋山村,於屋後的空地栽種蔬菜。 民國一百年的春天,依照老祖宗留下「上元暝,種瓜生甲壓倒棚!」的經驗傳承,我為避開寒流低溫,先用培養皿,以泥碳土於室內播下黃瓜、南瓜和絲瓜的種子,期待發芽、成長之後,再俟機移株田地裡。 我利用一次雨後土地濕潤的假日,將屋後一小塊「銀膠菊」叢生的畸零地加以整理,因為,那塊地以前是海灘,民國三十八年國軍在上面構築防禦海堤,並架設鐵絲網,海堤外則埋設各種地雷,防止「水鬼」摸上岸;而土堤內側,則挖掘有戰鬥壕溝,串通防護射擊散兵坑。 國軍撤軍之後,配合鄉村整建,在舊堤防外構建二線道的道路新海堤,原有土石海堤經怪手鏟平後,長出許多「銀膠菊」。那是一種外來入侵的毒草,不但生命力強勁、蔓延迅速,吞噬許多原生種植物,且開花時節花粉隨風飄散,引起許多人鼻子過敏。所以,整地種瓜,既可除去毒草,亦將有瓜果採收,兼可勞動健身,能有「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我用鋤頭除去表土的「銀膠菊」,繼而展開鬆土,不經意間,鋤頭挖到石塊,發出「鏗」的一聲,我小心翼翼地撥開石塊週邊的泥土,試圖了解石塊之大小,希望能順利挖出移走,但令人失望的是,石塊深入地層、體積頗大,倘若單憑一己之力以鋤頭挖除,恐怕力有未逮。 本來,整地種菜挖土遇到大石塊,只得選擇放棄一途。但繼之一想,人生道路千百條,前面的道路被擋住了,不一定要直接硬衝,可以選擇繞道迂迴。畢竟,種植瓜果或蔬菜,只要有三、四十公分表土即可,既然石塊無法挖出移去,若以鎯頭把凸出敲掉,亦是可行的選項之一。於是,我信步走回家裡,找來一把大鎯頭,對準已挖掘露出表土的石塊用力敲擊,連續敲打十多下,頓覺氣喘如牛、口乾舌燥,而石塊卻絲毫沒有破損或裂痕的跡象。 按照以往的經驗,唸高中時為打工賺學費,寒、暑假常跟隨土水師造屋、鋪路,曾拌過水泥、敲過石塊;換句話說,我是做粗活出身的,要敲碎凸出地表的石塊,應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我相信「人定勝天」的至理名言,相信只要找出石塊的紋路使力,定能迎刃而解,何況,古人有云:「只要有恆心,鐵杵磨成繡花針!」 我回家喝了一杯茶水,略事歇息之後,又繼續以鎯頭敲擊。雖然,歲月不饒人,已逾知天命的年齡,但自信平常有在運動,年老體未衰,於是,我更用力的敲擊,可是,石塊依然紋風不動,只有敲擊處微微破皮而已! 我感到百思不解,決定暫時停止敲擊,再更深一層清除石塊四週的泥土,先用鋤頭深掘泥土,再徒手清理石塊周沿,漸漸地,感覺到石塊並非一般雜石,表面似乎有經過人工雕琢的痕跡,所以,繼續用手清除四週的泥土,果然,現出一尊狀似風獅爺的頭顱,我跑回家問父母與鄰居叔伯,探詢以前村裡是否有風獅爺失落? 母親與多位鄰人叔伯趕到現場,咸認石塊就是一尊風獅爺,有位耆老表示:前些日廟裡長老們在聊天,曾談及民國三十八年以前,「福海宮」門前有一尊風獅爺,國軍拆廟之後,風獅爺下落不明! 天呀!我以鎯頭用力敲擊的石塊,竟是一尊村內失落逾六十年的風獅爺,雖然,蒙塵落難地底超過一甲子,但是,似乎神威仍在,難怪任憑我使命地用力敲擊,絲毫沒有破裂的跡象,換作其它石塊,早已四分五裂! 母親趕回家裡拿來「順盒」和香燭、金帛,在風獅爺前方跪地祭拜:「風獅爺!剛才戇弟子不知影您在這裡,用釘仔錘大力敲頭,卡實是唔知影,好佳在!並無造成什咪大傷害,請您一定要原諒!也請您保庇全村大小平安順遂!」燒完金帛之後,母親又同樣再跪拜禱告一番。 我撥打手機,電請孔武有力的堂弟前來幫忙,一起小心翼翼地撥開泥土,費了一番工夫,才把深埋地底逾六十寒暑的風獅爺挖掘出土,重新面世。事後,我一直反問自己:「從高中畢業離鄉,近三十餘年公務生涯之中,未曾拿過鋤頭,而今,為什麼會再拿鋤頭?又不偏不倚選在風獅爺藏身地下鋤?為什麼我使命用力敲擊幾十下,風獅爺的頭顱不會碎裂,僅微微一絲傷痕而已?……」 洋山村失落逾一甲子的風獅爺,重新出土面世,村民至感興奮,耆老請示「三忠王」,獲指示將於良辰吉日擇地安座,恭請繼續擔任村民的「守護神」,護佑合境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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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好不好』
無論是公務人員或是各行各業,到了一定的工作年資,總是會問別人說:「退休好不好?」但自己總是很迷網的做不了決定。這問題其實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因為每個人有不同的看法與想法,不同的生涯規劃,真的有幾人能夠做到;「十年蹤跡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紫授縱榮爭及睡,朱門雖富不如貧」。 佛家講的因緣果報;「善惡從來報有因,吉凶禍福並肩行」。前世今生,個人的福報也大不相同,功名富貴,自有定數。所以人世間的一切事但求盡其在我,結果是聽其在天。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淚,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人生如夢一場空,退休就得放下功名利祿,退下職埸來賺的是一份清靜與悠閒,安貧樂道過著散漫生活,所謂散漫生活並不是無所事事,而是酣得、自在豁達,他的人生哲學是寧可沒錢也要過慢日子,用優閒的步調品味人生。 人生是一連串的選擇,凡事有得有失,好壞參半, 「每日塵勞碌碌,終朝業試忙忙,豈知一性圓明,徒逞六根貪慾」。有一位身居要職的公務員問得道禪師說:「退休好不好」?禪師說:「好。」無官一身輕嘛。另一個公務員也問禪師說我還不想退休,繼續幹好不好?禪師也說:「好。」因為呷是樂,做是福,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第三者在旁覺得很奇怪就問禪師,那到底是退休好還是不退好?禪師笑著說:「都好。」青菜好,蘿蔔也好,稀飯好,饅頭也好,吃得飽就好。所以退與不退,全看你自己內心的想法。 功名蓋世,無非大夢一場,富貴驚人,難免無常二字。明白生命的時間,及世間的動態,順勢而為,在追求中不迷失方向。多學習養生,同時要有年輕人的活力與熱情,用自已的個性行走人生。如同世間一樣,需要平息與歸零,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在人世間畢竟有種種的因緣,過一個無所事事的年也不錯,就如是直接面對山川,不一定非看到什麼不可,非要期待什麼不可,人不能用一個單一的態度,單一的觀點,去看單一的時刻,單一的事件,只要不亂不惑,自然知道,在最適合的時機,放下,放下一個職位,放下一些事務,憑直覺,用直觀,人生年紀愈大,生命愈鬆。 退休後全靠自己成熟的處世態度,觀察人生,找些樂趣,如熱愛古典文學,享受讀書之樂,人生的每一天都值得慶祝,只要是朝正確的方向前進。保持日行萬步的運動習慣,飯吃八分飽,減緩老化,精神上要正面思考,保持愉快的心情,學習放鬆,減輕壓力,過好上帝所賜予的每一天。懂得時時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每個人的背後都一個故事,我們都是故事的主角,掃除過去,清理自己,重新出發我想世事多變,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在順天應人的情況下,我選擇放下,選擇退休。面對人生的第二階段,我要多進修,也要多一點時間來陪伴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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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方言中的疊字
在「修辭學」中,「類疊」分為類字、疊字、類句與疊句四種,其中疊字修辭在金門方言中廣泛使用、最受喜愛,因此激起了筆者探索的興趣,由於疊字包羅萬象、涉獵甚廣,難以顧及周全,本文僅針對三言的詞彙作一初步的整理,其他則不在探討之列。 這類三言疊字的詞彙,在日常生活中,通俗流行,幾乎無人不知,也無時不用,它取代了艱深的成語,簡化了繁瑣的修辭,達到溝通的目的,讓說者易學,聽者易懂,無論鴻儒或白丁,人人愛用,老少咸宜,讓我深深感受到始創者的用心與苦心。 本文所列疊字修辭,以二字疊的三言詞彙為主,一為疊字在後,二為疊字在前;疊字在後的,首字大多是形容詞或動詞,而疊字在前的,末字大多是動詞,無論那一類,疊字可以視為修飾形容詞或動詞的一個副詞,有些有實質意義,與修飾的主體密切相關;有些無實質意義,只具加深加重的效果,由於資料龐雜,分類不易,僅就性質相近者歸類在一起,希望鄉親同好一起來探究。 一、疊字在後的詞彙 ◎肥卒卒:在國語用法上,人曰「胖」,牲畜稱「肥」,然在金門方言中,似無胖字,無論人畜,一律用肥。「卒卒」不知何意,亦不知正確寫法,只知修飾「肥」字,由於胖子等級繁多,從「小可肥」到「大肥仙」,真是不一而足,為了極言其肥,通常用此形容,簡單明瞭,一聽就懂,或用「肥騰騰」亦可,國語叫「胖嘟嘟」。另有「肉肉肉」一詞,以三肉連用,表示渾身是肉,益顯其肥。 ◎瘦硞硞:為上則反義,瘦到只剩皮包骨,意同「骨瘦如柴」、「形銷骨立」,但比起這類成語好用好記。相當於國語的「瘦巴巴」。 ◎身長硞硞:「身長」是閩南語用字,表示身高體長,應屬會意字,金門方言愛用「硞硞」二字,含有「極致」之意,具有化繁為簡之功能,只要到達極點,皆可用「硞硞」形容,或稱「身長摔摔」,而「身長吭吭」則含有高得站不穩之意。 ◎矮硞硞:形容個字短小之人,或稱「矮突突」,意同「五短身材」。 ◎老硞硞:年紀很大,形容耄耋耆老之人。另有「老瘼瘼」一詞,表示老而乾癟的樣子。 ◎少年得得:「得得」借用諧音,表示青春年少,或對中老年人的讚美之詞,稱讚青春永駐。 ◎惡確確:態度凶狠,惡形惡狀,「確確」似有「確定不疑」之意,意同「凶巴巴」。 ◎橫霸霸:橫眉豎眼,不講道理,另有「橫體體」一詞,二者似有前重後輕之分。 ◎番霸霸:番有野蠻之意,表示不通情理,難以溝通。 ◎雄界界:長相兇惡,面目猙獰之人。 ◎勇確確:身強體壯,勇猛無懼。 ◎ 噹噹:偏於形容相貌或事物外表的美好,皆可引用,或作「 沾沾」。 ◎禾黑糊糊:長相醜陋,貌似無鹽。 ◎刺耙耙:通常用來形容女子渾身是刺,張牙舞爪,無人敢惹。 ◎沖呱呱:沖在此作「神氣」解,有傲慢驕橫,不可一世的樣子,意同「神氣活現」。 ◎嬈口革口革:嬈有嬌媚意,在此形容女子三八騷包。 ◎愛奈奈:一副愛理不理人的樣子。 ◎憂結結:愁容滿面,糾結不展,意同「憂頭結面」。 ◎懊嘟嘟:懊惱悔恨,表情極為難看。 ◎幻呱呱:金門話稱放大鏡為「幻鏡」,取其誇大之意,形容說話誇大其詞,虛浮不實。 ◎暢歪歪:暢是舒適開心,「歪歪」應有得意忘形之意,或作「爽歪歪」,皆為不雅之詞。 ◎閒仙仙:無所事事,清閒得像神仙一般,或作「閒律律」,另有「閒絲絲」一詞,則有罵人意味,責備遊子好閒,不務正業。 ◎ 搐搐:金門話的「 」,即是累,「搐」是筋肉牽動,形容疲憊不堪,極度困倦。 ◎痛搐搐:具有二義,一指身體疼痛難忍,抽搐不已;二是痛惜不捨,指心理之痛。 ◎癢搤搤:皮膚受到刺激,亟需搔之而後快。 ◎暈茫茫:頭昏眼花,天旋地轉。 ◎恬啾啾:寂靜無聲,或形容人沉默寡言。亦作「恬卒卒」。 ◎在壁壁:態度嚴肅, 冷若冰霜,有如一面牆壁,令人望之卻步。 ◎熱勃勃:此處的「熱」是指興致,意同「興致勃勃」,或作「興律律」。 ◎醉茫茫:酒醉之後,視力模糊,意識不清,意同「爛醉如泥」。 ◎枵轆轆:「轆轆」本為車輪聲,在此指肚子因飢餓而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比喻非常飢餓,意同「飢腸轆轆」。 ◎飽擋擋:「擋」有阻攔之意,表示肚子已經滿到發脹,食物被擋在外,無法進入。又作「飽堵堵」,堵寒之意。 ◎縮貼貼:「貼貼」指前胸貼後背,有至極之意。一般有三意:一指年老體縮,身高變矮;二指寒冷或恐懼,蜷縮一團,三指吝嗇至極,一毛不拔。 ◎蓬獅獅:「蓬」有散亂之意,倘若毛髮鼓起散亂,就以此形容。 ◎膨獅獅:「膨」有脹發擴大之意,如果物體的體積擴大腫脹,便以此形容。 ◎挐氅氅:「挐」是紛亂,意指凌亂失次,毫無頭緒,意同「亂糟糟」。 ◎散鬼鬼:若形容頭髮,則指披頭散髮,醜得像鬼;若指其他條狀物,則意同凌亂不堪,另有「散颺颺」「散糊糊」「散落落」,則偏用於零零散散的碎狀物。 ◎皺襞襞:「襞」是衣服的褶痕。皮膚鬆弛或物體表面的摺痕,當達到一定程度時稱之,或作「攝痡痡」。 ◎粗耙耙:指人體皮膚或物體表面非常粗糙。 ◎幼綿綿:形容微細的粉狀物或細嫩的皮膚,或作「幼麵麵」。 ◎硬硞硞:硬有兩種意義,凡是短時間之內,由軟轉硬的物體,就用「硬硞硞」或「硬擋擋」形容;另有「 」的讀者,是指質地緊密,品質堅實的物體,可用「硬碻碻」,意同「硬繃繃」。 ◎軟荍荍:內部組織疏鬆的物體,柔軟無比,意同「軟綿綿」; 另有「軟甚冘甚冘」一詞,是指柔軟而有彈性,例如彈簧墊。二者之別在於有無彈性。 ◎曲耙耙:彎曲不直的樣子。 ◎彎曲曲:使用範圍更廣,蜿蜒的道路與迂迴的河川,皆可以此形容,或比喻為人不夠 直率。 ◎直閬閬:「閬」有空曠義,形容正而不曲的樣子。 ◎闊閬閬:形容空間寬闊廣大,或稱「闊莽莽」「闊別別」。 ◎窄束束:窄得有束縛之感,比喻狹隘不適。 ◎深閬閬:深為相對之詞,亦是感覺之詞,只要達到一定的深度,便可以此形容。 ◎淺堵堵:為上則反義,道理亦同。 ◎厚擎擎:對於任何物體,如果厚度大於一般的尺寸,就以此形容,算是一個相對的用詞。 ◎薄褵褵:「褵」為古代女子出嫁時覆面的頭巾,藉其薄度,形容很薄的物體。 ◎長身長身長:形容很長的物體,或作「長摔摔」「長塏塏」。 ◎短?臭?臭:形容很短的物體,亦由比較得之。 ◎重錘錘:重如鐵錘,比喻很重,亦作「重嚶嚶」。 ◎輕罔罔:「罔」有「無」義,是否表示沒什麼重量;又作「輕兩兩」,「兩 」是很輕的重量單位,是否以此形容其輕。 ◎高閬閬:對於高大的山勢或高聳的物體,皆可用之。 ◎低咪咪:為上則反義,低矮之物皆可用。 ◎遠溜溜:對於距離長的地方,以此形容。 ◎近罔罔:形容距離很短的空間,與上則相對。 ◎平鋪鋪:地面平坦得像刻意鋪設似的。 ◎坎坷坷:形容地勢高低起伏,凹凸不平。 ◎緊溜溜 :緊即快,形容很快的樣子。 ◎慢趖趖:為上則反義,意同「慢吞吞」。 ◎緪擋擋:「緪」有緊義,形容束得很緊,或作「緪迸迸」。 ◎冗戽戽:為上則反義,即寬鬆無比。 ◎鬆嘩嘩:非常鬆弛,散亂而不緊密。 ◎罩密密:遮掩得非常隱蔽,外界無法窺見。 ◎密喌喌:禁閉不宣,毫無縫隙。 ◎貴馦馦:高價昂貴之物,以此形容。 ◎俗嗄嗄:低價便宜稱廉,金門叫俗,指非常便宜。 ◎尖微微:尖銳之物,由於尖端纖細微小,以微微修飾頗宜,另有一近似詞「尖蒙蒙」,大多用在堆積物,比喻堆得尖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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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面殺手~人面蜘蛛
金門島上最大型的蜘蛛就屬這一隻了~人面蜘蛛!顧名思義,這種蜘蛛的背部花紋活像個人臉,而且是金色的骷髏頭!牠的成蟲約莫一個成年人的手掌張開這麼大,而牠們確實是有毒的!不過,人類大可不必擔心,人要掛網並且成為牠們的食物時,牠才會不吝嗇的對你咬上一口、注入毒液。 雖然人面蜘蛛的模樣既大且嚇人,但是不蓋你!這些「人模人樣」的蜘蛛都是母的!因為公的人面蜘蛛無論體型還是外觀,和「人面」一點都無法連結!充其量,只能算是臉上一個紅腫的青春痘!若你仔細觀察人面蜘蛛,在其網子上四周若是出現了幾隻散落、橘紅色的小蜘蛛,這一些大多是公的人面蜘蛛。我會這麼說是因為,自然界很妙的地方就是:有一種小蜘蛛就專門模仿公的人面蜘蛛,並且依附在母的人面蜘蛛的網上。 其實,在蜘蛛的世界是很殘酷的!公的人面蜘蛛為了傳宗接代,可真是搏命豁出去的!大多數的公蜘蛛在交配過程中,都進了母蜘蛛的肚子裡成了下一代的養分,想想還真偉大!那就叫人摸不著頭緒了!為何有這種蜘蛛甘冒被母人面蜘蛛吃了的風險,硬是要喬裝成公的人面蜘蛛?這個謎團,就留給好事的人類去猜想或是編織理由吧! 記得我第一次看到人面蜘蛛是在國小三年級的時候,舊家的傾倒的房子中,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出現了一張大大的蜘蛛網,位於八卦網的中心就有一隻比我手掌還大的人面蜘蛛。聽老人家的說法,蜘蛛結網是依照八卦走向,並且配合時辰走位的。這也難怪,蜘蛛精都可以出現在西遊記當中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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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失落六十年的風獅爺
「有宮廟的村落,就有風獅爺!」我出生的老家──金沙鎮洋山村,自然也不例外。 話說金門東半島「過西」臨海的洋山村,一百多戶人家的聚落,先民普遍來自對岸的廈、漳、泉一帶,住著閩南式的紅磚瓦厝;幾百年來,村民和島上的居民一樣,靠耕種蕃薯與在海灘插石養蚵過生活,繁衍下一代。 唯一和其他村落不同的是,洋山村並非單一姓氏的聚落,以「清陽衍派」的蔡姓、「清河衍派」的張姓、「太原衍派」的王姓,以及「瀛洲傳芳」的林姓較早前來墾拓,分佈在村落之西一帶,稱為「西堡」;相對地,比較晚到的「潁川衍派」陳姓,則住在村落之東,稱為「東堡」。 村民們彼此和睦共處,耕織漁稼、通婚嫁娶,各宗族建有家廟,傳承家族脈絡,象徵子孫不忘本源。雖然,村民源自不同衍派,卻擁有共同的信仰,西堡居民在海邊建有「福海宮」、東堡則建有「東堡宮」;供奉神靈膜拜,祈求福佑風調雨順,合境民安。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風雲變色,「國、共」內戰加劇,「徐蚌會戰」國軍慘敗,元氣大傷,五月共軍渡過長江,揮軍南下勢如破竹,國軍招架無力節節敗退,京、滬相繼淪陷,十月十七日共軍「解放」廈門,湯恩伯率潰散的國軍殘餘部隊轉戰金門,開始沿著北海岸挖掘戰壕、構築防禦海堤嚴加戒備,以防阻共軍渡海進犯。 國軍部隊潰敗退守金門,由於島上並無軍營或陣地,官兵皆借宿民宅或廟宇,往往一間四合院裡,官兵在大廳打通舖,而屋主一家人被迫擠睡在兩旁的櫸頭;因共軍南下一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頭目被勝利沖昏了頭,大家爭著「打第一仗、立第一功」,趾高氣昂到目中無人,根本不把敗逃到金門的國軍殘餘部隊看在眼裡,目標早已瞄準海峽的彼端──台灣。 據說,共軍在「解放」廈門之後,頭目葉飛盛大慶功宴請地方幹部,席間用筷子指著餐盤說:「金門就是這盤中的一塊肉,想什麼時候夾進嘴裡,就什麼時候夾,跑不掉的!」然後,哈哈大笑舉杯暢飲。除此之外,共軍出兵之前,每個人口袋發二把花生米,以作充飢,誓師出發前,發號司令員指著金門的太武山:「明天,我們在太武山上吃早餐!」 同時,已任命了新任「金門縣長」,而且,主攻團的幾艘大船上,載著大量新印製的人民幣,還有幾十條毛豬,均為一舉「解放」金門慶功論賞。此外,船上也載著許多嶄新的辦公桌椅。總歸一句話,共軍犯了「輕敵」的兵家大忌,只為勝利歡呼作準備,沒有為失敗留餘地。 由於大嶝島海面大小漁船不斷集結,共軍攻打金門跡象愈來愈明顯,金廈海峽戰雲密佈,戍守金門的官兵亟需構築防禦工事保命,但島上缺少鋼筋、水泥和石塊等建材,倘若從台灣運補緩不濟急,且在兵荒馬亂情勢危急的情況下,官兵只得就地取材,開始拆除寺廟、祠堂,和無人居住的空屋,取其磚塊、石材、杉木與門板,包括到海灘蚵田拔取蚵石,甚至,連墳墓的石碑也不放過,統統拿去堆疊成阻絕護身的防禦工事。 我們家也有乙間一落二櫸頭的空屋,被國軍拆除構建防禦工事;並由福建省政府主席胡璉(亦即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胡璉將軍)具名開立借據──福建省政府證明書,內容以鉛字印刷:「查金門金沙區營山村參伍式戶住民林成補因遭共匪侵擾受戰事直接間接之損失(如右表列)除俟本府收復大陸後酌予賠償外合給證明書為憑。 主席 胡 璉 中華民國 三十九 年 九月 日」 而右表列則為:「借 據 項別:大厝壹間 損失情形:被拆征用工事 價值(受損時值銀元)貳佰陸拾圓。」 國軍開始拆屋建構防禦工事,洋山村位於海邊的「福海宮」首當其衝,東堡的「東堡宮」也不能倖免,還有一些宗祠、空屋、柴間等等,統統遭拆除取石的命運。因此,短短的十幾天,金門島的北海岸,北起官澳、洋山、瓊林至安岐、古寧頭沿岸,構築起一道海堤與戰壕防線,其間還包括許多碉堡。 果然,十月二十五日深夜,共軍徵集二百餘艘大小漁船,發兵三個野戰團,共計九千餘兵力摸黑渡海攻打金門,幸好,國軍早先一步在沿岸構築防禦工事,有效狙擊共軍於灘頭,才能贏得全面勝利,穩住頹敗的陣腳,開啟隔海對峙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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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住滿神的地方
我悄聲的說,身子好癢,尤其頸後,抓了抓,一直感覺很不舒服。 遠遠的,耳尖的她竟聽著了我對妻的求救小語,神秘的嫣然一笑,竟放下從冰箱取出青草茶的動作,兩三快步走回櫃臺後方,然後彎身朝下。 她,像個魔法師般,在我們眼前快速隱身,上半身不見,下半身早翳入櫃臺下方,我們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 「因為這裡是住滿神的地方啊——。」 就在我們驚愕不解之時,她又悄然現身了,還是不先著急我們所點購的飲品,如仙女下凡似,沒聲沒息,離我們身前一大步距離方才止住步,伸出她纖纖的玉手指向我,食指中指縫間夾了一小瓶藥水。 「喏,擦一擦就不會癢了——。」 她好像很熟悉,司空見慣了這種事,但沒笑出聲來,就只是掛一張微笑,恬恬的靜靜的,然後轉身離去。 這時,她才開始真正忙碌的應付我們所點的冷飲,半垂下首去,長髮順應披散而下,中間油黑的一大片還一路掛到底,覆在頸背後,遮去她雪白的脂膚,而左右的兩片雲鬢各自拉長分開,向左走也向右走,一副祥和慈藹的模樣自然而生。我遠遠凝視她,就出神了,把她看成一尊佛來。 我一時誤以為她也是眾神之一,只是——我喚不出她的神名法號來。 這裡,真的是住滿神的地方——海印寺。 毋忘在莒的勒石朝聖後,人潮如退浪便紛紛散開,幾幾乎乎全往回走了,只殘留我和妻四個往前進的步伐,一路還是勒石靜坐在左,一個大紅「佛」字,一面勒了「梅園」兩個大字,分掌那顆大花崗石的兩方,我們行過,只留一眸,一路上全是如此模樣的花崗岩石,饗食的眼睛是有點膩了,太多也太雷同。 畢竟花崗石三千,眾人卻只取「毋忘在莒」一顆,絕不貪心的。 幸好,海印寺並不遠,一座金身佛祖就坐在對面小山丘的一塊小石上,那小石直行縱寫三個大紅字——海印寺,身後幾棵蓊鬱油綠的大樹,就立正緘靜如護法,在左在右也在後,撐出一些蔭涼的影蹤來,輕風走過去,浮光點點,躲不了也藏不住的,風的身子看得很清楚,小石一旁的山坡是片不大的草地,草地向右又是幾顆欲往上爬卻累得趴著的大石,大石再過去,是人行的石階,規規矩矩一路沿上,一個拉一個的攀岩,再來就是藍空,而藍空並不高,我想如果登頂佇在山頭,歡呼一聲再伸手往上舉抓,幸運的話,也許就能抓幾片雲朵下來,止渴。 那些雲絮,潔白的宛似冰淇淋,我在望「雲」止渴,只冀能清涼一下,畢竟一趟太武山的山路下來,汗水淋漓了一身,就算身子無法跳入以天空之姿的弧形所拱出的那面藍海,至少嘴巴,或者更渺小的,就以幻想來沖涼——。 畢竟,這是住滿神的地方,很適合祈求。 海上各島,浯州最著,諸島名山,太武最著——明永曆年間盧若騰在重建太武寺的碑記中,寫下這樣的句子,不過他的名字被隱去了,就連旅遊局的網路介紹上,也好像塗去他,忘了記錄下他的名字。幸好,海印寺一直都在,從太武巖寺改成「海印寺」,八百多年了,從宋朝一路改朝換代走來,時光顯得有點蒼老,所以它也理所當然的變成了一座古剎,曾被歲月傾頹過也被砲擊毀損過,雖說顛顛躓躓的,但還是浴火般的一次次重生起來,有如一隻鳳凰。它的兩個名字——太武巖寺和海印寺,前者只記錄下它所在的地方,跟太武山一樣,真真實實表明了身上是花崗片麻岩滿佈,不折不扣的一座石頭山,而它正座落在此,只是一個名字,缺乏想像。因此,我比較迷戀後者,有種浪漫的綺想情懷,彷彿走在蜿蜒的山路中,而它篆刻如枚小小的印章,就杵在大海上,戳蓋了一個「永恆」的誓言,就如這寺,也如我企盼的人間情愛。 這裡真的是住滿神的地方,不論時間,從遠古迄今,也管不住空間的,寺內寺外皆住滿了神。 在時間的河流中,這裡住著以前原先供奉的通遠仙翁,然後觀世音菩薩來了,如來佛祖也來了,甚至紛沓的十八羅漢也趕來了。 而在空間上,大寺前,彌勒佛先來一個大笑,歡迎你來了,再撥步往階上前,觀世音就站在「蘸月池」前,輕持法器揚灑仙水,然後一個禪詩要你學——何不洗心去,掬月空手歸——我是明白的,這一身皮囊風塵僕僕走了五十年,心中是擱有太多的塵埃,而名利就如空月,我緊握在旅途的手中是帶不來也帶不走的貪念,唯有放開,才能擁有一切。 只是我蘸不了月,唯得往下走,沿步拾下大紅樓梯,穿過蓮花亭,方能覓得「安心石」,它就在岩洞左側前,好端端坐著的一顆大石,我閉上了眼,右手摸石左手摸心,靜靜的冥想一回,心卻如澎湃人生的海洋,磁場波折再三,高低起伏,翻出往事波濤洶湧,汗涔涔的驚濤駭浪起來,額上鬢邊的華髮幾快被大汗滴珠滅了頂。 因此,又重回人間,站在寺前尋見了四大天王,祂們各自持劍、抱琴、拿傘、抓蛇的,彷彿安慰著直說:沒事,沒事,天上雖是烈陽曝曬,但這人間——幽幽靜靜的,煩惱自生,塵埃自找,我們正努力祈求它——風調雨順。 是嗎?真是如此嗎? 我從「海山第一」的門樓中走入,那是石門關,彷彿此去便無了故人,在小小的山坡上,觀世音以千身化相,或立或盤,然後又是一面大石,在我心中勒出「靜觀」兩個大字來開示。 這裡,住滿了很多很多的神,而我只是一介凡人,耳中有風聲,樹上有蟬鳴,眼中盈滿了淚水,心中積滿了灰塵,很厚很厚的一大層。 只有我,不是神,不住在這裡。 海印寺雖是住滿了神,但飲品的選擇卻不多,只有冰棒以及青草茶。 她習慣微笑,正如她聽慣了夏日的蟬聲冬來的風吼,其餘的人間一切便都不來了,所以海印寺的四季很安靜,只因眾神是不說話的。 但她卻推薦我再往上去走一走。 「沿壁步道不錯的,就一小段,看似危險風景卻又最秀麗,是太武山上最美的一段……。」 短短幾句話,簡單俐落,卻如禪意深遠,彷彿直指了人生,暗示起在苦海中的另一雙法喜的眼眸。人生是苦,也因為苦,略嚐甜味或是苦後回甘,才覺得站在面前一路遠去走逝的時光,竟是最美的風景。 她坐在一張小桌前,心靜如止水的,串起了一個個念珠來。海印寺,最喧嘩的時光,應是戰火猛烈的那段日子,砲彈不停的擊落和花崗岩的爭吵聲,不過那已久遠了,現在則是遊客三不五時的拜訪,四處侵擾佛門清靜的話語。但她是安靜的,跟眾神一樣,緘緘默默的,把一顆顆的念珠如撈起的圓月,串成一串安心的小石。 我終於領悟「蘸月池」和「安心石」的意涵,它們全以一串佛珠的圓圈在一起,在我眼前形象明白出來。 「為什麼……?」 我問了頸背忽地癢起的究竟,塗抹她給予的綠油精,在一陣衝鼻的藥味中,我的癢一路消褪,漸漸不再感覺了,如人生苦海的痛楚傷感,就在海印寺中一絲絲地被剝去,然後隱沒了。 「你算是幸運的……。」 她沒有諷喻,很真誠的明說。那一段日子,初夏以來,走入她冰飲室呼癢喊痛的人,多是短袖短褲的小孩與遊客,而我一身包裹長袖長褲的,卻也被毛毛蟲趁隙從頸背探入。 我是被毛毛蟲螫到,輕輕的嚙了,所以身子才癢了,這一段太武山的山路雖是遊人如織,但懸掛在樹上的毛毛蟲也多,稍不注意,它便一親了芳澤。 「所以說,你是幸運的,它們正準備羽化成美麗的蝴蝶,就如同這裡的蟬聲,高鳴幾天後就會蛻化,把殼脫去……。」 大概是住在海印寺,就跟眾神日日相處,她說起話來竟是一句句的開示。 海印寺,除了石雕的神像,住滿了神的形象以外,彷彿毛毛蟲、蟬聲也都是眾神,以生命的演化來昭告神的變換形像。 似乎,只剩下我一個凡人,不是神。 那我是什麼?應是什麼?我又問了自己一次。 她似乎聽見了,還是要我走一趟沿壁步道,也許就知道了。 是的。我看見了——。 離開了住滿神的海印寺,我走在沿壁步道,顫顫危危履踏了我過往人生的風險,山下遙遠的兩目之間透視出去,是美麗的人間仙境,油綠的田地,延展過去盡頭的大海,以及頭頂上的藍天。 我在太武山上,雙手撐開,舉臂,是想飛的籠鳥,因為我是人。 我看見了「頑石點頭」的勒石,一時頓悟了她說的話。在這大海上,海印寺是顆小小的印章,用來戳蓋海海人生中的凡人。 而我是顆頑石,從以前直到現在。 我俯身彎腰,雙膝就著在大地上,然後哭泣起來,一聲聲的,以懺悔的哭聲泣音來點頭,不敢抬起頭,回頭看我以前的人生。 我明白得很——這裡雖是住滿了神,而我卻只是個凡人,甚至是顆頑石,甚至是還沒點頭,至於回頭,那就更不用說了。 那裡住滿了神,我離開時,還是人,然後回到了苦海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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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愛情意象
海的氣味踩著輕盈步履 沿著港灣快意奔馳 南風側身,穿越季節的岩縫 輕輕推開受潮多日的春天 正式宣告:這裡被汗水奔騰的夏天佔據了 曾經,妳飛揚的髮絲 繾綣成難解的謎 我們相視而笑 用眼神認養彼此的身影 湛藍的海水為這段純粹的戀情定位: 東經120.3度,北緯22.6度 揉幾把海風的線條 捏塑妳憂鬱的容顏 剝開昔日的笑聲 抖落斑駁流離的絮語 重組成靦腆的詩句 用過量的意象咀嚼 反芻那記溫吞的吻 一段細碎的過往在海上漂浮 細細閱讀眼裡乾涸的寂寞 陽光不容說情 恣意舔乾胸口滿潮的惆悵 濃稠的誓言即將融化 裂解在海的咽喉深處 幽黯心事啟程 在歲月的單行道逆向行駛 與妳並肩的青春 已踽踽遠離 過期的愛意 也銹蝕在時光的右心房 而我依舊習慣 用豐腴的濤聲 眷養妳迷人笑靨 深邃眼眸悄悄起錨 航向遠方的回憶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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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
往巷弄內裡摩娑傳遞 一段思潮湧進畫面 月光是我的舞台 探照印痕的塌陷 陷下去之後,我 刻印不到你,在煙花 紛飛成霧,只有猜測 在雙眼上看著瀰漫 你的微弱 是搖籃裡的沉睡 任我唱起夜曲,終究 無法走近紅瓦的門扉,你 從光芒中消失離去 我怎能再為難地敲響斷垣頹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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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大地嬤的雞捲
每當時序來到農曆10月20日時「10月20日是大地嬤(外婆)生日(當日亦是家母之生母的忌日,歿於1942年新前墩人)」及10月21日「大洋里五鄉太子作醮」,家母除了會帶我前去之大地村三舅(人稱:大目,今之大地村廟祝)作客及看熱鬧之外,更會帶我從大地村徒步繞過田浦聚落內之先祖父好友家門前向王爺爺(人稱:矮向)打招呼後,再繼續走到田浦城隍廟拜拜。回首過往如要進入田浦城時,確實非常不便,因為走到田浦城外時,首先要接受全副武裝與戴著防毒面具守軍之盤查,最後還要留下身分證件才能進入田浦古城,方能再繼續前往田浦城隍廟拜拜,田浦泰山廟分火於中國山東省之東嶽,興築於明朝初年,其位階在金門亦最高,昔日蔣中正總統到金門視察防務時必到田浦泰山廟。 走筆至此,不覺憶起1989年夏暑於金門家鄉完成高中學業後,筆者帶著大地嬤(外婆)之叮嚀與祝福,背起沉重之行囊,告別親愛的雙親,便與金門農工職校電子科同學陳立人一起前往料羅灣候船,自此,便展開在異鄉求學與工作及尋夢之旅。如今,那,荳蔻年華之少年,已四十而不惑,每當天地時序來到農曆10月時,常憶起大地嬤(外婆)做的雞捲「使用豆皮包絞碎之自產紅菜頭與五花肉之餡料(紅菜頭餡料比五花肉多一倍),並下油鍋酥炸」,那滋味既美味又健康,著實令人難以忘懷,回想大地嬤(外婆)自創雞捲之緣由,因在那艱難的歲月裡,礙於三(四)舅家中人丁眾多及物質缺乏之窘境下,不得已之變通方法,如今,卻是最符合現代人之飲食觀念,真是令人不勝感慨及深深懷念已仙逝之大地嬤。 我的大地嬤(人稱:歐勤香)金門西半島泗湖人「其娘家親人今居泗湖及塔后等地」,民國初年到金門東半島之后沙許氏人家當童養媳,後因原配旅居南洋失聯及膝下無子嗣,1941(民國30)年外公吳永遙剛喪偶(五舅剛滿周歲),個性喜愛小孩之大地嬤,看到大地公單獨一人要照顧年幼子女及忙進忙出,實屬困難,大地嬤遂才改嫁到大地村吳家(無生育小孩),並將外公的小孩視為己出及無私的撫養成人,雖然,大地嬤於1991年離開我們,但是她那偉大之事蹟,著實值得後代子嗣之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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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花白花滿枝椏
老兵劉緒錦,早年無雙親,血濃於水三兄弟,相依為命在故里。 陸軍第二編練司令部的胡璉司令官與江西省政府主席兼任江西綏靖公署主任的方天是同窗,有天告訴他:「你要當官就一定要有自己的兵。」 一個鄉有六個保,一個保抽一個兵,胡璉司令官要方天省主席用此種方式來抽丁,強悍自己家鄉的武力,以保護江西為原則,倘若沒有特殊的戰事,不會出走江西,就當自衛守備隊。 抽丁時,長兄被抽中,他是老實的莊稼人,對種田有濃厚的興趣,排行老二的劉緒錦,洞悉大哥的心事,自告奮勇代他去從軍。但是他的年齡小,身子亦沒三○步槍高,不能為兄長代勞,於是走後門,花了十二塊袁大頭,終於讓大哥留家鄉,他這手足情長的弟弟則跟著部隊到異鄉。 民國三十八年六月,劉緒錦入伍,跟隨胡璉將軍的部隊從江西一路行軍,當時華南戰場很緊張,他們從南昌經廣昌,安抵汕頭去搭船;劉緒錦乘坐的船隻行駛海中央,前後左右都有船護航,非常的安全、心裡沒負擔。 在海上重新整編時,大部分到台灣,少部分到金門;在大陸,分五個新兵到政戰部,逃跑四人,惟有劉緒錦服從命令、在原地待命,而獲得長官的青睞與嘉許。隨身行李與人員分開,東西全載到台灣,留在金門的只剩身上穿著的那套衣服,隨後運補船再將行李載回金門歸還。 船在新頭上岸,劉緒錦第一天晚上隨部隊借住在塔后民房,其他各單位亦分配住的地方,第二天隨即移防夏興營區。同年十月二十五日,劉緒錦坐在夏興山頭,忽地天空火花四射,原來是古寧頭戰役開始。 共軍搶灘地點原屬嚨口、瓊林一帶,企圖從瓊林登陸,直達太武山上,登山為王,使東半島與西半島無法取得聯繫,而不能指揮戰事;然因夜晚北風大,船兒順勢被風颳,從后沙、嚨口颳到古寧頭一帶,才有古寧頭大捷聞名中外。 共軍不熟悉潮汐漲退,搶灘的船隻因退潮受困沙灘而動彈不得;我軍當時建功的那一輛M5A1戰車─金門之熊,適逢故障於沙灘,一位士兵站立戰車上、正用望遠鏡看是否有派人來支援,當他遠眺海岸線,意外發現敵軍滿沙灘,萬頭鑽動想上岸,立即對空鳴槍、引來諸多的守軍前往,兩軍瞬間開戰,迅速將第一波欲登岸的共軍殲滅。 第二波登陸的共軍與國軍展開一連串的激戰;帶著第十九軍第十四師四十二團的李光前團長,十月二十四日下午三點剛抵達金門料羅灣,隨即行軍至舊金城、歐厝、吳厝附近宿營,當接獲作戰命令,旋即於十月二十五日凌晨、部隊向一三二高地挺進,準備收復林厝。就在西浦頭的村落,敵人的砲火猛烈攻擊,李光前團長身先士卒、高喊前進;共軍機槍一陣掃射,團長身處槍林彈雨之中,依然奮勇殺敵,但不幸於當日下午四點左右為國捐軀,血染戰場,殉國時,年僅三十二歲,可謂英年早逝。林厝村民李錫坦兄弟和其他兩名居民,用門板將李光前團長的屍體抬回村內,交由部隊處理。 世人為紀念李光前將軍的英勇事蹟,為他建廟在西浦頭;香火鼎盛的李光前將軍廟靈驗無比,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更有諸多神蹟流傳。而民國九十八年六月,前輔導會處長羅幼芳將軍捐贈李光前將軍遺照乙幀,供後人瞻仰,揭像儀式,參戰榮民代表劉緒錦也是其中的一員,憶及往事,他的心頭總有許多的感傷。 古寧頭戰役大捷之後,後方湧進大批的勞軍品,這些運補來前線的日常用品,營區堆得滿滿,此時在傳令班的劉緒錦,將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等等,分門別類,造冊分發各單位。 民國四十二年,劉緒錦奉命到工兵學校受訓,在該期的保養班與修理班,表現優異,因此被留在學校當助教。後來他的學員有的已升上中校和上校,服務於幕僚單位的工兵參謀,讓他與有榮焉。 再次踏入金門前線,又逢砲戰,當時為民國四十三年,劉緒錦隸屬塔后五六三保養連,不願一身油滋滋,他選擇補給。砲戰當日,有一位同事生日,劉緒錦準備為他慶生,雙腳才踏出營區門口,就聽見砲聲隆隆,觀天看地,又有戰事。山外、塔后、新頭一帶,無一倖免。新頭碼頭有運補船進港,許多士兵在搬運補給品,說時遲、那時快,砲彈擊落在他們的四周,多人陣亡在灘頭,為國捐軀於戰地。 砲戰之後,劉緒錦輪調回台灣,沒有多久又再抵前線,駐防金防部,辦理通信的業務,代理補給官,承辦全島的通信補給與保養。與他十分要好的一位副排長,在查線任務時,被砲擊斃身亡,走得冤枉,他含淚送好友一程,感嘆相處的時間是如此短暫。 來到島嶼最前線,劉緒錦結識了金門姑娘陳夢奇,交往多年後,論及婚嫁;婚後,他們在山外里覓地建造房屋,並開了一家小小的雜貨店,由妻子負責經營。劉緒錦婚後育有五個小孩,均已長大成人,兩岸三地都有他們的足跡,全家男男女女、內孫外孫,共有二十餘人。 民國五十八年六月,劉緒錦以上士軍階退伍,離開軍營後,除了協助太太經營雜貨店外,亦收集廢金屬與空酒瓶,賺取微薄的酬勞貼補家用。而他的養身之道很簡易,既不沾酒、也不吃辣,平日多喝白開水,他說太陽、空氣和水,三者缺一不可。 人雖在金門,依舊惦記家鄉的一切,劉緒錦每年在清明節時候,都回大陸掃墓,飲水思源於父母的養育之恩,他修復老家雙親的墳墓,感念他們的劬勞。 雖然綿延後代在島嶼,紅花白花滿園開,但劉緒錦感嘆半生戎馬為國家,來的時候跟隨部隊離家園,而落葉歸根心切,想當年帶他們出來的人已埋骨異鄉,又有誰來帶領他們回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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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白色涼鞋
我走到一家鞋店門口,連續大雨濕滑的路面磨損我腳下的白色涼鞋,鞋底以迫不及待的速度離開了相黏的鞋身,更慘的是,它並不是完全離開,藕斷絲連的感覺阻礙前進的步伐,不論怎麼努力,始終走不快。鞋店老闆娘微笑親切的上前向我打招呼,看著我穿在腳下的鞋,帶著諷刺的語調說:「小姐,這雙鞋的質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很便宜,妳怎麼有勇氣穿?」我看著她店內展示的鞋子,始終沒有回答她的話。 如果不是急著上班,鞋子又剛好壞了,我才不想換下這雙鞋子,應該說自己從來不曾有過想要淘汰它的動機。老闆娘冷嘲熱諷的語調與表情,使得我完完全全打退堂鼓了,我寧可多花點時間回家換雙鞋,也不願意向她購買。回家後坐在玄關,未消的怒氣還摻著傷痛。我把頭低下來,留戀地看一看歷經滄桑這雙殘破不堪的白色涼鞋,這雙鞋是很多年前姐姐血癌過世時,留下來的其中一項她使用過的物品。 高中時期,姐姐邂逅一位來找她一同搭計程車上學的男孩。那個男孩擁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身高,臉孔很斯文,就讀某所男子學校的升學班,班上有提早到校複習功課的班規。他每天都在公車站牌下等上課時間與他小有落差的姐姐。男孩的學校比較近,貼心的他總是請司機先送姐姐去學校,所以男孩天天遲到。聽說他們班上的同學不太需要繳交班費,那男孩因為遲到,每天都被罰錢,班費在日新月異中增加不少,感動不少窮學生,大家都真心感謝這位貢獻良多的同學。後來從其他人口中輾轉得知,男孩家世顯赫,是個家境優渥的貴公子。當他成為姐姐初戀情人時,姐姐還曾因為雙方懸殊的條件,深怕無法門當戶對而遭到對方父母反對。 然而,這段小小戀情,還是開始了。姐姐十七歲的初戀,啟動她全身上下愛漂亮的基因,她買衣服買鞋子,在家中經濟困頓的從前,懂事的她省吃儉用,用預算不多的價格,買下她少女情懷剛起飛的浪漫。那雙白色涼鞋,就是我陪著她採購回來的。她與初戀情人約會,也穿過這雙鞋。我後來從職業學校畢業,找工作應徵面試;與朋友相約出門;每一天打扮優雅上班,都少不了它。這麼長久以來不知不覺,它存在我的生活中,連繫牽動著許多印象,甚至是情感,我怎麼能夠容忍別人對它的輕視與嘲笑呢?況且還是因為價格。 白色涼鞋購置在台北重慶南路,我在腦海中刻意回想這段往事,因為懷念她的緣故。印象中的道路寬寬長長,林立著商業大樓;夕陽穿透進入商家櫥窗,濾過行道樹,枝葉隨風搖影映在玻璃上或是汽機車碾壓過的柏油路。人與車越過的十字路口,有溫暖的書卷香。這是姐姐領著十多歲的我走過的重慶南路,街道午后慵懶時分,曾烙印著彼此足跡。她打扮自己的衣物飾品,來自街景,這條擠滿地攤的馬路,採購的人潮絡繹不絕,彷彿永不停歇。姐姐想要一雙鞋,十幾歲的我們於是擠在賣鞋的攤位上挑選,肩膀貼著她的肩膀,以及其他不認識的許多肩膀,直到付了錢抽離人群,這觸感才消失。 那雙鞋並沒有改變她走在人生道路的方向,也許命中早註定她的與眾不同。昔日同窗的女性好友中,有的品學兼優,畢業後步步高升,取得想要的學歷;有的懷孕步入婚姻,成功散發母性光輝,嬰孩抱在懷中,將心型的愛瑩瑩點亮,保暖母嬰彼此體溫。她們都按照自己的期待在過生活,豐富著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姐姐,永遠是二十二歲,她的人生定在那一刻。其實,與是否門當戶對無關,十六年前的陽光照在台北城,那是姐姐文字的巔峰時期,她的文字架構著的愛情,離她已有千里之遙。事實上,她再不曾與初戀情人相見,從姐姐出書開始,女作家的身分註定她愛情的漂泊。從生病入院臥病不起到與世長辭,那男孩自始至終都不曾知道。出書是姐姐歡樂的起點,卻也是愛情與緣分的終點。當我穿起這雙白色涼鞋,回想從前哀樂往事,一切已杳不可尋。然而,不只對愛情憧憬,姐姐也很渴望大學生的生活型態。不知道姐姐是否有些失望,再沒能夠有機會穿白色涼鞋走在花朵繽紛綻放的大學校園;只是我確實失望了,看不見她踩在紅地毯,幸福洋溢地步入婚姻。 姐姐過世之後,我偶爾會閱讀她的記憶,依稀看見她穿著高中制服,走在那些風和日麗或是滂沱大雨的早晨。捷運尚未延伸的區域,當時公車站牌下是滿滿等待的人潮。故事裡的女主角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些曾經的往昔的街景樣貌,至今卻依舊住在那本日記,完整呈現在字裡行間。她從前的點點滴滴,我百讀不厭,總是再三的回味無窮。 也許是便宜的路邊攤貨,但對我而言,那雙鞋是無價之寶,只是它壞了,而我捨不得扔,怕會連根拔起一些往事。那雙鞋因此壞在家中很多年,直到那個看開的夏日。是很炎熱的季節,滂沱大雨。我與她走在夢中,問她這些年來好不好?她微笑地看著我,眼神中,彷彿交換彼此心事。姐姐與情人沒有結果,最後也沒能健康地走出醫院,但我看開了,覺得是姐姐釋放了自己的靈魂,獲得永恆的自由,這是值得高興的,畢竟,她不需要化療,不會疼痛了。於是,我扔掉那雙鞋,就像扔掉失去姐姐的傷痛。因此,當我收起眼淚放棄那雙白色涼鞋時,我也開始努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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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換取的勝利──紀念古寧頭大捷63周年
一九四四年十萬青年十萬軍,滿腔熱血投入救國之列,只為,抵禦外侮,那,血淚換取的勝利,人民正歡天喜地慶祝,然而,好景不常,中國又因兄弟政治理念不同,展開血腥鬩牆之爭,神州國土烽火再起,人民顛沛流離,妻離子散。 國民革命軍青年戰士輾轉彈丸孤島,金門,島孤人不孤,青年戰士豪氣萬千,枕戈待旦,歲末,金廈海域夜黑風高,東北季風飛揚,人民解放軍萬船齊發,彈丸孤島西南古寧灘頭,悄然,發生驚天動地與泣鬼神之生死保衛戰,槍林彈雨中,人民解放軍與國民革命軍青年戰士血染沙灘,海洋亦為之哭泣。晨曦時分,戰機凌空呼嘯轟炸,金門之雄戰車掃蕩,高地爭奪與聚落巷弄激戰三晝夜,滿山屍骨,斷垣殘壁,終讓國民革命軍與青年戰士獲得1949年唯一大勝利。 金門彈丸孤島一夕成名,那參戰官兵各個成英雄,遙望過往諸多先賢先烈滿腔熱血投入救國之列,只為抵禦外侮,最後,卻因兄弟鬩牆,彼此骨肉相殘,不禁令人感慨造化弄人!回首1949年金門古寧頭大捷,這,血淚換取的勝利,著實是穩定臺澎金馬一甲子之安定基石,更是你我傳唱許久的光榮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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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運動﹐謝謝關心
傍晚時分,幽暗的騎樓內,穿著藍色上衣、滿頭白髮的老婦人踽踽獨行。 從後方看見她孤寂的背影,推著輪椅緩緩前行,時光彷彿快要停格,有種說不出的滄桑與心酸。我忍不住皺起眉頭:「她的家人呢?或者那個不盡職的外傭跑到哪兒去啦?怎麼丟下老人家推著自己的輪椅回家?」 騎樓還算寬敞,來往的行人不會因此造成塞車的窘態;但還是讓人耐不住性子從她身邊快步掠過,畢竟在這世界裡,每個人有自己的步調與節奏、心跳和呼吸。 然而,童軍銘言之一「日行一善」的信念倏忽竄至腦門,回頭正想要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忙,赫然看見輪椅上的字句,讓我不自覺莞爾一笑。 輪椅的靠背上寫著「我在運動,謝謝關心」的字句,說明了一切。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心中的疑慮和不安一掃而空,撥雲見日。 老婦人眼神淡定地看著我,大概是見多了像我這樣想要「日行一善」的熱心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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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遇
在飛蛾撲火的過程裡 讓人看到 光明或許不代表無礙的前途 反而是告別一切途中的一景 奇異的是 我們的雙眼為何總如飛蛾 在黑暗中不自覺的撲向光明 無法改變無法自拔 那是練習死亡的過程抑或 下意識地重溫前世 在死亡途中時遇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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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中秋
月明如晝,秋風送來陣陣涼意。全家雜忙了一天,沒有固定時間的晚餐,照例菜端上桌後,每人兀自擒筷拿碗就吃,填飽肚後,各自揩著嘴離開,留下滿桌的杯盤碗筷狼藉,幾個小碟大盤都清潔溜溜,只剩半碗公清炒高麗菜,那是一個多月來每餐必見的桌上常客。姐姐忙著收拾,碗筷盤碟疊得一手高,杵在一旁的我懶洋洋,隨意拾掇一下椅子,最後才一臉不願意的擰抹布擦桌面。廣場傳來陣陣阿兵哥集合的歌聲,住在離我家只有幾步之遙的同學美華,已在門外頻頻呼喚:「要開始了……,快點…,快點啦!」我三步併作兩步,扔了抹布就往外跑,留下身後姐姐的叫嚷聲與碎細的抱怨聲。 村中小社有兩個廣場,中間隔著一個大潭,在我家右側的是大廣場,這次中秋同樂晚會在小廣場舉行。小廣場其實也是籃球場,泥土地上豎著兩個破舊的籃球架,平時是村中孩子嬉戲玩耍的地方,偶爾也見著幾個身穿綠衫的阿兵哥,滿場追球廝殺,遠遠聽,彷彿戰場上鼓聲咚咚,殺聲震耳。我和美華邁著小跑步,直往小廣場奔去。圍成圓圈的阿兵哥,已席地就坐在泥土地上,中間站著一個肩上斜掛紅彩帶的阿兵哥,應該是節目主持人吧。聽得他提高音嗓,神采飛揚的在說笑,幽默逗趣的模樣,把平時一臉嚴肅,只會立正喊「有」的阿兵哥,逗得像孫悟空解下了頭上緊箍咒一樣,個個東倒西歪的爆笑起來。那聲有直上雲霄之勢,讓原本安靜的農村小莊,彷彿被喚醒一般,一家一家的熄燈傾巢而出,扶老攜幼的前來廣場,觀看這一年一度的中秋同樂晚會。 節目有歌有舞,也有魔術表演,更有唱雙簧,特技表演……,全是阿兵哥輪番粉墨登場。對讀小學的我們而言,節目再精彩,也只是哄笑的話柄而已,隨著笑浪聲過後,仍是一片沈默冷寂。我們眼睛注視的是擺在地上,各樣各式的中秋過節食品。月餅、柚子、文旦、還有形形色色的各種飲料汽水,那才是我們心中的節目主角。我和美華怯生生的,像小媳婦般站在圈外約五尺之遠,一雙如獵犬般的眼睛,逡巡著全場每個角落,睜眼看著那被撥開的月餅、文旦,送進了那一張張的嘴巴。我偏頭覷了一眼離我們不遠的臭弟,看到他還猛吞了好幾口口水,那蠢相就像月餅是進了他的嘴巴一樣。 節目進行著,所有的阿兵哥好像被颱風尾掃過的稻田一般,纍纍稻穗東倒西歪,歡樂氣氛高潮迭起。正在此時,兩個朦朧人影走來,來到盡頭,原來是比我們還小一屆的阿花和她妹妹,妹妹小娟看了我們一眼,拋下姐姐阿花,就逕往阿兵哥圍坐的圓圈內鑽,更讓我們驚愕的事,她竟緊緊依偎著阿兵哥身旁坐下,嗲聲嗲氣喊起「哥哥」「哥哥」,阿兵哥摸摸她的頭,拉起她的小手,就把一個月餅放在她的手心上。我和美華對看一眼後,臉上又是羨又是忌,彷彿打翻了半瓶醋,一股酸意從心口猛竄上來,嗆得讓人搖搖欲墜。 節目進行好長一段時間,站著站著,兩隻腿漸不聽使喚的癱軟下來,乾脆也來個席地而坐,大有要與冗長的等待長期抗戰之勢。好不容易,在哈欠連連催逼之下,斜掛彩帶的阿兵哥終於發下了號令,節目到此結束。聽到「結束」兩字,我們猶如突然被點醒的夢遊者,精神突然來了。阿兵哥群起收拾場地,有只喝半瓶的可樂,有剝一半的柚子,還有完整未拆封的月餅,滿地狼藉。月色下,我們像搜索隊的獵犬,幫忙著尋找殘存的食物。遇著慳吝的阿兵哥,不假顏色的全數討回,碰著寬厚一點的,一聲「給你」,我們像遇著貴人般,涎著嘴臉直哈腰稱謝。 那年中秋夜,月兒特別圓亮,我和美華踩著輕快腳步跑回家。我的斬獲是五瓣柚子,兩個月餅,還有半瓶的可樂。可樂在回家的途中就咕嚕咕嚕下了肚,甜中帶酸的柚子準備分送姐姐吃。至於月餅,湊著月光細看,一個是綠豆沙,綿綿密密的甜綠豆沙,準備留給自己獨享;另一個則是伍仁月餅,裡頭的餡是冬瓜糖、花生、桔餅、……,像什錦雜湯一樣,什麼都有,但全是一些零頭寸尾,給人一種不專業的感覺,就分給哥哥吃吧! 隔天上學到學校,同學都帶來了各式各樣的月餅,小小的一個,一口氣三兩個下肚也不覺得膩。村中的雜貨甘仔店也有賣,一整盒十幾個,攤在櫃台上零賣,只要花個一元、兩元,就可以挑選到一個喜歡的口味。想吃月餅並不難,但口袋沒有半毛錢的童年,一元、兩元對我們而言,那就是天文數字。 如今中秋,慶祝的形式有了改變。烤肉外,連生香菇、牡蠣、蝦子、青椒、魷魚……,都上了烤肉架。全家邊吃烤肉,邊喝飲料,談笑聲中渡中秋,月餅反而被安置於冷板凳上。緣於如今的月餅成了專業級的食品,貴者一個動輒上百元,一盒六、八個下來,高檔的就得準備讓一張「小朋友」出走。想吃平價的,大概只能挑一年四季皆可吃到的蛋黃酥,嚴格說來它還不能與月餅平起平坐,只能算是妾身未明的中秋應景食品吧! 生活的富裕,讓人們越來越視「吃」為負擔,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更是百般忌口。路上若碰著了久別朋友,一句「你瘦了」或「你胖了」,就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意味。慶幸的是這個物阜民豐的年頭,一般人都把「你瘦了」當成溢美之詞,這何嘗不是一件可喜之事?但人生事常一體兩面,是禍是福難定論。如今歲月匆匆,又是秋風送爽的中秋,不禁讓我懷念起那一年中秋夜晚,手握著捨不得入口的綠豆沙月餅,彷彿伴著嬰孩入睡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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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聊天
那天到公園走走,正巧遇好久不見的朋友,她剛好休假。雖然在同一社區,但職業不同作息不同,碰面的機會也就難能可貴。以前兩人常分享親子教養的問題、吐吐心中的煩悶、說說她上班的忙碌、我上讀書會和義工的心得,久久碰面一次,才聊著,就已是一個半小時的光景。 有一次在超商門口,遇到之前同在學校的義工,因為孩子畢業,她也有新的生活安排,久未碰面,聊著她現在積極參與有機作物的種植,接著談到養生和保健,兩人彼此問候近況;只是沒想到這一聊又是一個小時。 在小學晨光時間結束,回家的路上遇到義工隊的其他組長,我們討論著學校活動的支援與工作分配的細節、成長課程的安排,停停走走、來來回回繞著這距家不到200公尺的路上好幾圈,等到有了共識時,才發現我們已討論了一小時了。 先生上班,孩子上課去了,放鬆的心情,驚喜的相遇,彼此問候近況,藉此聯絡情感;抒發牢騷、苦悶時,嘴裡說著話,腦袋一遍遍重整著,心裡頭也隱隱思考著:「為什我聊的盡是同樣的煩惱與苦悶?為何這些苦悶一直困擾著我?」過程之中,便也清楚看見內心的自私、盲點,聽見內心的顧慮,原來是自己不敢面對,一直逃避著。我的敘說、好友的提醒,漸漸幫忙釐清問題所在。 好友的傾聽與建議,是沒有壓力的分享;而久久一次的經驗分享,除了得到更多不同角度的看法,也可得到彼此鼓勵與肯定的正向能量,還有情緒適度的宣洩與緩衝。 其實有內容、有意義的聊天,也是生活苦悶時不錯的排遣;說出去的話,聽進來的建議,把彼此的分析、提問、討論,帶回家細細省視思考,自有那深入淺出的領悟,留著在獨處時像品茗般慢慢啜飲。 對於全職媽媽來說,滿腦子柴米鹽醋的精算和家務瑣事的團轉中,偶爾一次的相遇,隨便街頭一隅,沒有時間的限定,沒有制式化的內容,不聊八卦是非,信手捻來、天南地北的與好朋友聊天,也真是生活中忙裡偷閒、美麗又幸福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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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饗宴
此時此刻,我彷彿是隻在迷宮裡胡亂竄的兔子,被滿屋滿房美麗的東西給眩惑,電麻不動,卻清晰的感覺心跳速度加快,若有一股熱流貫穿全身,不斷的上升,興奮之情,快撐不住這脆弱的心房。 看過不少的博物館,從來沒有像這次,深深的震撼,來自心靈底層。隱隱然,似有一道光芒,石破天驚,穿越時空,悠悠的,在這世界的最大城市─紐約,名喚「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裡,無聲無響,實則鏗鏘鏗鏘的撞擊而來。 震撼與驚艷,說不盡的語言,道不盡的感懷,在每件蘊含歷史典故的古文物上,在每一幅飽含曠世絕美的畫作裡。 震撼,是悟到原來泱泱大國的風範,不在於有多少的物質文明,是在於它盛大的文化呈現;驚艷是因展覽館的各類藏品既豐且廣。 沉睡的記憶,驚天動地的被喚醒過來,嶄新的體悟,悠悠降臨。三個令人尊敬的身影,交錯的輝映在我緩緩移動的步伐或佇足的凝視上。 遙遠的年代,大學殿堂裡歷史學系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唸著,精裝本的歷史書籍,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課堂上勾選購買,帶了回家。一本本的,封面蒙披細塵;一本本的,未曾翻閱翔讀過;一本本的,孤傲的站立在書架上。 沒有認真的打開歷史書的大門,無法體會人類智慧累積的浩瀚。除了書籍,古物的研習也是歷史系的重要課程。歷史與古物,有如文學與作品,科學與實驗,彼此之間,息息相關。 記憶中,有二門與古物相關的課,當時系主任特聘重量級老師來授課,一門是古物的認識,那志良老師是此方面的翹楚,當時還是故宮博物院的顧問。每當上那老師的課時,他總是煞費苦心,把故宮裡的各種文物,尤其是古玉,一件件的無價之寶,一張張的幻燈片,不厭其煩的解說。一個學期過去了,整個腦袋瓜什麼寶貴的知識也沒裝進去,倒清晰的記得老師好意的一句話:「如果以後女同學結婚時要買玉,可以找我當顧問。」 另一位─衛聚賢老師,是考古專家,當時是因研究「卑南文化」有新的發現與進展,名字經常被報導在報端上。雖然如此,對於一群正當做夢年齡的青春女孩,衛老師冰冷的出土古物考古,一點也引不起興趣。有一次,因系刊編輯需要,跑了趟新竹衛老師住家做專訪,進門入內的剎那,真被屋內毫無擺設的「家徒四壁」景象給嚇住。但也明白了衛老師手提白蘭洗衣粉袋當書袋,遠巴巴的從新竹來新莊學校上課,同時仍孜孜不倦他的考古研究工作,對其典型的學者風骨,兩袖清風,一秉執著與理想,印象深刻。 當時,茫然、張皇的青春年代,把歷史系當輔系、漫不經心的唸著,醉心捧讀的,莫不是偷偷買來禁書的沈從文《邊城》或是老舍《駱駝祥子》。有幸受教兩位專業的名師,年少渾渾噩噩,且不知珍惜,轉眼間,歲月便倏忽而過了。 哲人日已遠 典型在夙昔。就像今日,藉由這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讓我明白在光陰淘洗中,時代嬗遞下,這人類文化遺產的累積、保存,其價值可貴,令人感動萬千。 但是,這感悟非一朝一夕,是循序漸進。原來,有些事非得時間年輪的層層遞增,年歲智慧的慢火烘焙,感悟才沉澱得出。 不知何時,我濱海一隅的家鄉-烈嶼,出現了一個文化館,儘管建築簡陋,展品粗糙,但是每回返鄉得空,總是滿心歡喜的前往觀賞。因為,每件物品借展人或捐贈者,總是書寫著可親可喜的鄉人名字,毋論展品的良窳與否,我的母姐輩們,雖無多少教育,可藉由它們,喜孜孜的向晚輩訴說起飽含故事性的過往。我想如沒有這些文物的呈現,日子一天一天過,難以想像後代子孫們,對於我們曾經生活過的島嶼,印象空白或歷史斷層,思及此,莫不令人覺得脊背發涼、發冷汗啊。 這感悟,無獨有偶,也出現在藝術大師李錫奇老師身上。 與李老師互動有一段時間了,在台的離鄉金門遊子們,敬他如藝文界愛好者的大家長。聽其言,觀其行,忍不住有幾句話要說。 藝術家,率真、耿直的個性,在李老師身上,表露無遺。他,愛鄉的言行,總憂心忡忡家鄉的發展;他,常念茲在茲家鄉的前途。幾番言及,話語如散落一地的珍珠顆粒,屢次聆聽,幾可串起一條晶瑩、閃閃發亮的項鍊來。 「金門不要老停留在高粱酒、貢糖、菜刀這些老掉牙的東西,冷戰期金門是兩岸戰爭的引爆點,現在應是兩岸和平的轉折點、連接點。」 「金門,有豐富的閩南文化加上可觀的《落藩》的南洋洋樓文化,海島地理的地形景觀,過去戰地的防空壕再發展出特殊的碉堡文化,應當有新格局的一面。自莒光樓以來,未有代表性建築物,可以為金門的地標,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見到金門家鄉有個代表性的展覽館或美術館的出現,供藝文活動用,當文創產業的聚寶盆。」 每每聚首,總是聽到李老師這樣的話語,剛開始以為他是離鄉久的遊子,犯起鄉愁情懷。然而,在國父紀念館李老師的作品創作展上,或胡思書店裡他與王文興文學大師的藝術畫作世紀大對談。一點一滴的聆聽,明白他,自始至終對藝術的熱情與執著,色彩、素材、線條的運用,如同一堂創世紀的美術課,娓娓道來,為我開一扇窗,窗內的風景,正是一個藝術家的生命故事。他的言語質樸,觸人心弦,如風起波湧,款款而來,閃出天際一線亮光,由人仰望,正如我對文字追求的感受。 「去年,我率團參加在漢城的亞洲美展,一股勇氣冒生,我請一個香港朋友幫忙翻譯,介紹金門,把一個歷經烽火洗禮的小島,如何蛻變成觀光島嶼,以及兩岸和平的使者…….。」 「結果,我一說完,全場與會人士熱烈掌聲無條件通過,授予金門主辦二十八屆的亞洲國際美展的機會。」說起這段光榮事蹟,大師有著風霜皺紋的臉上,如童稚興奮的臉龐,蒙上一層光彩。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蕞爾小島,藉這國際美展,推向國際舞台,這是大師念念不忘的使命。如今,他做到了,2013年的亞洲國際美展將在金門開展,只是,主辦的地主島鄉一切準備好了嗎? 許久以來,朋友知道我來自金門,每每對我描繪島嶼的文字,充滿了幾許嚮往。真期待那一天的來臨,正如大師所願,花崗石鬼斧神工的岩壁內,一幀幀絕美的畫作,一件件思古幽情的文物,是美術館也好,是博物館也好,都是在閱讀島嶼的種種,都是在品嘗一場絕具特色美麗的饗宴。 並且,在臨高岩壁上的玻璃屋內,飲啜一口熱咖啡,遠眺浪花滾滾的海岸線,近觀金黃垂纍的高粱穗,迎著陽光,迎著風,一首屬於島嶼的歌,一首美麗的饗宴之歌,吟唱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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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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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濃情更深
一個團隊的向心力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建立起來的;同樣的,一位領導者的風範、氣度尤須歷經千錘百鍊,方能通過全體團員一致的認同、博得眾人的肯定與讚賞,最終是發自內心、真誠的獻上心中的讚賞與祝福,那才是真正的眾望所歸、至高無上的榮耀啊! 今天,金門縣合唱團正式將「賢才卓著 德被我團」的匾額贈送給任勞任怨、犧牲奉獻的總幹事陳賢德主任,一則感念他無怨無悔的為團付出,再則感謝他功成身退之後,擔任金門縣合唱團榮譽顧問,繼續為合唱團傾囊相授、貢獻心智。這難忘的一刻,全體團員莫不是歡欣鼓舞、雀躍何似,掌聲不斷地洋溢在一片歡樂聲中! 中國人是重「禮數」的民族,特別在傳統禮教的薰陶下,禮尚往來、有禮則安。因而,這一塊匾額的送出可是讓陳總幹事的荷包「傷很大」,他原本預定席開四桌宴請、感謝團員們「贈匾」的盛情美意,但,礙於春節期間大家應酬多、帖子多,又各個事業大、要務繁,所以,雖然只來了三桌的「賓客」,但,這在合唱團來說,已經是聚集了「滿滿」的人氣,旺到不行了。 我們歡聚於昔果山的海 城餐廳,接受陳總幹事美食佳餚的款待,開心的是這裡有我最愛的炒冬粉、炸鮮魚片,以及香濃可口的芋頭排骨…等道地的家鄉美食,又特別是在「無酒不成席」的思維下,陳總可是傾其所有地從私藏的酒窖中找出了84年釀造、85年出廠的金門陳年高粱酒與大夥兒分享這光榮的時刻,正所謂的「好酒要與好朋友分享」啊!而這美酒、佳餚也不負使命地勾勒出人間一等一的美事來!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覺間大家都暢快地多喝了兩杯,也難怪,因為這醇酒佳餚總讓人有「未飲先醉、未食已飽」的超級魅力,光聞「84」年的美名就已讓人醉倒在酒席之間了呀!再加上美食佳餚更是使人大快朵頤、分外滿足啊!而相對於陳總對合唱團的用情之深、用心之切,真可用「情深比酒濃」來比擬啊!他這份竭盡心力、無怨無悔的精神,就如今晚帶來的醇酒一般,濃得香醇迷人!酒酣耳熱之際,腦海中浮現陳總這一年來的豐功偉績,往事歷歷,如在眼前,讓人感動深深、讚嘆頻頻! 開春一聲雷,就在正月初五接受了第一件挑戰性的任務,全體團員在陳總幹事的號召下,不畏風寒地趕了個大早,齊登太武,參與民政局翁局長伸金小姐所主辦的「福虎登太武 全家樂幸福」的全民春節聯歡活動,雖然春寒料峭,但金門縣合唱團依然披著外套、穿著棉襖,準備了多樣化的節目:有獨唱、重唱、四重唱、大合唱…等,來迎接新春的到來,讓嘹亮的歌聲為金門大地帶來春的禮讚,也帶動了整場的歡樂氣氛,特別是瑋涵老師帶來的壓軸好歌!您聽!此刻還依稀聽見那美妙的歌聲縈繞、迴盪在山谷之間呢!使得金門最雄偉的太武山也為之震撼不已! 鄉親們大都是扶老偕幼、全家總動員來參與這一盛會,一路上說說笑笑、熱絡寒暄,好不熱鬧!特別是多年不見的老友,相逢於登山路段,實在難掩心中興奮之情!在親切的問候,和頻頻的關懷、祝福聲中,整座山好像都因而活了起來、動了起來,一片嶄新氣象於焉開始,好似昭告世人春到人間、萬象更新,真是一年之計在於春啊!雖然北風凜冽、寒氣逼人,但超旺的人氣絲毫不減,大家皆陶醉在熱情奔放的春風裡。會中還安排有精彩的重頭戲-摸彩,放眼望去,只見萬頭鑽動,驚喜聲不斷,真是熱鬧非凡啊! 再來就是每年例行的教孝月合唱觀摩,合唱團總是擔任示範團隊,我們並不恃寵而驕或「老神在在」,不當它一回事兒,相對的,我們尤其膽顫心驚,因為聽眾的耳朵是敏銳的、舞台是現實的;所以團員們皆有共識的,總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在觀眾之前,才不枉金門縣合唱團有目共睹的閃亮招牌。而關懷受刑人的母親節音樂會不但年年舉行,且節目一再更新、創新,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而有耳目一新之感呢!因為我們就是希望:在我們盡心盡力的策劃下,做得盡善盡美,博得好評。所以不論大、小型的各種活動之演出,大家都是夙夜匪懈,嚴陣以待,以求得好成績的展現。 六月六日,我們參與了2010僑鄉文化音樂會的演出,雖然我無法躬逢盛會,但依然是關心家鄉事,特別是有關合唱團的人、事、物…的點點滴滴,無一不是惦記在心裡,看大家的表現都是可圈可點、精采萬分,讓人引以為傲!10月29日受邀參加世界李氏宗親會文藝活動之演出,我們特選了最具代表金門特色的《金門先生》參與演出,雖然此時陳總因要事在身,人不在國內,但我們的倪副總可是責無旁貸的一肩扛起此一重責大任,這樣的團隊真是無懈可擊、難以詬病啊!真不愧是多年來所建立的手足情誼,因為大家都是好姊妹、都是好弟兄啊!總是不分彼此,合力達成每一項使命,這應是堅強的領導中心所營造出的「合作無間」的團隊精神使然,亦是辛勤播種所獲致的奇異之果啊!所以心中除了佩服,還是佩服這一優質團隊! 艱鉅的任務就在於比賽,誠然舞台是現實的,但是比賽場景尤其苛刻、現實啊!我們參加比賽當然就是為了奪冠,因而在得失心理的作祟之下,使得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此乃必然現象,所以,我總認為:只要參與其中,這份「志在參加」的精神就已經是相當的了不起,讓人敬佩了!瞧!我們在陳總幹事的領軍之下,再一次的參與了福州第三屆「放歌海西」的合唱比賽,大家為了團隊的榮譽,夜以繼日的操練不休,最終奪得了銅茉莉獎,這應歸功於總幹事及指揮的領導有方、辛勤付出,而榮譽則應歸屬於全體團員,因為那是大家在眾志成城、百鍊成鋼的努力下所換來的成果啊!也等同於再一次的對外宣揚了金門的聲威,再度地做好又一次成功的國民外交,我們的音樂水平也緊跟著向上提昇,並向前跨越了一大步,真是可喜可賀啊! 緊接著又有泉州電視台的邀約,製作「歡樂泉州 走進金門」的綜藝節目,我們準備了《金門高粱香》與《望春風》配合演出,深獲觀眾好評,並換來熱烈的掌聲與鼓舞。我們真是邀約不斷啊!如今,我們好像已成了最具代表金門的藝文團隊之一了,無怪乎李局長在接受議會質詢時,也將我們搬上檯面──最具金門特色的團隊,所以,我們怎可不積極的尋求向上提昇之道呢?才不辜負長官對我們的厚望與期許,且不論在質與量的提昇上都是刻不容緩的事啊!因為,原地踏步等於落伍,就如同「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是一樣的,所以凡事總要求新、求變、求進步,以因應整個大環境的改變與更新啊!所幸,我們在陳總幹事睿智的抉擇之下,通過幹部會議的決議,而有了新的突破、新的要求和嶄新的作為,這不啻是合唱團多年來的一大創舉與改革,亦是向前邁進的莫大助力。我以為:只要取得大家的共識與認可,對團隊有所助益的,都是可行的方案,所以,在追逐理想的時空裡,我們似乎又大大的向前躍進了一大步,叫人既感動又欽佩!既期待,又怕受傷害!亦更加的樂觀其成啊! 常言道: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誠哉斯言!由此可見,金門縣合唱團這一「人人讚賞」的口碑也不是一天所能樹立起來的,那是團員們經過多年來的歷練,南征北討所打下來的美麗江山、所奠定下來的不敗根基啊!因而每當力邀親朋好友加入合唱團時,大家無不是欣欣然卻又懷有憂心與顧慮,因為大家總是戒慎恐懼,深怕唱不好、跟不上進度,擔心無暇配合演出前的「密集操練」…,所以只能以欣賞的角度、仰慕的眼神來看待團員們,好像一旦成為團員就是了不起的「歌唱家」似的,其實不然。當然,雖不是這麼的神格化,但說真的,若沒有這份熱誠與興致來投入、來參與,是難以維持至今的,且每每面臨演出前的測試,那真是一股嚴酷、無形的壓力啊!因而多少人打退堂鼓,然而這也就是合唱團所以締造了不朽美名之來由,因為舞台是絲毫馬虎不得的呀!但為了精湛無瑕的演出,此乃不得不然的手段啊!所以在有了共識之後,大家都能欣然接受,並全力以赴為團體的榮譽而練唱到底,漸漸地,鄉親們都目睹了合唱團耀眼的光環!而我們又何其盼望更多生力軍的加入來強化我們的聲勢,壯大我們的陣容啊! 身為一位領導者,就是要帶領大家走對的路,朝正確的方向邁進!而身為一位領導者,更需有海一般的胸襟來包容一切,誠如「海納百川方能成其大」的道理是一樣的。陳總面對眾多團員及來自四面八方的輿論確實不容易啊!他好比牛的四個胃一般,吸收不同的聲音,兼容並蓄,再加以不斷地反芻、消化;亦好比果汁機一般,將所有水果打在一塊兒,溶合為一,再做最終、最明智的定奪,所以終能贏得大家的信服與肯定!仔細思量:這總幹事一職又豈是泛泛之輩所能承擔得起的重擔啊!所以,我是發自內心真誠的讚賞與佩服! 一年的任期轉眼即到,陳總婉謝大家的好意,不再連任,大家皆體會得出其中的辛勞,及所背負著的各界評斷之壓力,有道是任勞容易、任怨難啊!而陳總集兩者於一身,不但任勞任怨,外加出錢又出力,實在是不容易啊!如今歡喜卸任,讓新的團隊-連總繼續帶領大家走向更寬廣的康莊大道!今晚大家有緣歡聚一堂,亦算是合唱團的「快樂聚會」,所以大家都格外開心地多喝了兩杯,一片歡樂景象,讓人開懷、忘我!此時此刻,一切盡在不言中,酒,還真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放眼望去,「好酒」不見了、「眼前全無礙眼人」,一片和諧、歡暢,惟祝願團運蒸蒸日上、更上一層樓!也祝福所有的伙伴們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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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隨想
很多事是已經知道的事 很多事是不知道的事 夜深了總會無限遐想紛踏湧入腦中 或許是與人交談 或許是曾閱讀的書 或許是不經意的一處風景 或許是白日無暇去想 不想去想卻又想了 就隨手記下 暗夜隨想一 ---生命 一天深夜,原以為我老公欣喜接到一位在加拿大朋友的電話,稍後他臉色凝重的轉述朋友J說的話,J告訴我老公他必須親自打這個電話,因為他不久前得知自己得了肌肉萎縮症,這個絕症宣告了他未來不可知還會活多久的生命。 隨著全身肌肉的萎縮,他將漸漸不能說話,漸漸不能行走,漸漸不能進食到最後不能呼吸而死亡。 就算此刻他說話的速度非常緩慢,他仍必須打電話通知每個朋友---他快死了……,霎時間,空氣中只剩下突如其來的震撼和不可置信,當時我們都沒有掉淚,因為……他還沒死,但是濃烈沉重的氣氛罩著我們久久無法散去。 那一夜我輾轉難眠,想起初次到加拿大,與老公因行程不同而各自前往,恰巧遇到一場無預警的美加大停電,當時以為是恐怖攻擊,在一團亂的美國機場滯留許久才得以轉機前往渥太華,我撥了電話請J和Gord不用到機場接我,因為行程延誤,說不定我會在渥太華等到我先生的班機,但是他們不同意我一人獨留機場,就算天色已晚他們還是前去接我。初見J時覺得他說話慢條斯理,動作也是慢吞吞的,現在想想才聯想起說不定當時已有徵兆,不由得一陣心酸。 原本不想去多想這件事,隔天我還是忍不住上網查了關於<肌肉萎縮症>所有的資料。史帝芬‧霍金,一位著名英國生物學家,他依賴先進昂貴的機器和堅強意志力活了44年,但是J Snell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沒名沒錢,他將沒有選擇地獨自承受身體的折磨和痛苦。 如果是我,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我可以做什麼?我不知道? 以為接下來的日子,他應該儘情享樂,他卻戒煙了。 以為接下來的日子,他應該會自怨自哀,他卻一樣談笑像沒事發生。 他無法有時間,因為他的一秒一秒是邁向死亡的倒數。 他無法有夢想,因為他已不是身體的主宰。 生命是如此脆弱,人的意志卻可以很堅強。 後記:多年後的2011年J決定了自己的忌日,在親友的協助下到瑞士的醫學機構,選擇提前迎接死亡。那時我們無法順利搭上班機回加拿大趕上送他一程,就託Gord安排Skype視訊,讓他見見我們四個月大的女兒,就算我們無法聽得懂他發出的聲音,但是我們知道他想說什麼,那一聲道別是永遠的再見,關掉視訊後,臉頰滑落無聲的眼淚是為他最後的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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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一匹狼
路上的流浪狗通常不會正眼瞧人,牠們習慣低頭夾尾,斜眼側視,偷偷瞅人,流露出一種渴望、膽怯、沒有自信而又惹人愛憐的眼神。牠們或許是肚子餓了,身體不舒服,也可能只是單純地想讓人拍拍頭,但是又怕再度受騙,甚至被人欺凌,因此總是在矛盾複雜的情緒中裹足不前。如果太快靠近,往往會嚇著牠們,因此讓牠們一溜煙逃開,直到彼此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牠們才會站定,研判環境情勢,決定下一步的動作。 這樣的狗,或是自己走失,也可能遭人棄養,但是牠們都和人生活過,或許還有相當愉快的經驗。如果非常,非常幸運,牠們再次被人收養,曾經流落街頭的眼神和姿勢,還是能一眼看出來,尤其是面對陌生人的時候。這些是對人還有一些期待的狗。 另外一種流浪狗,或許是出生街頭,從來沒和人生活過,也可能牠們已經對人死了心,不再信任人,所以牠們不畏懼人。街上遇見了,牠們會凶狠地瞪視眼前的人,以便護衛自己的地盤,如果那人不識趣,節節進逼,牠們會露出森森白牙,低聲咆哮,甚至起身攻擊,端視牠們過去和人對峙的經驗而定。這樣的狗,沒事最好離牠們遠一些,這樣對彼此都好,尤其是不要瞪視牠們的眼睛,免得牠以為你在挑釁牠的權威。 那天清晨,我在橋上遇見的狗可能屬於後者。牠的體態勻稱,不會太瘦,也不過胖,尾巴翹得老高,看來很神勇。牠一見到我立刻擺出警戒的姿勢,我明白牠的意思,因此立定,慢慢把掛在胸前的相機平舉到眼前,構好圖,按下快門後,轉身,離開現場。 一般來說,我不喜歡拍攝路上苦命的狗,總覺得這麼做有剝削牠們的嫌疑。只是眼前的狗太過神氣,反而讓我覺得,如果不留下牠目前的樣貌,反而是不敬。 以前我曾經被別人家裡養的狗嚇過,也被流浪狗追過,所以對路上的狗多少有些警覺,但是我並不是很害怕這些狗,因為以前家裡養過,也明白如何保護自己。 城市是為人而塑造的環境,並不是真的適合野生或是豢養的動物,所以城市對流浪動物絕對不是一個友善的環境。城市裡動物造成的問題,都是反映人類自身的問題,明白這個道理後,我不養寵物,也不買賣動物,更希望路上不要再見到流浪無主的動物。 望著橋上的狗,我覺得牠似乎在說:「愛我,就領養我,真心待我,彼此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然,離我遠一點,好壞我都會努力生活下去,孤獨而自由。」那時,心裡忽然有一種感覺,這隻狗像極荒野裡的一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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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笠嶼》自序
當我開始知覺已步入中年時,最大的改變就是話變少了,懶得講話,懶得去管一些生活上的瑣事。也許是在課堂上講太多了,也許是因為沒有人願意聽,話愈講愈少,愈講愈小聲,被說是連蚊子都不如,如果不是重要的事,通常也懶得再重複一遍。因為不常講話,反而可以多些時間思考,有些事雖然不講,卻無法不想,於是就把想講的東西寫下來,漸漸變成一種習慣,作為自我逃避與情緒宣洩的出口。 年輕時也喜歡為賦新詞,舞文弄墨,得過一些不說的話沒人知道的獎,寫作對我而言不是難事,只是我一直沒敢把寫作當一生的志業。即使在今天,經濟基礎比以前好,還是沒敢瘋狂到放棄一切,去追逐那個年少時短暫浮現的作家夢。我自忖不是文學創作的料,更重要的是太過務實,缺少浪漫,別說是煮字療飢,食無魚、食無肉都難以忍受。 一個太在意物質與生活享受的人,注定寫不出感人的好作品,尤其已過了追逐情愛的年紀,還來寫一些風花雪月的詞句,未免讓人覺得虛情假意,自己看了都會不好意思。通常到我這年紀的人,最愛回憶過去,任何生活上的小小感觸都會讓情感氾濫成災,更奇怪的是一些年輕時失落的童年趣事,這會兒全都跑回來了。許多人在年輕時從未寫過文章,也沒受過任何寫作的訓練,卻在上了年紀後個個成了作家,寫出來的回憶,清晰到好像昨日才剛發生。我實在不想被歸類成這一群人,偏偏就是愈來愈像。一旦戀上寫作,往往欲罷不能,原本只是一些碎碎唸的句子,沒想到竟然可以累積成書,真的是始料未及。 這本書可以出版最先要感謝的是《金門文藝》的總編,由於他的邀稿讓我有機會在停筆二十幾年後,再度體會「文學是苦悶的象徵」。雖然只是一篇一千五百字的散文,寫寫刪刪,刪刪寫寫,竟然拖了近一個月,怎麼讀都不順暢,如果不是已允諾交稿,真想放棄。平常寫論文,東抄西抄,可以參考的資料很多,不會有文思枯竭的問題,只要夠勤勞,沒有寫不成的論文。 換成寫散文,同樣都是文字的排列組合,結果完全不一樣,使用的詞彙不同,思考的模式,乃至陷入的寫作情緒也不同。之前讀《金門文藝》時,心裡偶爾會嘀咕:「這也算文章!」這樣也可以投稿?可能有很多人同我一樣的想法,有這種想法不是壞事,就看能不能付諸行動,印證自己的能耐。我之所以會不務正業,多少是基於這樣的心理,想測試自己是否還能寫,還能找回年輕時對文藝的愛好。《金門日報》的「副刊文學」為我提供了這樣一個擂台與戰場,也為我實現了年少時的寫作夢。 多年來這座虛擬的花園培育出許多知名的作家,我對文藝的愛好,對寫作的初衷,以及這本書得以出版都是從這個園地開始。感謝主編的厚愛,接受這些文章,兩年來我陸續在這塊園地發表了二十餘篇的雜文,多屬生活感觸的記述,兼抒發對家鄉的懷念。原本只是玩票性質,沒想到會一寫成迷,一寫成癮,寫到足以編印成冊,印製成書,真的要感謝「副刊文學」這塊肥沃的土地,無心插柳柳成蔭,也算是一種緣份。 本書共收錄了五十篇文章,之所以取五十之數當然與現在的年歲有關。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我向來駑鈍,對天命所知不多,即使已過半百,生活仍在跌跌撞撞之中,很多事情放不開,很多事情放不下。這樣一個角色,天地君親師,人在五倫內,心在紅塵中。萬事萬物離不開一個情字,親情與人情,情字這條路走起來雖辛苦,總還是能留下一些甜蜜回憶。我本想將這些文章分成三部份,關於親情的、關於人情的、關於物情的,最後沒能歸類成功,主要是這些感情總是糾葛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於是索性放任它亂,不分章節,隨意隨性,隨便翻,隨便讀。 雖然是隨興而寫的文章,記述的都是事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它也是傳記,一種散文式的傳記,記錄我曾這樣生活過。自十八歲那一年離開家鄉,故鄉的印記愈來愈模糊,這一輩子可能連落葉歸根都有困難。只是不知何故,最近老是作夢,夢到殘破的家園,夢到小時候的情景,夢到一些至愛的親人。我把這些感觸詳實地記錄下來,能夠這樣自在地活著,心中充滿感激。回首來時路,有親人、家人相伴,有師長、長輩提攜,有同學、好友相知相惜,要感謝的人太多了,我以謝天的虔誠心意出版這本書,作為我對所有人事物的感恩與懷念。 遠方有一個離島,有我童年的記憶,有我眷戀的親情,有我割捨不掉的牽掛,那座島的名字,古時候叫作笠嶼,我常在夢裡回去,故以此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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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著燈籠找娘子~螢火蟲
本以為再也見不到螢火蟲,經過六年了!即使我刻意的選擇了夜晚到有水塘的區域,尋找一點可能!但是上一次看到螢火蟲已經是六年前了,那是在雙鯉湖附近的草叢發現的!但只能遠遠的看到兩個光點,在芒草堆的前方飄過。直到今年的四月,我無意間又看見了螢火蟲,那是一隻窗螢!實在令我興奮不已,幼時可以輕易的在村前的小水塘看到的螢火蟲,不知不覺中竟已經成了島上的「瀕臨危險的生物」。 在台灣螢火蟲亦面臨很大的危機,而其主要原因是農藥濫用的下場。螢火蟲的幼蟲及成蟲都是以蝸牛為主食,而農藥則用來殺蝸牛,於是螢火蟲成了最終的受害者!但在金門,農藥使用的狀況不若台灣,但是螢火蟲消失的速度卻遠快於台灣。原因為何?原來螢火蟲的求偶需要靠著身上的燈籠來進行,而打燈籠的目地不是為了照亮新娘子的面貌!擺動著屁股後面稀微的光線,在黑暗中格外的清楚,以此達到求偶與交配的目地。但是,當路燈大量出現之後,螢火蟲可無法發出強過人類路燈的螢光,當然就很難求偶成功!於是每下愈況,最終螢火蟲在金門的命運堪慮。 考量安全的需求之後,畢竟人類還是需要「夜晚」來消除白天的疲憊,太多的路燈其實服務的對象有限,感覺上是拿大多數人的稅金服務少數的人,就經濟學上來說也撥錯算盤!如果能讓出一些地方不安裝路燈,特別是適合螢火蟲生存且「人煙罕至」的荒野,或許我們還有機會為自己的下一代留了一點「螢光」!畢竟那是有別於「人造光」的自然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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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送雨衣的人
那一天午后,莫名下了一場滂沱大雨,毫無預警地打在城市的街道,所有的人,躲的躲,逃的逃,瞬間街景成了熱蝸上的螞蟻,一刻也閒不下來。我便躲在一個老屋下,幸好狹仄的空間還容得下我的摩拖車和行李;左右騎樓的騎士與行人,大家面面相覷,總巴望著雨趕緊停止。 正當無奈、嘆息之際,我隱約聽見老屋裡的聲音:咳嗽的聲音、搬動桌椅的聲音、腳步躂躂的聲音,接著,一扇木門便悄然地被開啟了,是一位老阿伯。他拿著一件黃色的薄雨衣,遞給我,告訴我:「少年啊,出門在外,一定有許多的不方便,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吧…!」我不好意思又滿懷感恩地接下這件雨衣:「謝謝,謝謝」,好像所有的福份都被包裹在其中一般,充滿暖意。我和這位老阿伯素昧平生,卻意外獲得這件「厚禮」,心裡著實五味雜陳。 左右騎樓下的人,都看到了阿伯遞雨衣給我的這一幕;這更讓我羞紅了臉,我心裡默想著:我是一位年輕人,當大家都在等待雨衣時,我是否該分送出去,給比我更需要的人呢?我瞥了左右,有一位騎腳踏車的高中生、有一位年輕媽媽帶著一位幼稚園小女孩、有一位背著公事包的上班族青壯年、還有幾位一般的路人甲…。我決定當個「分送雨衣分送愛」的人,接受阿伯的愛心,進而把愛心傳遞給那位有著小女孩的媽媽,因為我相信,他們比我更需要。 我判斷的理由很簡單:這個年輕的媽媽應該是趕著要上下午的班,還要接送小女孩去安親班,而且,一件雨衣二人穿,多麼值得呀! 不僅如此,我也相信,只要我把這個行動分享出去,小女孩一定能沾染到「傳遞愛心」的感動,並且母親也會教孩子:「記得跟叔叔說謝謝喔!」果然,母女的感恩與感動,都寫在臉上,寫在雨中,寫在城市的午后。 這個時空,天色仍迷迷濛濛的,大家依舊守候在屋簷、樓下,雨絲毫也不領情,淅瀝淅瀝地下著。每個人都在等待,就像在等待一位有愛心的人出現一般。這一刻,是可遇不可求的; 往往,我們過於習慣得到與接受,卻很難做到單純像老伯伯一樣的人--「分送雨衣的人」。當善意與愛心傳遞出去的時候,它可能只落在一個人的身上,也可能一個一個無止盡地蔓延擴展出去; 愛不會止息,因為每個善念,都能讓心裡的悸動,持續發酵。這場雨,在考驗我們,在驅使我們燃起心中的燈火,做一個真正「分送雨衣的人」。 故事結束了嗎?雨停了嗎?這位媽媽與小女孩,說了一聲謝謝,穿著雨衣繼續下一個旅程,未來他們在遇到類似的情況時,會不會想起被幫助的一刻,而延續這個善舉?感動結束了嗎?愛心停止了嗎?在這個世界上,我相信因為有一股人性的力量,才能讓生命更豐美,讓社會更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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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中國」觀後感
一口氣看完「舌尖上的中國」,是部美食紀錄片,走遍60個地點紀錄著中國各地的美食生態,展現食物在儀式、慶典、生活、倫理中所代表的意義,並且結合了當地的人文、地形、氣候,在我的眼中,這不只是紀錄片還是一部蘊含食物地理的好影集呢! 總共7集,分別是第1「自然的饋贈」:在不同的地理環境中,如海洋、草原、山林、盆地、湖泊等,以及自然環境的差異,像是乾旱、潮濕、酷熱、嚴寒,會形成不同的飲食習慣和生活方式。片中以香格里拉森林中的松茸、浙江竹林的冬筍和湖北嘉魚縣湖水裡的蓮藕為主題。 這些食物我都曾吃過,但是,餐桌上感覺不出差異,而片中現場記錄所帶來的震撼,讓人印象深刻! 第2「主食的故事」:不同的地域(黃河流域以黍和麥為主的旱作農業,而長江流域是稻作農業),不同的民族,會造成不同風貌的主食。片中舉了許多實例:陝北人吃黍做的饃饃、嘉興人吃糯米包的粽子、陝西人的臊子麵、寧波的年糕等。 台灣飲食多元,大陸各地的主食在台灣都成了「特色美食」,捶手可得,看過紀錄片後,我下回品嚐炒年糕、粽子、饃饃,必定會在心中默默懷想,食物中所蘊含的主食格局。 第3「轉化的靈感」,主要說明「發酵」對於食物的改變,如雲南的豆腐、蒙古的乳豆腐、安徽的毛豆腐、紹興的黃酒、東北的大豆醬。 發酵這道功夫真是不可言傳,只能意會!必須親自操作,歷經無數次的失敗,不斷地嘗試、不斷地努力,才能抓到一點訣竅,在漫長歲月的試煉下終有心領神會的一天。 啊!我想:食物的發酵過程和人生頗想似,有些事情的「關鍵」僅能靠悟性,要靠自己的真心去掌握,旁人是幫不上忙的。 看完「舌尖上的中國」1~3集,不由得對自然食材充滿感恩和烹調出美味佳餚的製作者滿心敬佩。趕緊接著往下看… 第4「時間的味道」:藉著漫長的時間,人們採用醃臘、風乾、糟醉和煙熏等方法保存食物。這集特別介紹了台灣雲林口湖的烏魚子呢!烏魚子即是取烏魚卵巢鹽漬後陰乾的水產加工食品。 每年冬季冬至以後,大陸沿海的烏魚會洄遊南下產卵,經過台灣海峽,從彰化縣鹿港鎮附近靠近台灣沿岸,此時烏魚的卵巢正是成熟階段,所以,台灣產的烏魚子特別肥大鮮美,成為台灣西南沿岸的特產。 第5《廚房的秘密》:這集介紹廚房中的技藝,如火候、刀工、調味、佐料、蒸技等。 讓我大開眼界的是,一位72歲的廚師製作淮揚菜--「文思豆腐」精湛、純熟的刀工,先將一大塊嫩豆腐切成薄如紙片,然後再切成細如髮絲,放入湯頭烹煮,依然綿延不斷。 從老廚師的刀下讓我明白,一項「技術」必須歷經漫長艱辛的考驗,從不會到會,再由會到熟,熟而後通,通後則精,熬過這段磨練才能造就今日的精湛「技藝」! 第6《五味的調和》:從飲食中的甜、鹹、酸、辣、鮮,引伸出生活裡的酸甜苦辣。 第7《我們的田野》:最後一集,介紹一些餐桌上食材的來源,凸顯人們順應自然或改造自然的生產方式。如海參、鮑魚、海膽來自黃海附近的獐子島,克服環境限制,以人工培育方式「耕海牧漁」;芋頭則來自江蘇興化水鄉天然的垛田,四面環水,很適合芋頭的生長。 呼!欣賞完7集的影片,以後我享用每一餐都會更專心,一邊慢慢咀嚼一邊感受食物中蘊含的自然人文、烹調技巧和營養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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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聽蟬
船也許搖,也許不搖,我耳朵鬧轟轟的,彷彿耳裡堆滿血。邱將軍喚我,阿才,阿才,我望向邱將軍,知道他還沒死,我聽見他跟我說,快,毀了敵錨。我撤刀,找到被屍首掩住的斧頭,跟幾個士兵一起砍。我的肩中了一箭,卻不自知。 謝阿才不確定他是真說了、還是在心裡說,說完後,摸著自己左肩。這是蔡牽種植在我身體的一株植物啊,陰至雨來,植物勃發,一邊往頭頂長、另一邊往下腰走。這只是蔡牽種植的一株植物哪,士兵斷手斷腳,苦痛更甚,巴不得自己就是一棵樹。這時候我就安慰他們說,活著才知道痛,真死絕了,也還是樹,卻是從樹頭鋸下的兩片薄板。 謝阿才有一事、沒一事地說著,年四十開外,渾似六十年紀。不知為何,謝阿才雖然說得糊塗,心裡越明白,問張春明說,你記得富商說他姓蔡,還是不記得他說過? 張春明還沒意會,一旁的張輝白說,富商什麼都沒說。 蔡牽想,老天爺是待他不薄,冥冥之間彷彿有神。 當時,邱良功、王得祿聯軍攻來,一支船隊制住蔡牽重要部屬朱濆,另一支又分做兩部,截住朱濆的支援,並朝他全面進攻。邱、王兩人俱為李長庚舊部,李死後,兩人越是糾緊纏鬥。蔡牽與朱濆越戰越遠,往黑水溝而去,蔡牽則往台南外洲仔尾靠近。蔡牽知道邱良功欲逼之擱淺上岸,再挾其優勢兵力格殺。我慌了,因為我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踏入邱的戰術,卻無可奈何。我持箭拉弓,朝邱良功射去,未及船,即落海。邱站得英挺,氣宇軒昂,真是英雄人物,小時候父母帶我進廟祭拜,牆上畫的、站在菩薩或城隍爺旁的,也都是這樣的英雄︰這英雄竟從廟裡走出來追緝我? 蔡牽分戰船做三隊,中隊發砲掩護,左右兩隊突圍,然而砲彈用罄,左右兩隊俱為邱的戰船制住,又徐徐往中間靠。再不久,所有戰船都將擱淺。蔡牽心想,左右是死,不如匯簇一擊,在戰船漸近沙洲之前,戰船首尾相接,有砲放砲、有箭射箭。沒料到首尾相接之後,戰線拉橫且拉長,邱的戰船無力包圍,也打橫了船,拚命擊砲、射箭。 船底輕觸沙洲,浪漸漸失了力量,緩緩晃動,這一來,就算是死,也算死在陸地了。邱見蔡牽戰船已擱淺,不知道沙洲範圍,不敢靠近。蔡牽跟弟兄奮戰多時,蔡妻與孩子守在船艙內,聽著外頭浪聲、殺聲混做一塊兒,顯得艙內更靜。蔡達坐不住,輕開一小扇窗,正看見敵人船艦一字排開,浩蕩蕩,把整個海平線都埋了。他們把海整個擋住了,隔天的太陽要從那兒出來呢?晚上的星星還找得著升起的路徑? 我好像就要死了,我能跟同安的爺爺、奶奶葬在一起嗎?蔡達揉揉眼,以為自己瞧錯了,只覺得窗的另一邊,沙洲越來越遠,這是怎麼一回事?蔡達告訴母親,蔡妻看見,顧不得危險,馬上衝出船艙大喊蔡牽。蔡牽一看,大聲笑說,老天爺眷顧,派了海神相助,漲潮了,撥出一部分下屬繼續射箭與高嚷,另一部份則揚帆搖槳,沿著沙洲邊緣逃逸。 邱良功離沙洲遠,瞧出事有怪異時,蔡牽戰船已繞行沙洲遠遁而去。 蔡牽想起前戰,看看天、望望海,不禁在心裡闔掌膜拜。船過黑水溝,往福建走,途中截了貨船,得財物,攔了幾艘小漁船,才知金門將迎城隍。說起來,船隊能及時發現漲潮,趁隙逃逸,都是蔡達跟妻子的功勞,他們央求上岸看熱鬧,蔡牽也就答允。 蔡牽抓一把從青嶼購得的花生,粒粒堅實,清脆爽口。蔡牽把購得的花生分做百來袋,分給部屬當零食。蔡牽在青嶼,曾有托付一對兒女給張春明的念頭,但想到若身分事洩,蔡達、蔡娟死時,便連一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了。蔡娟似是知道他的盤算,朝他定定看著。十二歲的女孩,面容姣麗,神情淡然,彷彿一陣浪,得去那兒、該去那兒,都只是一片浪;又依稀一陣風,無論風頭、風尾,又誰來計較。 蔡牽行經風獅爺前,不禁問,風真被神吃掉,風真的變小了嗎?蔡牽暗嘆一聲,朝船上走,他真希望風真變小了。 船隊循東南沿海往上走。蔡達口袋裝花生,挨著甲板,撥開吃淨後,往海裡投殼。他拉著姊姊興奮地說,他的花生船隊,航行海中。蔡娟往蓊鬱的海中瞧,果見幾十個花生殼浮浮沉沉,有的已滅頂,殼蓋朝天,多數殼底在下,如扁舟,悠然獨游。 船走遠了,蔡達又把吃掉的花生殼往海裡扔。 邱良功追失了蔡牽,改而襲擊蔡牽大將朱濆,於滬尾與王得祿夾擊,追至蘇澳,毀朱濆巢穴,清廷授邱良功浙江提督。邱與沿海等將領建立通報系統,掌握海賊行蹤。一日,福建沿海上,煙火瀰漫,海上官兵驅船巡視,只見衣櫃與斷槳漂流,知是海盜所為。沒幾天,福州、馬祖沿海船隻再受騷擾,財產雖保全,船側被轟破一個大洞,幸無人傷亡。邱良功研判海賊沿海岸線而上,若輾轉上岸,回返浙江或江蘇巢穴,擒捕不易。邱命人嚴密監視海面,並派官兵喬裝漁民 就近監視。 邱良功分撥千人,做先鋒,以船為家,未得令,擅下漁船者以軍法論。船上每日檢驗武器、火藥,並補充糧水。不久,邱得消息,海賊十來艘,正過福州往浙江台州漁山而進,邱良功令下,船旗招展,不一刻即出發︰並傳訊王得祿,以便合擊。 海巡嚴密之後,蔡牽戰船難以登岸修補,只得與其他賊寇互通有無,交易箭跟火藥。船邊走邊修,多處砲口尚未修復,正循線北上,尋一小島修補戰船。漁山地小,只十幾戶漁民,蔡牽欲以兵力逼迫,封鎖漁山,休養生息。 蔡牽船到漁山外海,拋錨暫止,差屬下乘小船登岸偵查。蔡牽一路行來,遇船躲船,故意低調,為防邱良功在小島埋伏,慎重調查。沒料到其他海賊沿海而搶,兩天後,蔡牽決進佔漁山時,邱良功大軍開到,蔡牽大驚。 蔡牽啟錨,欲駕風北上,邱軍砲火擊發,雖不在射程內,砲彈掀起陣陣巨浪,拖延啟航。蔡牽見勢頭不對,調度船隊打橫,欲如上翻,破解邱的「分船隔攻」,船首並一半朝東、一半朝西,混淆邱良功。 蔡牽與朱濆的勢力被切斷後,不僅喪失支援,戰術運用也大打折扣,十來艘戰船不及邱良功一半兵力,十來艘再分做兩部,勢力又打折扣。蔡牽想到朱濆不禁慨然。這不是喪氣的時候,蔡牽命人擊戰鼓。邱良功瞧見蔡牽陣勢,暗自佩服蔡牽雖居弱勢,卻能快速審判。前一回,不意走了蔡牽,邱良功不敢大意,戰船齊發,大範圍圍住海島,再分頭駛近,等進入射程,即眾砲齊發。 船隊末,幾艘戰艦中砲起火,蔡牽決以奇兵分進,令下屬乘小船,揹箭筒,往邱的船隊逼近。十來艘小船下海,靠近箭的射程時,只餘八九艘。蔡牽親自擂鼓。父親,如今我擊鼓,但不在廟會,不在迎神、送神的香隊,卻似地獄,為我的每一個部屬送終。蔡牽屬下射倒幾名官兵,但以低位襲擊高位,本不易為,邱下令射箭反擊,蔡牽下屬不是被射倒,就是藏匿入海,游回戰船。 兩邊海戰時,很少人注意到時辰,蔡達注意到了,他在船艙中,高興地跟母親還有姊姊嚷著說,漲潮了、漲潮了,上回發現漲潮,救了船隊,這回該也如此吧。蔡母戚然地摟著一對兒女。 一旦開始留意時間,便會不知不覺盯著時間。時間描在雲邊、寫在天空,藍藍的天開始染上一些胭脂,再細看,發現那些紅啊、粉啊的顏色先在雲邊著了色。再細看,當東方的雲開始羞紅時,西邊雲、西邊風,已開始顏色的魔幻。果不其然,蔡娟朝東看看、向西瞧瞧,她預料在一個時辰內,雲將被染得酡紅,風會不冷不熱,這時乘涼甲板,便連陸地都沒有這等痛快。 我正待往外再瞧,母親按低我的頭,她木然望向船艙外,敵艦徐徐靠近。我往外看,包圍過來的,豈只是船,是一大片描著胭脂邊的海,往這兒來。父親嚷著說,能降的都往前頭去吧。蔡牽說,快入夜了,邱良功怕船隊乘夜色逃逸,必定趁著天猶光,大肆進攻,加上王得祿也守在外圍,降或不降,都是訣別了。 敵軍忖知此際情景,戰火稍歇,戰船仍寸寸進逼。蔡牽安慰屬下說,投降可能活命,不降就一定死,大家兄弟一場,就此別過。邱的戰船靠近,蔡牽船上的動靜肉眼可視。蔡牽正與下屬喝最後一碗酒,邱知其意,等待蔡牽率餘眾來降。蔡牽屬下赤裸上身,以示降意,什麼東西都沒帶,分乘小船而去,也有倔強者站立甲板,神情漠然。 蔡牽再喝一碗酒,猛然想起船艙內,還有家眷。他推開緊閉的艙門,為妻子斟一碗酒,跟蔡達說你還小,本不該喝酒,但還是喝了吧。抓過蟬的人都知道,黃昏時野林中,也許鄰近日夜之交,天色漸末的寧靜氣氛渲染開來,又似乎是蟬不知道有沒有明天,叫得特別大聲。蔡牽聽著晃晃浪聲中,蟬聲從漁山島傳了過來。兒啊,不知人生荒謬,抓隻蟬,卻比殺個人困難得多。 蔡達哭起來。蔡妻摟著,天大的事情,都有父親頂著,別怕。 蔡牽又喝幾碗酒,酒乾烈,嗆了幾下,揉胸口,發現懷中還擱著幾粒花生。蔡牽捏爆花生,大笑聲中,丟花生入嘴。蔡達撿著殼,握著殼。 投降的海賊雙手綑綁跪立甲板,有的哽咽而哭,有的不安地站起,探望蔡牽動靜。邱良功長嘆,蔡牽三十出頭就橫行黑水溝跟大陸沿海,十五年來,朝廷傾力緝捕常功虧一簣,邱看看蔡牽的船,再望遠,看見紅霞漸濃、夜色漸密,交代官兵全神戒備。 蔡牽大笑著走出船艙,再往底層走,不一會兒,轟隆一聲,蔡牽戰船猛然震動,彷彿是海折了一下。海,掀浪起,幾名拚死不降的海賊反應不及,紛紛落海。蔡牽又跌又走地上了甲板,進船艙,關艙門,架門閂,鎖死。船激震時,蔡妻跟蔡達跌作一團,蔡娟撞上門窗,又滾了幾圈才扶穩。蔡娟看見父親鎖死了門。 餘暉穿窗櫺,描著父親最後一次的身形。父親不動,來回張望,似想再看一次母親、弟弟跟我,我不知道餘暉夠不夠亮,我看見夕陽加速下沉。我手中握著一粒石子,在青嶼鄉擲石子遊戲贏來的。阿清跟張輝白都說,我手勁巧,若勤練,必定成為青嶼鄉--不,成為金門島的擲石子高手…… 最後,我鬆開手,把石子擺回阿清畫妥的方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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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和音樂的魔力
有時候 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受 文字卻有能耐 把所有感受說得淋漓盡致 有時候 以為... 悲傷離自己很遙遠 直到音樂偷偷告訴你 挑動你的情緒 演繹你的故事 才發現... 悲傷一直躲在你身後 有時候 聽一首歌其實很殘忍 太多重疊的部份讓人很難去承受 但或許藉著一首歌狠狠的痛過這些 會好的比較快 釋懷得比較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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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緣‧禽緣
向晚時分,幾乎村落裡的小鳥都棲息到學校來了,密密麻麻,滿綴畫過牆根上空的絃索,啁啾吵雜,雀躍吱喳,敘說分享一日所聞,直到夕照滾落,夜幕罩下紗籠,繫上斜斜半月,星星眨閃,打天際線款款瀉下銀瀑,一切場景換過,禽鳴也就稀稀落落,收斂鼓噪,還天地於半透明澄澈的空靈。 週遭看得到、聽得到的鳥類裡面,最喜歡白頭翁,牠的體型不算小,大於麻雀,小於八哥和大捲尾,靈活輕巧,尾羽輕揮,移枝踏樹,凝眸迴視,牠,跳啊跳,叫啊叫,啾啾啾的叫聲,多一分嬌俏,忽而屋前,忽而屋後,有時草地上拖著長長尾祤。 小時候櫥櫃花鏡上,有一幅春暖花開圖,幾隻喜鵲鬧枝頭,隨著年月褪去色澤,轉為今日回憶裡的白頭翁意象,頭上一撮意氣風發的白色羽毛,情緒高昂時,就像剛吹洗過的蓬鬆髮梢,橄欖綠的背羽,有著春天煙薰的綠意,比之綠繡眼穩重高雅,親近人群,那翎祤,我認為不輸給大捲尾的拖曳英姿,不遜於五色鳥的艷麗。論起個性,麻雀聒噪、八哥膚淺、綠繡眼匆匆、五色鳥總是躲著我,我喜歡白頭翁,我也有如此白髮如翁如婆如智慧。 櫥櫃花鏡上的喜鵲,曾經伴隨我多少童年歲月,位移挪繪在畫紙上,年年啼喚在我心靈中的耳畔,如今櫺格窗外,活蹦亂跳的禽鳥,悠悠飛穿,循著蟬唧鳴唱,蓊蓊鬱鬱在那個「照花前後鏡」的孩提。取下書櫥裡的花鳥畫冊,濡筆染丹青,如果摻雜歲月色澤,應該勾勒幾筆墨韻,至於棲身的枝椏,我會添上幾枝嫩芽,展紙繪禽描秋意,啁啾婉囀踏枝情,一路情緣,一路禽緣。 納悶那繾綣喉韻,不棲木棉,不踏樟樹,不歇雀榕,不宿阿勃勒,「揀盡寒枝不肯棲」,研判樹皮上的刺兒、雲片、瘤腫,都成臭青母盤旋而上的階梯,而黑板樹幹粗壯光溜,是「溜類」最佳絕緣體,是禽隻高枕無憂的夜棲眠席。 夜安了,歸巢的倦鳥,此下靜謐流瀉而篩過蔭林的銀輝,灑落一地的細碎玉影,與我對影於樹下閒步共徘徊;辛苦了,小小禽兒,如今已習會「一」「人」二字──那「知之容易起身難」的「一以致之」,以及一撇一捺互梗互助的做「人」道理。 今晚,我將藉照月光,挪管設計明日學習單:「我愛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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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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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聽蟬
風獅爺看著月升海面,分不清楚這是青嶼的月、還是船上的月。不遠前竹林下石棺內,忽傳長嘆。石棺葬著張敏、張慶跟張本。三兄弟得勢於明憲宗時代,死後葬京城,並於青嶼故鄉立衣冠塚。張敏說蔡牽強賊,情有可原啊。張本說,殺人越貨,國法不容。張慶戚然地說,想我們三兄弟受冤屈而遭閹刑時,國法何在? 三兄弟的叔叔因抵禦海盜,聲譽日隆,賊寇後與叔叔的仇家串通,誣陷叔叔走私牟利,假造文書與金銀,藏家中,官兵按情報搜索,人贓俱獲。雙親與叔叔判處充軍,三兄弟遭閹刑,送入宮當太監。明末亂世,三兄弟才華幹練,謙卑自抑,遠離禍端,且獲皇帝寵信。 風獅爺輕咳幾聲打破僵局,這強賊蔡牽倒存孝心,不忘本哪。沒料到這一說,惹得三兄弟哭得傷心,雙親與叔叔充軍後音訊全無,他們日後得權,打探下落卻不可得。鬼哭磔磔、竹搖口辟口辟,混將起來,不寒而慄,村內竄出幾條狗,邊吠邊往天摩山上奔,忽又拔腿急退,怪叫地躲進黑夜中。風獅爺哈哈笑說,你們這幾個鬼,嚇不了人,倒嚇退了好幾條狗。 狗群的強吠跟詭鳴,轉折頗大,三兄弟聽著,又哭又笑的。風獅爺心念一動,暗數前塵,忽然想到是祂、或許也不算是祂,追問金門眾神,誰是祂的父親?風獅爺立地翻了個筋斗,嚇了三兄弟一跳,忙問祂怎麼了?風獅爺翻筋斗只一剎那,在剎那中,穿越時空,看見一尊泥塑的風獅爺,巴著開墾金門有功、居民敬稱恩主公的陳淵,問祂誰是父親?祂不會只是村人胡亂以糯米、泥沙、石塊堆砌,再著彩漆,就成為神? 風獅爺看見日後自己的後裔,將隨氣候、地勢、禁忌、鎮煞等因緣,雄踞金門各個村落,姿態或微笑或豪勇、或兇猛或可愛,撲噬每一季的颶風。 日後祂的後裔,將囑神授而為神,如祂銜後浦城隍爺之命,在金門首任總兵官陳龍的斥令下,雕鑿打造。 風獅爺站定,哈哈大笑。三兄弟更感到納悶。風獅爺說,可知道為何你們死後卻在青嶼出沒?那是你們生前有功社稷民生,受尊崇,死而不死;那麼,我何以石身而為神呢? 三個人同感好奇,等待風獅爺說。風獅爺沒好氣,虧你們是神,方才我不是已經說了嗎? 後浦城隍自同安「分香」而出,蔡牽也是同安人,風獅爺忽對蔡牽感到親切。有一事風獅爺耿耿於懷,蔡牽臨去前問張春明:立風獅爺,風真被神吃掉,風真的變小了嗎? 五月過,季風來自西南,風勢漸大。風獅爺怒聲退風。風從天上來,颳過海、大浪層起,吹向島、砂石亂掃。風獅爺吼得嘴巴痠疼,風只有多、卻沒有少。夜半,星月遮掩,天、海與地盡皆掩沒,風像幽靈急走。風獅爺大叱時,忙問張敏三兄弟,風勢如何了? 張敏說,哪有空理會這個,不知道張春明禍端臨頭了嗎? 白天,張春明進家廟,喃喃朝列祖列宗禱告。蔡牽到青嶼收購作物時,村民往親戚家買作物,親戚細問後,嘖嘖稱奇,跟來青嶼一看究竟。該親戚叫謝阿才,曾為兵丁,追隨金門出身的將領邱良功討伐海賊。一次海戰肩中箭,陰雨來時,箭傷發作,痠疼難耐,只好辭軍旅,回故里。謝阿才擠在張春明家中,見到蔡牽覺得面熟,便留意蔡牽舉動,遠遠盯著。謝阿才征戰海賊,雖多次與蔡牽短兵相接,依稀見過,又無法判定蔡牽面貌。謝阿才帶著疑惑回家。 邱良功住後浦,出世不久,父親過世,母親許氏撫養兩兄弟,深得居民敬重。謝阿才為邱良功舊部,常跑後浦,探視許母。他問許母邱將軍近況,邱良功的兒子邱聯恩在一旁說,正與王得祿將軍,往黑水溝擒殺惡賊蔡牽。謝阿才一聽到蔡牽這名字,心頭一震,想起青嶼天摩山上遙遙瞧見的面熟背影,不正是蔡牽? 蔡牽惡名傳聞金、廈與台灣,嚇唬孩子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說,再哭、再不乖,就教蔡牽抓走你。可是,一個惡名昭彰的海盜頭怎能守在青嶼大半天,只為幾袋地瓜跟花生? 謝阿才跟總兵府要了緝捕蔡牽的畫像,拉了村人一起探訪。張春明一聽,嚇得魂飛,手執畫像,說不清楚跟他買作物的是不是蔡牽。謝阿才又問,那人可說他姓蔡?天色晚,謝阿才借宿親戚家,要張春明仔細想想,趁晚餐後,偕親戚,兜轉青嶼村,打探見過蔡牽的村民。 阿清跟蔡牽一對子女玩得親密,阿清說,那位大叔雖嚴肅,卻很客氣,放任子女跟他玩;村人阿雄跟張春明交情好,花生、地瓜籤各賣了好幾袋,謝阿才問話時,阿雄還巴望著那位富商隔年再來。謝阿才遮住通緝字樣,讓阿雄看畫像,阿雄說畫中人輪廓粗、面容凶惡,買作物的富商卻和善多了。謝阿才密詢時,張春明心神不靈,他不相信那人是蔡牽,打量畫像,又越看越像。五月之夜,霧氣瀰漫,才出門,才知道天是寒的。他入廟祭拜,又到家廟禱告。夜侵天摩山,風一陣一陣、如鬼一個又一個飄過,雖預備了香燭,遲遲不敢走向風獅爺。 張春明不知張敏聽完他的禱告,急忙奔往風獅爺,卻見風獅爺問祂風勢。 風獅爺說,富商正是蔡牽,這還有得假嗎? 張敏罵風獅爺糊塗,富商若是蔡牽,張春明便犯有供輸海賊之罪,嚴重者則以私通海賊論,將如張敏雙親跟叔叔,判處充軍。張慶說,祂三兄弟在世雖權傾一時,死後賜葬故里,但遭閹刑,畢竟無後。過幾代,祂們的石棺無人聞問,都是張春明的兒子張輝白掃墓祭祀,恩情不能忘啊。張本也急了,虎霸霸地揚聲說,一定想個法子啊。 三兄弟齊齊望向風獅爺。風獅爺說,算起來,們當神的時間長,道行夠,怎巴望我呢?嘴巴雖這麼說,心裡已有盤算,尋了謝阿才借宿的宅子,化了一個夢。隔天謝阿才起床,脖頸忽然一涼,想起夢中景,喝稀飯時不禁問親戚,青嶼這兒真有張敏三兄弟?親戚納悶他怎麼知道。謝阿才驚惶,三兄弟可是因為親叔叔被人誣陷受累,當了宦官,後來飛黃騰達?親戚更疑,三兄弟事蹟隨年代漸逝漸被遺忘,他若不是恰巧聽張春明提過,也都忘了每逢家祭時,拜的是誰、又因何而拜? 謝阿才垮著臉說,跟你說是作夢知道的,你相信嗎? 謝阿才按原計畫,吃罷早餐後,往張春明家再探蔡牽,才走出門,吹著風,依稀覺得青嶼處處有神。 謝阿才狐疑地東張西望,經過井邊,特別繞道,免得神推他下井;走過泥濘路,抓緊鄰居肩膀,免得神絆他一跤。謝阿才又想,哪來這麼幼稚的神?自己哈哈大笑。笑罷又想,沒來由做這等怪夢,該有因緣吧?待看見張春明,陡覺張春明只剩下半個,眼紅腫、眼窩陷,手中握著昨天給他的畫像,只過一晚便已糊皺。他的兒子張輝白也沒睡好,卻怒眼瞪視。 謝阿才語塞,談起邱良功。提到嘉慶十二年(西元一八○七年)清主帥李長庚率軍王得祿、邱良功與蔡牽海戰,蔡牽戰船砲彈猛發,李長庚不幸罹難,王、邱分任閩、浙提督,以分船隔攻的方法對付蔡牽。分船隔攻是以艦隊制住蔡牽黨羽,餘船專與蔡牽對抗。謝阿才閉眼,遙想有一次海戰,兩軍越戰越近,士兵以長勾搆住敵船後,趁機上船肉搏。風大浪高,邱的座船風蓬與蔡牽的糾打一塊兒,蔡牽屬下持長矛勾破邱良功風蓬,再以船錨鎮住座船,邱大喝一聲,操雪亮寶刀劈向敵人。匪眾多人圍攻邱良功,長矛刺中邱的小腿。邱藉一口氣,砍倒幾人,倒轉寶刀刺進甲板,雖小腿血流不止,但屹立不倒,邱良功命軍士擂鼓,全力衝鋒。 我衝了過去。倒在邱將軍腳下的幾名海賊還沒斷氣,爬著、掙扎著,我不知道他們是往活裡爬,還是拚死拿起刀,打算再刺邱將軍。我揮刀朝他們砍。好沉的刀啊,我砍了他們的後背、腰、手跟腿,他們繼續爬。刀越沉,我幾乎提不來,但不知為何,刀被不像是我的手臂高舉著,斬斷一個海賊的上臂,再將另一個海賊的耳跟腮幫子都削斷了。血,是另一種浪,邱將軍腳下的血已巔做一朵大大的血花,賊兵的血也隨起伏,四處移流。我看見他們的血混做一塊。忽然急浪上來,帶走一些血,可又重新注滿。 不知道過了多久,忘了我收拾了幾個賊兵的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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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情有獨鍾話公視
民國60年代,臺灣三家電視台先後開播,先有1962年的臺視,再有1969年的中視,然後是1971年的華視。從此,臺灣進入「人人看電視、家家有電視」的年代。 但那時的金門尚處戰地戒嚴時期,隔著臺灣海峽播出的電視,隨著天候的變化,時而清楚,時而朦朧。直到1978年,華視為了國防部的電視莒光教學節目,在金門特設轉播站,島民才沾邊受惠而得以看到清清楚楚的華視畫面。因此,形成了一段金門人「家家看華視·人人識葉青」的特殊島景,華視勞軍團一來金門,總是受到軍民最熱情的歡迎,金門阿公阿婆對葉青華視歌仔戲的熟悉度甚至超過楊麗花的臺視歌仔戲。 不過,我對華視並沒什麼特殊情感,反倒是對1998年在臺灣才正式開播的公共電視情有獨鍾。 公共電視在臺灣,一向給人小眾、嚴肅、綜藝少、社教多的印象。但我對公共電視最早的印象卻是從開台大戲《鹽田兒女》切入,那時金門的電視收視情況還不是很好,《鹽田兒女》連續劇以黑白的畫面出現,幾天清晰幾天模糊,我卻是每天準時開機,認真地守著公視畫面,雖然不免是里里拉拉地看完它。 從此,我迷上了公視連續劇,一看多年。 看遍公視連續劇後,以主題為主,我把歷年來播出的公視連續劇分為三個時期: 一、早期的文學連續劇,或改編自文學作品,或以文學人物為主。如琦君的《橘子紅了》、徐志摩的《人間四月天》、白先勇的《孽子》、張愛玲的《她從海上來》等,這些作品讓觀眾能藉著戲劇再讀一遍文學家豐富的心靈世界。 二、中期的臺灣鄉土連續劇,以50-80年代的臺灣社會變遷為主題,探討當代臺灣社會的多元族群。如《後山日先照》、《愛》的閩南族群、《寒夜》的客家族群、《風中緋櫻-霧社事件》的賽德克原住民、《再見忠貞二村》的眷村人家等,公視以戲劇形式引導觀眾去關注同居於這塊臺灣土地上的不同族群。 三、後期的現代連續劇,關懷80年代後臺灣社會的次級群體,如《一樣的月光》和《祖師爺的女兒》演臺灣歌仔戲團、《赴宴》、《米可,GO》、《東方茱麗葉》、《45度C天空下》演臺灣年青人、《外籍新娘》、《出逃的公主》演臺灣外籍移民等。 若問公視連續劇對我的吸引力在那裡?理由很多:從播出方式來說,首先是精簡不拖戲,公視連續劇堅持二、三十集的長度;其次是沒有廣告的中斷,可以專注地享受一個小時的戲劇時間。再從戲劇內容來看,公視連續劇的品牌,已有一定的製作水準,不論編劇、導演、攝影、音樂、演員……,常常是集一時之勝。 文學連續劇固然品味唯美,臺灣鄉土劇也能涵藏價值多元的寬廣視野,現代連續劇更是能連接上臺灣現代社會的脈動。 除了連續劇,在多台電視新聞的爭奪戰中,我亦偏愛公視晚間新聞,因為它最能掌握新聞的專業性:新聞報導公正持平,新聞畫面乾淨清爽,不隨便煽動觀眾的情緒,也不隨便拍攝聳人的特寫,而且,與多台新聞相比較,明顯地,警察局新聞最少,民生新聞最多。看完公視新聞,觀眾能知道該知道的國內外大事,不必去理會太多不必知道的事,我信任公視新聞的守門人角色。因此,有數年時間,當公視晚間新聞由7點改為8點播出,連續劇順延為9點至10點時,我也隨之改變打開電視的時間。直到最近,公視晚間新聞再度恢復7點開播,我也才恢復7點看新聞的習慣。 這幾年,公視已停止製播新的連續劇。「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長期被公視連續劇養出了一定的觀賞口味後,我已看不慣其它電視台的連續劇,尤其是動輒百集、可任意拖戲的長命連續劇。故隨著公視連續劇的停播,我也自然地改變了看9點檔連續劇的作息。 那麼,在失去公視連續劇的舊愛之後,公視頻道還有我的新歡嗎?有的!如音樂節目《音樂萬萬歲》、家訪節目《誰來晚餐》、專題節目《主題之夜》、美食節目《美食縱貫線》等。其中,《音樂萬萬歲》是週日晚間9點的音樂節目,節目初名《週日狂熱夜》,由哈林、范范聯合主持,後來易名《音樂萬萬歲》,主持人亦易人為黃韻玲、小胖聯手,再易人為黃韻玲、康康聯手,我皆一路捧場收視,在這純歌唱的節目裡,不遊戲,不搞笑,美好的旋律,完整縈繞一個小時,歌者過癮,聽者也舒暢。不過,此音樂節目最近幾度易名,幾度換主持人,似乎處於不穩定狀態。 如上所述,對公視節目娓娓道來,如數家珍,足以證明我對它的情有獨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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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病」
詩人說:戀人的所在,是心永遠的方向。 行期漸近,心思似也變得敏感,仿佛聽到遙遠的呼喚,我叫思念別吵,期待後的甜蜜會把我緊緊擁抱! 胡適他老人家作過一首<相思>詩,詩中寫道:「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幾次細思量,情願相思苦。」將思念矛盾複雜的心情躍然紙上,哲人尚且如此。 李清照的詞<一剪梅>也寫道:「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原來相思如此動人。 古人能把相思寫得如此無風仍脈脈,不雨亦瀟瀟般透徹,相必也曾備受相思煎熬,才有如此發自內心的感受。無怪乎相思被稱為是一種「病」,而且無藥可癒。此刻的我亦心有戚戚焉,讀來更覺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原來此刻的我正相思著妳的相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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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聽蟬
清明雨紛,蔡牽拗不過妻兒要求,派小船一艘前導,趁清晨霧濃易渡,登陸金門後浦港附近。下船後,屬下引領至海邊山坳,就著野林掩護,褪下黑色外裝,換穿農衣。蔡牽扛鋤頭,妻子挽菜籃,一女一兒折下樹枝當劍耍。屬下四人也扮作農夫,分兩批,隔十來步,一前一後護衛。 後浦迎城隍,手腳快的居民,已搬方桌到門口,預備隔天祭拜。三批人分別入住客棧,擺妥行李,就在客棧喝稀飯、配醬菜。蔡娟十二歲、蔡達十歲,正好奇調皮,看著行人與小販來回走,兩雙眼睛跟著兩頭溜。蔡達瞥見對面雜貨店門前一排木劍,要了幾個銅錢,買了一把關公使的青龍偃月刀,就著桌子旁,殺殺殺地揮舞。不一會兒又攔住小販,買了幾支麥芽糖。蔡妻要小孩別顧著玩,沒吃早餐,唸沒幾句,微笑看著兒子胡亂揮耍。蔡娟大眼睛眨啊眨,卻只是看。 早市,雞鴨魚肉跟蔬果匯簇,居民挑揀著,預備祭祀。初春,地瓜與花生剛播種,機警的農戶取出前一年曬乾的花生跟地瓜籤,裝了好幾個麻袋,擺在路旁。蔡妻與部屬站在一邊,看肉販宰羊。肉販見人潮逐漸擠多了,高聲嚷,黑山羊,現宰現賣,直接問圍觀的居民,要腿肉、肋排還是肥腸?被問著的居民微笑不語,蔡牽的屬下搶快說,要腿,這一來,民眾怕搶輸了,紛紛預定。肉販大喜,抽出三尺長的尖刀,往山羊的脖子一抹,羊咩叫幾聲,前腿曲伏,不停抽搐,最後四肢攤平。羊血補腎,不可滴失,肉販早擱著幾個碗公,輪流接著。 肉販拿小刀,連皮帶毛一起剃下,蔡娟跟幾個姑娘嚇得躲得遠遠的,蔡牽看了幾眼後,到農戶那兒,抓起一條地瓜籤,稍用力,即斷折,蔡牽稱讚地瓜籤曬得又乾又好,拿起折斷的地瓜籤嚼幾口,清爽甘甜。農戶的花生細小,即壓即裂,取出花生仁掰開,清香撲鼻。蔡牽買了地瓜籤跟花生,回頭問他,還有沒有? 農戶叫張春明,金門青嶼村人,聽蔡牽一問,忙說等等,遠遠地朝對街幾十來步遠的兒子喊,輝白啊,有人客還要花生、地瓜籤,你那兒還有嘸?少年聽到,揮揮手,不一會兒拖來花生地瓜各一麻袋。張春明父子趁迎城隍,分兩處兜售,居民食慣了花生、地瓜籤,沒把握得以賣出,沒料到才擺攤,即販賣一空。蔡牽琢磨著弟兄百餘人,雖已買幾大袋,終是不足。張春明說,家裡跟村裡張羅張羅,備個十來袋總不是問題。蔡牽問了地址,約好五天後逕赴青嶼取貨。 蔡牽看著張春明父子,若父親還在、若我還年小,我將如這對父子,也來趕集。那是哪一年啊,我幾乎忘了,父親扛我在肩頭,我拎著塗抹膠水的竹棍,鬼祟祟地伸進林子裡,黏住一隻蟬。父親說,這是我這一生以來,自己抓住的第一隻蟬。父親取來母親的針線,綁住蟬腳,手一揚、線一跑,蟬高高飛天。蔡牽想往事,右手搭上兒子肩膀,心想兒子還沒抓著他的第一隻蟬,這時節,卻也沒蟬。 蔡牽下屬幾乎買下腿、肋骨、內臟等,扛回下榻的客棧,給了幾個錢,請店家代為醃製。張春明父子得了錢,高興收攤,來時各扛幾大擔作物,回程只兩根扁擔。張春明父子寅夜而起,執火把探路,直到晨星稀,點綴寶藍色天空時,才到後浦,喝幾碗粥,趕到市集。心想孩子從沒見過迎城隍,不如暫歇一晚,尋了個客棧,要了便宜的房間。 城隍每三年大迎一回,得繞境三天,第一天,香隊先在南門集合,行經下市、後豐港、賢厝、水頭,中午進後浦城隍廟請香後,繞巡古坵、東社、官裡、吳厝,後歸返後浦值年的爐主廟休息,第二天從爐主集合後,繞京榜林、盤山、西浦頭等,返歸爐主廟休息,第三天正是四月十二,始繞後浦城四境。這一天,正逢大迎第二天,蔡牽一行人在市場,只聽聞居民與小販討價還價,敲鑼打鼓的聲響忽然清晰可聞,蔡達奔跳著走出市集,見香隊從彎路走出。 第二天,蔡達未亮就起床了,拉著蔡牽看迎城隍。房內幽燭一盞,靜默如心,外頭人聲鼓譟,蔡牽輕輕咳嗽,不一會兒,前後兩房,各傳來咳嗽應合。天寤寐,不久漸亮,且越亮越快,蔡牽拉著孩子手說,你瞧,太陽都被你催出來了。蔡牽在客棧等,迎城隍的「報馬仔」敲一面小鑼,告知信眾遊行隊伍將屆,果然不久後,一片盛大的旗隊走了過來,四名親勇扛兩面大鑼打鑼開路,樂工騎馬吹奏哨吶、鼓、銅鐘,然後顏柳督察與范謝將軍為眾神開道,蔡牽跟兒女說矮的是七爺、高的是八爺。 父親哪,記得您曾扮過七爺,威風凜凜,為眾神清路,我在人群中,訝異您的頭怎變得如此巨大,您移動大大的頭顱,朝我看,揮揮手,而今,七爺、八爺是另一個人的父親,正威風地走進孩子們的回憶,而我又能給孩子、給蔡達、蔡娟什麼樣的回憶? 蔡牽彎腰,拍了拍站在人群中的農戶,張春明回頭,見是昨天買下作物的客人,蔡牽說上來一起坐,喝杯茶或者喝碗酒?張春明平時木訥,忽然感染香隊喜氣,點頭進客棧,蔡牽下屬移來板凳,讓父子倆坐。張春明喝酒、張輝白喝茶。張輝白坐了一會兒,按捺不住,跟父親說想跟在香隊後頭走,蔡牽忙說,不如就帶著他的兩個孩子一同去玩玩?張輝白應允,三名少年興奮地跳下客棧。 張春明打量蔡牽,農戶打扮,英氣逼人,暗笑自己見識淺陋。蔡牽說他姓蔡,同安人,知道迎城隍熱鬧,特帶下屬來看。張春明才恍然大悟。蔡牽四十開外,妻子頂多三十歲,該是二房或小妾吧。又一會,恩主公轎、關帝爺轎、四王爺轎依序而過,居民舉香膜拜,蔡妻已機伶請託店家代購香燭,悄設香案。張春明拉開板凳就地而跪。蔡牽下屬喜氣洋洋,卻直挺挺坐著,蔡牽走過去拍拍他們的肩說,今天,我們就拜一回神吧。 張春明在村裡購得地瓜籤、花生十餘袋,不知蔡牽是否需要蚵仔乾,仍備上一麻袋。第五天一大早,張春明又興奮且不安,不知蔡牽是否依約取貨。他差兒子到村入口小徑等。上午,日躍海面,日上半山,天摩山上風獅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再一點一點變小。就要中午了,只怪當時沒收訂金,眼下代購的作物,可還賣得出去? 張春明等得焦慮,到廟跟風獅爺前上香,笑自己傻,神明哪管人間交易小事。張春明祭拜妥往回走,還沒到家門口,聽見背後有人叫喚。張春明聽詳細了,那似是蔡達喊他叔叔。可是,入村小徑一個人影都沒有,卻看見阿清探出門口,朝這兒打量。尋思間,一陣腳步聲刷刷地靠近,回頭看,正是蔡達從天摩山麓走下來。蔡達想跑下來,但雙腳入沙,不管如何費力,還是慢。山上幾個人影,正是蔡牽跟他的屬下。張春明一顆心這才懈下,知道阿清還再往這兒張望,忙 喝他,讓他叫張輝白回來。 蔡牽答謝張春明,對他多備一袋蚵仔乾這事,特別稱許,多給了好些錢。張春明家來了這許多人,轟動村里,他們站在各自的門口觀望,隔了許久,阿雄跟幾個村人才鼓起膽子走過來,問蔡牽等可還需要別的作物?蔡牽道自己經商,只做乾貨的買賣。張春明不貪心,不再張羅買賣,讓給阿雄等村人,蚵仔乾、芋頭、魚乾等,積極的村人忙著張羅,都說貨物最遲傍晚可到。蔡牽本欲取貨後就走,環顧青嶼地形高低起伏,狂颯風,四處奔,忽覺回到同安老宅,料想此去多舛,就多盤桓。 蔡牽一行人不從村子進,卻從天摩山出現,張春明覺得奇怪。蔡牽手指天摩山後,他的船就停在坳口。蔡牽望見站得高挺的雕塑,納悶那是何物,張春明解釋說,是風獅爺,鎮風的。正午,太陽大,恰適以折抵春寒,蔡牽命下屬搬回貨物,取些酒到張春明家,自個兒往天摩山上走。一對子女跟張輝白僅第二次見,卻熟稔,叫做阿清的少年也加入,湊兩隊,玩騎馬打仗。風颳得蔡牽的臉微疼,沒料到陸地上也有這等雄風。青嶼地貧,作物不興,辛苦長出的花生地瓜,便格外清脆甘美。蔡牽蹲下,看兩邊狹長的耕地,未知裡頭埋了什麼種、能發幾隻芽、能養活幾口人? 蔡牽瞧見竹林下石棺上掛幾張墓紙,我沒忘記你們的墳哪,父親、母親、妻與孩子,我把你們堆成一個家,一個挨一個,任誰都不寂寞。父母親您可識得未曾謀面的兒與媳?妻子哪,你要費心,撐起你被泡爛的肺葉,再使些力氣,強拉著孩子,與公婆見面。還好,孩子生前已削瘦如竹,想必你不管帶他上那兒,都不費氣力了。 蔡牽信步走,嬉鬧聲像野花,孩子們一朵朵開在廟埕,蔡牽站定看,越看越難過。嘆什麼氣哪?不嘆氣,難道在這殺人?若哭得出,我何必嘆氣?我嘆人間不公義啊,官府強徵民力,薄田幾片又逢天災,繳稅幾銀?我幾乎忘記父母親臨死前,蒼蠅都欺上門來,沾了滿滿一個嘴巴。父母的死,你怎能忘記呢?我當時小,不忘記,就活不下去了。 你記得什麼?我記得我趕著一批一批的蒼蠅,從父親的嘴、從母親的瘡,從任何殘餘溫度的地方趕走牠們。後來,我開始打蒼蠅。恍若做了一個長夢,我發覺眼前竟非父母,先是妻、後是子,一個咳血,才嘔出,蒼蠅即隨蹤而至;一個拉稀,拉在床、在卵葩,也拉在我的胸口。若當初不殺蒼蠅,今日可會殺人?還是得殺吧,不殺人,人就殺你,你沒飯吃,就會越來越沒飯吃。人,不能少了最重要的第一口飯,少了它就沒尊嚴。然後,情況惡化,你沒第二口飯、沒第三口,人們眼中將沒有你。 可你看眼前的青嶼,他們不窮嗎?可他們沒殺人?殺人不過手起刀落,怎知沒有另一種殘殺,沒有刀、沒有血,只有悲愴,以及遺憾。蔡牽拉攏衣領,阻擋強風︰沙石襲,蔡牽臉孔麻麻疼。這是什麼樣的世道,父不見子成長、兒不見雙親遲老,蔡牽蹬了蹬沙地,踩了踩耕地,都硬梆梆,稍有回音,瞬間被大風稀釋、帶走。 既然世道若是,到底,誰欠誰呢?殺人越貨,誰又欠誰呢?那些枉死或遭劫而拖累的人們,又跟誰討公道? 蔡牽默然。 蔡牽倏而憬醒,察覺荒野中,有個聲音,細密密,跟他說話。蔡牽環伺,卻見眼前的風獅爺圍一只紅色披巾。披巾揚,披巾如一個法螺,哺哺啪啪。披巾風起,聲音宏亮,在廟埕恐怕還聽得見,蔡牽到此刻才聽聞。風獅爺前一只香爐,三柱餘香兀自燃燒,仰頭看,風獅爺張嘴、睜眼,雙爪舉胸前,平台三尺高,無比威風。風過,披巾如撐帆,他們說是神、是哪來的神呢?沒有風颳起的披巾,還能威風嗎?他們說是神,可對我卻沒有半點意義啊。 他們說是神,便只能當他們的神。 太陽斜。越斜,越多作物被帶往張春明的家。蔡牽預感將有大事,多收乾貨以防萬一,竟統統收了。張輝白、阿清、蔡達、蔡娟已換過許多種遊戲,此刻正在地上畫框,框內堆石子,再以石塊丟擲,蔡娟手勁巧,機伶一擲,撞開了好幾顆石頭,高興地跑前撿拾戰果。蔡達大喊慘了慘了,輪到他投擲時,框內石陣已七零八落,但仍專心地丟出石頭。蔡牽看著一對兒女,再看看張春明,閃過一個念頭,推想後勢發展,卻放棄了,禁不住長嘆。 蔡牽收拾貨物,下天摩山小徑,上船。走到風獅爺前,問張輝白,立風獅爺,風真被神吃掉,風真的變小了嗎? 風獅爺看著眼前的海盜蔡牽。看到一間茅屋內,死去的蔡牽父母,看到他的妻跟子,也都死了。蔡牽三十三歲,夥同饑民為寇,先搶小船、再劫大船。賊寇漸聚,結為船幫,馳騁閩、浙、粵等海域,封鎖航道,強押商船,收「出洋稅」。嘉慶七年(西元一八○二年)率船隊攻打廈門海口的大、小擔,過兩年,蔡牽駛至台灣鹿耳門,破溫州水師,又一年,自稱鎮海王,船隊駛入台灣鳳山,包圍台灣府城,浙江提督李長庚聯合福建水師張見陛,在廣東黑水合擊蔡牽,蔡牽兵敗,發砲擊斃李長庚,蔡牽兵退閩浙海域,部署餘眾,面對未來的戰局。 正在這個時候,船過金廈海域,蔡牽裹冬衣,站在甲板,妻子款款走近。初春之海風勢已末,浪來浪過,船起落,彷彿打瞌睡。妻子也是同安人,有一年蔡牽喬裝,修建雙親與妻兒墳塚以後,偷偷回返故宅。茅草屋頂整個掀去,木柱幾支則乾黑腐朽,正出神時,一名少女拿著鐵桶往井邊汲水。蔡牽認出鐵桶正是自家舊物,他拋家下海,鐵桶轉為他人所用。蔡牽盯著桶子看,少女先吃一驚,繼而羞紅了臉。蔡牽情不自禁地跟走了一段,少女回頭看,更是驚訝,手一鬆,抖掉半桶水。蔡牽在籬笆前止步,聽見籬笆內,婦女揚聲責罵少女,數落她連汲水都不會,漸漸地,咒罵越毒也越離題,連爹娘祖宗都扯了出來。蔡牽隔天再到老家附近守候,截住少女汲水的路。少女驚羞交集,辨明來人並無惡意,繞過蔡牽往井邊走。回程時,蔡牽還候著。少女心頭忽然一陣清明,擱了鐵桶,跟蔡牽走。蔡牽領她到家人墳前上香,就跟蔡牽上了船。 後悔嗎?當時早知眼前的男人行路不正,可是正了,又如何?當一隻牛、一匹馬,當人妻卻無尊嚴、當人母卻無奶水? 海平線上,弦月升,像醃製的梅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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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舞姬~飛蛾
飛蛾撲火!這是古人對於飛蛾最直接的寫照,而飛蛾的特色也正如此!大多數的飛蛾都是屬於夜行性的動物,而這正好和牠們的近親蝶類相反!此外,飛蛾外觀最明顯的特徵莫過於牠頭頂端的那對「蛾眉」,古代用來形容美女特徵的一個選項。除此之外,兩類生物間還有一個明顯的差異,就是當牠們停歇下來時,大部分的飛蛾翅膀是覆蓋住自己的身體,而蝶類則是合併在背上。 中國人和飛蛾之間的互動歷史甚早!打從黃帝時嫘祖養蠶取絲時,就開始了人類和飛蛾間的關係,所養正是天蛾的幼蟲。而因為幾乎所有種類的飛蛾,牠們的幼蟲都是以植物的葉、枝為主食,所以飛蛾的成長過程難免也和人類產生了食物競爭的狀況!對人類而言,飛蛾卻時是一種有害於人的「害蟲」;但是,對大自然來說卻是平衡生態不可或缺的一環,透過飛蛾幼蟲的代謝,植物的纖維素很快的轉化成較易分解的養分進入土壤中。 關於飛蛾,相信許多人對牠們的幼蟲比較感冒,常常看見的「毛毛蟲」有不少就是牠們的幼蟲。但其實,成蟲的飛蛾並不比蝴蝶遜色!長在被居民誤認為「楓樹」的槭樹上的眉紋天蠶蛾就是金門本地一種大型的蛾類,張開翅膀時足足有一個成年人的巴掌大小。 不過,有一種蠻特殊的飛蛾-長喙燈蛾;牠們喜歡在正午的時間出沒在花叢間,特別是扶桑花對牠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還記得我讀小學時,將牠們誤以為是「蜂鳥」,曾經以學生的橘色小帽抓了一隻來觀察。想想除了笑自己天真之外,還帶了點悔意,害死了一隻燈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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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
看著印有『中年級』的數學習作,心裡一陣煩悶。這三個字,就像是吃掉原本快樂午後時光的怪獸。人生中開始有個時間叫做午休,上課時間也開始有上午和下午的分別。難道,這就是長大必須要犧牲的事情? 看著習作發悶時,聽到大姐呼喊聲:「阿銘,我們要去買飲料到空地玩,你要不要一起來?」 玩?當然要去啊!興奮的把習作丟在桌上,拉長喉嚨說:「好!等我一下唷!」 很顯然,大姐聽到了「乒乒蹦蹦」的聲音,又大喊說:「慢慢來,小心跌倒,我們會等你的。」 怎麼會跌倒,都已經不知道跑過多少次了,不過,還是回應大姐說:「好」但是,這一刻我學會了一件事情,話永遠不能說太早,因為,那聲「好」的下一秒,我跌倒了。 尷尬的走出來,大姐站在門口,雙手插在胸前說:「就叫你慢慢來,就是不聽。來,我看看有沒有事。」 大姐走近觀視說:「嗯!幸好沒流血,應該沒怎樣。」說完,拍了我的頭一下說:「下次小心點啦!別老是這樣衝來衝去的。知不知道?」 尷尬的笑著說:「呵呵!我知道了。」 接著,我們幾個一起到雜貨店買了飲料到空地玩。自從,升上中年級後,跟大姐、二哥和三哥他們一起的時間變多了,不再是單純的我、臭頭以及阿狗三人。或許,是因為大家的時間都相同了,一樣都是下午放學的關係吧。 只是,跟大姐他們一起後,玩的時間比較少,幾乎,都是在聊天。偶而,才會玩玩躲貓貓之類的遊戲,難道,這也是因為長大嗎? 拿著剛剛買來的飲料,開心的在空地上坐下,準備享受冰冰涼涼的感覺。飲料還沒放到嘴邊,三哥很興奮的說:「今天,我要來跟大家講一個將軍的故事。」 全部的人拿著飲料看著三哥,嘴裡滑出充滿疑惑的字:「啊?」 「不用『啊?』,今天我要跟你們說石將軍的故事,你們都不知道吧!」 「喔!石將軍的故事,我知道啊!」同時,將飲料引入口中。 「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三哥驚訝的問。 「之前,臭頭就有跟我們說過啦!」指著正在喝飲料的臭頭。 三哥看著臭頭說:「你怎麼會知道?」 臭頭放下飲料說:「就之前我爸爸跟我說的啊!石將軍跟風獅爺打架,後來打贏了風獅爺,還用弓箭射傷了風獅爺的眼睛,最後,風獅爺變成石將軍的頭飾,一起保護我們金門。」 三哥很驚訝臭頭知道這些事情,接著很失落的說:「那這樣我就不用說了。本來還想跟你們說石將軍是怎麼來的,結果,你們都知道了。」 「石將軍怎麼來的?」臭頭納悶的說,接著問:「我爸爸沒跟我說耶!石將軍怎麼來的啊!」 三哥突然像是換了顆電池一樣,原本垂喪的頭,瞬間抬起,帶著發亮的雙眼說:「你們都不知道嗎?」 我和臭頭、阿狗都搖搖頭。 「太棒了,那我現在跟你們說。」 大姐有點不耐煩的說:「老三,你很拖戲耶!有話就快說啦!」 「喔!好啦!我現在就說。」三哥轉頭安撫大姐不耐的情緒說。 「咳咳!」三哥學爺爺清喉嚨,同時,大姐用著媽媽瞪爸爸時的眼神看著三哥。看到大姐的表情,三哥縮了一下身體,接著,開始石將軍的故事。 「在石將軍還不是石將軍的時候…」 故事正開始,大姐突然用不耐的口氣說:「老三,有人講故事像你這樣說的嗎?什麼叫做『在石將軍還不是石將軍的時候』?」 三哥無辜的說:「就石將軍還不是石將軍的時候啊!」 「拜託,你可以說『在石將軍成為石將軍之前』好嗎?」大姐無奈的說。 一臉無辜的三哥很顯然跟我一樣,聽不出這之間的差別,不過,他還是照著說了。 「在石將軍成為石將軍之前,他是沙灘上的一顆大石頭。在當時,常常有人在白天看到一個人躺在沙灘上,但是,走近去看時,卻又沒有半個人,晚上的時候,還會發出紅紅的光。」 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有點恐怖。正要開口問三哥時,阿狗先用恐懼的聲音說:「三…三哥,你確定是要說石將軍嗎?怎麼我覺得像鬼故事啊!」 「我沒有要說鬼故事,是要說石將軍啊!我說的很像嗎?」充滿疑問的三哥說。 點點頭說:「嗯!我也覺得很像,看到有人躺在海灘上,近看後卻沒有人,而且,還會發出紅紅的光。這樣不是鬼故事嗎?好恐怖的感覺唷!」 三哥大笑說:「哈哈哈,沒有啦!那個人是石將軍啦!只是,當時的人都還不知道,只認為那是一顆大石頭。」 聽到三哥這麼說,感覺鬆了一口氣。 「喔喔!我還以為是鬼故事,嚇死我了。」 「放心啦!就算有鬼故事,我也不敢說來嚇你。」說完,三哥眼神飄向大姐。 只見大姐咳了一聲,三哥馬上收回自己的視線,繼續剛開始的故事。 「當時的村民對這個現象感到很疑惑,所以,就去廟裡請示。」 故事又一次的被打斷,只是,這次是我。 「三哥,什麼叫做請示啊!?」 「請示,就是…就是…」從不斷的抓頭髮這個動作看,很明顯三哥不知道怎麼解釋。 大姐實在看不下去的說:「算了!算了!你在抓下去,頭就要流血了,我來幫你解釋啦!」 這句話一出現,三哥像是抓到浮木一樣,開心的雙眼瞇成一線。 大姐看著我說:「剛剛說『到廟裡請示』,其實,就是『到廟裡問神明』的意思。這樣懂了嗎?」 「喔~原來是這麼意思唷!這樣我懂了。」 大姐給我一個很溫暖的笑容說:「嗯!懂就好,乖。」然後,投射一個殺人的眼神給三哥說:「好了!你可以繼續說了。」 三哥畏懼的說:「謝…謝謝大姐。」 大姐喝著飲料輕哼了一聲:「嗯哼!」接著,三哥繼續對著我們說。 「村民到廟裡請示之後,神明告訴他們,將那顆大石頭剖成兩顆。一顆留在原本的村裡,做成風獅爺。另外一顆,就是做成石將軍啦!」 「所以,石將軍以前是一顆石頭,所以,才叫做石將軍唷!」阿狗說。 「對阿!不然,怎麼會叫做石將軍。」三哥驕傲的說。 「三哥,這樣就沒有了嗎?」臭頭問。 「還有,還有,差點就忘記說了!」 臭頭興奮的移動了自己的身體,像是在調整一個舒服的位置。 「當把一半的石頭做成石將軍之後,就把祂移到鶯山宮前面,作為保護鶯山宮的神明。後面的,你們就都知道了。」 「後面就是石將軍把風獅爺打傷嗎?」我問。 「對啊!」三哥的語調有些許的失落。 「可是,石將軍真的很強耶!牠打敗了風獅爺,還弄傷了他的眼睛,自己卻都沒有受傷。」阿狗不知道哪裡來的興奮說。 「沒有受傷?誰說沒有受傷?」三哥疑惑的問。 「有受傷嗎?我們只聽過風獅爺受傷,沒有聽過石將軍受傷。」我說。 三哥也不曉得是哪來的起勁,站起身說:「當時,石將軍大戰風獅爺的時候,風獅爺不停的在空中用風攻擊他,石將軍雖然躲過好幾次的攻擊,可惜,還是不小心被打中了。不過,就算是這樣,石將軍還是不放棄,最後,用弓箭射傷了風獅爺的眼睛,打贏了這場戰鬥。後來,村民發現石將軍的石像出現裂縫,打算將裂縫補起來,可是,卻怎樣也沒辦法補起來,所以,就有人說,那是跟風獅爺打鬥的時候,所受的傷。」 看著比手畫腳的三哥,我們三個看得嘴巴不自主的張開。在故事結束後,阿狗拍手說:「哇!三哥,跟臭頭說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耶!」 三哥的頭微仰,帶著驕傲的語氣說:「當然啦!我以後可是要當將軍的人,說石將軍的故事,感覺當然不一樣。」 只是,阿狗接下來的發問,讓三哥的驕傲,頓時像是背後的燈被拉掉一樣。 「三哥,你跟臭頭都說石將軍跟風獅爺打架,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打架!?」 三哥又抓著頭,嘴裡唸著:「因為…因為…」 大姐也再一次不耐的說:「你要說故事,麻煩說完整,不要人家問你一次,就抓一次頭。要不是看在他們三個的份上,我才懶的理你。」 三哥再次尷尬的說:「大姐,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大姐斥責三哥後,笑著對我們說:「其實,當時是因為風水的關係,所以,石將軍跟風獅爺才會打架的。」 「風水?那是什麼啊!?」皺著雙眉,歪著頭問。 「風水,簡單的說,就是一個位置。而位置,又有分好的跟不好的,原本,后沙風獅爺的位置是很好的,但是,鶯山宮建立後,卻影響了后沙風獅爺那個村莊的位置,所以,石將軍跟風獅爺才會打架的。」 「可是,位置坐好了就好了啊!為什麼石將軍會影響到風獅爺?」 大姐笑一笑說:「來,你現在看不看得到前面的海?」 點頭說:「嗯!看得到啊!」 「如果,你要出海捕魚的話,你是不是直接走過去就可以了?」 我點點頭。接著,大姐對阿狗說:「阿狗,你過來這邊坐。」 阿狗應了聲:「喔!」然後,坐在大姐指的位置。 當阿狗一坐下,我馬上從他後腦杓打了一下說:「笨狗,你擋到我了啦!」 阿狗摸著剛剛被我打的位置,回頭說:「是大姐要我坐下來的啊!」 大姐用很溫柔的聲音說:「阿銘,不可以這樣打人唷!」 「可是,他擋到我了啊!」 「你看,這就是石將軍跟風獅爺打架的原因。你原本的位置是可以很方便,直直走就可以到海邊了,但是,阿狗坐在你前面後,你就必須繞路。這樣,你懂了嗎?」 「所以,風獅爺是因為被石將軍擋到才打架的嗎?」 「簡單的說,是這樣沒錯。可是,風水是很複雜的東西,大姐也不是很懂,但是,大致上就是這個樣子。」 「喔!那我懂了。那後來風獅爺輸了之後,村莊怎麼辦?不是說會給他們村莊帶來不好的影響嗎?」 「後來,后沙的村民實在沒辦法了,所以,請了道士來。用銅針跟黑狗血來去除那些不好的影響。」 「原來還有這一段唷!」臭頭發出驚嘆的聲音。 大姐笑著說:「是啊!而且,當初從發現石將軍的大石頭那個村莊走到鶯山宮的這段路,原本,有很多會吃掉農作物的蟲。可是,當石將軍到了鶯山宮之後,這段路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哇!這麼厲害唷!」阿狗也發出驚嘆的聲音。 「是啊!所以,我們都要尊敬神明,不管是石將軍,還是,風獅爺,我們都要尊敬,知道嗎?」大姐微笑的說。 「知~道!」我們三個笑著回應。 臭頭推我一下,小聲的說:「你大姐好厲害,懂好多事情唷!」 「還有沒有什麼問題啊!?」大姐對著我們三個說。 緩緩舉起手,支支吾吾的問:「大姐,我…我有個問題想…想問,可以嗎?」 大姊將我的手輕輕的拉下說:「沒關係,你問,不用緊張。」 「就是…是不是長大就不能像以前一樣的玩?以前都可以中午就放學回家,現在都還要上課上到下午,是不是長大就要這樣啊!?」 大姐摸摸我的頭說:「其實,大姐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你要這麼說的話,也是可以。長大,是為了以後變成大人,可是,變成大人之後,有可能會遇到很多的問題,所以,我們就必須放棄玩樂的時間來學習。」 「變成大人會遇到什麼問題嗎?」阿狗問。 「遇到的問題不一定,就像剛剛好了,你們不是聽不懂『請示』跟『風水』嗎?」 我們點點頭。大姐接著說:「這就是一個問題,簡單來看的話,說話就會是一種問題。慢慢長大之後,因為,學到的東西越多,所有的人說話就會越來越簡短,或是,用那個字的意思表示一句話。這樣說,你們懂嗎?」 我們三個搖搖頭。大姐見狀後,側頭想了一下,接著對我們說:「你們學過九九乘法吧!?」 「學過。」三個人齊聲說。 「你們是不是只學到9×9=81,對吧!?」 我們點點頭。大姐轉頭對著二哥和三哥說:「你們現在算出12×3等於多少?」 只見三哥還拿著石頭在地上畫時,二哥馬上回答說:「36。」 三哥驚訝的對二哥說:「哇!二哥,你也算太快了吧!我算式都還沒寫完耶!」 接著,大姐對著我們說:「你們看,一樣的數學題,但是,老二可以直接說出答案,老三卻不行,為什麼?」 對於大姐的問題,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姐笑了一下,繼續說:「這就是學習多或少的問題,老二學的東西比老三多,所以,剛剛的問題對他來說,就像1+1=2這麼簡單。當然,也跟自己有沒有用功,有很大的關係。可是,基本上,當我們慢慢長大後,要學的東西也就越多,如果,希望變成大人後,能夠像老二那樣,任何問題都能快速解答的話,那就必須花更多的時間學習,這樣你們懂嗎?」 「懂是懂了,可是,感覺…長大好像很麻煩耶!可以不要長大嗎?」我說。 大姐笑一笑問:「你們以後有想變成什麼樣的人嗎?」 「有!我要當聽故事的人。」阿狗笑著說。 「我想當說故事的人。」臭頭說。 「我想當寫故事的人。」我說。 「嗯!都很棒,可是,要變成你們想當的人,都必須要長大耶!」 「一定要長大嗎?」我說。 「對啊!其實,簡單來說,長大,就是要讓自己變成自己想當的人。學習,是讓我們能夠更快變成自己想當的人,所以,長大一點都不麻煩,就像是在為自己變成大人而努力一樣。舉例來說,當你自己覺得很冷時,會覺得幫自己穿上外套很麻煩嗎?」 我搖搖頭說:「不會!」 「一樣的道理,當你覺得冷,你會希望自己暖一點,所以,穿上了外套。那麼,你以後想成為寫故事的人,是不是應該學習,然後,讓自己真正的成為那樣的人呢?」 「所以,多了下午的課,是為了讓我成為寫故事的人而上的課?」 「嗯!沒錯,讓你可以學到更多東西,以後可以寫出更好的故事。」 這些話一字一句進入耳裡,似乎,不再為不見的下午時光而感到煩悶,笑著對大姐說:「那我懂了,我會好好學習的。」 大姐笑著摸摸我的頭,接著說:「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家了。阿狗、臭頭,你們也該回去囉!」 他們兩個點點頭說:「好!」便起身跟我們說:「我們先回去囉!再見。」 向他們揮手道別後,感覺右手一股暖意,接著,聽到大姐用很溫柔的聲音跟我說:「我們也回家吧!」 時間,不曾消逝,不會失去。而是,化為足下階,讓人們一步一步向上爬,成就追逐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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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探美之大門──為「形」﹑「色」揭祕
形之祕 歌德曾說:「形,對一般人而言,是一大秘密。」這句話不難懂,更不難記住;但若只是懂了或記住,它對於藝術家而言,卻毫無意義。這句話對於我,則是「驚天動地」,開啟了我探「美」之大門。自我讀到這句話後,便一直在思考三個大問題:(一)什麼是「形之秘」?(二)如何揭開「形之秘」?(三)如何把「形之秘」展現在自己的作品中?這三個步驟一步也不能缺。弗洛伊德說:「誰能揭開宇宙間大小秘密,誰就是了不起的偉人。」牛頓能揭開宇宙間的「引力」之祕,所以牛頓是人類科學史上的巨星。「形」,對於藝術家而言,是第一大祕;「色」也重要,或稱之曰「造型藝術的兩大秘密」。 首先我發現了「形」本身,是一套特有的「符號語言」,它和我們所習用的語言完全不同;誰創造的符號具有創造性且運用流佈廣遠,誰就是大藝術家。例如畢卡索、布拉克所創的「立體派」,全世界的現代藝術家都多多少少受他們的影響。如果對這些符號完全陌生,那他與西方現代藝術就要絕緣了。又如曹雪芹創造了賈寶玉、林黛玉、王熙鳳等人物,這些人都只是「人的典型」(人的符號),他們代表了現實社會中的一個類型。讀《紅樓夢》先要懂這些類型(符號)是怎樣產生的。又如鄭板橋的「六分半」書,雖然不算好,然而它是一種特有的典型(符號),所以它是世間的「唯一」,前無古人,迄無來者;因之,寫清代藝術書畫史的人,總忘不了他。 我一直認為李可染(1907-1989) 很了不起,他的「以最大力量打進去;以最大勇氣打出來」是智慧語言,整個二十世紀,能說出這樣話的人不多。他的「打進去」,若用在探「形之秘」說,就是透過形直探宇宙之秘(核心),到達極深處;又能「打出來」,就是從宇宙之核心處,反方向放射。由「本質」轉變為「現象」,質能互轉,有了「質」,再外現而為現象,乃是順理成章的事。 中國文化之內在精神,很富厚、也很深沉,能打入其核心處,又能「打出來」透透氣,見見外在的世界之博大、遼闊,是每一個藝術家所必要的。書畫家如能鑽透「形」,又能走出「形」外,不為「形」所拘,必然是大家。因為書畫家一定要能支配「形」,又不被「形」束縛住,才能夠自由揮灑。「打進」又「打出」,便是超越時代的大家。若能這樣地理解李先生的「打進」「打出」,或可能為中國書畫打開一個新頻道,聽到一些新訊息。 色之秘 「色」是一種N度表達,即有它的連續性,也就有時間性,這是我的小發現,不曾見他人說過,所以「色」比「形」更複雜、更神秘。有人強辯中國人愛用黑色,是由於「黑」是眾色之和,所以「黑」更多神秘;東方人偏愛黑,於是更加有神秘感。 為什麼東方人老偏愛調合色或灰色,以至黑色?已經成名的傳統畫大家,如黃賓虹、陸儼少、張大千、黃君璧、溥心畬……等,無人敢用「三原色」,都愛用調合色或淡雅的調子。如有例外,只有齊白石的「紅花墨葉」,和張大千的青綠以及晚年的潑彩(他對藍、綠、紅、白均可大膽潑灑,且能沉著而不浮滑)。林風眠用色多學敦煌兼採西方,但創造性不高。至於油畫,它是西方產物,凡學油畫的人,無人不學西方。但中國油畫家在用色上,能超越馬蒂斯、畢卡索、米羅、雷捷、羅斯科等大家的人極少,原因是我們缺少了「色文化」的傳統。我慢慢體會得出:「色文化」在世界各民族中,各有其獨立的傳統和牢不可破的基因,膚色難變,基因更難改造。 中國人作畫用「色」的要訣是什麼?很少有人下功夫做深入研究。在西方印象派畫家,拜科學之賜,做出開天闢地大興革,後印象三大家,及馬蒂斯、畢卡索、米羅等,對於「色」的發掘、創建,給西方繪畫史開啟了一個新紀元。平心而論,二十世紀的西方繪畫,是人類史上最光輝燦爛的一頁;尤其對「色」的研究成果,足可稱為「空前絕後」。 近代中國畫家大多接受了西方文化的洗禮,可是在用「色」上,既不肯大膽地接受西方,也沒有把「東方色彩」發揚光大,更未能將中國色彩神祕的力量揭發、闡揚;這是中國這一代的不肖。我們用不著找藉口,中國人在近幾世紀,並沒有在色彩上做出突破性的研究(最少沒有印象派的大覺醒)。中國繪畫這一文化場域中,「色」是一個有待重新開發的園地。 「形」與「色」的縱橫交錯 「形」是宇宙的一大祕,「色」也是祕。「形」和「色」連在一起,則是「祕」上加「祕」,更錯綜複雜,永遠說不清。人類社會中,有一大弔詭:即越說不清的越要說;越說得多就越不清。現代人越來越聰明──乾脆不說,當然也不須想! 我對「色」十分好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句話要深入去參悟。我最新的發現是「色」有時間性,它比「形」更複雜。未來的世紀,東方人是否會對「色」多付出一些精神去鑽研它?不敢預言。我在最新出版的畫冊──《粉紅年代》中,已付出了一點點心血和智慧。而對「色」的粗淺體悟,確實來自馬蒂斯,要我說清楚道明白,仍然缺少那種本領;不過,千真萬確,我仍有千千萬萬言語等著要說;就留待十月七日赴金門書院之約,前來金門朱子祠,好好說它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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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瓊林的小學
瓊山小學,癸丑維新;金瓊中心,薪火相傳;開瑄國小,承先啟後,開璧琢瑄,千秋萬世。 余自幼啟蒙「開瑄」,距今倏忽已逾天命之年,而母校亦隨歲月之荏苒,春風化雨,諄諄教誨,已一世紀矣。母校之景,永印心田;母校之恩,永銘肺腑。開璧琢之,瑄光耀世,母校恩澤,萬古流芳。 母校原名「私立瓊山小學」,民國二年,歲次癸丑,創校於今之瓊林村怡穀堂,抗戰期間曾停辦。民國二十初年就讀「私立瓊山小學」的老學長蘇子雲君,現齡八十餘高壽,他至今還會高唱著當年瓊山小學時代的校歌:「金門名勝,癸丑維新,共揚那自由神。襟江帶海,抱樸守真,陶鑄高等國民。春風化雨,堂飄怡榖,私立學校彬彬。喚醒國魂,崇尚人格,浯洲桃李長春。」實令筆者佩服萬分!同時,他也保存著當年的放學歌歌詞:「功課完畢要回家去,先生同學大家暫分手,明早會好朋友,明早會好朋友。願大家努力把學問求,明早會好朋友,願大家努力把學問求。」殊為難得!民國三十五年,抗戰勝利後復校。 民國卅八年,大陸失守,政府與國軍轉進台澎金馬。民國卅九年,由行政公署接辦,改名為「瓊浦區中心國民學校」,私立瓊山小學從此改為公立學校繼續辦學。民國四十年八月,改名為「金湖中心國民學校」。民國四十一年,遷移校址於瓊林村蔡氏家廟。民國四十六年八月,改名為「瓊林國民學校」。後來歷經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炮戰」,至民國四十八年,金瓊鄉成立,改稱「金瓊鄉金瓊中心國民學校」,教育薪火相傳。余適逢於民國四十九年入學,就讀金瓊中心國校,開始接受母校薰陶。回顧昔日蔡氏家廟、崖宗祠校園,回憶師生和樂之情、同窗切磋之誼,無不歷歷如繪,不勝依依,彷如昨日。草建維艱,設備因陋就簡。家廟隔板授課,書聲琅琅,相互應和,別有情趣;復擴建鐵皮屋,授教莘莘學子。廟前即升旗集合場、籃球場、各種活動綜合場,一地多用。課外活動,實施生產勞動,覓得郊外荒蕪地,頓時化作菜園。斯時名師如王欽元、傅子貞、蔡錫忍、林家煌、歐陽永源等,皆曾於此辛勤耕耘,策勵後進。 民國五十二年春二月,母校遷至中興崗現址(原為聯合國校),為紀念建校部隊功績,奉令更名為「金瓊鄉開瑄國民學校」,另大展鴻圖,繼往開來,承先啟後,余方就讀三年級。民國五十四年十月,金瓊鄉裁併金湖鎮,始改為現名「金湖鎮開瑄國民小學」迄今。民國六十三年八月,正義國小劃併本校為正義分校。民國六十五年八月,增設附設幼稚班兩班於瓊林怡穀堂。民國六十六年八月,正義分校增設附設幼稚班兩班。民國七十四年八月,怡穀堂幼稚班遷回校本部上課。民國八十七年八月,正義分校奉令獨立更名為「金湖鎮正義國民小學」。 母校坐落於亭仔山之麓,視野開闊,環境幽美,教室、辦公室、禮堂、餐廳、運動場、籃球場、防空洞皆備;民國五十四年秋,在校長蔡金皮暨師長戮力擘畫下,校務蒸蒸日上,余已升讀六年級,自是蔽蔭其中矣。猶記得川堂有一對聯曰:「讀書不忘救國,救國不忘讀書。」還有舊禮堂裡柱子上那十二則「青年守則」,惕勵我輩;牆壁上十來幅「民族精神教育壁畫」,栩栩如生,都一一令人終生難忘!當時母校的田徑隊、躲避球隊、拔河隊曾叱吒風雲,風光良久。斯時名師如蔡少清、董耀揚、蔡承榜、蔡乃貞、蔡錫忍、蔡振偉、蔡昭明、蔡正民等,均默默付出心血,嘉惠學子,進德修業,奉獻良多,人才輩出。 歲月更新,母校日隆,近五十年來,歷經吳振順、陳君旺、許丕府、姚清華、鄭藩志、陳麗玉、劉海心、李錫南等歷任校長與師長之苦心經營,校舍煥然,校園美奐;尤其近年在校長李錫南努力下,新樓屹立,校務創新,名聞遐邇。此時名師如盧志圓、許水盤、蔡永全、蔡昭德、李榮商、陳為信、孫麗琪、裴晉君、陳耿睿等,皆犧牲奉獻,教育不少傑出之子弟,名揚開瑄。 美哉開瑄,山明水秀,草綠花燦;偉哉開瑄,培育英才,報效家國。開璧琢瑄,其光永耀,母校之輝,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