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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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風是活的
這裡的風是活的 暑假回金,整個人豁然開朗,就像掙脫了籠子裡的鳥,又可以盡情盡興在藍空中翱翔高唱,原因除了回到了親愛的家人身邊,這裡流動快活的空氣也功不可沒呢。 晴空下,看那曬衣繩上翩翩飛舞的繽紛衣褲,我知道風又在衣褲上頑皮的盪鞦韆;看那時而俯首微笑,時而仰天大笑的翠綠林木,我知道風又在他們身上淘氣的搔癢;而坐在室內看書的我,不需要吹電風扇,更不必要開冷氣(而事實上,我家到現在還未裝冷氣呢),也覺得心曠神怡,只因,這裡的風是活的,或者從南邊的小門跑進來,或者從北邊的紗門闖進來,或者從東邊的鐵門滾進來,只為了玩玩我的頭髮;或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將筆推到桌下,看無辜的筆痛得喊了一聲聲的「唉呦」,這些風兒就愉快的拉著我的衣服歡樂的直唱歌;又或者假裝認真的和我搶著看書,我必須用力的將雙手壓著左右兩頁,否則又會被他們強而有力的臂膀搶先快速翻頁,真不知他們是在哪學會速讀的?我從不因為他們的到來,而打擾了讀書的雅致,我反而更加愉快,只因,在夏天的台灣,那炙熱的屋子裡,或炎熱的街道上,又或者稍有綠意的行道樹下,我從未感受到如此富有生命力的自然氣息,在金門,風是最幸福的,連帶的,我也幸運的感受到他們愉快的情緒。 金門讓我懷念的,不只是家人,不只是那無憂的童年,現在又加上了一樣兒,就是那活潑的、可愛的、頑皮的、有無盡精力、體力的,夏天的快意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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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六年的回憶
驪歌響起,又到了鳳凰花開的季節,六年了,兩千多個日子,竟然像一陣風一樣,在我眼前輕輕飄逝。 回憶起一年級時,我乳臭未乾,糊里糊塗的走進校園,那時的我什麼都不懂,學習,正是從那時開始的。 二年級時因為中正國小正在施工,於是我們每天都搭專車到金門技術學院上、下課,在公車上大家都開心的談天說笑,非常開心,那一幕幕愉悅的景象,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三年級時,我從中正國小轉到金湖國小,剛來時,我懵懵懂懂的,還搞不清楚廁所在哪裡,教務處在哪裡,正因為有這群死黨幫助,才能讓我在短暫的時間內了解校園各角落的環境。 四年級時,第一次參加校內籃下投籃比賽,比賽辦法是一分鐘在籃下投籃,只要有投進都算得分,而我僥倖得了第六名,真是難忘的經驗啊! 五年級時,我代表學校參加全縣字音字形比賽,比賽規則是十分鐘內,必須要作答兩百個字,而我竟然得了全縣第三名的殊榮,讓我雀躍不已。 而六年級時,印象最深刻的事是,我和家人、同學、老師,一起參加學校舉辦的畢業旅行,雖然只是短短的四天三夜,不過此趟旅遊卻在腦海裡留下永恆的回憶。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畢業並不是代表結束,而是另一個人生旅程的開始,回想起小學生涯的點點滴滴,才知道時光匆逝。這六年來,我在學校獲得很多知識,也很慶幸能遇到這麼好的老師和同學,希望未來的我,能踏著成長的腳步,繼續朝著美麗的人生方向,勇往直前,大步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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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但你並沒有提出任何指導,甚至任何撥開陰影的方式,你讓我從自己的想法中找尋出一線生機。所以我應該說,在你這處所做的心理咨詢,是有成效的。 「難怪妳會喜歡看一些趣味性的漫畫?」 「怎麼說?」 「在漫畫中找到讓自己輕鬆的動力。」 經你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年少時,我在漫畫書裡釋放我的緊張和壓力。那麼,成年後,一直到現在都保持的閱讀習慣,某種程度來說,也是一種轉移,一種寄託,是吧! 你並非在心理系執教,但你懂得從對話中引導我,讓我經由自我探索,察覺自己馱負怎樣沉重的殼,能不能卸下蝸牛般的硬殼,還得我自己才能使力。 我猜想,當年教官一定沒修過心理學,她不懂同理心,她不懂引導,她要的只是鞏固她的權威,所以她強旱沒有尊重。我應該要原諒她,在和你談過這些陳年往事之後。 和你這樣談話,我心裡完全沒有負擔,甚至因為從對話裡,撞擊出的一些自我覺察,讓我感到溫馨又溫暖,即便是在二月的淡水河畔,在寒假即將結束時候。 突然襲來的一陣涼風,觸發我一個想法。如果世界上的人,在兩兩對待時,都能是如此平和,不是很好嗎? 「很難的,不是身邊的人想法都一致。」你若有所感。 「的確,這也是人生最無奈的地方。」 「人生本就不圓滿,所以要練習往好處想,想法越光明,前景越有希望,也將越燦爛。」 人的一生,來來去去遇見的許多人,如果都像你我這般守份不具破壞性,這世界真的能太平,我深信。 天色漸漸昏沈,冬陽正緩緩隱身越過地平線。它暖了人心後,並不會隨著人身而行,仍然是無關乎人際的自升自落。如同對岸的山,與我們腳邊的河,兩兩相安無事,並存於這個小鎮的邊緣。 人,可不可以也如此? 並存在彼此生活的邊緣,只是看得見,明白知道對方的存在,但不介入彼此的生活,像等距的平行線。 但,兩個人也可能是交叉線啊! 這樣的兩條線必然會有交集,當相會於一點後,是更行更遠,從此一在天涯,一在海角。正像詩人寫的「轉瞬間消失了蹤影」一般,詩人還寫到「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這種情形,讓我想起「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淒涼。 幸好,淡水暮色給我溫柔的懷抱,我,因此不是獨在天涯的斷腸人。 我們從河堤上站起來,並肩提起腳步再向車站。很快的我們將乘著捷運,回到市區之後,你回到你的領地,我走向我的來處,一切又會回歸到最初的遙遙相對。 這不就是線的另一種情況,像國字小寫「二」的兩條直線,兩線間有著一定的距離,無限綿延下去,就能伸展到無窮。就像我們搭乘的捷運,它的軌道,是兩條鋼軌面對面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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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兵哥,放假了!
回憶,就像是一首迴腸盪氣的老歌,總是在人們的心中、腦海中,不時的播放著,不管是輕快的、哀怨的,都值得讓人們一次又一次細細的品味,而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是點點灑落歌譜中的音符,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帶走的是青春年華,留下的是聲聲的嘆息,在我們讚嘆造物者偉大的同時,卻也感傷生命的無奈與無常,而自己不過是滄海中的一粟,是那麼的渺小,是那麼的無助,我是「遊子」?還是「歸人」呢? 對了!我一定是個遊子,從台北關渡大橋看日落的那一刻起,是注定流浪的開始,而後到基隆看八斗子漁港點點的漁帆、看忘憂谷川流不息的遊客,突然有一天,我又扮演一個回轉浯島的歸人,在擎天水庫、九八坑道、東沙醫院、小徑金剛堡、經武坑道、花崗石醫院等地,都可以看到我忙碌穿梭的身影,也能找到我雜沓的足跡。最後,阿兵哥終於「頓悟」了,毅然脫下穿了十餘年的草綠服,告別撼人的起床號、雄壯的軍歌、和催人入眠的熄燈號,永遠的放假了。但我沒有因此離棄撫育我的故鄉-金門,幾經掙扎後,我選擇了留下,投入另一個職場,服務退伍的榮民袍澤,希望往後的日子能譜出更動人的樂章,那一首屬於金門人美麗的歌曲! 歲序的更迭,經過十餘個的寒暑,我告別了懵懂無知的童年,也結束了學生時代無憂無慮的日子,在即將踏出金門高中校門時,我選擇當個「拒絕聯考的小子」,放棄那十年寒窗苦讀後,唯一可以「揚名立萬」的絕佳機會,毅然決然的「投筆從戎」了,在師長、同學、親友的祝福,家人們淚眼相送下,提著簡單的行囊,頭也不敢回,跟著諸多的同儕,坐上軍用大卡車駛向碼頭,大伙擠在通風不良的料羅候船室,排成一列一列的等著金防部長官的訓話和安全檢查,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搭上了「518太武輪」軍艦,雖然,頭有一點暈,也有種想嘔吐的感覺,但終於可以遠渡重洋,我的心是興奮的。船越開越遠,我站在甲板上,看著海水拍打著巨大的艦身,激起陣陣美麗的浪花,迎面吹拂著帶有一點鹹味的海風,這時候故鄉──金門,向後倒退著,而且越變越小,慢慢的消失在我的眼前,當我一覺醒來,告別了有著難聞汽油味的船艦後,飄向的是一個霓虹閃爍的遙遠「異域」。 哈!哈!現在的我,不正是一個「浮雲遊子」嗎?揹起了行囊,漫無頭緒的走在那人車擁擠的陌生街頭,望見的是張張陌生的臉孔,帶著些許的冷漠,令人窒息,真的好想大哭一場。喔!親愛的故鄉!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再牽到妳那溫暖的手啊! 在每一個寂靜的夜裡,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總是輾轉難眠,心中惦記著,依舊是妳美麗的容顏,和自己過往深刻的記憶。可是,隔天清晨醒來時,揉揉惺忪的睡眼,攬鏡自憐,發現眼角尚留有一絲昨夜的淚痕,才驀然驚覺,咦!自己究竟是何時睡著呢? 而當我以雀躍的心情,領取畢業證書的那一刻,告訴我終於畢業了,在度過一千多個日子後,軍校生酸甜苦辣的歲月,也將在驪歌高奏的時刻,畫上一個圓滿的句點,這一段對我來說是既漫長又艱辛的日子,或許在別人的眼裡,那只不過是人生的一小小步罷了,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它確實是我一生中最難以磨滅的記憶,因為經過軍校的洗禮,我將能在自己人生空白的畫紙上,盡情揮灑出年輕昂揚的色彩。 分發部隊的第一個單位是台北關渡師(步兵二二六師),那是一個野戰步兵師,我和八位同學(九條好漢)一起到師部報到,副師長吩咐師部人事官說:「我們師有九個步兵營, 一個人就到一個營報到好了。」隔天一早,我就坐上小吉普車,到八斗子漁港營區醫務所任職,車子行走於風景優美的濱海公路,我卻無心欣賞,腦海中一直拼湊陌生營區的樣貌,到達目的地之後,我發現那是一處很美的地方,每天望著熙來攘往的遊客,覺得好親切,彷彿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個!傍晚時刻,獨自坐在大門口衛哨的石墩上,看著忘憂谷的落日,不遠處八斗子漁港歸帆點點的漁火忽明忽滅,心中不覺升起一股淒涼的愁緒,因為,夜幕低垂,少了白晝喧囂的人聲,只有夜鷹低吟,讓我想起「518軍艦」汽笛聲聲催,載著許多不識愁滋味的少年遊子,離開料羅灣,離開送行的親人,久久不能自己! 眨眼間,又過了三個多月,我終於調職返回故鄉-金門,相同的軍艦,相同的碼頭,載回的是歸心似箭的返鄉遊子,當我踏上久違的料羅碼頭,放下肩上沉重的背包,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對著無垠大海,不禁仰天高喊:「親愛的故鄉,我回來了!」這兒有我朝思暮想的家園,有我慈祥的爹娘,在那兒依閭望子早歸,有我熟悉的足跡,待我一一去重新尋覓。 駐地「九八坑道」,讓我度過軍旅生涯最艱困的一段歲月,但我沒有後悔、也沒有怨嘆,只有在每一個孤寂的夜裡,躲在冰冷的棉被裡,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當天明時分,坐在擎天水庫旁,望著壯闊的湖水、和凌亂的大石塊構成的九八坑道,是遠離塵囂的人間仙境,成天身處其間,卻無心欣賞,只叫自己要不斷的成長和茁壯,因為這裡畢竟是我的家鄉! 一年多以後,我換了一個新單位-東沙醫院,那是金門島西半部一個遙遠的村莊,營區就跟民宅相連在一起,有些辦公室和寢室甚至就在民房裡,來到這兒,總感覺有一份說不出的荒涼,人去樓空的事實,印證生離死別的悲傷,許多的空屋,在時間的長河侵蝕下傾倒了,屋內的蔓草幾已越過牆頭,輕輕撫摸著那一堆堆殘垣斷瓦,試圖找回他昔日的榮光,卻已不復往日的丰采,老舊的供桌,滿佈塵埃的香爐,該有昔時子孫們緬懷先人的虔誠香火吧?而今安在呢?難道這就是金門人的原罪嗎?多少的問號,到如今依然深深埋在我的心底。 後來,我又到了小徑的救護車連、經武坑道的軍醫組、最後落腳在花崗石醫院,巍峨的太武山和莊嚴的太武公墓就在附近,青山綠野為伴,過著「半隱居」的坑道歲月,難以忘懷的是每天的早點名後晨跑至太武公墓,清新的空氣,帶有一點點金門特有的鹹味,深呼吸後覺得全身為之舒暢,只是當時年輕氣盛的我,不知好好珍惜,總認為那是一種「苦」,而到如今,髮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想動才是一種苦啊! 而在花崗石醫院服務的七年時光,讓我真正領略到生之喜悅,感受到生命的無價與無常,也見識到人性自私貪婪的一面,和光輝的一面,多少的小寶貝在父母親期待下來到這個人間,也有很多無辜的生命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很多的親情在傷痛後凝結,也有不少在病痛後蕩然無存,曾經見到有人在病房裡高聲哭喊,卻也喚不回死去的親人,植物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親人不願探視者有之,真是人間一大悲劇啊!經過了這麼多年,或許這些場景依舊,但我不願意再去深究,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有心人」,多花一些心思,好好去關心金門的醫療問題;而我們的心血和汗珠,已隨花崗石醫院裁撤,深深的埋入地底,但是,爾後不應該叫我無助的金門鄉親,灑下更多的淚珠在署立金門醫院吧! 最後,英勇的戰士雖然肩上還扛著槍,但已完完全全的「頓悟」了!「草綠歸人」選擇脫下這身穿了十餘年的草綠服,不用再天天早晚點名、高呼口號,不必再出操、上課,吃飯、睡覺時也無須開口唱著雄壯的軍歌了,阿兵哥永遠的放假了!稍息之後,不敬禮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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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樓
校長嘆氣。父母追在後頭,說無論如何都不能收下餅。校長只管走。從那天起,村指導員便常來李家,說是串門子,卻暗暗觀察李其融。而今想起,李其融覺得那像前塵往事,他多麼適合這個大城市的嘈雜跟冷漠,他為自己早已適應城市步調而自豪。 冬天過一半,家裡來信,要他別回家過年。信裡也不好多說,李其融卻都明白。家裡還寄新曬的花生、地瓜籤。一大袋放在客廳,姑姑早料到裡頭的東西,還是等李其融回家。姑姑煮地瓜籤,翻動瓜籤時,卻找到一封信,覺得不尋常,交給丈夫。他說,信上寫著,校長、指導員還常來家裡關心他。他不知道這樣一封家書何以要放在地瓜籤堆裡,還深深埋著? 那年冬天,姑丈只為李其融煩擾過一件事情。一天,李其融導師循例家庭訪問,姑丈幹公務員幾十年,很能應對師長,警覺到導師眼神閃爍,尾隨導師下樓。導師果躑躅巷口,看姑丈來到,欣然一笑。姑丈走近,他馬上開口說,剛剛夫人在,不好多說。他停半晌,正色說,李其融優秀,老實、聰明,跟同學相處也好,但就是有一件事情讓他不安。他說完,從胸口抽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打開一看,原是作文影印。李其融的作文,題目〈國家與人民〉。姑丈點點頭,這題目好發揮,往下看,臉色也變了。李其融作文寫著,國民黨就是失去大陸同胞民心,才會退守金馬臺澎。他不舉國父、蔣中正或胡適佳句,卻大肆讚揚魯迅。結論是:左派者,為民喉舌,右派的人,卻是政府跟資本主義走狗。 姑丈神色遽變,卻冷靜問導師正本作文呢?他說還在學校。姑丈服役金門,熟軍法,囑咐導師撕下該頁,補充說,這樣的作文讓人看了,導師也會受連累。導師沒料到事情嚴重。姑丈眨眨眼,又問別的作文有沒有問題?導師搖頭,又點頭。他們相約第二天下課後帶作文簿,到巷口。白色恐怖時代多冤獄,有人被帶去調查,再無下落,幸好李其融姑丈甚能謀斷,看見姑丈如期站在巷口,導師也放心不少。姑丈翻閱作文,題目〈家園〉這篇,李其融批評軍政扭曲民間價值,營長利用職權逼淫民女。只看過這一篇,姑丈就大氣喘、眼珠直,左手撐靠著牆,眉頭緊蹙,右手擰住簿子,脖子垂垂掛著,彷彿只欠劊子手砍下最後一刀。導師見狀,嚇一大跳,訥訥地問怎麼一回事。姑丈沉吟了一陣子說,有些事情可大可小,大的,就得進軍法,小的就沒事了。姑丈走進一條死巷,背對巷口,一小截一小截撕得粉碎,再精細地一點點塞進排水溝,處理完後,姑丈突然欺近導師,按著他的肩頭說,把李其融看緊一點,事情處理不好,會沒命的。導師大驚後,反而鬆了一口氣,姑丈知道該怎麼處理,他正在交代他、教導他怎麼做。 姑丈本就寡言,話來得更少時,李其融也不以為意。倒是有一次,他進公寓,過姑丈大門,正要走上小樓時,聽見門後表姊嚷嚷著說,那是你們自找的啦,為什麼要我去找他?我要跟他問什麼?姑丈平時沉默,這時卻大聲斥喝,要你做,你就做,還哭、還辯?姑丈罵完,再一口氣地,呼哩呼拉地不知道說些什麼。一陣沉默之後,姑姑放聲哭道,這要怎樣對阿兄、阿母、阿爸交代,早知道,房子租了,就沒事了。表姊聲音又高起,那本來是我的房間,誰叫你們那樣,你們都活該啦。 這事,好像跟違章有關。李其融沒聽懂。他站在門外一會兒。門後突然噤聲。憑著本能的機警,李其融盯著門鎖。不一會兒,門鎖轉動,李其融不知道為何要跑,三步做兩步,快速、鞋尖輕點,溜上樓。他按捺,心跳卻一陣快過一陣,碰碰碰響地,會傳下樓去嗎?樓下,門被推開,有人張望。明知道那人不是姑丈、就是姑姑、表姊,但這一刻,卻像是旁的人在樓下窺視,李其融一雙眼睛不自禁放大。那人說了話,就說沒有人啊,你們就不信。那是表姊。李其融一陣虛脫。這感覺似曾相識。是了,走出教官辦公室也是這樣。像是地板不見了、牆不見、樹跟人也都不見了。婉拒教官時,李其融還得鼓起力氣走,而今卻跌坐,小聲喘息。 晚上,姑姑嚷了多回,李其融才下樓吃飯。姑姑問他怎麼了?他說讀書累,睡了一下。姑丈又問讀什麼書?李其融說就要聯考,算數學。姑丈問了這句又沒下句,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們導師說你功課很好。該不該說作文那事?他猶豫了一下才說,聯考作文要好好寫,聯考嘛,要拚分數才行。說完又怕李其融不懂,補充說作文得寫閱卷官愛讀的才行。女兒跟李其融同一年聯考,他轉頭又跟女兒說了一次。 春天後,學校舉辦模擬考,李其融跟表姊都考得不錯。導師定期跟姑丈聯絡,導師說,李其融沒再出錯,作文都盡量迎合聯招需要。隔幾週,他們再聚,導師沒帶作文簿,卻拿另一名同學週記,其中記載「李其融同學以為:金門地區鼓勵從軍,說穿了,就是一種軍國主義,金馬自衛隊就在軍國主義的催眠下成立了;又說,在金門建造方東美教授紀念亭沒有必要,太多的蔣公塑像更顯這還是帝制時期,而非民主時代」,學生的結論是,「李其融思想有開創性」。姑丈照例撕了週記。他跟導師說,這已是煽動言論了。說完臉色一灰,隔了好一會兒,才振奮精神說,聯考到了,捱過再說。 家有兩名考生,姑姑心思放在食補上,還說,如果都上台大,就好極了。沒人搭理,又自個說,不然,考上國立大學也很好。冬天過後,李其融就不再上牯嶺街跟台大地下道買書,心思都放課業。模擬考後,他留下溫習試卷,遲些時間回家。他抄近路,繞學校停車場,正要翻牆而出,卻見表姊跟一名同校生拉扯。學生想強吻,卻被推開,再做強親吻時,表姊又推又跳,空間拉開,見著牆上坐著一人,驚慌大叫。李其融啪拉落地,佯作沒看見,掩臉,快步走。兩人吃一驚,停頓半晌。也只半晌,男同學又哀求繼續交往。表姊的態度倒果決。 表姊沒發現牆上是誰。吃飯時,一切如故。李其融想,握有旁人秘密,佯作不知,眼下的人像是透明了,被瞧得清清楚楚。金門許多人都是這樣。被情資、軍方,看得清清楚楚。他希望忘了表姊這事情。但見表姊肅靜、冷漠,卻不禁想像她竟能空出另一種表情,站在男人面前;那會是嫵媚多姿嗎?李其融暗暗一笑。 五月中,天氣漸炎,姑姑為他架電風扇。李其融想,竟這麼快嗎?到台灣都快十個月了。李習理好嗎,其他同學呢?從軍、務農、升學?他惦念李習理,出乎意料的是,竟見著王德隆走在他回家的巷弄,還轉進公寓。李其融啐自己想多了,但不遠前那享特權、蓄短髮、個頭小的男生,不是王德隆是誰?那走路像駛風,一擺一搖,除王德隆外,誰還這樣走? 家裡前一封信提到,事情還沒了,宜多小心,指的這事嗎?李其融忽然覺得台北這一切再不能失去了,望著王德隆走進公寓,鼻腔乍涼。他強忍著。這不需要怕呀,只是一個小人、一個密告體制者,不需要怕呀。大哥說,他看見砲彈轟轟追著,還笑呢。但如果追著你的,不是火,卻是風裡的針,又怎麼防? 李其融跟著進公寓。過姑丈門口時,沒聽見動靜,難道進他的房間?李其融輕聲走上去,悄推門,果見一團黑影浮來漂去,像一副尖牙,咀嚼著黑。李其融吸一口氣,跳上去,倒書架、歪衣櫃、亂床鋪,他抱住王德隆,嚷嚷著說,你真大膽,從金門跑來。王德隆說,我來拿一本日記,你撞痛我了。姑丈在客廳聽見樓上異響,衝上樓,扭開燈。李其融聽見王德隆說話,覺得他嗓音變了,燈閃亮,被制服的竟是表姊。怕熱,表姊聽了媽媽建議,理短髮,好用功讀書。李其融、表姊、姑丈,三個人都呆了,姑姑尖叫著什麼歹誌、什麼歹誌,跑上樓,一看之下,也呆了。 李其融站起來,表姊邊起身,邊把日記本暗藏腰後。書桌抽屜被拉出,表姊利用抽屜跟底層空隙藏了秘密。同校男生要表姊還他日記,原是藏在這裡。李其融正要解釋時,表姊卻哽咽哀泣。這一哭,竟似一種說明了。姑姑護著女兒,哄她下樓。姑丈盯著李其融。李其融哎哎地,欲作解釋。姑丈遇事,話也少,手一擺,就說,東西收一收吧。 姑丈下樓。走到一半,定住沒動。隔許久,樓上傳出收拾桌椅跟紙張的聲音。再聽見咻咻咻,是李其融拉開行李袋長長的拉鍊。發出碰碰的是書籍,收拾衣物時,或棉或毛的衣物互相摺疊,一種輕輕的刷刷聲,怎麼聽,都溫暖幸福。姑丈沒聽著樓上別的聲音,倒是女兒還在一抽一喘。太太掩了門窗,免得鄰居聽見。他深吸氣,走下樓,開門進屋。他拉好門,就要關上,這時,他不禁渴望李其融跑下來跟他解釋,他會聽、會懂,也要罵他該懂事了,別做損己傷人的事。隔層樓,再聽不到房內動靜,門縫越來越小、越黑、越是遠離,啪拉一聲,扣門鎖,留李其融一個人在樓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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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我搖搖頭:「我不喜歡僵持的場景。」 「可是這樣總是妳吃虧。」 「不是說吃虧就是佔便宜?」 「妳喔……」 說到反抗,現在的小孩倒是都會了。 其實,我也覺得太乖巧並不是好現象,所以我允許孩子表達意見,結果是小小年紀,就懂得維護自身權益。 教官扯我裙襬的事,我也說給孩子們聽,小蕾就說了: 「媽咪,妳們那個教官真機車呢!為什麼裙子不能短一點?人家腿長又漂亮,要秀出來給別人看,不行喔?媽咪,妳怎麼不這樣回答妳們教官?」 小蕾說得義憤填膺,我還真是憂心我把孩子教得目無尊長了。才要進入青春期的孩子,讓他們仗義執言、據理力爭,好嗎? 「不會啦!妳想太多了,孩子只是心疼妳,替妳打抱不平而已。」 「是嗎?以前我會擔心他們若是太乖了,將來被人欺負,可是像現在才半大不小的,就意見一堆,我也是擔心。」 「妳擔心什麼?這樣很好啊!勇於表達自己的看法。妳應該高興。」 我應該高興嗎?高興孩子比我勇敢,高興他們不會委屈自己,高興他們會照顧自己的想法,是嗎?可是,這樣……如果惹惱了師長,或是一些看他們不順眼的同學,不是會給自己找來麻煩嗎? 「妳真是想太多了,孩子自己會處理得很好,妳就不需操這個心。倒是,妳要多放一點心思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照顧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快樂一點。」 你苦口婆心勸著我,我能感受到你坦蕩無私的關心,像淡水河納進許多山上小溪,無私無我的匯流向海而去。你真像向我傳播福音的神職人員呢,世上多一個快樂的人,就多一份平安。 我想,大約一路走來,很多事情的發生,讓我的信心和快樂,一點一滴流失掉了。我知道當時教官會那麼做,當然是她管理學生的方式。而我的反應,是因為服從是我生活與學習的最高指導準則。 經過那樣的事件之後,我的裙子長度,都維持在60公分的長度,一定蓋過膝蓋。從此我就愛上這種長度,裙子短一點的我不要穿,毋寧說是我不會穿,或者是我不敢穿了。除了這種兩片剪裁樣式的窄裙,連其他樣式,如摺裙、圓裙、四片裙、八片裙,反正是包含所有款式。 「所以,你說,我會去穿迷你裙嗎?」 當我這麼問你時,你沉思的樣子,彷彿正在研究,眼前這個女子,她心裡到底有幾層陰影,撥得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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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我的愛,我的旋律!
家鄉還好嗎?是否還能記得我童年的身影,是否還能如過往般那樣的熟悉和親切,是否還為我留下一條幽深的小道,讓我靜靜的在幽深的山谷徘徊!我願意感懷著我的悠長──我難忘的情趣! 裊裊的炊煙,在晨曲中飄揚在神秘莫測的樹林裡,那不大的村落隱身在金門的腰間,彷彿就在海洋的狹谷之間,在藍天中交融,想必村前的瓊林水庫還是如往昔般湛藍,那是我們經常嬉戲遊玩的地方,那水庫灘邊的花崗石,經常被我們輕輕的拾起,累積在小小的角落,堆積成四方城堡,堆積兒時的情感,有時和夥伴們拿著薄薄的石子對著河的中央撇去,石子在河面上蕩漾起層層的漣漪,像是孩提般的笑臉,久久的綻放。 小的時候我最喜歡在水裏洗澡,玩耍,我們經常是一群小孩來到河邊,帶著各自的防身武器浮木,輪胎等,其實我最喜歡看那些會游泳的夥伴們自由的在水裏潛水,不需要任何的防身武器,如同一條來去穿梭的魚,時兒潛入水中,時兒展露水面,時兒蜻蜓點水,時兒高坡遠眺,神情各一,氣象萬千,而我!努力的滑向水庫的中央,跟隨著熟練夥伴的路線,配合著水的調和和身心的腳步,恰似在無盡的山川與碧天,樂不知返! 時光在青山綠水間流逝,在我少年時代更加深對家鄉的熱愛,對家的深深的眷戀,每當我向著遠方中學的路途,經常走在家鄉的高粱田裏,在彎彎的小道,在崎嶇的小路上奔走,我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長長的路線阻擋著我生命的視線,感覺那家鄉的田野就是我心的依靠,我不願意走得太遠,惟恐故鄉的山與水在我的眼前消失,我虔誠的希望自己能長久的伴隨著這片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嘗不是我的初衷,我心中的夢想! 閒暇時最喜歡的是遊走在樹林裏,拿著鋤頭,在番薯園裡烤起家鄉的紅薯條,牽起了黃牛走進一片片樹林,將繩子固定在樹的一端,在樹木繁密的幽谷中,傾聽那蟲鳴的聲音,傾聽鳥兒齊鳴的旋律,忘卻著寂寞,我融入在前山門的山谷間,我呼吸著新的氧氣,新生的綠,在神韻而幽深中的世界裏我找尋著寧靜,找尋心靈的撫慰,找到我心中的自然。 當我靜靜的離開我的故鄉,離開我的父母親,我的心中就有一種難言的苦痛,時時如心針刺痛著心,是我背離著家鄉,是我厭棄著家鄉土壤的貧瘠,還是家鄉的山水遮擋著我的陽光,其實都不是,家鄉永遠就是我生命裡暢想的音符,如生命交響曲激蕩著我的靈魂,我兒時的渴望,我年少的夢幻,在家鄉的田園間延伸,家鄉是一幅美麗的圖畫時常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願意用心中的筆墨去勾畫,我把家鄉帶在我的身邊,把家鄉的山水把親人,把愛的旋律一起交融成我生命的樂譜,隨著太陽的升起,隨著歲月的長河泛起我生命潮汐。 我經常聆聽理查演奏的《思鄉曲》,思緒隨著十指彈奏的音符飄向遙遠的家的方向,每一個音律的起伏就像跳動的心波在無涯的海上漂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將我潮濕的心浸透,使我回望的夢墜入深深的海底,悠悠蕩蕩,像鞦韆一樣拋向了半空,心靈的支點卻永遠固定在彼此的心海,那一片汪洋,成為心靈的家園,成為心靈的寄宿,永遠來去的縈繞在我的夢魂裏。 想念家鄉,已經演變成一種習慣,一種長相廝守的定律,在寂寞的路途,暢想著親情的溫暖,回味著父母留下的隻言片語,像心靈的花瓣一片片的打開,重複著,細嚼著甘甜,排解著內心的苦悶與憂鬱,天涯浪子何時才是歸期,才是徜徉的彼岸!走在異鄉的陌路,家鄉時常就在眼前浮現,那一汪碧潭,還有那一片幽谷般的海灣總是打濕我的衣襟,我的淚融化在家鄉的沼澤,化作思念的泉水流向曾經走過的每一片原野。 我會回來的,那裡有我的親人,有我曾經留下的腳步,有我曾經歡快的身影,有我的小屋靜靜的依偎在家的原野上! 置身在家鄉的原野,一樣能感受到芬芳,你的芳香不僅僅在外面的世界,也應該在我們的世界,我們家鄉的原野上,一樣能找到自我生活的價值,一樣能體驗著生命的快樂! 我無法言語我內心的矛盾和苦悶悠長,多年的漂泊,多年的思念,多年的夢魂牽繞,夢幻般的展現在我的面前,似乎找到了過去,但真切的感覺卻是在現實的境域裏,走在曾經走過的小道,卻發現崎嶇,彎曲成了一條五彩的彩虹路徑指向遠方,那是我離開家鄉走過的小路,卻以無比博大的胸懷歡呼著我的到來,還有那幽靜的樹林,還有那如同母親般的瓊林水庫,靜靜的流淌,我真希望不走了,和家鄉一起成長,一起走向永久的生命的綠地! 可是我又要走,為世間的無奈!為曾經的選擇!但我遲早會回來的!魂歸我深愛的大地!我盡情的感受著親人的溫暖的同時,我感慰著家鄉的變遷,感受到金門居民所塑造的和諧社會,帶給世間人們美好的憧憬,心中感覺無需更多的牽掛,但我的心永遠留在家鄉,留在曾經生活的土地,像一曲美妙的音樂此起彼落,激情盪漾著我的心弦,讓我永遠帶著對家鄉的深情,懷想著我今天和明天的生命旋律! 不管我流落在那裡,不管我貧窮還是富有,不管我失去還是得到,家鄉永遠以博大的愛去包容著我的榮辱與得失,我的愛,我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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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當時註冊是要穿制服去,教官要檢查服裝儀容。我穿了姐姐傳承給我的軍訓裙,你知道吧!那種兩片式剪裁的窄裙。」 「什麼兩片式的窄裙?」 喔!對不起!我忘了女生才會比較了解這些術語。 「就是窄裙啦!」 「喔……」 我要繼續說唷!姐姐穿過三年,洗得泛白的裙子,必然是看起來舊舊的。而姐姐身高153公分,我抽長過了160公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那條裙子姐姐穿著時是過膝,換我穿時,正好貼在膝蓋上。我以為這樣是OK,可以過關的,因為我看到別的同學(就是許婉貞、唐蜜蜜她們)裙長是在膝蓋上,而且我是那麼的安靜守規矩,完全不是會搞怪的人。教官卻是一眼就盯上我,就在排著一列的隊伍前,她用力扯下我的裙襬縫份,還大聲喝斥: 「幹嘛改這麼短?回去放長。」 還沒回家放長裙子,我的眼淚就流得比裙子的長度還長了。 「欸,不要理那顆小辣椒〈教官的綽號〉,妳別哭了。」過來安慰我的是許婉貞。 「是嘛,小辣椒都欺負善良的人,學姐都這樣說。」這是唐蜜蜜,後來她打薄的頭髮,過短的裙子,總能技巧的躲過小辣椒的視線。 就是因為那時她們對我伸出援手,讓我感覺我是有同伴的人,後來我也才會和她們相處融洽,常講漫畫給她們聽。 「現在還會難過嗎?」你伸手拍拍我瘦削肩頭,你果然是懂我的,你大概是看到了我眼眶裡打轉的水珠。 即使到了現在,時過境遷那麼多個年頭,說起這事,心頭仍舊有些酸澀。可以想見,當時青澀內向的小女生,在大庭廣眾下,被教官如此不留情面的訓斥時,尷尬羞赧之下的心被劃了多少刀痕。即使在當時有許婉貞和唐蜜蜜的聲援,我心頭依然有些許孤立無援的淒楚,除了掉淚,還是掉淚。 「妳沒跟教官說,接收姐姐的,本來就是那個長度,妳並沒有改短。」 我什麼都沒說,教官太兇了。而且我是,一哭就說不出話來的人。 「妳就是這樣,什麼委屈都往肚裡吞,這樣不行,要學學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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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樓
………一次,有村人入夜後上房屋後坡收衣物,天黑,手胡亂搆,回家一看,掉了一件汗衫。他拿手電筒往坡邊走。宵禁的夜,夜色暗暗無邊,手電筒的光照到那兒,那兒就是一片刺亮……… 台北市雲和街一間公寓樓上,一名婦人拉開窗,仰著頭,朝上喊,阿融啊,趕緊下來吃糜。末秋傍晚,天空像婦人胭脂,從臉到腮,漸劃淡。鳥,不知哪裡飛來,飛,越高、越遠。也許,地平線再過去、海平線再過去。公寓樓上加了十坪違章建築,不久前一名少年拿板凳到陽台,背對著夕陽,餘暉中,打開書。光越暗,手越舉高,淡淡幾抹飛鳥影子掠過,書像有了表情。姑姑朝窗外喊,喊罷,又往樓梯間。窗台的回音漾在巷弄,樓梯間則澎澎迴蕩,一如防空洞裡。 李其融初來時,不習慣姑姑這般叫喚。雲和街多教職跟公務員,談話輕,姑姑扯開喉嚨,像一把生鏽鋤頭拖磨過街,刷殺殺。如果耳尖,會知道喊話的女人不是台北人、也非宜蘭或高雄。姑姑跟他一樣,都來自金門。金門風大,農村的風更野,話出口,就得與風較勁。嚷嚷多年,習慣了,搬到台北也改不過。李其融像被一陣雷轟下去吃飯,面窘耳紅,他一直覺得窗戶下,站滿圍觀私語的人。 李其融畢竟習慣姑姑嗓門。這聲音是個居所,有風吼、蟬鳴、濤聲跟砲響。李其融喊了姑丈,怯怯入坐。姑丈育有二女一男,表姊年近,卻意外地對他抱持距離,也不愛攀談,聽弟妹巴著李其融說砲彈有多麼多麼恐怖時,也是掉頭就走。姑姑說,他們小時候還玩在一起呢,李其融總不相信。後來,姑丈調來台灣,而這個曾經親密的表姊卻讓李其融每夾起一塊肉、一口菜時,都像是偷了東西。 姑丈慈祥,但話少,常是功課好不好等問話,或是別客氣,多吃些等。今晚倒不同,問他傍晚讀什麼。李其融微微一驚,只說課業上的書,沒別的。姑丈沒再問,輕點頭,再是一些客套話。李其融在姑丈的客氣裡發現幾個意義,一是他被當作大人看待,姑丈不會擰他眼皮或耳朵,或者賞他耳光。二是他在台灣的作為跟他就沒干係了,另是,也別從他身上期望太多。他像頂樓違章,依附建築,但沒有權狀,像一隻蟬,暫時棲息。李其融回到屋內,想起方才姑丈問他看什麼書,不禁拉開床版,見著《阿Q正傳》、《呼蘭河傳》、《四室同堂》等書都還在,才安下心。 臨行前,阿母跟他說,到台灣去,住姑姑家,要乖,別學壞。阿母捨不得,本想法子拖延船期,阿爸動怒說,再不走,就走不了。阿母兩隻眼睛哭得像雞蛋,抹紅的,紅撲撲,臉卻腫腫的,像麵龜;哭到傷心,便嚷,我歹命、我歹命。阿母哭得傷心時,聲卻不出,李其融知道,阿母想起大哥了。他死於砲戰。李其融想,若大哥還在,就能安慰阿母了。送他到碼頭,阿爸只喃喃說著歹習德。李其融下車,提行李,阿爸輕搭他肩,李其融知道意思,找了僻靜的地方等候上船。阿爸押解犯人般,扭著阿母走。李其融想,若阿母那時候嚷出來,他還上得船嗎? 姑姑沒問李其融怎麼急著上台灣,問了,倒像是不歡迎。李家務農,本跟公務員扯不上邊,民國四十年間,因土地丈量,哥哥跟人起糾紛,政府派員公證,這才認識丈夫。姑姑幫李其融接風,舊話重提,只是李其融怎麼也不容易聯想,眼前大辣辣的姑姑當年卻嬌羞如花。姑丈喝幾口高粱,呵呵笑,感嘆說,都老了。李其融看了姑姑展示的照片,姑丈長姑姑十多歲,活生生的老少配,而今一個五十開外、一個快四十,卻都像一個樣子。是時間擠迫,讓他們越來越近,還是誰停滯了、誰趨前了,終於,滄桑跟青澀跨越了界線。 冬天,姑丈能說的話又更少,表姊依然冷淡,表弟妹對砲彈再沒興趣,李其融也落得悠閒。九月入學時,同學都對他的身世大驚小怪,他跟表弟妹說的事,都得跟他們重提一次。有人問,怕不怕呀?李其融愣了一下,脫口說,當然怕。李其融卻懷疑自己的回答。五、六歲大的孩童知道慌、知道怕,但因為大人更是慌、更是急,李其融想,他更常當一名客觀者,砲彈、大火、硝煙、死人、斷腿、爛腸,以及泣天地、悲鬼神,都是這齣戲的一個部分。有時候大人外出農作或派遣搶灘、構築軍事工程,他一個人獨自在家時,他懷疑,他隨時會被一條狗或一隻鳥叼走。他想,他那麼小,如果掉在裂開的石臼跟裝滿的水缸,也不會有人發現。砲戰不是從八二三才開始,李其融跟同學說,從四十三年九三砲戰以後,就有零星砲火了。他記得更小的時候,砲彈突襲,哥哥抓住他,一甩,像米袋一樣吊在背上,快步跑。他看見許多個太陽追著他,哥哥說,當時他還咯咯笑。你說,我是怕或不怕?同學吒舌,搖頭。同學摸不著邊,又問,是怕了、還是不怕?李其融當然怕。同學沒問,勇敢的哥哥呢?哥哥死去多年,有時候入夢找他,還是國小五年級模樣,李其融氣憤,明明個頭小,卻永遠擺著大哥樣。他們在夢裡賽跑,大哥沒長高,卻還是贏,領先好長一段路,倒過來找他,還偏頭問:地瓜好吃嗎? 吃地瓜得剝皮,大哥最後留給李其融的最後一個記憶,就是一條地瓜,或炸、或烤、或紅燒,總之,大哥在瞬間就熟透了,紅通通,水漾漾,李其融在心裡罵,你居然問我怕不怕? 也許,李其融太快交代戰地的真跟酷,口味太濃、太重,同學跟表弟妹一個態度,加上李其融少說、少笑,慢慢隱沒群體,幾乎變作一個「台灣同學」。偶爾,李其融想,一季竟還沒過完呢。沒料到城市步調這麼快就跟上來,難怪阿母擔心他會學壞。阿母數說他時,他搶白,那不是學壞。阿母瞪大眼,啪啦啦說教官、校長、指導員都上門來了,不做壞事,他們幹嘛來?阿母接著說,你一個高中生懂什麼?教官尋上門來時,家人以為是讚賞李其融來著。他就讀國校、國中,成績都優異,模範生當選好幾回,抽考、比賽都名列前矛,教官看著喜孜孜、猶如等待榜單報喜的雙親卻未遲疑,咳一聲、抬下巴,馬上說李同學犯下校規了。 教官剛走,李父拿扁擔追李其融打。隔天,李其融不想上課,李父卻說非去不可。他知道阿爸意思。李其融一跛跛走,教官站在校門,冷冷看著。下課,李其融被約談,上課鈴響,他想回教室,教官卻說別去,反問他是否答應。李其融木然搖頭,教官說好,你這小子,真好,隨即拉開抽屜,拿出幾本書,扔在桌上。李其融強忍著,默默回頭走。鐘響已盡,餘音還振著,敲鐘的扯繩兀自晃動。李其融伸手,靜止繩索。教室在春天都熠熠生輝,五分頭、鴨屁股,卡其服、百摺裙,圍牆內老榕樹,一棵挨一棵,單槓旁是雙槓是爬竿,是操場是球場以及水溝、掃把、畚箕,還有幾隻雞、幾隻鴨,再是麻雀跳上跳下,一個晴空白雲跟藍天的好天氣。 同學都知道他被約談了。李其融推想兩個可能,一是教官自己放話,再是同學裡早有教官暗放的內應。李習理,一個同鄉、宗親,從國小就一起讀書、廝混的同學也不敢跟他多說。他如以往,想一起抬槓,聊沒幾句,卻漸次散開。他們一個走,再兩個走,最後剩下李習理,默默看著地上濃濃的影子慢慢拉長。 午後了,雞鴨都沒蹤影,麻雀也不見一隻,李習理開口說我們都知道了。李其融心中一凜,知道什麼呢?他望著李習理,訝異他知道的是什麼?李習理說,你當了教官的間諜。李其融不怒反笑,有這麼笨的間諜嗎,還沒刺探,就人人知道了?李習理差點被說服,補充說,是王德隆正巧經過教官室,偷聽到的。李其融恍然大悟。原來他正是教官的神通,不然,教官哪知道他藏有禁書。李其融臉色慘澹。王德隆是班上開心果,跟誰都能聊上幾句,一次,有村人入夜後上房屋後坡收衣物,天黑,手胡亂搆,回家一看,掉了一件汗衫。他拿手電筒往坡邊走。宵禁的夜,夜色暗暗無邊,手電筒的光照到那兒,那兒就是一片刺亮。來回三分鐘,卻花了三小時都說不清,隔天,村民被約談,警察說他昨晚是上坡邊打暗號去了。 李其融忘了誰先聊起這話題,但記得自己清清楚楚罵了個「幹」字,性子一起,數落軍管的金門,養了一群獨夫,歷任司令官說的話就是軍法。軍法之下再有師法、營法、連法,每一個官,都拿軍令當尚方寶劍,談到這裡,李其融又結結實實說了個「操」。就在那番談話不久,下課途中,教官堵下一群學生。草綠色書包一抖,書、鉛筆盒等滿地掉。教官抓了抓李其融書包,發現夾層。教官見獵心喜,眉昂揚、鼻歙動,拉開暗袋,拿了書,翻都沒翻就沒收,再在教官室威嚇他。 教官之後,是校長上門。他帶了一盒台灣進口的餅乾禮盒,說是有事情拜託李父、李母,要他們管好他,別亂說話。李父這回沒拿扁擔打,李母也從那時候起,認為兒子學壞了。李其融當著校長跟父母的面前搶白說,多讀書,哪是壞事。校長有備而來,擱上一大冊三民主義說,讀不好的書,就是不行哪。巴金、郭沫若、魯迅、李敖的書就不好嗎?校長苦笑,那些都是禁書啊。父母一聽到那個「禁」,心就涼了一大半,校長緩頰說,李其融成績好,怕是交了壞朋友,說完眼睛瞟向他。李其融想,這樣瞧著我是幹嘛來著?要我告密,還是隨便胡謅幾個人了事?李其融當作沒看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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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時時刻刻
難道我不糾纏嗎?其實看似瀟灑的我,卻比誰更糾纏,只是線是繞在自身的脖子上面,先走的人不一定快樂,你離開或我離開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人性吧。明明真的就在身邊,還是擠破頭去完成一種冒險。不想用犯賤來形容,但的確是如此。對不起,我指責了你,但如果不是有愧又何來扣我指責的罪名。沒有一直在指責你,之於我,變的當然是你,但我還犯賤的忠於你。 越是得不到的越具有吸引力,欣賞是美感的建立,擁有是美感的破碎。 這樣的我,能糾纏多久?第三年了,還要幾個三年?沒關係,我總是清醒時反省,恍神時犯錯。我可以接受不斷犯錯不斷道歉的人生,但無法接受錯得沒品沒格卻又不斷扯謊的人生。在我付出信任之後,謊言就是背叛我的信任。如果我不在意,不再對你流淚,不再對你指責,是否才是可悲,之於我們那毫無血緣而你說濃於血緣的親密關係?如果我是東由加多,你絕對不會是不離不棄的柳美里。 「妳必須為妳的理智負責,妳發過病,住過療養院,情緒不穩、意識不清、腦裡聽到聲音,曾經自殺兩次,我每天都得面對這種威脅,我這麼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妳、為了妳好、全出於愛!」我親愛的連納吳爾芙,你在月台拖我的命吶,一天兩天也甘願的拖,這才是你的自私,不是我。一個人在黑暗中獨自掙扎,只有我才會知道所處的環境多麼極苦。你說你每天都在面對我隨時會死亡的威脅,同樣的我也必須面對。就算我再如何病,也有權利決定我要過的生活。我也希望我可以對於所處的環境感到快樂,但要我選擇留下來或是死亡。我寧可有尊嚴的死亡,也不要病得這麼痛苦。我沒有消失,我只是去散步。 「為什麼妳的小說都有人會死?」因為我被操控了一輩子,我的生命被別人奪走、我並不想過這種生活。所以我選擇當主宰,因為有死亡,你們才會了解悔恨的必要。當身邊的人都比妳早死,是很無奈的事情,妳活著而他們死去,妳越來越老而他們永遠年輕,妳活著有感官而他們已然未知,這之於我是另一種背轉。 你會不會記得這些年,會不會記得我們的愛情,會不會記得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巨細靡遺。會不會跟我一樣日漸忘記,我一無所有,只有這些記憶,而你擁有的太多,所以你可以當成過去,而我卻不能輕易的抽身而出。我最珍貴的就是記憶,然而連這些許的擁有也正在失去。 你不會比我早死的,我仔細看你的掌紋,同時伸出我的手心讓你比對。你可以專心但無法專一,而我恰恰相反,專一卻無法專心。我看著你雙重的感情線,知道你注定感情紊亂,雙妻坐命。你不會死在我手上,而是死在自己手上,死在於你道德的偽善,死在於你自身的舊傷疤,大量出血。 為何不承認你跟我一模一樣?只是我覺得我比你勇敢多了,我承認我在發病,我在表演,我自打巴掌又來無病呻吟。而你因著自身的驕傲或是自卑,總是想掌握全局,你自己的命、我的命、你身邊跟你有牽連的命,因著救贖一條生命而得到肯定以及被需要。為何不承認你跟我一模一樣?你真的知道你需要什麼?真的因為深埋在心所以有所感受? 不是我問得太多,而是在於我說對了而你心虛得不想回答,所以搪塞過去。當我跟你的另一半都很辛苦,我們害怕被背叛,需要更多的關愛,需要耐心細心。他們必須有被公諸於世的心理準備,而那些都源自於我們的表演慾,源自於我們清楚得知自身的渺小。當有一天你不會再閱讀我所有的文字,那時你也許才真正懂得我在說什麼。 我是芙烈達卡羅、維吉尼亞吳爾芙、蘿拉布朗、克勞麗絲范恩、馮瑀珊。我們沒有消失,只是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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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茶
山間微雨初歇 心事在異地漸自蔓延 推開竹窗凝見 小心翼翼的採茶人 已將昨夜採摘的春茶 裝進竹製的簍筐 擱置在通往歸途的路上 我試著趨前 把它輕輕放在手心之上 殷殷見證 它向天地許下戀戀芳醇的心願 起心動念之間 油綠綠的茶田景色 竟在我的眼底一一鋪陳 一筐茶葉,一筐往事 一筐茶葉,一筐歌謠 一時半刻之後 喜孜孜的茶葉 似已沉醉在山風的微醺裡 綻放著春天的容顏 走著走著 我始終寧願相信 經過屢屢無情這熱火的試煉 以及茶人傳世的心法加持 一芽芽一葉葉的嫩綠身軀 都將投身於人間 濃縮成盞盞郁郁的 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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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躁的迴圈
我對於承諾的恐懼,已經到杯弓蛇影的境界。 甚至連下週的邀約,明日一塊去哪裡………都會讓我陷入莫名的失約恐懼症中。 我害怕失約。 害怕不是當下所能實踐的契約,害怕你給的,種種的,可以期待的景況。 知道嗎?在你說出我們要一起做什麼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凝想,約會時的氣溫,光線,氛圍,你的氣息以及我興奮的心情。 我對於你的約定,那期待已經不分輕重,都與承諾等同了。 所以,當說出的約定無法實踐時,我的失落,已經不能將之視為一場小小的電影或是晚餐,而是,一場遺憾。 於是,當你隨口說要帶我去哪,要一起做什麼時,我就會陷入焦躁的迴圈。 真是嚴重不是嗎? 關於我對於承諾的重視,禁忌,是歇斯底里的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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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媽咪--妳穿長裙嘛!妳穿長裙一定很好看的。」 我連穿衣都這麼沒自信了,怎還會對自己有信心?小蕾和你一樣,不厭其煩的肯定我、鼓勵我,我現在會穿長裙了,但是長到腳踝那種。這是過猶不及嗎? 回頭再說到小三我穿的那件又長又寬的制服吧!到我小六時,它竟然爬到我膝蓋上10公分的地方。穿著它時,真是彆扭,我常不停往下拉。那時倒是希望它是有彈性能伸縮的布料,可以穿上身自動往下撐長。其實當時倒不是真排斥短裙,只是我長得瘦,制服又寬大,怕--怕穿幫啦! 「妳穿迷你裙也會很好看啊!」你似笑非笑的換個話題,以減去我的尷尬。 「是嗎?」 「妳又沒蘿蔔腿,也沒O型腿,穿迷你裙當然好看。」 「謝謝囉,但我從不穿迷你裙。」 「為什麼?」 為什麼?好像沒為什麼。 不,不對,該是有原因的,我認真的想。 「什麼原因讓妳對視穿迷你裙為畏途?」 從小,沒有挑選衣服的權利,媽媽準備什麼衣服,就穿什麼衣服;姐姐傳下什麼衣服,就得穿那些衣服。哪怕是洗到泛白,或是褪色褪得難看,一律都得接受,誰教我是最小的女兒。 「這和妳穿不穿迷你裙有什麼關係?」 「雖然沒有直接關係,但是……影響卻很深遠。」 你歪斜著頭,無法理解。你大概是想,接收姐姐的衣服,頂多是穿舊衣,哪會和迷你裙扯上關係。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真的有很大的關係。 仍然是我高中的事。我不是告訴過你,剛進高中的第一學期我比較緊張。課程較國中深,那是其中部份原因。最大的因素是,註冊時發生的一件事,成了漫天蓋地的陰影,一直籠罩著我。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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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組曲
<之一> 溪旁有風,伴著 一把口琴吹進千層樹的心 葉,簌簌地泣 抖顫的身子,脫下 一層又一層外衣 安撫因受驚而莽動的草 吃味的溪啊! 有風伴,卻仍覺得孤獨 嘩啦嘩啦推著風 搶追著剩餘琴聲 滾滾流去 兩邊佇立多年黑色巨岩 水花濺起一臉茫然 它卻濕溽溽地仰望天 透著笑意 <之二> 游吧!我的小錦鯉 盡情地徜徉在蓄水池裡 校門口的池塘裝潢太過匠氣 池子邊 有太多覬覦的眼神透視你 盤旋在上頭的風 背負過多的雲 高掛在穹蒼的烈日 拉不下高傲面具 只有偶而裸裎的我 與你一起嬉戲 自在地游吧! 這裡有許多招搖的青荇陪伴你 沒有假山,沒有噴泉 只有不斷注入的水 從鬆弛的龍頭 一滴滴 <之三> 那時候的陽光十分和暖 海風輕柔,撩不起任何塵沙 小孩蹲坐在離海四十尺處 雙手不斷翻攪、堆砌 一座屬於自己的城堡 城堡是濕的,必須 不斷地用鹹苦海水從頭澆灌 才能穩固不塌 潮水漲上來 一層一層餘波向前挺進 滾滾白沫,嗶啵嗶啵 銜著細砂又退回去 城門前頭堵著一塊朽了的木頭 是小孩心中得意的大堤 大堤在小孩回家吃飯後 漂向沙灘另一方 空曠海岸線平坦無瀾 眼前陽光依舊和煦 海風徐徐,拂掠著藍天上 小孩手中緊緊拉住的風箏 啪 啦 啪 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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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得祿與「靈昭海表」匾
民國九十六年十一月八日凌晨四時,在湖下楊氏家廟奠安前,先在雙忠廟內遍尋不著此匾,由族人提示引領下,在湖下雙忠廟左側前建物地下室一隅,覓得此匾。此匾原來掛在湖下「天后宮」,宮址在村前東南隅海濱,創建年代不可考,民國初年遭祝融傾倒,內供祀媽祖等神像,寄祀於雙忠廟棲身,合享香火,護佑信眾平安。湖下「天后宮」昔時極為靈驗,凡大小帆船渡輪行經宮前海面,應先靠岸蒞廟膜拜,祈禱風平浪靜,行舟安全。相傳鄭成功佔據金門對抗清廷時,屢次開征出航前,必至湖下「天后宮」膜拜祈神,期盼大軍早日勝利凱旋歸來。金城南門天后宮是由湖下「天后宮」分香,每年廟會巡境時,必先到湖下雙忠廟向老媽祖婆請神,祈求海域航行平靜,閤境平安。湖下「天后宮」遭祝融傾倒後,而「靈昭海表」匾則就近寄放「代天府」。「代天府」,俗稱王爺宮,主祀溫、蘇、白、丘,增祀朱、邢、李、伍等八尊王爺,廟址也在村前東南隅海濱,創建年代不可考,與「天后宮」相距不遠。「代天府」約在民國二十年左右漸塌廢,內部神像也寄祀於雙忠廟。湖下「天后宮」廢址因風水奇佳,被村中某富僑擇選建築為祖墳。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大戰」時,國軍為構築防禦工事,開鑿壕溝備戰,「天后宮」和「代天府」原址均已被毀壞及被泥沙覆蓋。 湖下村南面臨海,村民在農稼之餘,從事石蚵養殖採收,或捕捉魚、蟹、鰻苗等漁撈,及撿拾海菜自食或餵養豬隻來貼補家用。湖下海域除了是村莊的經濟命脈,其軍事戰略地位也及為重要,現在雙忠廟前因鄉村整建構築水溝時,挖掘出兩門古砲,古砲上標示製造緣由出處,其一為:「清南王造貳仟斤大砲 順治十三年八月吉日」。清南王即是耿精忠,「三藩之役」反清復明時,將古砲贈予鄭經防止清軍來犯。另一門為:「嘉慶十一年夏奉 閩浙總督部堂阿 福建巡撫部院溫 鑄造大砲位重二千四百觔」。嘉慶十一年(一八○六)五月,阿林保由湖南巡撫遷閩浙總督;嘉慶十四年(一八○九)七月,改任兩江總督,十二月死於任上,諡號「敬敏」。嘉慶十一年(一八○六)二月,江西與福建巡撫互調,溫承惠改任閩撫,十月,溫承惠署直隸總督,以病未任。溫承惠在嘉慶十二年(一八○七)九月實授直隸總督;嘉慶十八(一八一三)年九月卸任,專辦糧台;十月被革職。後來王得祿為欽命福建水師提督時,巡駐島上期間,曾經利用海面退潮時,身騎駿馬在沿海沙灘漫步,觀賞海面落日及視察海岸防務,途經湖下媽祖廟前,座騎竟裹足不前,任憑馬鞭策打吆喝,駿馬不進反退,如此反常行徑,下馬以觀究竟,不料馬匹竟自動跑落泥灘中翻動,馬背因沾污泥而不能騎乘,於是徒步將馬匹牽回營地,當時將此怪異情事告知左右。下屬向鄉老描述此事並訊問得知,該處有座媽祖廟,平日十分靈驗,認為行經該處未下馬膜拜,有藐視神靈之禮儀,故施以薄懲。王得祿得知原委,擇吉日特備豐盛祭品,前往虔誠膜拜,並獻「靈昭海表」牌匾一面,以資答謝。「靈昭海表」匾為黑底燙金,時間在「嘉慶貳拾年歲次乙亥梅月穀旦」,落款為「欽命 提督福建全省水師軍務統轄台澎水陸官兵事務二等子世襲軍功加伍級 王得祿 敬題」。嘉慶貳拾年為西元一八一五年,梅月為四月,穀乃善也。穀旦又稱為穀日,泛指吉時、好日子,就是良辰吉日的意思,故此匾已經有一百九十三年的歷史,現在保存狀況良好。 王得祿,字百遒,號玉峰,別號慎齋,祖籍乃是江西南城縣。康熙六十年(一七二一),因朱一貴反清事件,其曾祖父王奇生隨軍渡台平亂,戰死於鳳山,賜恩騎尉,之後家人便遷入諸羅縣溝尾村(今嘉義縣太保市)。王得祿生於清乾隆三十五年(一七七○)五月二十一日巳時,天生聰穎,好兵法之學。王得祿自幼頑皮,不得父母歡心,父母早逝,由哥哥、嫂嫂撫養成人。年少時,終日無所事事,四處遊蕩,惹事生非。有一次,流浪至府城(今台南市),夜宿於廟中,夢見一老翁指點,說如果能從軍,必定前途無量。醒後疑信參半,此時又巧逢有募兵訊息,加上大嫂鼓勵,毅然決然從軍。十五歲入武庠,投身軍旅,為清代臺灣籍戰功最著,官位最高的水師名將。乾隆五十一年(一七八六)十一月,彰化林爽文作亂,諸羅城猝陷。初隨總兵柴大紀麾下,隨軍征戰攻林爽文之亂,之後成功募得義勇五百人協助清軍作戰,因募勇從征,獲鞍馬、旂幟、兵械,軍前立下首功得把總。乾隆五十二年(一七八七),陝甘總督福康安大將軍統領大軍來台,王得祿隸參贊海蘭察麾下,本來想要進兵前往諸羅城,林爽文卻聚集在「諸羅城牛稠山」包圍福康安,幸王得祿率義勇軍衝出重圍前往府城,請求支援,於是清兵在牛稠山清除叛軍。十二月,林逆就擒,北路平。後來福康安就重用王得祿,在平定林爽文叛亂之後,王得祿隨其收復諸羅縣,並領軍攻打大里杙,成功奪下該堡壘,奏賞藍翎。乾隆五十三年(一七八八)二月,搜擒賊首餘黨,南路平,諸羅乾隆賜名改為嘉義。奏賞花翎五品頂戴,以千總實缺用。乾隆六十年(一七九五)四月,從總督覺羅伍拉納渡臺,平陳周全並俘彰化賊首程文妙,補福建督標右營千總。 嘉慶元年(一七九六),奉檄出海先後擊沉賊舟四,王得祿改調水師,從此平步青雲。嘉慶年間,臺灣無事,而海盜時警;閩、浙沿海海盜猖獗,尤以蔡牽、朱濆為首的兩大集團為害最烈,海寇猖狂,燒殺擄掠,劫船越貨,商務阻遏。隨銅山營參將李公長庚在閩浙洋面緝捕,改補督標右營水師千總。嘉慶三年(一七九八)十二月,獲賊目於斧頭澳洋、白犬洋、北關洋等處,擢升署福建南澳鎮右營守備。歷擒牽黨翁吉等十六名於黑水外洋、陳高等九名於金鄉洋,用砲轟斃著名賊目董沐等九十二名於竿塘下目洋。嘉慶七年(一八○二)二月,擢陞金門鎮左營遊擊,旋護澎湖水師副將,時牽有窺臺之意,而澎湖為臺之門戶,孤懸海上,乃籌守備、討軍實、築砲臺,以防侵擾。從總鎮與賊戰大嶝、蟳窟等洋,揮軍士奮勇殺賊,生得賊目蔡協、方臺等十六名。嘉慶十年(一八○五)八月,陞署澎湖協水師副將。嘉慶十一年(一八○六)王得祿大戰海盜蔡牽於鹿耳門,踹入賊陣,沉賊船十一,殺賊二千,生擒賊目林略、傅琛,獲偽印刻「正大光明王」五字,砲械無算,蔡牽自是不敢復窺臺灣。十二月,奉旨補授福寧鎮總兵。嘉慶十二年(一八○七)六月,調補福建南澳鎮總兵,七月又敗朱濆於大雞籠澳外,九月與楊廷理再破朱濆於蘇澳。十二月王得祿隨李長庚圍剿海寇,長期以來王得祿都跟著李長庚攻打海盜蔡牽,未料在戰役中,李長庚中砲戰死。嘉慶十三年(一八○八)春正月,李長庚遺缺由王得祿與邱良功二人分別接任福建、浙江水師題督,總轄閩、浙海兵船,繼續勦寇。嘉慶十四年(一八○九)八月十七日,邱良功圍剿攻擊蔡牽於浙江台州魚山外洋,時近日暮,邱良功恐蔡牽趁夜色遁逃,奮勇急攻,以自己座船逼近蔡牽綠桅大船,兩篷相結,雙方陷入死鬥,時颶風怒號,濁浪排空,戰況慘烈,邱良功左股被賊鎗戳傷,仍然裹傷擂鼓,毫不退懼,最後蔡牽彈丸用盡,以番銀代替炮子點放,並以碇擊船,企圖同歸於盡。隨後閩師王得祿趕至加入戰鬥並合力圍剿夾擊,十八日,至黑水深洋,賊船節次擊沈,遂併力攻蔡牽船血戰一晝夜,蔡牽只好裂舟自沉,蔡牽及其妻並夥黨數十人俱落水死,一代大盜蔡牽終於被剿滅。王得祿、邱良功,兩人同心敵愾,協力奮追盜賊,殲除首惡,為李長庚壯烈復仇,故成此大功。王得祿額角、手腕各受重傷,仍奮不顧身,趕攏賊船,致該逆登時落海,厥功尤偉。王得祿因平亂有功,因而獲嘉慶皇帝賜賞戴雙眼花翎,著加恩晉封二等子爵。邱良功左腿受傷,本船被賊撞壞,不能前進,勞績稍遜;著加晉封三等男爵世襲,並各頒賞珍物有差。嘉慶二十三年(一八一八)十月,進京陛見,復蒙垂諭頭目等處傷痕,特恩賞給一品廕生。之後,王得祿繼續追勦其餘海寇,每有斬獲,海疆因而漸趨平靜。 道光元年(一八二一)正月,調浙江提督。道光二年(一八二二)六月,王得祿在粵洋積受瘴氣、染患頭風,右目生翳,近復得翻胃之證;在傷病交發,奏請解任,回籍調理。道光五年(一八二五),王得祿倡修台灣第一座石城──鳳山城垣,獨捐銀二千兩,並捐運津米濟荒、捐建義倉,奉旨交部優敘。道光十二年(一八三二),張丙起事,王得祿以召募鄉勇平亂有功,詔加太子少保銜。亂事平定後,因嘉義城垣已毀,乃倡議重修,並捐建義倉六十間,存貯穀石二萬,以備兵荒。道光十三年(一八三二)六月,與邑令單瑞龍合力勸捐,重新建造當時台灣最牢固的磚造嘉義城,開支近十二萬兩銀子。王得祿居鄉時,頗有義舉。在晚年更是極力獎掖文教,重新興築嘉義玉峰書院。道光十五年(一八三五),倡修新港登雲書院,延師主講,教化百姓。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嘉義沈知亂民,藉歉搶糧劫掠,他因守城有功,著晉加太子太保銜,仍交部從優議敘。道光二十年(一八四○)時回台助台灣道姚瑩協防英軍,習於兵戎的老將對防衛能力有獨到的膽識與謀略。道光二十一年(一八四一),中英鴉片戰爭後,奉令駐防澎湖以防英軍來襲,由於操兵演練,事多繁重,積勞成疾,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卯時,病逝澎湖行營,享壽七十有二,臨死前遺囑諸子:「此身雖歿,此心不灰,生未能殲逆夷,死當為厲鬼擊賊。」清朝廷以其對台海穩定居功厥偉,清廷追贈伯爵,加太子太師銜,照提督例賜卹,並賞銀五百兩經理喪事。應得卹典,其應襲二等子爵,受謚「果毅」。有子十,長朝綱,舉人,任山東濟東泰武臨道;次朝綸,戶部候補員外郎,襲子爵。王得祿是台灣在清朝時,唯一一位官位顯赫的水師提督。而他所居住的溝尾莊,也因清廷曾封他為太子太保而改稱「太保」,這就是嘉義縣太保市的由來。 王得祿歸葬於今嘉義縣新港鄉安和村番婆附近,因其晉封太子太師,官居一品,依據「大清會典」規制,一品官員的墓制為:塋圍牆七十庹,塋地九十步,墳高一丈六尺,石獸並六(也就是石馬、石羊、石虎各一對),另有翁仲與石望柱各一對,都是由青斗石雕刻而成,造型典雅,栩栩如生。王得祿墓園,佔地面積1.92公頃,是道光二十一年(一八四一)依禮部則例賜葬。其墓地乃依照是台灣唯一遵照「大清會典」傳統陵寢規制建造的塋墓, 整個墓地的造型式屬於「大太極」,略成橢圓形,縱深87.5公尺,寬約43.4公尺。墓碑以三塊石板合組而成,中央一塊上端弧形,碑楣雕刻二龍相向,中書「皇清」,其下正中勒:「誥授建威將軍晉加榮祿大夫歷任福建浙江提督二等子爵世襲贈伯爵太子太賜謚果毅顯考王公」;右勒「誥封一品夫人顯妣王門慈徽茨夫人」,左勒「例封一品夫人繼妣王門肅馨夫人」,三者之下之「塋」字稍大。碑側右勒「道光歲次甲辰年花甲吉旦」,左側「孝男朝(綱、綸)朝(輔、緯)朝(經、綾)朝武暨仗期孫長英等同謹立石」。左右硤石,兩端垂直,表面周圍帶線,中刻藤蔓紋,上端削角,彎曲下垂,碑墊墓棹,正面雕花,墓碑後築有墓岸,深具地方特色,加上民間傳說的流傳,更為它增添許多神秘色彩,墓園本身具有極大的歷史價值。墓碑立於清道光二十四年,墓碑後築有墓岸,墓手向兩邊伸展,兩側寶城石柱,依次立於石龍、石鳳、石獅、石象,墓埕前左右有青石雕石人、石馬、石羊、石虎各一對,對稱而立,作為守護。文官溫文儒雅、武將英姿挺拔,這些石像雕工精細,造型生動,是難得的石雕精品。其規模略遜於賜葬之定制,因墓址矗立於廣闊的平原上,故顯露出雄偉壯觀的氣勢,為臺灣清代的名墓之一,民國七十二年被列為國家一級古蹟。民國七十二年,嘉義縣政府委託東海大學環境規劃暨景觀研究中心進行規劃;民國八十年十二月,嘉義縣政府委託李政隆建築事務所進行維修工程,民國八十二年十一月,維修工程驗收完工。 提起王得祿,大家或許會想起「邱良功母節孝坊」上,由王得祿所題的一副坊聯:「鸞鏡分輝,龍駒匝月。麟圖著績,鳳韶千秋」。卻也很少人知道,王得祿性喜題匾,在台灣許多廟中皆留有題匾,原來並沒有漏掉金門。嘉慶十六年(一八一一),他倡建新港新媽祖宮,王得祿赴京師請嘉慶帝頒賜「奉天宮」宮號。《新港奉天宮志》在〈前言〉裡恭列王得祿提督彩色遺像,並明言說:沒有王得祿就沒有今天的奉天宮。嘉慶十九(1814)年,王得祿獻「聖慈母德」匾額給奉天宮,該宮並存有一幅王得祿書寫的木質對聯「聖慈皎皎煥湄洲風清月白,母德洋洋彌海甸浪靜波恬」;道光十七年(一八三七),獻「海天靈貺」匾額及直徑95公分之法鼓、直徑78公分之梵鐘各一個予北港朝天宮,本任福建水師提督王得祿統兵渡臺,舟次,外洋忽得颱風,禱神立止,兼獲順風以濟,遂平臺亂;上匾以表崇敬。道光十九年(一八三九),獻「水德增光」匾額給新港的溪北六興宮。此外,白河大仙寺、南鯤鯓代天府、太保保安宮、朴子配天宮、台北龍山寺等,甚至大陸閩浙一帶,均有他的贈匾,這些匾額均被視為寺廟至寶,見證其建廟之悠久及威靈之顯赫。 後記:王得祿為清治時期,台灣人武職最高,所題贈之匾,如今湖下雙忠廟重修後,高掛當前政治人物所晉之匾,此匾竟淪落暗室雜物,令人噓唏!真是捨本逐末,告知有識之士貽笑大方!湖下雙忠廟重修與楊氏家廟殿安後,尚有節餘閒錢頗豐,鄉人有倡議在代天府原址重建,合祀媽祖和代天府的王爺們,土地所有產權登記已完成取得,待申請建築物圖樣審核規劃,發包營造商建造,才能使倉庫儲藏的「靈昭海表」匾重掛,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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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人
我是一個老實人,大家都這麼說我。 是的,我是一個老實人,我不會抽菸,從來沒有喝過半小杯以上的酒,我不懂得打牌,不會跳舞,沒有寫過情書。凡是有違於老實人的事,我從來沒有嘗試過。 我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人家開始這麼說我。我討厭這句話,可是,不論到什麼新環境,總是不出一個月,就有人知道我是老實人了。當我被介紹的時候,介紹人總不忘加上一句:「老實人!」似乎我的臉上就寫著「老實人」三個字。從此,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不能抽煙。在某些場合,難免有人遞菸給我,但總是在我還沒有伸手去接之前,就被別人幫忙謝絕了:「他不會抽煙!」 我不能喝酒。在宴會上,如果有人給我倒酒,自然有人幫我講話:「他不喝酒的!」 我不能打牌。縱然是三缺一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想到邀我湊一腳;還好,我對此道正是興趣缺缺。 我不能跳舞。一個老實人,正襟危坐猶恐不及,怎麼能摟著女孩子,扭起屁股來呢? 我不能談戀愛。如果我對哪個女孩子多看一眼,馬上有人驚叫起來:「啊!老實人也不老實起來啦?」我只好目不斜視,非禮不言! 好了,我就這樣變成老實人了。如今,我一聞到菸味就咳嗽,舌頭一沾到酒就臉紅,一和女孩子講話心口就直跳。稱讚我老實人的人也就越發的多了。 可是,沒有人知道,當他們自以為知我甚深地極力稱讚我時,我卻不得摀起耳朵,甚至於一拳打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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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飛羽
燕子 黃昏 在電線的五線譜上 排 練 春天的 樂章 小鷿鷈 雨,下 大了太湖 小鷿鷈 更 自 在 了 翠鳥 定格 咻— — — — — 噗通 到水裡 抓 魚 去 鸕鶿 天氣冷 大夥 聚在一起 沒事 順 便 幫冬天 下一場 雪 鵲鴝 我喜歡 在偉人的頭上 歌唱 離去時 再拉他一把屎 暢快! 嘿 看他 怎把我槍斃 嘿嘿 八哥 學再多你們的腔調 還是 一句句 不懂的 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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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母親幾年前拿出她為我們收藏的童玩,當然包含了這隻鞋,那時我真的訝異,竟是開口問母親: 「啊!這小鞋子是妳自己做的喔?」 「要不然,妳以為是誰做給妳們!」 「不是啦!我是說妳也會做這些手藝啊!」 「挑花刺繡做衫縫鞋攏嘛會。」媽媽說得洋洋得意。 我也連帶想起,小時候媽媽都親自幫我們製作衣服。說實話,我其實不喜歡穿我媽做的衣服。 「為什麼?」我知道你必然會這麼問。 「因為我媽幫我做的衣服,簡直就像一只麵粉袋。」我看到你已經覺得好笑,但我不在意,如果是小學年代,我會認為你是在恥笑我,我會揪著心,像一隻受傷極重的小羊,蜷縮一邊,誰都不理。但此刻,我知道你不是恥笑我,而我,也不再是當年那個瘦小瑟縮的女孩,所以我要繼續說給你聽: 「媽媽說我會長大,所以衣服做大一點沒關係,才不會一下子就不能穿了。」 那個年代,生活很辛苦,一群孩子的嘴,就像填不滿的大海。我能理解媽媽的用意,可是我真厭惡那麼寬大的衣服,揚起風的時候,我的裙子會被風撐得鼓鼓的,好像蓬蓬裙。就像此刻,從近海那處飄過來的風,毫不禮貌的吹亂我的頭髮,掀起過路人的衣襬裙襬。 「像蓬蓬裙不是很好看嗎?」你大概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麼說吧! 「那時候我不喜歡,因為我長得瘦,裙子鼓得可以躲個人在裡面呢!」 「真的?我來躲看看!」你真調皮。 「喂!那是小時候。」你害我在這樣的年紀了,還要為這件事羞赧。 而這件大大布袋裝是我的學生制服呢!我不想穿它也不行。你知道嗎?那是件夏季制服,純白色的連身洋裝樣式。我總夢想,穿著合身又熨燙得直挺的衣服。可是從來都是寬寬大大縐巴巴的。 雖然媽媽也費心在衣服腰身上打了縐褶,但它仍然寬到可以裝進兩個我呢!剛做好這件衣服時,我才小三,制服裙子長過小腿,穿上身很不自在,總感覺像是秋風掃落葉般荒涼。 「長裙漂亮啊!尤其妳瘦瘦的,穿起來更顯修長。」 我想你是以現在的時尚趨勢來看這事,事實上,小時候穿那麼長的裙子,別人都會「老雞婆、老雞婆」的揶揄妳。我不喜歡那樣,但還是免不了。 那時,我真希望那塊布料會縮水,而且最好是一夜之間就縮短20公分,可以讓我穿起來正好在膝蓋上。我也不貪短,但我真是不喜歡長過膝的裙子。 大概是那時留下的陰影吧!成人之後,我完全不穿長裙,尤其是長到小腿肚的裙子,一律是抗拒,哪怕是女兒一直慫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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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童詭計
鄰居王小姐有個聰明活潑的小男孩,今年六歲的小豆子。小孩子難免任性,王小姐說,最近一次到麵包店採買東西時,明明雙手已經提滿了小豆子先前參與選購的一大袋糕點,偏偏在結帳的櫃臺前,小豆子突然一陣胡鬧,堅持要購買擺在冷凍玻璃櫥窗裡的生日蛋糕,不管王小姐怎麼規勸:「東西已經買太多了,吃不完,太浪費!」「下個月,等你生日時再買給你,好不好?」………小豆子就是聽不進去,最後,王小姐只好對著吵鬧不休的小豆子,幾番威脅利誘,方才暫時止住了他的哭鬧。 那裡知道這孩子點子之多,心眼之細,竟然趁著媽媽轉身算帳的時候,打開玻璃櫥窗的門,對著夢幻美麗的生日蛋糕,硬是大大的舔了一口,引發店裡一陣不小的騷動,更有顧客大呼:「天啊!小朋友!你這是幹什麼啊?」小豆子有些些受到驚嚇,這才止住了此番「驚世駭俗」的作為,卻又忍不住好玩的心想,憋著笑,朝著驚訝不止的母親望去。 「他以為,這樣一來,我就非買給他不可!」事後,王小姐轉述時,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那你怎麼處理呢?」我們好奇的詢問。王小姐解釋,當場她買下了那個被小豆子「偷襲過」的蛋糕,剛開始,小豆子還以為奸計得逞,快樂得手舞足蹈。但事後,被王小姐罰站不說,隔天王小姐更親自提著十人大蛋糕,到小豆子就讀的幼稚園,請了小豆子班上的所有小朋友吃蛋糕,但唯獨小豆子,只能站在一旁觀禮,巴望著蛋糕懊悔興嘆。 王小姐事後,努力的讓小豆子知道,任何東西的取得,絕不能運用「非法」手段,否則到頭來,不但得付出受罰的代價,更將落得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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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拉巴哥生態攝影手記
十四、重逢 一對來自加拿大的夫婦,拍照時喜歡各自行動,先生是一位很虔誠的基督徒。七八年前,我跟他有一起拍照過的經驗,但很少交談。這次在厄瓜多機場等候,我們有了比較深入的交談,他說過去他犯了嚴重的憂鬱症,身邊的人因為他陰晴不定的心情,被弄的緊張兮兮。後來找到信仰,五十歲毅然決然離開商場,今日可以過著如此怡然自得的生活,他認為是耶穌救了他,改變他的一生。 我們談到「愛的真諦」,他說可以完全做到。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從他言行舉止斷定他是一個言行合一的人。通常攝影者多多少少會有私心,看到好的畫面會偷偷拍下來,事後再對人炫耀,但他看到好的景緻會立刻跟別人講。 中午休息,他興奮地高喊魚群來了,象龜來了,有一兩次我都被他緊急敲門的聲音給驚醒。不少人都抱著「同行相忌」的心態,張天賜樂於跟人分享的情操,值得學習。 十五、落幕 加拉巴哥七天八夜的探索即將落幕了。 昨天晚上舉辦了一場告別晚會,除了供應每人一杯甜酒,隊長還帶領全體船員出來和大家見面。領隊吳文欽則代表全體伙伴發送紅包給他們,生性木訥的領隊不善辭令,只說了一句thank you就再也沒有第二句話。 讓我感到納悶的是,我們團隊中有兩對旅居加拿大的夫婦及一對留美離職工程師竟然沒出來解圍。隊長想廣泛獲得一些意見,聽聽大家對這趟旅程的深刻感受,但僅有一人發表,場面不太熱烈,氣氛也有點尷尬。 這本是一場有意義的交流竟草草收場,有點掃興。 今天離開加拉巴哥群島,搭12:45分的班機回首都基多,因為塞車的緣故,原來2個半小時的車程,花了4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安蒂斯山區奧塔麻(Otavalo)小鎮。 我們入住在當地一位大地主的農莊內,這是一棟17世紀的建築物,空間擺設的寢具、家具、掛圖都有上百年的歷史,飄散著古樸的異國風味,美極了,這是我旅遊多年住過最有特色的地方。 兩排並列的餐桌搭配考究的餐具,整頓晚餐吃起來簡直就像吃國宴。大家趁著這個話題,一時興起拱著曾姓夫婦喬裝國王皇后,其他的人則偽裝成他們的臣子,大家舉起酒杯敬來敬去,在歡樂的氣氛中度過了一個相當愉快的夜晚。 十六、Otavalo Markit(基多) 厄瓜多爾中北部的Otavalo(奧塔瓦洛),可說是南美洲的購物天堂,這裡的貨品以傳統的印第安紡織品為主,有色彩鮮豔的毛衣、斗篷、毯子、背包和鞋子,林林總總的貨色讓人目不暇給。 旅遊手冊寫的天花亂墜,仿如巴西街頭的嘉年華會,親臨實地後,發現有著極大落差。 步行在陽光照耀的街道上,遠處傳來音樂的伴奏聲,讓人稍稍暫別原始島嶼的荒涼,體會一下異國風俗及民情。可能不是週末或適逢旅遊淡季,這裡的遊客屈指可數,市場看來非常冷清。 這裡的婦人大都拒絕拍照,當她們發現鏡頭對準她時,不是轉頭過去就是用手把臉遮住,和祕魯婦人索價拍照的情況明顯不同。 今天,有些意興闌珊,漫無目的消磨了整個下午,也是我按下快門最少的一次。 十七、與蟲共枕 一整天下來,我們拍不到什麼東西,大家有點沮喪。 去拍千年象龜,花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卻只看到海龜緩緩走動的景象,拍到這種畫面一點也不刺激,所有的人顯得興致缺缺。為了提高士氣,返回住處後,隊長抓來一隻小青蛙,快速揪起牠的腳朝天空旋轉,很多人對著這隻暈眩在地的青蛙按下快門,由此可見,照片所呈現出來的不見得都是真實,多少加上人為因素。 坦白說,為了討好我們,隊長做了一個不良示範,他一方面告誡我們不能用手電筒去照青蛙,自己卻把青蛙抓起來旋轉。 這幾天,大都停留在哥斯大黎加不同的公園拍鳥。哥斯大黎加堪稱是鳥的天堂,這裡的鳥類特別多,色彩也很鮮豔。 入住在哥斯大黎加公園的小木屋內,也是一種特別經歷。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經常要與蟲共枕。有一天夜裡,我實在無法入睡,打開燈後,發現蜘蛛、壁虎、瓢蟲一下子全聚光而來,在我的房間飛來飛去,這些不速之客足夠讓迪士尼拍一部「蟲蟲危機」的續集。 第二天吃早餐,有人埋怨昨晚睡不好,才知道他們也遭受昆蟲的騷擾。 離開哥斯大黎加最後一天,洗澡時,看到一隻瓢蟲在水口邊掙扎,我小心翼翼用毛巾撥開它,再把瓢蟲送出門外。躺下來睡覺時,在床上又發現一隻飛蛾,我再度帶到戶外放生。 十八、噴漿的火山 開始啟動快門,大家都很興奮,就連蜂鳥與餵食器互動的畫面,少說也拍了一千張以上。但邊際效益會慢慢降低,人的胃口會越養越大,二十多天拍下來已讓我有些倦怠。 還好,今天換了拍攝主題。開了七小時的車程,就為了目睹阿雷納(Arenal)火山一眼。 我們住的Arenal Observatory Lodge,是一座規劃得很棒的山莊,景色相當動人,抵達時已近六點十分,夜色也漸漸暗沉下來。 每個人露出疲憊的神情,埋頭吃著不怎麼樣的食物。領對吳文欽秀出火山岩漿的畫面給我們看,草草吃完飯後,大家也興奮地往外頭走去。 慌亂中,我看見許多人從容地架起三腳架、瞄準鏡頭,屏氣凝神為捕捉畫面做準備。我的心也噗通噗通跳著,隔著1000公尺遠的距離靜靜仰望,阿雷納(Arenal)火山被烏雲密佈的天空籠罩著,看起來黑沉沉的,讓人有些失望。緊接著從遠處傳來一陣緊湊的碰碰聲響,火山開始不間斷地噴發,在上空造成一片灰霧,岩漿捲著被高溫熔化的山石朝坡下翻滾,我們齊聲尖叫,好像身處千里遠就為了迎接這一刻。 我看著火紅的岩漿順著火山口往下流,往下流,那壯觀的景象,比煙火還好看還燦爛。眼前這一幕幕令我驚心動魄的畫面,據說除非運氣好天氣好,否則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見到的,看來我們還真走運。 站在此處的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弔詭的問題,靠火山口謀取觀光財的居民和我們有著相同期待的心情。倘若真有那麼一天,火山突如其來爆發,我相信無人可以倖免,這種感覺可說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大自然的力量絕非是人類可以抵擋的,﹝人定勝天﹞是鬼話,南亞海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後記: 位於南美洲西部外海約一千公尺海面上的加拉巴哥群島,因地勢關係導致地底下岩漿從板塊交接處噴發而流出地表,形成火山島嶼及特殊地形景觀,也造就了獨特的生態演化環境,更是啟蒙生物學家達爾文發表論述的原始地。 這些位於赤道南北附近的島嶼,最老的已有400萬年的歷史,島上未經人為破壞的天然資源,今日成了許多科學家地理學家及生態學家朝聖的必經之處。 對大自然狂熱愛好的人士及生態學家、地理學家、環保學家來說,加拉巴哥群島的確是首選之處,但就攝影的角度而言收穫不大,論風景稱不上美麗壯闊,論飛禽走獸遠不及非洲的數量及種類。 儘管如此,為拍千年象龜我們耗掉整個下午,為一隻紅鶴,尋尋覓覓翻山越嶺,只要看到在樹中飛行的紅鳥,哪怕只有一隻,愛鳥人士還是興奮地拿起大砲捕捉,可惜樹林的背景太過複雜,拍出來的照片較難吸引人。 在島上,為了尋找拍攝目標,每天平均至少要走四小時以上的路程,每走一小時約花一百塊美金,我戲稱這是全世界最昂貴的健行運動。加上高達一百美金的簽證費生態保護費及每個人分攤兩百塊美金的小費,林林總總算起來也蠻可觀的。我懷疑每位觀光客來到此地花的費用是否真正用在這些生物身上,到底這些錢是用來保護「人」還是保護「動物」頗值得探究。 另外,登陸大島時,可以看見四十艘不同的遊輪及小艇停靠在岸邊的景象,這些船隻所排放的廢氣難道不會污染海域嗎?有時甚至阻擋海龜回去的路,雖然航程、路線及停留的時間皆有一定的規劃和限制,但終究是站在人類角度及管理方便而設定的,仍然有不足之處。 我覺得這趟旅程比較令我欣慰的是,我時時鞭策自己,雖然拍的照片不及別人的十分之一,但我再三告訴自己可以不拍照,卻絕不能讓身體出狀況,否則連欣賞的心情都沒有了。 因此,這段日子,我吃飯只吃七分飽,盡量少吃肉多吃蔬菜及有助消化的食物。我很慶幸這次出門所有的藥都沒有用上,最後還原封不動帶回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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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以今追昔,即便只是大學時期的你,應該也已顯現書生本色,何以你會躑躅呢?是因為慘澹的童年?還是……? 「這樣的青春往事,你告訴過……?」你明白我要問的其實是,「你告訴過你的太太嗎?」 「不曾。」你回答得簡潔。 觀音山依然靜靜觀照著我和你,遙遙隔著淡水河。它陪我靜靜聽著你的祕密,而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清楚,我不會拿這個當話柄攻擊你,還是你清楚,我是會為你守著祕密的人? 我突然想起一首民歌,忍不住我哼了: 「……讓我們並肩坐在一起唱一首我們的歌 縱使不能長相聚 也要常相憶 天涯海角不能忘記 我們的小祕密」 (歌名:偶然 詞曲:劉家昌) 你的秘密說出後,是不是就變成我們的祕密了? 讓我們暫時忘了它吧,回頭說我的一隻鞋,我的心比較不會因為承載了祕密而沉重。 「我學步的鞋子是我媽親手縫的,所以我留著。」 「啊!妳媽媽親自縫鞋給妳穿?」你露出驚訝且羨慕的神情,我於是問你: 「你真的……小時候都沒穿鞋嗎?」 「有啦,上學後就有鞋穿了。只是,記憶裡,小時候常是打著赤腳。」 我真怕問話傷了你,看你搔頭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小時候,過得不快樂。不忍再讓你傷神,所以話題再繞回我的一隻鞋,然而,這也還是會傷了你。 「我媽會幫她每個孩子縫鞋,而且還用心把穿過的鞋保存下來。其實我媽都會幫她的每個孩子留下一些可茲紀念的東西。後來我們長大了,懂得要收藏一點珍貴的東西,就各自拿走自己的部份。」 「妳媽真有心耶!」我看得出你羨慕的神情。 是啊,母親該是有顆柔軟的心,讓人忍不住要在那上頭翻滾。是這般心思細膩的母親,才會親手縫鞋給孩子穿,而且還將這鞋保存了這麼久的時日,難怪你要詫異。其實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嚴厲的母親其實一直是有顆柔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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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感時
源頭的水恆久奔騰 攔不住總會遠流 生在這裡卻未曾稍作駐留 曾經在家鄉年少 流放他鄉已然孤老 空染了一頭霜雪 白壞了一生身影 心情刻度停在日暮 晚景常不盡是美景 終免一場神傷 若願允諾 讓歲月的鵬鳥重飛 我會帶走一整個島 沒有遠離 當無須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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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隨筆戀戀單車
童年,市面上並沒有太多的玩具可買。兒時的玩耍大概可用一個「野」字來形容,其中可包含兩層意思,一是「狂野」,一是「野外」。 .與單車初邂逅相逢 所謂「狂野」,是玩耍的方式野性十足。只要廟埕或空地上,當電動三輪車從海邊載來蓋房子或造防空洞的白細沙,這一堆堆沙子,便成了孩子騎馬打仗或摔跤比武的場地。「野外」則是指玩耍的場地都是在郊外、田野,浯江溪捉捉小魚、爬到樹上搭樹屋或是田邊蓋個土窯,烤個地瓜吃。有時,也頗具創意的自做玩具,削個陀螺或找一長竹竿,在頂端加個細鋁線彎成的小圓圈,塗上「捕蠅紙」的黏膠,拿著這長竹竿,捕捉停在溪畔相思林樹上的知了,很少知了可輕易逃過的。但也就在這時候,孩子被一種嶄新的玩具給吸引住了──單車,自此,便與單車結了緣。 那時家鄉擁有腳踏車者不多,有機車者更少,更遑論汽車。馬路上清一色只有軍用汽車奔馳著,想到鄰村看阿兵哥文康中心演布袋戲,大夥就站在馬路邊,當軍車經過時,就高舉著手,碰到好心的司機就停下車來,載我們一程。 在貞節牌坊旁有家腳踏車行,車行特別改裝了幾款高度適合孩子的單車來出租。其中有一部鋁製白色骨架,我們最為喜歡,暱稱為「白鐵仔」。我們常常你一塊錢,我五毛錢的湊成一小時或兩小時的租金,租來「白鐵仔」,大夥一塊學著騎。有些個頭小的孩子,坐在座墊上腳踩不到踏板,只好側著身讓一腳穿過單車骨架踩另一邊的踏板,「站」著騎。剛學腳踏車,要從車上下來是一大考驗,有的煞了車急忙跳下來,有的騎到建築用的沙堆上讓車子倒下,有的連人帶車摔了下來,擦傷、皮破、流血是常有的,但大夥也不在意。 念國中時,班上有些同學騎著單車來上學,讓我好羨慕,腦中經常出現單車的影像。一回,有位剛自台灣學成返鄉的生物老師,下課前幾分鐘問我們有沒問題?還不怕踢館作風開明的說:「任何問題都可問。」我的思緒剛剛自單車的白日夢飄盪回來,順勢舉起手問老師:「為什麼我們騎單車時不會摔下來?」老師對這突如其來的無厘頭提問感覺有些冒犯,不大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假如老師給些簡易的物理說明,那該多好,或許對我產生不少啟發呢?讓我對老師的開明作風大打折扣。 .單車適合家鄉的節奏 真正與單車「形影不離」的,是很多年後住在山外的那段時光。那時,每天跟太太各騎著單車上下班,同事大多以機車代步。後來島上開始有了私家轎車,同事、朋友開始買車,但我們仍喜歡單車的節奏。假日,騎著單車帶著孩子四處郊遊,最常去的是榕園的那片草地。 故鄉四面環海,環境清靜幽雅,道路平坦,行道樹綠葉成蔭,而且每個村莊都有風景可看。昔日,就喜歡以悠閒自在的單車前往拜訪。在金城時,常去的有珠山、古崗、舊金城、水頭或是歐厝、泗湖、后湖海邊。有時也到湖下、慈湖、古寧頭一帶。住山外時,則到下湖、復國墩。有時遠至東北角的山后、青嶼、西園。每回拜訪這些村莊,看到那鱗次櫛比的屋舍及一棟棟紅瓦古厝,都帶給我無比的快樂。 在台北的那些年,雖然家中也有兩部單車,但生活中像似跟單車絕了緣,是一段沒有單車的日子。一來單車跟不上大環境汽機車飛快奔馳的速度,再者在路上騎單車,險象環生、困難重重。家中的單車,只能偶而在住家附近的河濱公園讓孩子玩玩。 .溫哥華 找到舊愛 來溫哥華,對單車,好像找回了舊愛。我不知道別人是如何認識溫哥華的,但我則是透過騎單車認識這座城市。這裡有較完善的腳踏車道,城市的街道是以數字命名,那陡峭聳立的高山,就是地理的北方。街道數字由北到南漸次增加,你可任意遨遊且隨時可找到自己的座標,不至於迷失方位。 剛來,除了對這都市充滿新奇,更有一股急欲認識這城市的迫切感,每回挑選不同的路線走。而downtown港灣跟Stanley公園則是我常去的,港灣內停泊著各式的遊艇,船桅林立;公園面積廣袤,是一伸展入海中「半島型」的大公園,園內樹林密佈。單車道沿著公園海岸修建,當你騎著單車,那往返溫哥華、阿拉斯加的豪華郵輪鳴著汽笛,與你緩緩而行,那是個壯觀、令人驚喜的場景。 單車的步調最適合欣賞路邊風光。一幢美麗的屋舍、幾棵老樹、數盆牆邊的花朵、一串別緻的陽台風鈴………只要有迷人之處,均可隨時停下觀賞或攝入鏡頭。有一回,沿Fraser河岸轉進一處田野,突然眼前一陣聲響;倏地,有東西自草叢飛出。待定神一看,原來是兩隻有斑紋暗橙色的山雉。雖被驚嚇到,但也高興有機會於野外看到此種鳥類。 路旁又可看到「六月是騎單車的月份」 (June is bike month) 的綠底白字有單車圖案的牌子。幾天前,已將車庫的腳踏車擦拭一番、輪胎打滿了氣。天氣已漸漸穩定下來了,陽光愈來愈燦爛亮麗,涼風徐徐,該是騎單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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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拉巴哥生態攝影手記
我們就這樣天南地北聊起來,言談中,我發現這對夫婦都對生命皆抱持著樂觀的態度,他們覺得「人生旅程」只有快樂沒有煩惱更沒有痛苦。缺了四隻手指頭的他不但沒有自卑感,還幽默地訴說自己領有殘障手冊,過去在台灣曾享受殘疾所帶來的種種好處。曾太太則說起兩年前他們省吃儉用花了15000塊美金買回的攝影器材被偷走的往事,他們一點也不難過,還笑著說大不了省吃儉用再買回來就好了。 PS:這次隨行的團隊,有幾對夫婦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對住在澳洲,兩對住加拿大,他們夫妻間相處的模式雖不盡相同,但都可以很明顯看出彼此恩愛的一面。幾天下來的相處,我發覺他們都有顆赤子之心,面對挫折時習慣把「苦」轉化掉,採取積極正面的人生觀,凝聚出一股親和力及同心力,快樂地攜手度過每一天。 十、省思 今天我們去參觀魚市場。 我和許多遊客行走在陣陣海水味飄來的碼頭,魚販在岸邊架起長桌子,桌上擺著剛從海裡打撈的新鮮魚貨,開始展開一天的買賣。吳文欽買了兩條大魚,好像只花了5塊美金,沉甸甸一袋,足夠讓我們16個人吃上兩餐。處理魚貨時,只見魚販直接把魚頭切掉,再把挖出來的內臟丟在地上,臉上不帶有絲毫罪惡的表情,彷如一位施捨食物的大善人。 許多又肥又大的塘鵝靜靜站在他們身邊,等食物往天空一拋,大家才伺機而動爭相搶食。 看到這種「人鳥共存」的景象,我不免憂心起來。當地魚販公然在遊客面前餵食,不僅讓這些野生動物養成好吃懶做的惡習,也給遊客帶來不好的示範。想起旅遊手冊及隊長一再交代不得餵食以免破壞生態環境的話,對照今日所見的畫面,真是一個極大諷刺。 加拉巴哥群島無法種植農作物,居民只能靠觀光收入,來到此地,興起這樣的疑問,到底當地在保護這些飛禽走獸還是賴以牠們維生。人類的傲慢往往都是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今天,覺得海獅過多就可以下令捕殺,明明標示不可移動生物,可是黃石公園為了狼的生存,就把這頭的狼引進另一個山區。這種事天知地明,所謂的生態保護,完全是根據人類判定的標準來決定牠們的命運。 幾隻紅鳥從上空飛過,但由於飛行的速度實在太快,再加上天色有點暗,很難對焦,我心一慌,竟然忘了調整ISO便對著目標猛拍。回到船艙後,發現拍出來的照片全都曝光不足,沮喪之下,我洗掉將近五十多張精采的畫面,「不要輕易刪除你拍的畫面,過度或不足差兩格都無所謂,只要不震動不模糊,這些問題都可以靠電腦補救。」更後悔沒把前輩這些話放在心裡,想起那些化為烏有的照片,讓我相當扼腕也讓我感到挫折。 下午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巴士抵達象龜聚集地。我看到這些懶洋洋的千年象龜不想走動的神情,按下快門的霎那,一點都不過癮。但為了取泰迪熊的背景興趣就起來了。 一整天的拍照過程讓我顯得吃力,不但壓壞了一支眼鏡,另一支還從口袋拿上拿下的,錯過不少拍照時機也造成許多不便。我想起了3月24日在厄瓜多機場遇見一位推銷眼鏡帶的老人,每條叫價也只不過2塊美金,那時我竟捨不得買下它。想我大錢都在花了,竟然還在乎這一點小錢,可說因小失大。很後悔,如果那時我燃起一點愛心,今天也不至於碰上這種困擾。 十一、繼續探尋 上午純粹爬山健行,找不到什麼鳥,只能拍蜘蛛網。 有些蜘蛛網很漂亮,卻出現在很深的地方,角度無法取得,只能看不能拍。健行兩個小時只看到一個蜘蛛獵食飛蛾的畫面,我猜,這些癡癡等候的蜘蛛,再等下去遲早會餓死。 結束這個乏味的行程,我們圍繞在豎立達爾文銅像的San Cvistobal島上閒逛,除了隨興拍照也聊起達爾文與它的關係。時間拉回公元1831年,22歲的達爾文搭上皇家輪船HMS Beagle停留在加拉巴哥這個偏遠的島嶼時,當地的生物帶給他很大的衝擊,經過不斷的比較、歸納、分析,終於在1859年完成了「物種原始」這本震撼全球的書,明白告訴世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自然界規則。如今,物換星移,站在達爾文銅像前的我,心裡別有一番滋味。 下午的節目安排得較為精彩。兩部小艇帶著我們沿著小島繞,時而穿越山洞,時而順著海面航行,經過海水交會的地方立即捲起巨大的浪花,一路驚險刺激,每躲過一陣浪花,坐在船上的我們都大呼過癮。 不久後,小船終於開到了白沙灣,我們一心惦念能看見藍色 鳥直接俯衝而下抓魚的畫面。走了一小段路,抵達現場時卻只看到兩三隻,無緣見到國家地理頻道上成千上萬隻藍色 鳥集體俯衝的景象,我們難掩失望之情,隊長安撫大家拍這種畫面需要靠運氣,要等幾百萬隻魚群游向海灣,這些海鳥才會呼朋引伴衝下去抓魚。 回程時,看到岸邊躺著一隻受傷的海獅,同行的人猜說是被船槳給捲傷了,開船的人說是被鯊魚咬傷。管牠是怎麼受傷的,我只在乎這頭奄奄一息的海獅,什麼時候可以得到援助,如果只有等死的份,那滋味令我難受。 十二、在烈日下捕捉鏡頭 吃早餐時,我跟一對吳姓夫婦〈虔誠的基督徒〉談論猶太福音及讀經日引,從言談裡我發現他們否定這本書的論述。 建行兩個多小時,抵達海灣Gandduer Bay,主要拍軍艦鳥,這是追蹤攝影最好的考驗及實地操練。我看到三三兩兩的魚被軍艦鳥搶走,拍到這種畫面讓我心跳加快,更加體會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原理。 在43度高溫的考驗下,我們越過一段崎嶇不平的道路,前前後後花了四個多小時,只為變換拍攝對象。 看著蜥蜴在我面前爬行的恐怖模樣,讓我想起了電影侏儸紀公園裡的恐龍。島上蜥蜴的種類很多,顏色也有好幾種,雖然面目可憎,但不會攻擊人。 為了擺脫單調沒有故事性的拍法,我密切注意蜥蜴行走的路線,然後將泰迪熊放在自己預估的距離中,等蜥蜴走近它身邊,才喀嚓喀嚓地按下快門,將泰迪熊結和實景,不但使拍攝主題有了故事性也增加攝影的樂趣。 可能睡眠不足,加上流汗過多,突然覺得頭有點暈,似乎有中暑的跡象,本想坐下來休息,結果一不小心跌了個四腳朝天。兩位隊員見狀立即上前將我扶起,我們不約而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相機有沒有摔壞啊?」 天氣實在是太酷熱了,身體受影響的人不僅僅只有我。下午三點多,我瞧見胡先生的臉色發黑,晚上也沒下來吃飯,一聽到他中暑的消息,我馬上扮演蒙古大夫幫他刮痧,隨後他吃了一碗牛肉麵,服了一些樂,第二天又生龍活虎起來了。 十三、赤道郵局 昨天晚上,隊長特別叮嚀我們寫幾張明信片給親朋好友,因為明天要帶大夥去一個很特別的郵局。他說,在那裡,信封不必貼上郵票就會有專人為我們送達。 上午,我們登入一個小島,走了十幾分鐘,發現沙灘上出現一堆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木塊,還有一兩個如鳥巢大小的樹屋,帶著好奇心的我們駐足圍觀,原來,他要我們寫下明信片的用意,就是要放在這個無人看管的赤道郵局內。據說,路經此地的旅者發現與自己家鄉相近的明信片,若有意願的話,可以隨性將postcord取出帶回家再親自將它送達,這不但省下郵資也為送信與收信人連結一段美妙的機緣。 我們拉出兩袋信件,找了好久,始終沒有發現來自台灣的,大都是美國、加拿大,紐西蘭、澳洲,還有一兩封來自日本,後來找到一張上海女孩寫給自己的明信片,從她工整的字跡推算她應該是在美國求學的學生,不久後將回到中國做事。有團員說我與中國大陸有商業往來,要我下次去上海時可以順道把這封信帶給她,為了不給自己惹塵埃,我沒答應這個建議。 從台灣帶去的防蚊液完全派不上用場,穿長袖也沒有用,胡先生的手腳都腫起來了,許多人被盯得滿頭包,只好一邊拍一邊趕蚊子。回到船上後,有趣的是大夥不談拍照心得,反而是彼此交換被蚊子叮咬的經驗,大夥歸納出一個結果,發現O型及酸性體質被蚊子叮的比例偏高。 除了蚊子的肆虐,在加拉巴哥群島旅行,平均一天要洗三次澡,可堪稱是這輩子洗澡洗最多防曬油塗最多的一次,在這裡若想跟酷熱的陽光對抗,防曬油沒有50%隙數,絕對派是不上用場。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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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桔餅的滋味
春天的腳步近了,天氣漸漸回暖,但也變幻無常,一天之中,中午前的艷陽高照,往往讓氣溫狂飆到攝氏30度,用過中餐後頓時烏雲蔽日,陣陣的寒氣讓氣溫直直落,一天內溫度相差十度以上的機會常常發生,這種反覆無常的天氣型態是感冒的好發季節! 這兩天不小心又感冒了,喉嚨痰多且刺痛,感覺很不舒服,吃了西藥後全身懶洋洋的,嚴重影響到上班的情緒,窩心的同事帶來家中自製的蜜煉金桔送我,並囑咐沖泡開水熱熱的喝,據她說:金桔可以生津解渴、化痰又降火氣。一時嘴饞,順手取了一顆塞進嘴裡,酸溜溜的滋味讓我直打哆嗦,但是同事暖暖的心意卻叫我的心甜滋滋的,不由得回憶起小時候金桔餅的滋味。 一向不愛吃零食的我,對食物也沒有特別的偏好,但對金桔餅卻有份特別的感覺,說不上喜歡,但每當看到時都會忍不住買上一些,就算自己不吃,裝在漂亮的玻璃罐,擺在案頭觀賞,看了也歡喜!早已不記得這種習慣從何時開始?也不明白這種沒有來由的偏好有何原由?但細細思量,終於找出一些蛛絲馬跡,這份偏好應該跟童年的經驗有關吧!那份隱藏在潛意識中得不到滿足的慾望,轉化成一輩子的想望。 記得對金桔餅的初體驗是在尚未進入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親戚家生寶寶,為了表達關心和慶賀之意,母親必須前去探望,當然賀禮是少不了。母親找出家中的謝籃,剪了一張圓圓滿滿的紅紙墊在謝籃底,然後依序擺進一瓶麻油、一瓶酒、數卷香Q的金門麵線,最後小心翼翼放進幾塊暗橘色、裹著白糖的東西,準備出發前往親戚家幫阿姨作月子,我很好奇的問母親:「媽!您最後放進去的是什麼東西啊?」母親說:「那是金桔餅,是給產婦進補用的。」母親一邊回答一邊順手捏取金桔餅旁邊的小碎屑放進我嘴裡,天啊!酸酸甜甜的滋味,滿足了我喜悅的味蕾,真是太美妙了,當我想再度開口,母親已慎重的蓋上籃蓋,逕自出門去了,只留下我一人繼續回味著那種難以言喻的滋味! 母親告訴我剛生完的產婦,使用麻油煎金桔餅吃,那是對身體相當滋補的,可以讓產婦很快恢復體力,小小年紀的我聽了似懂非懂,但很確定金桔餅是好東西,況且我也嚐過甜頭了!從小體弱多病的我,常常幻想吃了一大堆的金桔餅,而且真的變成身強體壯,但童年的夢想一直沒有實現過。及長,當自己有了經濟能力,每每看到金桔餅就有購買的衝動,也不知吃過了多少回,但是金桔餅的功效卻不如想像中的強大,滋味也不如初次的感動,但金桔餅的魔力卻是深植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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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灰姑娘的玻璃鞋啊?」 你想到哪裡去,我又不是乘坐南瓜變成的馬車,去參加王子的舞會,我也不是趕不及午夜十二時返回,而遺落了一隻鞋的女孩。況且灰姑娘那隻鞋是在王子手上,我這一隻鞋是在我的寶物袋裡。 「妳怎麼會只有一隻鞋?而且還是個寶。」 我怎麼會只有一隻鞋? 其實那是我學步時的鞋。 「這麼久了!妳還留著。」你詫異我收藏事物的恆心。 是啊!這麼久了,我還留著。 我擅長收藏生活裡的瑣瑣碎碎,許多旁人看來無關緊要,對我而言卻是彌足珍貴。因為,我血液裡流著無可救藥的惜情念舊的因子。 「啊,這一點我們又有點雷同。」你如是說。 「你也喜歡收藏一些值得留念的東西?」我偏頭凝睇,怎的一個懂得珍重的男子,你。 「我有個盒子,裡頭都放些不忍丟棄的東西。」 「譬如……」我無意介入你的過去,你深層的內裡,真的。我隨口一問,只是當下的好奇。你其實可以不必理會我的。 但你卻那麼真誠的對我說: 「以前女同學夾在書頁裡給我的信……」 淡水河對岸的觀音山靜靜觀照著你和我,我的眼睛從俯瞰水面,移轉成與對岸山巒相看。 啊,會不會相看兩不厭啊?觀音山與我;淡水河與我;你,與我。 那是你的青春歲月,是你的淡淡緣起,你合該珍藏,你合該難忘。只是,我會想,我寫給你的信,不論是書寫文字,或是敲打字型,是不是也會有一個空間,慢慢疊成一種恆久的記憶? 我不知道,我相信你也不知道,應該沒有人能預知,相遇之後,織就了什麼無法拂去的記憶? 也許時光不停推移之後,所有的曾經,也像淡水河匯集了源頭的涓涓細流,再流向大海,融會了所有的點點滴滴。那時,源頭的一個小水滴,說不定便是沉入最深最深的海底。 「那封信我一直留著,那時,我很自卑,不敢接受人家釋放的好感,我始終沒回信給那位女同學……」 「你很好啊,為什麼會自卑?」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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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詩抄前線,後面有什麼
一個經歷許多戰役 被冠名為前線的島 我不知道史實記載 從何而生,從何而死 當砲彈變成單偶數的選擇 單打雙不打 早晨踏出家門門檻時 我不知道該先踏出 右腳還是左腳 才可以確保一日的平安 還要在火光中凝望多久 自衛隊員的臂章才可以卸下 責任、義務、知識與愛情 才不必和犧牲聯結成一線 從少壯一直走到垂暮 漆黑、潮濕的坑道 可不可以拋棄不用 會不會升起一盆炭火 在碉堡外面 單純的燒烤一盤食物 我們圍爐而坐 啜飲高粱 沒有命令與口令 一切儉樸而單純 這只是一座小小的島 一個明媚的早晨就可以穿過 熱情的手臂可以完全擁抱 這裡可以沒有英雄雕像 不讓堅硬的花崗石腦袋被劈開 變出坑道、碉堡、地下醫院 槍砲不必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讓良心和靈魂在戰役中糾纏 掙扎化成一攤血水外流 因為從來沒有一次戰爭 能把和平的旗幟 成功架在兩岸之間 締造熔爐的和諧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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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拉巴哥生態攝影手記
一、起程 從台北出發,歷經十個多小時的航程,終於在晚上8:30分抵達洛杉磯機場。在原地足足等了四個小時,清晨兩點半才轉往哥斯大黎加聖荷西,到聖荷西後又轉飛厄瓜多首都基多。 同行的胡先生在機場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他在check in時驚覺自己拿錯別人的行李,急得像無頭蒼蠅到處飛舞亂竄。幸虧他發現的早,連忙送返,對方早已不知去向,只見自己的行李孤伶伶立在原處。 我望著他焦急的神情,突然湧起了一個小小感觸,經常旅行的人應做好周全計畫,可事先綁一個獨特又明顯的掛牌在行李箱上,除了容易辨識也避免被人拿走。在緊要關頭,我相信,誰都不願去承受胡先生那種焦急如焚的心情。 二、落腳 零晨兩點搭哥斯大黎加班機,中午抵達厄瓜多爾的首都基多市,再轉搭40人座的巴士,行駛兩個多小時後,投宿在貝納威斯塔(Billavista)郊區一個類似民宿的飯店裡。 三、行如疾風的蜂鳥 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住處附近拍蜂鳥。 雖然明文規定不得餵食飛禽走獸,但為了方便旅客賞鳥,幾乎每個住的地方都設置餵食器。我覺得這是個不當的措施,放眼望去,飛來覓食的蜂鳥就如同被我們豢養一樣,不但免疫力減低,更喪失飛到幾十公里採蜜的原始本能,這真是一大諷刺。 僅管這麼想,第一次看到蜂鳥大家還是非常興奮,喀嚓喀嚓拍個不停,後來拍多了,總覺得這些刻意營造的畫面都很假,無法捕捉蜂鳥與自然界的對話。我們把這個想法表露出來,當地的地陪靈機一動,走了三十分鐘的路程去外頭砍了一枝花回來,再把灌滿糖水的花朵置放在外頭,為了讓蜂鳥聚集在一起,最後只好拆掉所有的餵食器。想不到這種耍詐的手法居然成功了,沒多久,許多峰鳥果真飛來採蜜,於是大家拿起相機又是一陣猛拍。 ﹝蜂鳥﹞的命名,據說是因為振翅頻繁,聽起來像蜜蜂嗡嗡叫聲而得名。小型蜂鳥約為70-80次/秒,大型蜂鳥也有8-10次/秒,行蹤飄忽不定,在台灣很少見到,但在厄瓜多及哥斯大黎加約可看到三十幾種的蜂鳥。 蜂鳥行如疾風的速度,實在不好拍攝,我按了不下一千次的快門,就為了抓住一瞬間的鏡頭。 傍晚6:30分用完晚餐,又匆匆搭專車回首都基多市住宿。 我始終無法入眠,吃了安眠藥也無濟於事。 四、航向加拉巴哥群島 早上七點搭國內線班機向西航行至巴塔(Baltra)機場,準備迎向目的地加拉巴哥群島。 巴塔(Baltra)是加拉巴哥唯一的機場,內部陳設卻出奇的簡陋,連行李輸送帶都沒有。 飛機行駛加拉巴哥途中,空中小姐將置物箱一個個打開,大家看了一頭霧水,直到兩人各立一頭,拿著噴霧器對著置物箱來回噴灑,才明白是在做消毒的動作。 我才不相信加拉巴哥群島可以做好隔絕人類身上細菌的措施。過去遠赴南北極時,規定所有遊客上船下船前必需先清洗鞋子,主要是怕我們把細菌帶進來。雖然這裡規定也要這麼做,但我始終覺得這是在做表面功夫,如果真這麼徹底的話,為何島上還住著那麼多人?當地居民所製造的垃圾,船上不斷排出的廢氣,難道不會造成污染嗎? 抵達巴塔(Baltra)機場,繳了100塊美金的生態維護費才得以入境,隨即搭巴士前往碼頭,登上我們包租的16人座聖約瑟號豪華遊艇(San Jos)展開八天七夜的生態攝影之旅。還好,出發前,領隊一再提醒我們船艙非常小,特大型的行李需寄放在其多市飯店,所以我只帶了一件輕便的行李來,沒有造成太大的負擔。 登船後,發現船艙僅有八間房(一二樓層各有四間),可以容納16位旅客,雖然是艘小船,但裡頭有餐廳、客廳、衛浴等設備,一應俱全。艦橋後方還擺放著兩排寬敞的躺椅,讓人可以舒舒服服躺在上頭看藍天,吹海風。 一切遠比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晚餐時,隊長向我們介紹10位服務人員,同時解說這七夜八天航程應注意的事項。全隊除了曾太太暈船無法出來用餐外,其餘人員都到齊了。 大概是兩天沒睡好覺的緣故,我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結束大家鼓掌時我才醒來。 第一天行程沒有登陸,夜航5個小時,直接往東北角最遠的小島駛去。 五、啟動快門 今天採乾登陸。早上拍軍艦鳥、藍腳鰹鳥,下午拍黃嘴熱帶鳥。 我錯穿步鞋,頂著平均43-47度的高溫行走在加拉巴哥的土地上,顯得格外辛苦。毒辣的陽光夾帶潮濕的氣候,使得我們每走一小段路就汗如雨下,衣服和毛巾也全溼透了,讓人極為不舒服。我想起幾年前的埃及行,高達五十三度的高溫,逼得人白天無法走動也不能拍攝,必須等到傍晚五點以後才能出門。 埃及天氣雖然酷熱但較為乾燥,身上也不至於冒出這麼多汗來。因此,這次加拉巴哥之旅破了我生平紀錄,幾乎每天要洗三次澡。 終於看見軍艦鳥,大家顯得異常興奮。公軍艦鳥脖子下有個氣囊,求偶時會將它鼓得大大的,而且還會發出叫聲,是一種很特別的鳥。但這種鳥惡名昭彰,尤其是公軍艦鳥,不但好吃懶做又愛仗勢欺人,一看見別的鳥抓到魚,就飛到跟前攻擊再把別人嘴裡的魚搶過來,像強盜一樣,可以給牠冠上一個「強盜鳥」的封號。 在島嶼拍照的這段日子,處處要小心翼翼,時時的遵守以下規定: ◎不可擾亂或者移動任何植物、岩石或動物。 ◎不可將任何有機物質從任何一個島帶到另一個島。 ◎不可接觸或搬動任何生物。 ◎不可餵食動物。 ◎切勿驚嚇或追趕任何動物,旅客需停留在指示的步道中,如此才可以避開踩死螞蟻與植物的傷害與踐踏。 ◎不可在船上或島上留下或丟棄任何垃圾。 ◎不可在島上吸菸。 ◎堅信自然資源的保護與環境倫理之重要。 遵守以上的行為,是每一個喜好生態攝影最基本的認知,所以施行起來也沒什麼難的。 我繼續失眠,度過極為難熬的夜晚。 登陸時,分乾登陸與濕登陸兩種。 乾登陸指的是人可以直接踏上礁岩,濕登陸則是需涉水而過才能登陸。通常一般到加拉巴哥群島旅遊的人都會帶球鞋及涼鞋兩種款式的鞋子。 儘管登陸的方式有所不同,但一旦登陸後,都必須遵造指定的路線及時間行走。 六、走在火山熔岩的路上 昨晚,隊長為了和大家敲明天拍日出的時間,足足浪費30分鐘的討論,最後經表決,多數贊同5:00起床5:50搭小艇出發。 我們爬了365階台階,終於登上山頂看見海灣全景。只可惜事與願違,所有美麗的景物都被環繞的群山擋住,拍攝角度取得有限。 9:30登陸Sallivon Bay(彎),隨後在Baktitme 島上停留,欣賞岩漿石化的奇觀。黑色火山熔岩有些看起來像烤焦的麻花捲,有些像捲曲的黑色布匹,有些像一大坨牛屎。奇形怪狀的熔岩是幾百萬年來流下的痕跡,歲月見證了大自然的力量也見證了時間的悠遠,走在火山熔岩上的我,心中燃起了一股小小的震撼。 隊長一路認真跟大家解說火山形成的過程,我對科學始終興趣缺缺,心繫的是如何替泰迪熊找拍攝背景,讓它成為最好的構圖。 返回船上的途中,赫然看到四五隻小企鵝在岸邊棲息的畫面,大家喜出望外相繼討論著。據說這是一種名叫「加拉巴哥」的企鵝,也是世界上最小的企鵝。真覺得不可思議,企鵝通常是在冰天雪地長大的,想不到這幾隻小小的企鵝竟能在如此酷熱的地方生存,更想不到的是我竟然能夠遇見牠們。或許是物以稀為貴,我們的船就這樣跟著小企鵝跑了一段路,直到看不見牠們的蹤影為止。 七、傳遞思念 12:30航向Santa Cruz lslond(聖克魯斯島)。終於來到一個可以與外界聯繫的地方了。下午,我們採乾登陸的方式抵達Sullivon Bay(蘇利文灣)。島上僅有1700人口及一條開了10幾家店的街道,看起來極為冷清。街景是寂寥了點,但卻是整整一星期來碰上唯一可以打通電話回台灣報平安的機會,心裡頭還是有說不出的歡喜。 只可惜島上僅有兩支電話,看著排在我後面等候的隊友,也只能長話短說。所幸這裡的電話費很公道,不會因為得天獨厚的環境而哄抬價錢,我只打了七塊美金。 八、驚見紅鶴 下午三點半,隊長臨時通知大家帶相機到艦橋集合。一夥人東眺西望只看見一座島,並沒有太驚喜的發現。最後察覺那是一個火山頭形成高於水面的湖,定神一瞧,終於看見十幾隻紅鶴佇立在湖邊的身影。 徐志摩說數大便是美,我覺得也不盡然,雖然眼前跟非洲十幾萬隻紅鶴盤據在一塊的場景無法相提並論。但看著幾隻紅鶴在浩瀚的天地悠閒地打發時間,零零落落展翅高飛的優雅姿態,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美。 九、團友的溫情 趁著空檔,我把累積一星期的衣服給洗了。我從房間帶著衣架走上三樓,恰巧碰上隔壁房的曾太太,她說,船上風太大,衣架抵不過風吹。她一面解說一面熱心引導我該如何懸掛衣物,幸虧有她協助,否則我的衣服恐怕早已漂流在大海裡。 為了表達我的感謝,我回房拿了兩包薑母茶送給他們夫婦,聊起天來才知道曾先生是嘉義人,過去是一名研究鳥類的專家,也是野鳥協會的熱心會員,對野鳥種類如數家珍。曾太太在台灣旅行社服務,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認識曾先生,婚後移民至加拿大開了一間民宿,空閒時,也喜歡到處去拍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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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池塘的水滿了 雨也停了 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 天天我等著你 等你抓泥鰍 大哥哥 好不好 咱們去抓泥鰍 小牛的哥哥 帶著他抓泥鰍 大哥哥 好不好 咱們去抓泥鰍」 (歌名:抓泥鰍 詞:侯德健 曲:侯德健 )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 「妳想去哪裡,我都帶妳去。」 咱們要去哪裡?咱們能去哪裡? 山巔水涯? 還是你我心裡那一畝田? 而這一畝田要用什麼來灌溉? 這一畝田又能栽植出什麼? 【二】二月春風似剪刀 所以,你我之間,能不能有一畝田,會不會有一畝田?我們心裡都清楚。 你有你的所來路徑,我有我的生活軌道。 「那不衝突。」你說得篤定。 「那不衝突?」我說得惶惑。 究竟,我們走的是怎樣的兩條路? 你有沒有發現,一般我們寫的「二」,雖然是兩畫,但通常是一畫長一畫短? 「就是一個高個兒的男子,和一個個子比他小的女子,兩個正好是一雙,一雙就是一對,一對就是『二』,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你興致昂揚的說著,語音很快消散空中,但我們眼下的淡水河仍是潺潺不盡的流著,就像生命在不停遞嬗間尋找舞台。 「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我訝異的望著你,將這句話在心裡想過,怎麼想都不對,一雙一對不是輕易就可以湊合的,你應該是明瞭的。 然而,怎樣的組合才是一對? 人世間各有不同的partner,也許是事業上的partner,又或者是生活上的partner,像我們這樣,什麼都不是。 「怎麼會什麼都不是?是興趣相投、心靈相契的朋友。」 「興趣相投、心靈相契的朋友?」 「是啊!」 好吧!你怎麼說怎麼是。 凡是人都需要朋友,這話我認同。朋友,所以,我們是朋友。 早年有首「友情」的歌曲,便是歌頌朋友之間可貴的友誼。 「唱來聽聽嘛!」 你央著的樣子好像小孩,我心裡突然閃過一絲絲憐惜,如同面對我的孩子時候。我甚至有一個衝動,輕輕撫一下你的臉頰,讓你知道,我是看重這一份情誼。但就是因為看重,所以我不能讓我手指的溫度,溫熱你頰上的鬚髭。 我一定要趕快唱首歌,好移轉心裡的激越。但我卻不想唱『友情』,我想唱另外一首,柔軟的歌。 「我不唱『友情』,我唱別的。」 我知道我這麼說,你一定是這麼回答: 「好,好,有歌可聽就好,哪一首都沒關係,只要是妳唱的都好聽。」 「你真是大好人。」 「呃?」 我心裡極是清楚,你這又是另一種給我信心的作法,你相信透過不斷的鼓勵,我的信心會逐漸回到心裡,並且越來越穩固。這般彌足珍貴的情誼,遠超過一般朋友,很難找出一首曲子來詮釋,即便是「友情」也不足夠。 而我現在要唱的歌曲,無關乎友情,純然只是我想起那優美旋律,想唱罷了。 這是一首很可愛的歌曲『小黃鸝鳥』,你聽過嗎? 我將歌這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小黃鸝鳥兒呀 你可曾知道嗎 馬靴上繡著龍頭兒鳳尾花 兩朵花呀 繡一隻鞋呀 只有兩朵花 我和你 兩個四朵 湊成八朵呀』 (閻荷婷所唱之中國藝術歌曲 曲、詞:佚名) 「哇!真好聽呢!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曲子?」 可愛吧!這麼一首小曲子。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首歌,但我就是喜歡那柔柔的旋律,尤其是那句『兩朵花呀!繡一隻鞋呀!只有兩朵花。』一隻鞋,鞋面上有兩朵花,那應該是一隻女孩兒的鞋,感覺上就現在眼前,好可愛好細緻的鞋唷! 「等等,誰說鞋面上繡花的鞋,一定是女生穿的?」 「不是嗎?難道……你穿過繡了花的鞋?」 「我雖然沒穿過,但是邏輯推論不是這樣推的。」 「喔……那只是……我的感覺罷了!」 生活中我比較善感,推理方面就容易忽略了,所以才常被說是沒大腦。 「我可沒這樣說喔。」 你緊張萬分的澄清,那樣子又是教人不捨,我不忍你以為被誤解,趕忙說了: 「我也沒說是你說的。」 這時,早春二月的風涼如水,雖然是白日,但我的話才說完,空氣瞬間就冷了下來。 你見我原是興致勃勃的唱著歌,這時突然的沉靜下來,自覺壞了氣氛,於是開口說俏皮: 「我雖然沒穿過繡了花的鞋,不過,小時候,我都穿真皮的鞋子。」坐在河堤的你搖晃著你那一雙長腿大腳,眼睛注視著穿在腳上的鞋。 「哇!你真好命呢!」我也順著視線,看向你擦得晶亮的皮鞋。 想著你出生那年代,早在經濟起飛之前很多年,島內多數民眾生活是清苦的。在那樣的生活環境裡,你的父母必是把你當成寶,才會捨得花費高額金錢,讓你穿真皮的鞋子。 你見我一臉羨慕想得出神,突然「噗嗤」一聲笑開: 「別羨慕,妳也有雙真皮的鞋。就這雙呀!」你說著,將你穿著鞋的腳高高抬起,我立時意會到,原來你說的真皮鞋子,就是人人都有的一雙腳。 我笑了,因為你的幽默。 但我也心疼了,因為你苦難的童年。 「打赤腳,不痛嗎?」 「不會。」 「真的不會痛嗎?」 我想著沒有任何護墊的腳掌,裸露在碎石泥沙間,也許被玻璃碎片割傷,也可能被殘枝敗葉刺痛,那是怎樣的苦楚。痛,會不會錐刺到心裡? 我問得心疼,你聽得明白,所以你試圖安慰我: 「太久以前的事,早忘光了。」 「哪有多久?還是這一世。」 「喔,拜託,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年代多數鄉下孩子都這樣。」 幾十年?不過三四十年的記憶,你真忘記了嗎? 赤腳走路的痛真的會忘記嗎? 那麼,什麼痛忘不了? 鞋要一雙才能穿,一隻鞋能穿嗎?你可能很難想像。 「哪有人穿一隻鞋?穿了一隻鞋,走路也不好走。」 「嗯,對喔,沒人穿一隻鞋的,但是我有一隻鞋,不過我想我一開始是擁有一雙的,只是不知在什麼時候遺失了一隻。但我沒穿它走路,因為時候不對了。」 「什麼啊?好深奧的道理呀!」你故作憨傻。 「哪會深奧?」 「什麼叫時候不對了?」 「哎呀,我是說我那隻鞋子是小時候的鞋子嘛。」 一隻鞋當然不能穿了,尤其我這隻鞋,現在更是不能穿了,因為是我小時候的鞋子。這一隻鞋有很深很深的記憶,雖然間隔久遠了,雖然記憶零零落落了,但因為珍貴,所以我保存著,以典藏極品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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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景傷情
前幾天我回宜蘭老家,看到我小時候居住過的房子,不禁心酸淚流,雖然這個屋子不堪使用,殘破不堪,屋頂都翻掉了,但是那些紅磚砌成的殘垣裡,埋藏著我太多童年的回憶往事。 在多雨多颱的蘭陽平原上,我家就定居在靠近山區的附近,這附近有三個高山的坑口,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他的名字是:十三份坑、大伯爺坑、郎江城坑。這三個坑口經常逢雨成災,附近人家,包括我家,幾乎每逢大雨,就會逃不了山洪的肆虐!三股兇猛山洪,夾帶山上黃土,黃渾渾地衝進屋裡來,淹沒屋內,生命安全飽受威脅! 有一次,天空一連下了一星期的雨,那次朗江城坑的攔水壩崩潰了!山水從山上直摜進入屋裡,大水不斷上漲,那夜我們全家人爬上屋頂,穿上雨衣相擁在一起,哭成一團!後來鄉公所派水船來載走我們,才脫離困境,而今想起,依然心有餘悸,真是生死關頭!水退後,我們的家有一半是埋在山土泥漿之中,一丈多的土漿,把家中可貴家具通通掩埋了,尖峰厝也只剩下半截,露在泥漿外面,後來屋頂也毀損拆除了! 做水災做颱風,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陌生,最令人感到痛苦的是:當稻子成熟收割的時候,突然颱風水災來襲,一整年的血汗付出,就這樣泡湯了!有一年發生水災,稻穗就在水中浸三天,都長出芽成稻苗了,那年完全沒有收割,還賠上肥料工資呢!又有一年,稻子正準備收割,卻發生颱風,成熟的稻粒,都被颱風掃光光了!雖然努力去搶割,依然人手不夠,真正的收成的,非常有限。看到成熟的結果,任由風襲雨浸,好端端的果實,變成廢物,內心無限痛苦傷心。 每逢家中淹水,山上的毒蛇就會鑽進屋內來,有一次,屋內水深及腰,混水中到處游著毒蛇,這些毒蛇都是藏在山上,被山洪給沖下來到平地的!那天夜晚停電,我要上床去睡覺,雙手摸到冰冷軟軟的東西,拿起蠟燭一照,才發現一條牛角花毒蛇蜷曲在床上,嚇了一身的冷汗! 老家的晒穀場是我玩陀螺的戰場,空曠的地方,有我太多的記憶和足跡,成群結隊的童年,在這裡追逐歡笑,踢球玩牌!我老家那叢老龍眼樹和老蓮霧樹,那是我爬過數百次的老樹,每逢龍眼蓮霧成熟時,小孩總是迫不及待地想吃,爬上爬下,從生澀吃到成熟。當時我家耕作,有山林、山園、水田,一年到頭,除了舊曆年休息三、四天外,整年都沒有休息,天天都是忙碌天。 我家在一次空前的大水災後,那時附近死傷近千人,此事件震驚了中央政府,才將冬山河,截彎取直,從山區直通到海口。那件大水災後,我家全被淹沒了,山泥吞蝕了屋舍,尖峰厝只露出半截,屋子的樑柱屋頂也因浸水而腐蝕,不堪使用!於是我們搬離老家! 現在的老家,殘垣破牆,有一半埋在山土之中,原本我們家族有十四戶人家,約一半搬遷他處,有一半是繼續留住原地。大水災後我老家這塊地,經過整地墊高,加上冬山河有整治,山洪下來的山水,直入河中,不再氾濫成災;冬山河已從氾濫成災的河流,變成灌溉良田的好河流了,三個坑道的山水,都注入冬山河中,災害從此消失了! 老家是我出生地,也是我童年回憶最多的地方,雖然災害連連,家境貧困,畢竟它是我生活最久的地方;一份濃濃的鄉土感情,總是揮之不去,想起老家,就會勾起一連串的回憶,數十年前的往事,猶如昨天事情,歷歷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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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松色
那一瞬間閃現出冬陽下有那麼一群人同我優遊在那田野,混雜著一群國中生在旁認真地觀察和採訪的幾幅殘象。當我無意間翻見了畫作,往昔電光石火般閃現,猝然而來,卻不倏地而去,讓我陷於追想中。 往事真箇是不如煙啊!那是2004年的12月。他們是隨著李老師來的學生,正著手製作一個以地區繪畫性團體的網頁。許多因緣促使下,「驅山走海」這活躍於地區藝壇的小團體,就成了介紹的目標。那些時日,學生到會員家做了些採訪,然後又隨著到野外實地了解畫家寫生的景況,邊看畫畫邊訪問,如影隨形般的熱切,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我不是團體裡的會員,但常跟著到野外練習寫生熟了,多少就知道了些梗概。 先前,昔果山村郊的松林姿色,給了我自在愉悅。將翠綠轉換為烏黑,炭精筆始終讓我在這兩種顏色中所構成的單純世界裡得到醺醉。畫了一段時日後,當要告別時,正是練習得有些上手的時候。將跟著遊徙下一處,心中不禁起了些躊躇,想著下一地不知還有沒有松樹可畫,好讓我再多投些心力,將松樹的本色能掌握得更好,再去燃燒心中那份寫生的熱忱。「哪兒還有松樹呢?」這樣的疑問,好一段時日一直擱在心裡。當來到賢厝村旁的荒田中,看了田埂幾棵松樹一字排開,稍微撫慰了些往日的期願。 田埂上除了溼地松外還有許多樹種,一些枯木錯雜其間。松樹蔥綠悅目,給人一番好心情。就在那青翠翠的松色前,我遇見了製作的團隊。稚氣的臉龐、幼嫩的聲音、怯生提問的情態,以及一伙會員就將荒蕪寂寞的寫生現場交織出一片熱烘烘的景象。 我表明不是會員,可是他們看我也在寫生,由不得我就硬問了。事先排出的一串問題霹靂啪啦迎頭而來,真是有些招架不住。小小年齡問題難免空乏,卻也有些大考驗,讓人不得不思考的,就如他們問:「您為什麼要畫畫?」這真是大哉問啊!讓我不得不正襟危坐去想想:「我為什麼要畫?」——「我為什麼要畫畫?」一時真是語塞。我真的是沒有什麼志向和動機,無法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回答他們。溯及過往,就是愛看些繪畫作品愛聽些畫家的生平故事,其餘的,也只能說是要排遣時間了。在情急之下,就將一些日來寫生的感受說與他們聽了:「寫生給了我專心和寧靜。」真是言簡意賅,我也沒繼續說明,他們也沒繼續問下去。或許他們懂得,若是不懂,我想我是沒辦法說清楚的,因為即使到今天這個答案依然是緊扣我心的,要回答的也是如此。除了這問題外,其他問些什麼呢?歲月無聲,如今也都記不起了。往事真箇是如煙啊! 往事不如煙?或是如煙?依稀彷彿之下,促使我就上了網尋尋他們的網頁,希望能尋些往昔的訊息記錄,查證些因無意間翻見了舊作而生的某些憶想。雖清楚自己不是網頁的對象人物,只不過心存一些僥倖,或許就從相關人事物尋獲些蛛絲馬跡,清楚些往日的情景。當鍵入「驅山走海」四字,圖片帶來了記憶,文字連接了懷想。滑鼠移上移下的,細細看著照片讀著文字,一些往事也紛紛東補西綴出來了,輪廓漸漸浮現,讓我有著回轉拾獲的喜悅;但是,那些沒圖片沒文字說明的呢?………啊!生命過往的許多時光許多情節,似真如幻。 自己真的不知道尋覓了多少往事?又遺失了百分之多少?這樣的思辨,自個也是知道那是無由得到答案的。雖然有些悵惘,卻不致令自己感到不堪,只因素描圖上那松色,至今仍濃黑得惦念在心。歲月再逝,他日,記憶衰弱,讓我封住這惦念就夠了。當然,若能再及些人,一些事的,想必會有著更多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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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呵,妳不只是說故事高手,還是說漫畫高手唷。」 「沒啦,哪是什麼高手,就是和同學分享嘛!」 同學中許婉貞尤其愛聽,我可不能一天不說唷。有時我忙著記教室日誌(我是學藝股長),沒空說漫畫,她會到我座位旁來討著要聽漫畫,那樣子真像愛撒嬌的小妹妹呢。 「喂!老夫子,趕快講老夫子啦!今天老夫子又怎樣了?」她竟然就把我和老夫子畫上等號了呢。不過,還好,我也挺喜歡老夫子。只是,漫畫家會畫個女的老夫子嗎? 也許穿上旗袍的女老師就是女夫子了! 你見過我穿旗袍拍出的照片,想來大約真是合度的,因為你給我的評論是: 「氣質典雅,身材曼妙,玲瓏有致,好像畫裡的仕女,美極了!」 「所有的讚美辭都用上了,你這是恭維,不過,還是謝謝你。」 「真的是perfect,妳不信?我們找人來問問。」你說著作勢就要抓個乘客問,害我緊張萬分,不得不趕緊附和,「好好好,我信。」 孩子正巧轉過頭來,看見我的緊張,也緊張的問,「媽,怎麼了?」 為了不干擾捷運乘客,我以嘴型回答,「沒事。」 孩子似乎還是擔心的,直到列車停靠乘客進出,才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我怎麼可以讓孩子在旅途裡不能安心欣賞風工?又怎能讓你隨便找人來問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所以我說信你了,其實我知道你是為了建立我的信心。你也真是聰明,從最實際的形體外相稱讚起,最能鞏固一個人的信心。 你知道嗎?我一定要跟你說說我的同學許婉貞,她是個幸福的女孩,我一直都是羨慕她的。她的爸爸在省府工作,所以她們家就住在中興新村裡。你知道中興新村吧。村子裡街道整齊乾淨,房舍儼然,我就喜歡這樣的環境,簡單、大方。 我和吳湘君是通車生,每天早晨專車從中興新村的牌樓下進入,只要看著左側不高的虎山,整個人就精神奕奕了。 很好玩喔。我們學校的學生都說我們學校是中興新村最高學府。不知道是因為學校就在一個稍高斜坡上,還是因為村子裡沒有比我們學校更高一級的學校了?這就不可考了。或許都是吧。 好了,不說這些,回頭再說許婉貞吧。 許婉貞家裡有兩個哥哥,只有她這一個女孩,全家人都疼她,很幸福喔。我最羨慕她的,便是她這『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妳這麼喜歡老夫子啊?」許婉貞這麼問我。 「老夫子很可愛呢!妳不覺得嗎?」我反問。 「老夫子那個矬樣子哪會可愛?」許婉貞還沒回答,吳湘君倒是先開口了。 「還好啦,老夫子。」許婉貞嘟嚷一句,算是替我回應吳湘君,回過頭她再問我,「妳都看老夫子而已喔?」 「除了老夫子,我還喜歡看怪醫傑克,其他我就不看了。」 「我都亂七八糟看,我們家的漫畫都是哥哥去租的,我哥租什麼回來,我就看什麼。」她說得輕鬆自然,但我和吳湘君聽得是瞠目結舌,又一起開口說: 「嗄?是妳哥哥去租漫畫回來給妳看的喔?」 「是啊!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在我們家,我是唯一可以不做事的人。所有跑腿的事就叫我哥去。告訴妳們喔,我哥都是提著我媽的菜籃,一次就從租書店租回一堆漫畫來。」 「哇!許婉貞,妳真幸福呢!」我和吳湘君不約而同的發出羨慕。 「這樣就叫做幸福喔!妳們也太容易滿足了。平常我要什麼,我哥就會幫我準備好。告訴妳們,我的作業,包括地理要畫的地圖,都是我哥哥幫我做的呢。」她說著,流露出滿足的表情。 「許婉貞,我好羨慕妳喔。有哥哥真好喔。」我真的這麼想,因為我沒哥哥。 我想也許婉貞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或者她只是不要顯現得意,所以輕描淡寫的說著「還好啦。」 「妳那同學回答『還好啦』也對啊。」 我不明白你這麼說的意思,充滿疑惑睜大眼睛看你,卻聽你接著說,「女孩子本來就該被疼的,所以她被她哥哥疼也還好啦。」 呃?女孩子本來就該被疼?車廂裡這麼多女性,不知是不是都被疼得幸福的? 我側臉看你,心裡想著,若是你,你怎麼疼你的弟弟妹妹?但不管怎樣,你的手足有你這個哥哥,絕對比許婉貞更幸福。 不過,我也感到奇怪,吳湘君家裡有四個哥哥,比許婉貞還多,她的哥哥不會疼愛她嗎?要不,她也跟著我這沒哥哥的人,羨慕許婉貞做什麼?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哥哥都會疼妹妹。吳湘君的故事下回再告訴你吧! 而我,一直就是羨慕家裡有哥哥的同學。 我這沒有哥哥的人,從小就渴望有個哥哥疼我。有哥哥陪伴的妹妹,上學不必踽踽獨行,單獨忍受路途中的所有驚嚇。至少遇到惡勢力時,因為有個哥哥可依靠,而能不害怕、不會噙著眼淚的繼續前行。 也許是因為如此渴盼被疼惜的心情作祟,我才會在我的初戀,因為那個男孩甜甜的關切,有了被哥哥疼惜的錯覺。 你盯著我看,像是看故宮裡展覽的古物。 我明白,你必是想著:多傻的女孩呀,青春才正昂揚,卻在愛情裡迷惘了。你眼神裡的惋惜,我在迴身的剎那間讀到了。 噢,別說我傻。 愛情來敲門時,教人怎忍著不開門? 我在大二時候和他交往,可能我還在許婉貞的幸福魔咒裡,所以潛意識裡要找尋一個哥哥。我也將許婉貞的幸福說給他聽,那時他說: 「就當我是妳哥哥,雖然我不會幫妳寫作業,也不會去租漫畫給妳看,但是我這個哥哥是會疼妹妹的。」 你看,是不是讓人聽來倍感窩心?對一個憧憬有哥哥疼惜的傻女孩而言。 可他終竟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比哥哥更親密的人生伴侶。那麼,應該要為我築一道堅實的牆吧。但為什麼這面牆卻又爬滿荊棘,扎得人遍身刺痛。 刺人的荊棘,會有人喜歡嗎? 「妳怎麼會這麼問?當然沒有人會喜歡那種會扎人的東西。小時候,我們住在鄉下,最討厭被鬼針草之類的植物扎到。」 嗯,我想起若到郊外野地,常會附著在衣褲上的細刺,我也不喜歡。 我想像著在田野穿梭的你,與我眼前斯文昂藏的你,哪一個你擁有最廣闊的天空。捷運一路經過芝山、明德、石牌、唭哩岸之後,視野越來越遼闊,撲粉似的藍天一路延伸下去。甩甩頭,把無垠的天空留在捷運車廂外,那是我無力擁有的。 回過身,我問了你。 「你說你小時候在鄉下,那麼你對耕種有基本概念嘍。一畝田能有多少收成,你一定知道的。」 「多少收成才算達到目標?應該是因人而異的。」 你的說法很發人省思,接下來你的看法更啟人發想,「妳認為是收成重要,還是耕耘重要?」 是啊,收成重要,還是耕耘重要?古聖先賢不是都教我們,凡事要只問耕耘不問收穫。 「妳在意收成嗎?」 「我?」我搖搖頭。 只要問自己用心耕耘了沒,這才是重要的。 可是這世代多數人是結果論的,以成敗論英雄,以最後的狀況判定一個人的價值,過程中所有努力的心血壓根不看在眼裡,這很是讓人氣餒呀。 「以那樣的標準來判定,太過主觀。農夫耕種的過程裡,有時難免有無法抗拒的天災,水災旱災都是不可抗拒的,這樣的收成當然不佳,但他真是努力過了呀。」 「可是,現實很殘酷,就是會以主觀意識評論一個人的價值。」 你明白我要說的是什麼。關於我的故事,若非我主動開口,紳士的你,始終保持優雅風度,你不會探人隱私。 我自認很用心在照顧我的孩子,但總被潑冷水。在我的想法裡,養育身心健康高EQ孩子,遠比養育IQ高只會讀書的孩子重要。但我這做法始終不被認同,我還因此被指責是寵溺孩子,沒給他們壓力,沒讓他們多受挫折,所以孩子不能成為個中翹楚。 天知道我的孩子才十來歲,要成為什麼翹楚? 「怎樣才算個中翹楚?」我像孩童般問你,其實我真的混亂。 「妳的孩子都很棒,又懂事,又禮貌。相較之下,我那兩個孩子,不就是被寵得無法無天。」你試圖安慰我,不惜醜化自家孩子,來凸顯我一雙子女的好,雖然你和他們都相處融洽,也許真覺得他們乖巧。可我仍有極深的失落感,因為一直以來,所有的努力都無法得到最親密的人的肯定。 我一定是眉頭深鎖的神情,所以你才會也攢著眉。 「未來是人和人接觸頻繁的社會,經營人際關係的能力,遠比孩子拿了多少成績重要。妳可以放心,因為妳的孩子貼心有禮,將來他們會發展得很好的。」 「那是看不見的未來,而且懂事、禮貌、貼心,這都不是可以量化的。講得更明白點,爸爸要的是成績,現在就要看得見的,能傲視群倫的成績。」 你一定感覺到我委屈的情緒,所以仍然嘗試安撫我。 「其實妳的小孩書也讀得不錯呀!」 「唉!不錯,還是有個『錯』字在啊,畢竟不是很好啊。」 「怎樣才是很好,現在每科一百分,將來就很好嗎?人生要看大格局,別在小處挑刺,妳不能也縮小視野唷。」 經你這麼一說,我也才發現,什麼時候開始,我也變得如此淺薄?是不是在多年的潛移默化下,我對教育子女的堅持,被迫融成一灘水了。 捷運快速的奔馳在車軌上,過了竹圍,很快就會到站。 到了淡水,人多風大,語音可能會飄進雲端。我還是趕快告訴你,為什麼我要以『依一』為名。 這就要話說從頭了。 我的第一個孩子在腹中孕育時,一些好事朋友就問著: 「孩子生出來後取什麼名字啊?」 「阿一。」準爸爸簡潔回答,聽的人是一頭霧水。 「阿一?為什麼要取這名字?」 「是我的孩子,他將來樣樣都得 第一,所以取個單名『一』,好記好寫。」 我是喜歡「阿一」這樣可愛的名字,但我光想著爸爸的期望,就先替孩子捏一把冷汗。我從不知道,這個男人如此看重人生的競試。 「那……如果生下的是女兒……也叫阿一嗎?」好事者就是會如此無事找事。 「女兒喔!……一樣取名阿『依』,小鳥依人的依。既有女孩的柔,讀音還是第一的一。」準爸爸腦筋轉得快,馬上堵住朋友的嘴。 我同樣也喜歡小鳥依人的女孩兒,娉婷婉約,但我還是拒絕讓她爭強好勝。 「妳兩個孩子的名字都不是這樣嘛。」 「是啊。」 後來,兩個孩子的名字都依了長輩的意見,當然就無緣用上這兩個字,於是若干年後我借來用了。這樣你明白了吧。 「哦!原來如此。不過,孩子的爸爸也真妙。」你這麼說,大概是感到當年那個「準爸爸」的瘋狂。 之後,我其實會為孩子沒用上「依」「一」這兩字命名感到慶幸。否則,孩子可能一輩子都得在被要求「第一」的壓力下掙扎。 而我純粹是喜愛『一』的讀音,和那唯一的對待,所以我用了「依一」這樣的字眼。 「啊!妳很特別。」 我在你發亮的眼眸裡,看到一份溫暖。 「雖然我有兩個孩子,但每一個都是世上唯一的個體,也都有我每個階段專一的照料。」 「妳的孩子,有妳這麼盡心照顧,他們真是幸福。」 「當媽媽的人本來就該要好好照顧孩子啊。」 「那是妳負責啊,這世上也有不負責任的母親,生下孩子就棄養,或者只管孩子吃穿,其他就一概不管了。」 我不去揣度其他媽媽,但我真的很難相信,媽媽會不願用心照顧自己的孩子。 我的一雙兒女,從小就互相體貼關心,哥哥被罰站時,妹妹陪著站。妹妹想要有人抓抓背、搔搔癢時,哥哥自告奮勇。 看著女兒沉醉在被哥哥疼惜的氛圍裡,我也感到欣慰,雖然我沒哥哥,但女兒幫我一併享受了。 女兒被哥哥疼著時,我在想像裡感受那滋味。 「妳有任何需要協助時,不必客氣,盡量來找我,我一定盡可能的幫妳。」 列車到站時,你突然出口的一句,讓我恍然。 你不吝惜的伸出手,願意讓我抓住。是不是你也以一個大哥哥的心情看待小妹妹一般? 然而,你這一面牆是我可以依靠的嗎? 有一首民歌時代的歌曲,非常可愛,我非常喜愛。我會教我的孩子唱這首曲子,我也教學生們唱,我只是想要讓他們感受被大哥哥疼惜的感覺。 你會唱嗎?現在我唱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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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
暗夜裡的星子似乎特別的明亮,黑暗的底襯,映出了微微星子的閃亮。 夏夜微風吹拂,帶著濕氣的微風吹啊吹,濕黏又帶著鹹鹹海水味的風,吹的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此刻,卻異常的平靜,不再吵吵鬧鬧,擁抱,似乎增加了一些不尋常的元素。 灑著銀色月光的海灘,微亮,除了啪答啪答打在沙岸上的浪濤聲之外,夜,很靜很靜。 你悄悄的從海堤的那一邊走來,帶著那一臉的疲憊。 過了今夜,你又將離去,到那異鄉為生活而努力。 「嗨,最近好嗎?」在我身旁找了個位子坐下。 「嗯,工作順利,生活平靜。」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轉而望向大海。 沉默在我們之間漫延,畢竟,我們是逝去的戀人。 你知道什麼叫和平的分手嗎?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和平的分手,三個月前,我們之間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感情終於走到了終點,分手,算是給自己人生的一個新的開始,也是給彼此自由的空間。 沒有吵鬧,沒有憤憤不平,沒有第三者。 這就是遠距離戀愛最大的殺傷力,話題沒有交集,各自的生活裡有了不同的生活樂趣之後,對於聚少離多,離情依依這個詞已經漸漸的消失。 我們變的像朋友,不再像戀人。 「小米下個月結婚,你會來嗎?」 「會啊,她可是打了好幾通電話還幫我訂好了機位。」小米可是千交代萬叮囑我這個大懶蟲一定要飛去參加她的婚禮。 「不知不覺身邊的人都成了一對一對的。」你笑笑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還記得你最喜歡唱那首歌嗎?」突然,你問了我這句。 「當你的眼睛瞇著笑,當你喝可樂當你吵,我想對你好,你從來不知道」我最愛在KTV唱這首歌,而且,一定要醉了以後大唱,你們總說我是醜態百出而不自知。 「我想天天聽你唱這首歌,我想,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你轉過頭,眼裡閃爍著認真的神情。 「我還是那麼的任性。」 「那才是真正的你呀。」你緊緊的將我擁在懷裡。 哭了,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我,不知道那是喜悅或是難過的淚水。 「這三個月來的每一天,少了你這個頑皮鬼,我有多想你。」 「那你可以倒立,然後開始念經。」 「我又不是和尚,而且,為什麼要倒立啊?」 「因為那樣子的話,你才會知道我有多重要。」 「你多重要和倒立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耶,我們去散步吧。」 勾起你的手,我們踩著浪花,在這寂靜的夏夜。 其實,每一次,我都沒有醉。 其實,每一次,我都很害怕,太過於任性的自己,會造成你的負擔。 親愛的,我們都不要折磨彼此,距離很遠的時候,我會自己好好的生活,我們給彼此空間時間,但我們還是原來的我們。 在夢裡相遇的時候,我會一樣的大喊「我喜歡你」。 心很靠近,雖然,在空間上有很大的距離。 每天每天都要記得聽,我唱的「當你」喔。 今晚,這片海,在回憶裡成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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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哀四川
春日午後,小島天空一片湛藍 微涼的風吹拂過田野 島的風景依如昨日,誰料 兩千公里外的蜀地正面臨天崩地裂的摧折 峨嵋青城的秀麗立時蒙塵 嘉陵江岷江的溫婉頓成嗚咽 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一座座市鎮倒塌成廢墟 一條條生命挖出成屍體 一張張驚恐的眼神無語問天 一雙雙疲憊的腳驚惶踏過破碎的大地 天府蜀地曾背負了民族多少的滄桑 (從戰國秦漢歷三國隋唐經宋元明清到民國) 多少滄桑的洗滌積累了多少耀眼光彩 何其燦爛,何其大氣,何其迷人 天地又何其不仁,竟以一方蜀地為芻狗 小島春日的夜色騷動不安 燈下,我遲疑地展開蜀地的圖卷 (天地果真不仁啊) 你震裂了李冰父子深淘灘低作堰的心血 你震坍了錦官城外柏森森的武侯祠 你震塌了舍南舍北皆春水的杜甫草堂 不知東坡的眉山安然否 而細雨騎驢入劍門的放翁呢 (我耳聞圖卷裡傳來聲聲嘆息) 頹然無言掩上蜀地斷裂的山水 只是這一角的歷史何時才能補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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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祭畫聖吳道子
五月天 也無風也無雨 512暫時逃離地球一劫 高飛鄭州雲中針指14時28分 世紀災難降於雲腳之下 致命的一刻身在咫尺 卻與天崩地裂失之交臂 汶川用悲慘紋身 平地起風雷動搖山河 震撼華域驚擾神州 大地被撕裂成哀鴻片羽 家園扭曲在難上難的蜀道 一段段河山壓榨出一縷縷貧瘠的血肉 淚淹沒蒼涼落照血塗污雲霞 暮雲黯淡山頭弦月 一緘清淚難寄遍地的荒村蔀屋 夕陽一片影幢幢 知是幽幽冤魂飄尋無法辨識的歸路 憂愁憤懣 百結迴腸寫下淚痕無數 直訐譙蒼天不仁 鼎軒單飛問鼎中原 炎黃二帝巨頭雄立新鄭 案頭百米長卷熱吻炎炎日頭 我濡墨寫下 「吳鼎越甌總是炎黃世冑」 中原 夢裡遙遠的黃土故鄉 儘管生身南蠻鴃舌 光州固始 閩人長幾千里的鄉愁 畫聖道玄吳道子 大唐許州陽翟人 同安有陽翟 金門也有陽翟 血脈分枝四方派衍根苗 遠溯長幾千年的鄉愁 禹州城 禹王廟 古鈞台 訪道玄故里鴻暢鎮山底吳村 千里招魂 千年後重返故里 遺骸從四川資陽縣遷回 千年後我也踏上祖先的黃土地 會見流鼻血的族親 畫聖陵墓建於村北 陵高680階(生於西元680) 一道天梯直登 出迎全村一姓皆口天 這又是我吳家幾百代的鄉愁 何其多的鄉愁把夢也染黃 太古民風質樸原鄉 鼓樂喧天萬人空巷爭睹 星馬韓泰港台大陸 亞洲新藝美術畫家一百八十多人 肅立陵前恭祭如儀 人手一朵黃花祭獻畫聖千古 再訪初建於大唐的畫聖祠 夾道人山人海熱情招手 當眾揮毫 作品送為義賣賑災 我隸書寫下壯碩四言聯 「曹衣出水;吳帶當風」 上款:「畫聖吳道子千秋」 下款:「吳姓后裔書畫後學閩金門吳某 某客禹州」 歸途中又心拈一聯 「道手傳今古;玄心貫丹青」 道玄國手 粉本素絹丹青絕妙 畫稿手跡件件並列神品 畫龍點睛顯神技 洛陽傷春不遇 不見洛水神女迷失蟾宮素娥 不須惆悵恨東風 玉折蘭摧怎敵地坼山頹 牡丹國色 魏紫天香最嬌麗 欲親芳澤只待來年四月底 洛神賦感甄 宓妃留枕 玉簫聲冷彩筆興疏 水席竹葉青飽遊龍門窟 三門峽入晉載夕陽過黃河 晉商走西口過雁門 拚出一座座豪門大院 客棧打尖 大紅燈籠高高掛 輾轉反側無媵妾的高炕 元龍高臥孤獨 雞鳴趕早無眠夜 右太行左呂梁 酒鄉汾水河含淚痛飲三晉雲山 歸航 萬里雲羅一雁南飛 回首斷雁處 半降紅旗輕拂舉世哀慟 一行囊裝滿國殤 (2008/5/21龍城太原上空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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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序曲 人與人之間,需要多少文字或數字才能建立關係? 有沒有一種關係,是超越了語言文字的框架,然後淡然悠揚的存在? 淡如水是君子之交,那麼,深厚的情誼,可不可以也成就君子? 生活裡太多文字,可能干擾了彼此的誠摯;過多的語言,也可能誤解了雙方的心緒。而數字呢?數字又是怎樣的不解人間風情。 你我之間存在著哪些數字? 你呢?也喜歡數字嗎?喜歡它的形體,還是它的讀音? 有沒有哪一個數字可以涵蘊你我的故事? 【一】一樹梨花一溪月 相逢何必曾相識。 所以,我們遇見了,在這有著數十億人口的世界裡,在這無垠浩瀚可能還有未知外星人的宇宙裡。 這是不是就是一般人所說的,俗世所稱的緣份? 怎樣的緣起,寫就了你我間這一場相識。 這是一場生命意外。 你必然也如我一樣從未曾想過,會在人生旅途中有這麼一個你我都無法解讀的因緣。當真是過去某一世我們曾結過怎樣的因?所以幾經輪迴千里再尋來? 我想你一定會說,是「一」這個數字,不對,或許應該說是文字,是它為你和我牽起一條線。 『一』,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字,一筆就寫盡。 無論是阿拉伯數字「1」,或是國字小寫「一」,都只有一畫,毫不拖泥帶水。 我喜愛「一」這個數字,簡簡單單,清清爽爽,沒有詰曲彎繞,也沒有牽絲纏絆。更重要的是,它的讀音給我依戀的感受。 而你我之間,是怎樣的一見如故?我始終參解不出。 那麼,該感謝上蒼巧妙的安排,能夠在這一生裡,遇見你,一個不同於生活周邊,所有我認識的男子。我於是在心裡珍重,一個與眾不同,紅塵濁世裡獨一無二的你。是書生,是君子。 那年初識淡淡如水,卻偏在榴花似火紅遍的時候,你說: 「很特別呢!妳給自己取了一個特殊的名字『依一』,怎麼會想到?」 面對你的問題,我展顏微笑,為那名字後的意義,而掉入一場回憶,竟忘了要作答。其實也是因為乍相識,本然的靦腆為我作梗。 為了卸除我的羞怯,你繼續說: 「我從來沒想到,會在第一次給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寫信時,就對這個人有種特別的感覺。」 「什麼感覺?」 「一種說不上來,感覺是很久以前就認識,只是不曾謀面而已。」 「很久以前就認識?」我重複你的話語。 似乎是如此,我不容易和初相識的朋友熟稔,但你卻例外。一定是有一種奇妙的因子介於你我之間,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這份說不上來的感覺? 是從哪一生就種下相識的緣?否則你我怎會如此投契? 我努力想像那是怎樣的情形?洪荒闢地裡有過的一面之緣?還是漢唐盛世裡曾有的交流?總之,沒有那最初的因緣,何有日後的相尋?我喜愛如此的註解。 如果真有累世牽念,那這一場相逢便是印證那一縷似曾相識吧! 在文字裡結緣的初始,我是依賴的。 一切是那麼自然,你,好像荒漠裡突然迸出的甘泉,傾圮的古城裡唯一一面可供我憑靠的牆。我不假思索汲取泉水,我只想在牆角尋一絲安靜,而你,都將這一切給了我。 當我們相遇時候,我正在婚姻的泥淖裡,善感的你,從初初認識的我愁鬱臉龐中讀出。 我以為我總能將悲傷鎖住,不想它仍被你識破。 「我不知道妳的問題核心所在,不過妳太敏感了,不要想太多,瀟灑一點,才會快樂。」 「是嗎?是我想太多了嗎?」 「有些事如果已經改變不了,就別想太多,想太多徒增困擾,也會折損生命,活著就要快樂一點,妳快樂,妳身邊的人也才會快樂。」 我知道,是該要快樂的。我快樂,周遭的人也才快樂。這是不是也包含了你? 但我真是想太多嗎? 「妳已經有夠多的事要忙,有些事少想一點。」 什麼事可以少想一點?你沒告訴我。 如果真能少想一點,映秋也不會困坐愁城,身心都發出了警訊。 映秋是我的大學同學,早期先生全力衝刺事業時,她料理一家三代,包含祖父母、公婆和先生兄弟們的生活瑣事,讓先生完全無後顧之憂。然而映秋的先生卻漠視她這些奉獻,早早就金屋藏嬌了。 對於映秋,我非常感佩。面對先生另結新歡,她卻仍能在先生週末返家時,無微不至的侍候先生。商場上,人人知道這位企業主另外有個二太太,很多應酬場合陪同出席的也是二太太,可是映秋卻沒勇氣和先生攤開來說,甚至,她還要粉飾太平,不讓其他同學和老師知道。 「喜圓,我和漢民的事,妳就別說出去。」 「呃?」 「我不想讓老師同學為我操心。」 那時我不明白映秋到底在意什麼?現在我完全了解,一個女人最最在乎的,是她將終生完全託付的那人,即便是那人負她、傷她千百遍,對外仍是她的天,怎能讓外人看到缺憾處。 那種心痛,如利刃剮骨割肉,而映秋卻是刻意讓自己的哀怨不外露,那是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啊?旁人看來她好像心如止水,說話語氣輕輕淡淡,但卻又無法從她臉上讀到春風滿面。 有一陣子,我每看映秋一回便是沉重一回,身為好友的我完全無計可施。 有一年,我到古都開會,趁便和映秋相約共進晚餐。看到她時,我著實嚇了一跳,名牌服飾下烘托出的卻是一張憔悴的臉。 「映秋,妳瘦多了,精神不怎麼好唷!」 「我的睡眠品質很差,過了半夜一兩點還睡不著,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了,卻一下子就醒來,可能這樣精神就差了。」映秋以一慣的幽幽口吻道出。 「妳這樣不行啦!要想辦法改善。」我說的是改善她自己的狀況。 「改善什麼?邱漢民還是那個樣,週六週日才回來當他的好爸爸,這樣我又能改善什麼?」映秋說的是改善她婚姻的架構。 「妳別管他什麼時候回來,妳要讓自己好過一點嘛。」對映秋的家務事,我其實無能為力,但我真心希望她過得好,「妳自己沒照顧好,怎麼照顧小孩?」 「小孩?還好,她們兩姐妹都很貼心,蓉蓉會幫我照顧菁菁。妳知道嗎?蓉蓉會幫妹妹洗澡,她還用微波爐熱飯菜,熱好了再叫我吃,蓉蓉真貼心。」 映秋談到她的女兒,眼睛散放了片刻的光芒。而我卻是不捨她的蓉蓉,蓉蓉才小學三年級,十歲不到的年紀,卻是要扮演小媽媽的角色。映秋這個媽媽,怎麼可以這麼失職! 當時面對映秋,我的平順真的不容易設身處地。除了經常和映秋保持聯繫,給予她好友的安慰與關心,之外,我也只能鼓勵她尋求專業心理諮商了。然而映秋就像鴕鳥習慣把頭埋在草堆之中,只要她不對外坦露,就不會有人知道。 幾年以後,我才真正明白映秋的無助。那種蝕人心脈的痛,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明白的。那種感覺,就像你很努力很努力布置一間房子,等屋子整理得差不多時,人家卻告訴你,你這房子不如他的意。你努力了很久,原以為人家會珍寶似的愛不釋手,卻不想,根本就不得寵。 那種惶然恐懼,真的會要了人命。 你我初識之時,我大約也是無法滿面春風,你才會不只一回的憂心勸導。 「千萬不能鑽牛角尖傷害自己唷。」 「呃……不會啦!」 「生命是最無價的,禁不起任何試煉。」 你的苦口婆心我明白,只是珍重的人不是該由那人嗎? 雖然也答應過你,會練習讓自己遠離傷痛,趕快快樂起來。但很難呢,真的很難呢。瀟灑兩字看似容易,其實艱難。 「妳一定要練習往好的方面去看,就會發現其實生活還有很多空間。」 是我這個人天生就容易悲愁吧。看事都從負面看去,所以才會…… 「沒這回事,是妳生活裡承受的壓力多,不是妳這個人的關係。」 「是嗎?」 我知道,你是為了引導我遠離牛角尖,才會如此細心牽引。你總是擔心我想得太過、想得太深,把自己困在愁城裡,纏絲成繭縛住就脫離不了了。 也許是的,是生活中的苦澀,讓我誤以為自己生來便是這般的愁雲慘霧。所以當你說: 「妳笑起來很迷人呢!」 我羞紅了一張臉,除了因你的稱許,還因你這超塵君子,說了最通俗的語言,在捷運列車上,身旁有其他乘客的時候。 而我,也因此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天真爛漫,和玩伴一起玩著玩著,就會開懷大笑。 「你一定無法想像,我大笑起來的模樣有多誇張、多不秀氣。」 「不會太誇張的啦!至多是露齒瞇眼罷了!反而是妳現在的說法比較誇張。」 「你不信?」 我的語音夾雜著捷運震動的聲音,偏頭望你一眼,你正笑著。 我就知道,你必是不信,我曾經也很快樂過,在那無憂無慮的童稚年代。那時候,天真無邪。有時不需有任何原因,只是因為玩得高興。 「快樂就該笑出來,對不對?」 「對呀!妳現在也是要這樣,快樂就要笑出來。」你這麼輕鬆說著,我勉力擠給你一個笑容,有點苦澀的味兒。你大概也感覺到,所以你說, 「太勉強了,妳現在可能是不快樂的喔。」 怎麼會?和你一起乘坐捷運要去淡水,怎麼會不快樂?我再次笑開,因為你扮了一個噘嘴不快樂的表情。 「呵呵呵。」你恢復原來的笑臉了。 你知道嗎?我高中時,學姐還給我一個『愛笑女孩』的封號呢。你很難想像吧!我的世界曾經堆滿笑容,在我遙遠的青春年少時。此時我看著坐在對首的孩子,望著窗外甜甜笑著,該如何讓孩子無憂無慮的過他們的少兒時期呢? 我在少年時期真是不知愁滋味,更不會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呢?識得愁滋味了,唉! 「好好的,嘆什麼氣?」 「喔,是把濁氣吐出來啦!」我的強辯,你怎會不知。 我從眼縫裡瞧見你用力讀我這個人,深層裡我應該可以快樂的,你的表情如此告訴我。 是的,從前我很快樂。 尤其高中三年,我更快樂。 除了第一年上學期,因為剛入學,要適應高中課程,我稍微是緊張的,接下來的日子便優遊自在。人家都說,為了擠進大學窄門,高中三年一定要全力以赴,也一定是昏天暗地的。可是我和同學們過得十分愜意,我們常在下課時聚在一起談笑,直到笑彎了腰,笑出了淚。 不知為什麼,那一段時間裡,我忒愛欣賞『老夫子』這漫畫,漫畫家把老夫子畫得可愛極了,別人怎麼想漫畫這事,或怎麼想我看漫畫這事,我不去揣度。但我,是真的喜歡漫畫家給老夫子畫了穿上長袍和短褂的模樣,還有他那一條別具特色的長褲,尤其他那一頂瓜皮小帽,更為他增添許多趣味。 那陣子,每天下課回到家,我必定要在飯後看幾頁老夫子的漫畫,那是我紓解壓力的最佳選項。看過之後,很自然的就記在心裡了。隔天到了學校,下課時間,我會將前一晚看的老夫子講給同學聽,她們都喜歡聽我說老夫子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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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的罪惡感
如今我依稀記得,自己看熱鬧的那份「罪惡感」是如何形成的……… 每個人在年紀尚小的時候,皆因外在環境接觸少,思想單純,個性當純淨如白紙。 在我還被人抱在懷裡的時候,無論是大人於跟前嘻鬧打架,或大聲打個噴嚏皆會把我給嚇哭。 記得六歲那年,住家附近的一棟透天厝揚起熊熊烈火染紅天邊,當即引來不少人的圍觀。於是我也隨著村裡的人一窩蜂的奔跑至現場親臨,見到大火如巨獸的嘴無情的吞噬竄燒,那火紅的致命毀滅在當時小小年紀的眼眸中甚是嚇人,幾乎讓我要嚇破了膽,哭紅了雙眼。 就在這時候,我不經意的被週遭大人的表情吸引住,他們的表情不僅富有千變萬化,更有甚著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態難掩心喜的笑容,除此之外,那路樹上、鄰家的圍牆邊更坐著滿滿圍觀的人潮。 同時間,一群大玩伴適時趕來氣喘吁吁道:「小妹!燒房子耶!……」他們彷彿看好戲般,一雙眼睛緊盯著火景看得甚是起勁。 於是我也逐漸感染到那股活躍的氣氛。隨著消防車閃著紅色大燈急速駛進,人群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暢所欲言、下評論,平時見面不打招呼的雙方在此刻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當消防人員英勇的跳下車,動作敏捷的拉長水管攀上梯子,更令現場顯得侷促擁塞。 「大家退後,退後喔!………」消防人員執起水管大聲嘶吼著極盡所能衝出人牆重圍,當人群一字排開倒退後,很快的又一波波圍攏上來。這一幕幕熱鬧的景象均看在眼裡,於是我痴傻的睜大雙眼,深怕稍縱即逝了絲毫情節,任由紅咚咚的光影染遍了全身。 那串起飛揚的火紅烈燄,偶爾爆出驚人火苗,伴隨苦主夫婦捶胸頓足呼天搶地的要衝進火場,又給人群拉回,雖令我看得目不轉睛,然而,卻沒人知道,當時小小心靈裡,那天使與魔鬼卻在我的內心深處糾葛纏鬥不已。 就在救火員衝進火場抱出兩名全身焦黑的孩子時,頃刻間,我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同時澆熄了那炙熱的好奇心理,突然想起昨天才跟他們借的拼圖還沒還呢!看到兩姐弟緊閉的雙眼,及其父母抱頭痛哭的悽愴景象,我再也無法承受內心罪惡感的煎熬,淚眼汪汪的奔跑回家……… 當人群逐漸散去後,我再度來到事發地,見到只剩焦黑枯朽的斑駁支架冒出徐徐炊煙遙向冰冷的天空,一旁燒去只剩下半邊的老榕樹,及一地泥濘的殘破加當寂寥的躺在地上無人聞問,彷彿為這場無情的大火而致上深沉的哀悼……… 事後得知,我的兩名玩伴在那場大火中已不幸身亡,當聽聞此噩耗,已在當時幼小的心靈烙下極其恐怖又無可抹去的印記。並且,那「死亡」的定義,對一個年紀尚不滿七歲的孩童來說,是多麼深奧又難以承受的想像? 從那時起以至逐漸成長,舉凡看到火災場景,及驚人的意外事故等等,仍不免好奇回望一眼,然頃刻間,那無辜生命驟然早逝的畫面卻不禁浮現心底,所以我又識趣的回轉頭來,於是那份因好奇而產生的罪惡感,已悄然消失於無形。同時也期盼那圍觀的路人也能將心比心,勿將自己那份好奇的滿足感建構在當事人的痛苦上頭。 我不免感嘆,如今動盪不安的大環境裡,若人人皆有顆正義之心,在大難來臨時不分彼此,並施以熱情的援手,將傷害減至最低,想必又是有別於現今不同的社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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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朝山
4月12日清晨,我人在五臺山的五峰賓館,惺忪的眼神似夢似醒,妻敏銳的耳朵告訴我外頭可能正在下雨呢?依著她的話,我掀開窗簾,眼前那一幕在電影裡才能見得到的雪白世界,確實叫我這來自南方的旅人深感意外,隨即興奮的回了:「不是雨,是雪,好漂亮啊!」一聽是雪,妻便不假思索的自床上起身,擠到窗前探個究竟。此時我們的心中充滿著驚喜,若不是因大清早怕吵醒別人,一定會歡呼狂叫的。 事實上,我們也是昨日才從太原坐車來到五臺山的,那時候山區裡有著和平地一樣略顯枯黃的樹與草,灰濛濛的天空,總有那麼一點蒼茫感。只是海拔升高了,氣溫卻急驟的下降,下車時,陣陣的寒風襲來,讓人不由得要打個哆嗦。心想在這晚春時節,北國的空氣雖還有些寒意,但怎麼也想不到才隔了一個夜晚,竟然下起雪來。這出人意表的景致,來得突然,自然也給了我們的旅程增添了一些趣味。 用過早餐,走出賓館,嘿!天空正在飄著雪花呢,又見不遠處的山丘,都被一層白茫茫的積雪覆蓋著,便不約而同的留連起來。此時導遊侯小姐催促上車,但團員那肯,非得拿出相機,對著那難得一見的銀色世界按下快門,好為自己「見過雪」的那歷史時刻留下見證不可。導遊又再催了,並好言好語的哄著大家:「我們要去菩薩頂拜拜,那裡居高臨下,景色更棒,請大家配合,不要耽誤行程好嗎?」團友上車了,快樂的心情全寫在臉上,竊竊私語當中不外乎:「雪白的世界真是太美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雪景呢?」「菩薩保佑,祂給了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這趟朝山真是值回票價。」……… 車子就在一片歡喜聲中,來到位於靈鷲峰上的菩薩頂,那登高望遠的形勢,果然不同凡響,尤其是那白色的起伏山巒,更是吸引大家的目光。只是這趟旅程是由性海師父引領,特別是要來這號稱中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五台聖境朝山拜佛,眼前的景物雖怡人,但心頭上那一點「祈願」的初衷更得護持。如此一想,便隨著師父魚貫入寺,一個殿接一個殿的頂裡膜拜。正事辦完後,才敢讓這肉體之軀,放肆的去感知這外界的「形形色色」。 站在菩薩頂的「靈峰勝境」牌樓之前,眺望著前方,只見林立的殿宇,層層相疊,原以為這都是屬於菩薩頂的範疇。待問過導遊,才知眼前的這塊小山坡,就聚集了三座古剎名寺,分別是:菩薩頂、顯通寺和塔院寺。我站立的地方,正是靈鷲峰的最高處,在此鳥瞰四野,本就有一種超脫絕俗的氣概,加上面對著又是一片白淨的景致,更憑添了一份乘虛御風,飄飄欲仙之感。 此時團友已陸續沿著台階往下走,便趕緊停止自己的白日夢,快步的跟過去。只見這下坡的路上,除了行人走過的路面之外,兩側不論是近處的欄杆或遠方的山巒,都沾滿了亮晶晶的雪花。行進間,有人忙著取景拍照,有人邊走邊欣賞,也有人隨手去亂抓一把,當雪球來丟擲,相互玩樂的。加上沿路的小販緊迫釘人的推銷絕活,讓本該是清靜幽深的寺院通道,一下子變得生氣勃勃,熱鬧非凡。待走到另一寺院——顯通寺,才猛然察覺自大清早即套在頭上的灰色羊毛帽,已沾滿雪花,只差身上沒穿上紅衣褲,否則就活像個聖誕老公公呢? 顯通寺緊挨在菩薩頂的下方,這座寺院建於東漢永平11年,是五臺山中歷史最為悠久的寺院,院內有殿宇七進,佔地廣闊,氣象宏偉。最特別的是明萬曆年間所建的無樑殿和銅殿,尤其是後者,因殿身全部被用金箔黏貼,在陽光底下更顯得金碧輝煌,遠遠望去更是莊嚴無比。 導遊一番解說之後,虔誠的團友便又分頭按著殿堂的順序,恭謹的朝拜禮佛去了。走在院內,不時的聞到滴答聲,原來是屋簷正在滴水呢!此時陽光已完全露臉,雪也停了一會兒,先前堆積在屋頂上的白雪也開始溶化了。這溶雪的過程,雖是暗中進行,但才沒多久工夫,那屋頂的清色筒瓦已悄悄的露出痕跡。我們一行人也才只繞過幾道牆,走進塔院寺不久,那原是白色的屋宇、牆頂、樹身以及遠方的山丘都已漸漸的恢復它們原來的面目,只是經過雪水洗滌後的景物,看起來格外潤澤。 塔院寺最值得一看的是寺內的兩座藏式寶塔:一是大白塔,此塔建築宏偉高聳,色彩白亮,遠遠的便能讓人一眼瞧見,它儼然是五臺山的一個地標。另一是塔形和前者相似,但規模卻相去甚遠的文殊髮塔。我們參觀的同時也隨著導遊的話,順時鐘繞塔三圈並恭敬行禮。 走出寺門,艷陽高掛,屋瓦上的殘雪也早已了無蹤影,一切的景物又回到昨日,回到雪景之前的樣貌。雖然之後的幾天,我們再也沒能見到飄雪,但這短短一個上午的雪景經歷,卻讓人大呼過癮。畢竟這趟旅遊,任誰都不會想到「下雪」這檔事的?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人特別有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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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庵」留什麼?「與耕」與誰耕?
此外,萬曆(1573-1620)年間進士盧龍雲,字少從,廣東南海人。補邯鄲令,治行為諸郡邑最,復補長樂,以忤權權要左遷江西藩幕,累遷貴州參議,撫苗夷功最多。有《四留堂稿》,《尚論全篇》,《易經補義》,《談詩類要》諸書。而在盧若騰之後,受王伯大《四留銘》影響的,例如:順治三年(1646年)進士劉鴻儒,字魯一,直隸遷安人。授兵科給事中,請行兵丁曾屯及令畿輔民出邊墾種,下部議行,調戶部,累遷太常寺卿。康熙時遷通政使,官至左都御史,被劾歸,卒於家,有《四留堂集》 王伯大的《四留銘》、瞿俊的《留餘堂集》、潘季馴的《留餘堂集》、盧龍雲的《四留堂稿》,及劉鴻儒的《四留堂集》,都觸及了「留餘」的精神內涵。當然,這樣的思想內涵並未超脫自古以來儒家思想的框架,如強調不偏不倚的「中庸」精神指涉。但作為一個獨立完整而富含哲理的字彙(留)或詞彙(四留、留餘),確是在這期間所形成的。但此所謂的「留」或「留餘」,並非僅指我們尋常認知的那種為人或行事不尖刻的厚道,也絕對不是指那種貌似忠厚,實與惡俗同流合污的鄉愿,乃至毫無立場、毫無是非的騎牆與投機;相反的,當他們面對惡俗、惡德及惡人時的反擊,卻是毫不掩飾、絕不留任何餘地的! 儘管對某些士大夫來說,「留餘」也許僅是對自己嫉惡如仇、剛強太過的某種反思、某種立身處事的提醒,然則,在踐履這樣的精神過程中,「留餘」逐漸被純化為一種修身齊家的思想準則,逐漸的與凡事「忌盡」這樣的概念形成對照;亦即「留餘忌盡」逐漸窄化並統攝了「留餘」思想的全部內涵。 清.梁紹壬(字莊來,道光年間舉人)的《兩般秋雨庵隨筆.卷五》曾提及所謂「四不盡」,即「功不可立盡,官不可做盡,恩不可市盡,寇不可殺盡」。(功勞太過了,必定功高震主,引起嫉妒與猜疑;官位太高了,看似榮耀丕顯,其實危機四伏;恩賜太多了,看似富貴榮寵,實則離災禍不遠;敵寇滅絕了,就準備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了。) 歷史上,這種「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器滿則覆,物盛則衰」的例子俯拾即是。清初的大將年羹堯不可一世,屢受封賞,幾至無官可封、無恩可施的地步,年羹堯卻不知藏鋒,依然飛揚跋扈,最後落得被賜死;反之,功高蓋世的曾國藩,自削兵權,請辭封賞,不僅得以善終,更被尊為中興名臣。進退之間,「留餘忌盡」是如此發人深省。 在王伯大之後的八百年裡,留餘思想的影響逐漸逸越士宦階層,連尋常百姓也將其奉為修身與持家的圭臬。如明萬曆四十五年生的朱用純(1617—1688年),字致一,自號柏廬,江蘇省匡山縣人。其《治家格言》(亦稱《朱柏廬治家格言》、《朱子治家格言》、《朱子家訓》)以修身、齊家為宗旨,集儒家為人處世方法之大成,思想根植深厚。其中「………。凡事當留餘地,得意不宜再往。………」正是「留餘」思想的具體發微。 但是說到將「留餘」思想實踐最力者,當首推位於河南鞏義的康百萬家族。康百萬莊園是中國三大莊園(河南康百萬莊園、四川劉文彩莊園、山東牟二黑莊園)之一,始建於明末清初,如今依然保存完好。「康百萬」並非特指某一人,而是對明清以來,以康應魁為代表的整個康氏家族的統稱。康家上自六世祖康紹敬,下至十八世康庭蘭,一連富了十二代,總計四百多年。清末,慈禧太后逃難西安,回鑾北京時,路過康店,曾經得到康家的資助,便賜名「康百萬」,康氏家族也因慈禧的封賜而名揚天下。 康百萬靠河運發家,倚土地致富,憑「進獻」得官,多次得到皇帝賞賜,最高時官至三品,數次欽加知府銜。康家船行六河、富甲三省,土地計十八萬畝,財富無以數計,民間流傳曰:「頭枕涇陽、西安,腳踏臨沂、濟南;馬跑千里不吃別家草,人行千里盡是康家田!」,據此,不難想像康家富裕的程度。在明、清時期,康百萬、沈萬三、阮子蘭並稱為中國三大「活財神」。 按理說,康百萬這樣顯赫的家族,早就該惹禍上身了,何以竟能維繫四百多年盛況於不墜?其中秘訣正是源於留耕道人王伯大的《四留銘》及傳統儒家「財不可盡露,勢不可盡顯」的「留餘忌盡」思想! 數代以來,康百萬莊園的南大院「方五丈」大廳內懸掛著一塊長1.65米,寬0.75米的《留餘匾》。這塊匾現為康百萬莊園的鎮園之寶,為同治年間(1871年)進士牛瑄所題,造型猶如一面迎風招展的黃色旗幟,金底黑字。全匾共計一百七十四個字,除標題「留餘」二字為篆書外,其餘為行楷。 《留餘匾》全文為:「留耕道人《四留銘》云:留有餘,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餘,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餘,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餘,不盡之福以還子孫。蓋造物忌盈,事太盡未有不貽後悔者。高景逸所云:臨事讓人一步自有餘地,臨財放寬一分自有餘味。推之凡事皆然。坦園老伯以留餘二字顯其堂,蓋取留耕道人之銘以示其子孫者。為題數語並取夏峰先生訓其諸子之詞括之曰:若輩知倡家之道乎?留餘忌盡而已。時同治辛未端月朔,愚侄牛瑄敬題。」 從王伯大的《四留銘》到盧若騰的號「留庵」與「四留居士」,再到河南康百萬家族的《留餘匾》,在認知與實踐上容或有些許分歧,但在思想脈絡與精神內涵上則是延續而同一的。退隱後的王伯大自號留耕道人,返鄉後的盧若騰則自號留庵和四留居士;二人所企望「留」諸後世子孫者,非「不盡之巧」、「不盡之財」、「不盡之祿」,而是「不盡之福」;中國素來就有「權輿光大,燕翼貽謀」的傳統。(「燕」,安也;「翼」,敬也;「貽」,同遺,給也)。語出自《詩經‧大雅‧文王有聲》:「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意指周武王以安定、敬慎之謀遺其子孫,亦即為子孫作打算。可見這種為後世子孫打算的思想絕非始於王伯大,只不過留耕道人的《四留銘》清楚的捨棄智巧俸祿與財富,而希冀能夠福蔭子孫! 「留」、「留餘」或「留餘忌盡」所重者非僅「留」這樣一個主觀意願或行為本身,還得看客觀上「有什麼」東西可以留?易言之,想留什麼是主觀,有什麼可留則是客觀;主客觀之間的順逆形成四種現象:(其一)主觀上想留客觀上也具備;(其二)主觀上想留而客觀上卻欠缺;(其三)主觀上不想留客觀上卻存在;(其四)主觀上不想留而客觀上也不存在。其中道理殊為淺顯;例如現象一:主觀上想留財富給子孫,客觀上也確實有財富可留;現象二:主觀上想留財富給子孫,客觀上卻是一貧如洗;現象三:主觀上不想留下壞名聲,客觀上卻是聲名狼藉;現象四:主觀上不想留下壞名聲,而客觀上聲名也不壞;(其一)與(其四)基本上主客觀條件是一致的;然而(其二)(其三)主客觀條件則是悖逆的。 正因為有主客觀條件的悖逆,才有努力滿足或消弭的空間;傳統上講究因果互生,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有耕耘才有收穫、有收穫才有餘留;欲「留」不盡之福予子孫,先得「耕」福田!「耕耘」與「留餘」或者「留」和「耕」之間,本就是相因相成。是故,以《四留銘》傳世的王伯大自號「留耕道人」,在赤岸築「留耕堂」;在留耕道人王伯大死後二十二年(南宋德佑元年,1275年),廣東番禺何氏建成了名為「留耕堂」的何氏宗祠,其「留耕」二字則取自「陰德源從宗祖種,心田留與子孫耕」。或許是出於對留耕道人王伯大及其《四留銘》的心儀與景仰,盧若騰晚年自號「四留居士」,其書齋則曰「與耕堂」,與誰同耕?與留耕之輩同耕也! 留耕道人距今已八百多年,其築於霞浦赤岸的「留耕堂」早已不存,但廣東番禺何氏的「留耕堂」數度重修擴建,如今則成了該地著名景點;以「留餘匾」傳世的河南康百萬莊園,不僅為鞏義名勝,留餘匾如今乃中國三大名匾,已被開發成當地珍貴的文化商品。盧若騰作為金門在南明時期的標誌性人物,其著作多隨與耕堂的一場大火而焚毀,僅《島噫詩》及《留庵詩文集》等少數篇章傳世。留庵故宅或許並不起眼,但當我們瞭解了「留」字背後的意蘊,它就不會再僅僅是一座低矮的閩南古厝!當我們對留耕先輩們的行誼、留餘思想的內涵有了更深的認識,對於那念茲在茲的所謂閩南文化資產保存與活化,也許會有另一番思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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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治2008年攝影個展─當紅創作自述
舊曆年新春之前,我的心老是揪結著,那時大陸南方風暴、雪災肆虐,電視畫面報導著那一群群無家可歸、流落在外的天涯遊子,一幕幕風雪中的殘敗景象,透過螢幕視訊傳送,令我視之鼻酸。而彼時臺北氣候亦然濕冷,晦暗不明,加之臺灣總統大選將至,選情紊亂,政局跌宕,股市、人心惶惶,經濟景氣均差,正義、是非、事理混沌,一切變得繁瑣、可憎的時候,我想到人為的世局、自然無情的摧毀。我深感自己處於安逸中的漂浮不實、心情不免起伏、焦慮、惶然不安。我想到我即將來臨的攝影個展,我苦於思索,無法命名。我嘗想藝術總是一次次命名,探索可能並行動實踐,緊扣當代、密合時代脈動。然則,如何尋求一種不悔的堅持,對自我有一種了然於胸的放心,其實是需要某種程度的追求和努力。 我的紅色攝影計畫,自從2002年發想,2004年正式以雙個展進軍臺灣藝壇,至今整整近五年了。為了塑造個人的色彩,及主題的深入鑽研,我選擇了紅色這頗為爭議性的色彩,來進行指涉藝術的一切可能。每一次個展的紅,要維持一個大紅特紅、非常紅、就是紅的色相彩度,維持此種熱情並不容易。無論是視覺形式美學、政治寓涵、原始心臟血液、民俗節慶中的紅,其實都是我對世界的一種熱情,對藝術、學術、自我以及對週遭學生、世人的無限熱情。 我的困頓、鬱悶,其實只是短暫的。距去年十二月紅影像與藍綠圖像個展之後,我在新春之際,回到家鄉─金門,在呼嘯的風中、淒寒的微雨,卻總看到那灰明度中的一點紅。在尋常人家的門楣或落漆朽木門扇上,在遙遠廈門新興鷹架中的建設紅標語,在孩子歡喜紅包中,看到紅色善意熱情的提醒。回到臺北,我走過春雨霏霏的臺藝大校園博物館前廣場,看到綻開怒放的櫻花,我突然想到「當下」一詞,想到花紅葉綠,生命仍如此豐燦,一切都是天意,我何苦困頓些什麼?我立即寫下了一首小詩—〈當紅〉 此刻,三月暮春 端坐明室遺韻的春光一角 南方風暴遠離雪霽停歇,冬意尚留 四月將至,艾略特說: 四月是殘酷的季節 然而,春冰薄履 當下時空廣場,櫻花綻放 春意喧鬧是應當紅的 因而這次攝影展「當紅」的命名,自然就順理成章,我的紅攝影也言之有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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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歸鄉手記九章
〈一〉起初。在裸露的母語。在穿梭斑駁圖像的榜林村落。我決意和自己的影子搏鬥。找童年開場白。讓時光在風中奔跑。腐壞。而後。兩個春天的去留。 我在一座海邊的昔果山撿到自己許多腳印。後來就把這些記憶放在波希米亞故事裡。這時候您應該還在古寧頭的北邊閱讀夕陽。一路上我們丟棄龐大且繽紛的年齡。 我們盡興的翻閱故鄉最美的風景。 免費公車拉響汽笛留在環島北路馳騁。流轉。 〈二〉新品種花香飽含戀情和甜蜜。那個夏日。沒有愛人。狷狂是一種主義。把廢墟鬍渣當作左派。行囊裡只有一本卡夫卡。 在台北失戀的。在夜夜的「戀戀紅樓」得到輕撫。二○○六年過去了。我在沒有情人的瓊林海岸聽巴哈。躺在秋天的胸口被折磨。孤獨。 〈三〉之後。我懂得寧靜是內修。是一扇道場。山野。荒屋。防風林和一冊「安德列‧魯布列夫」。在家園亂草間吹起謎題。花崗岩是熱或是冷。炊煙是鄉愁或筆觸。酒仍是浮雲。蕃薯湯是淚水。蓑笠給風雨。踏走險峻的太武山地道。我彷彿又聽見軍人工整的吶喊。血以及腎上腺的鼓漲。像讀弦的「深淵」。 〈四〉落日簷下。您已在「十三間民宿」備妥酒品和袒裎的相對論。我們相互舔舐鄉音。舌和舌的距離。潮汐拍岸。奔騰張牙舞爪的浪花。天涯太近。我們把奢求的今夜手繪旁白。記載屋外風中擺盪。記載一隻貓的春情伏流。記載月芽偷窺一幢浪人心事。嘈嘈切切傾出。彷彿料羅灣遠方沙啞呢喃。更近的瀰漫。醉與吟。您是辛棄疾。我是我。我們輕舟浯江溪口。溯水古崗湖。淺盪。起伏。迷渡。攤開霧季語錄。一支張大口的酒瓶敲著失調的節拍。在午夜一起寂寞。一起幸福。 〈五〉晨曦敲醒歡喜心。比如說公雞的鳴叫。比如白樺樹的私語。比如這村莊犬嚎的長短調。像資本主義豐盛早餐。 九點鐘早餐。九次走訪金城菜市場。汗水和議價。十二元和五十元嚷嚷從舌尖濺出。營食和採購都是人生功課。都是人間背後的愁與苦。 那天。途經招牌剝落的店鋪。在街坊暗處閃閃撥亮香醇的發酵聲。十點零七分出爐。味道介於明星俄羅斯麵包和沙美老街手工吐司之間。如我味蕾吟嚐過的。有雨有硝煙的意象。我伸手買一盒唾涎嚮往的傳統菜包。菜色像過年繁複的喜悅。味道卻是滿滿沉默的母親。 〈六〉黃昏焚火映成瞳中美麗的圖騰。裊裊的鄉訊傳說。潺潺的叮嚀揚帆。極目遠眺都是忍不住的鄉愁。三年過去。七年過去。我們在過去。在夏墅灘頭過去。在紅磚洋樓過去。在海印寺過去。在一場秦准大夢裡過去。山頂。田埂。複習父親和大哥耕過的身後。記憶來了。年少來了。樹影婆娑來了。碧草如茵來了。踏月浣衣來了。我躺在牆垣黑瓦的小巷。放空。靜心。默讀「腦與禪」的首頁。盛宴自己。在許多的人去樓空聆聽寂寞。一排的愁。沉沉遠方。 〈七〉聞到鏽的倦容。老。歷史吐出嘹放的嘆息。戰爭扔下的碉堡。灰暗。殘墟。如墳如碑。古坵村第10號的左下腹。我凝望許多的迷茫。從泥濘血汗到烽火傷口。每個逃亡的窟窿。我們下賭我們的命運。 我們成為被仇恨者。那年。十二歲。我們伸出連根拔起的手臂。哭泣。 〈八〉朋友說。島的中央有一漥國家公園咖啡館。是孤獨者揮霍的疆域。鳥語晨光。風動蟲鳴。天光顯隱。是世界成形的另一個複製普羅旺斯。是唯美的「湖濱散記。」是一闕林夕的歌詞。是我遇到的存在主義。 一杯卡布基諾。一碟貢糖。一卷小小的偏執。寂寞。一朵朵。我盛大的擁有。心靈的形而上。如夢如癡。有人深呼吸。有人與世無爭。有人獨裁似水年華。啊。有人忘了回家。那位侍者的眼眸已悄悄敲響了夜幕。 〈九〉黃昏腰圍。夜的下游。我們燃燈。沏一壺新茶。大口抽菸。我們跋扈我們的擁有。傾聽天籟。傾聽耳朵大珠小珠落玉盤。您是鄭愁予還是顧城。您是陳長慶還是吳濁流。您是李子恆還是鄧雨賢。您是吳鼎仁還是傅狷夫。 啊。您們是唯一的您們呀。 我們頭顱靠在一起。故鄉和異鄉之間。一輪皎月。萬古長空。我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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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庵」留什麼?「與耕」與誰耕?
〈留不盡之巧,還與造化;留不盡之財,還與百姓;留不盡之祿,還與朝廷;留不盡之福,還與子孫。〉——宋.王伯大《四留銘》 二○○六年十一月十一、十二日金門賢聚盧氏家廟奠安,此前(十月十九日至二十一日),曾在日報副刊發表過《賢聚.留庵.與耕堂》一文,以彰盧氏先賢盧若騰事蹟,並追敘其故居留庵及與耕堂一二事;其後不久,即發現文中有些推想過於粗疏,甚至幾近謬誤,但囿於疏懶,一直未加補正。去年,曾有二名金門高中小學弟,也是當年我極敬愛與喜歡的歷史老師陳淑娟的學生,他們大概是有興趣想要寫一篇探討南明鄭成功與盧若騰等的金門地方文史專文,曾幾度前來徵詢;關於盧若騰生平與詩文,我不自謙確曾下過一些功夫,雖然成果甚微,但相關資料用來寫幾篇雜文甚至是研究論文,應該還綽有餘裕!之前,原就設想寫一篇題為《留庵故居命名與儒家留餘思想初探》的論文,著手過程中,發現有些資料片段有點意思,涉及的道理也頗堪玩味。 就說盧若騰的故宅「留庵故居」吧,民國八十一年三月公告為三級古蹟。位於金門金城賢庵里賢聚九號,即村內道路中段路旁。對於地方文史略感興趣的人,都知道盧若騰為南明重要的抗清要角。他喜治六書、宏通博雅、著述甚豐,但迭經戰火兵燹,除了《島噫詩》外,僅餘《留庵詩文集》等寥寥殘篇傳世。 由於看著頗不起眼的留庵故居還住著後人,泰半台灣或本地遊客及文史工作者,多只在故居門口張望徘徊。一般人或許並不會覺得〈留庵〉有何特別之處。少數較敏感者,可能會好奇為何盧若騰的故宅叫做〈留庵〉故居? 最直覺的聯想,當然是源於盧若騰的字號。根據盧氏家廟的神主牌以及盧氏族譜記載:「…大司馬公諱若騰字閑之,一字海韻號牧洲,又號留庵,別號四留居士…」。 盧若騰號留庵,又號四留居士,故後人將其故宅稱「留庵故居」,似乎也就順理成章。但若再細問〈留庵〉或〈四留〉到底是何意?則恐怕就少有人知道原委。如果僅就〈留〉的字義揣想,留人、留物、留精神思想皆在留的範疇;或許有人會想,四留是否與明末那一干留在金門的遺臣故老有關?會不會指王忠孝、沈宸荃、徐孚遠等其中的幾位滯留在金門者?然此種猜想顯然不通,因為既是自號〈四留居士〉,理應不會再牽扯其他人,故四留必然不是指人。那麼到底是留什麼呢?會是指留取丹心照汗青、留得清白在人間、人留浯洲島,心留大明朝等之類的留嗎? 其實,在盧若騰之前及之後的各四百年裡,〈留〉或者說〈四留〉所衍生的處世思想,數度在士紳及知識份子階層廣泛流傳並深入影響著。說起留庵或四留居士稱號的由來,就不得不提宋代出生於福建霞浦的王伯大。 宋史《卷四百二十.列傳第一百七十九》對王伯大事略有詳細記述。王伯大,字幼學,號留耕。福建長溪縣(今霞浦縣)赤岸村人,生年不詳。赤岸,因紅色山石海岸而得名,位於霞浦縣城東五里,唐時,日本前來中國取經的空海和尚即因船舶偏離航道而在此登岸,宋、元、明時期此地又稱〈金台港〉,〈南北海船盡萃於此〉,人貨穿梭,頗為繁盛。王伯大的父親王萬全,是宋淳熙二年(1175年)進士,曾任青田縣令。由於家學淵源,伯大於宋寧宗嘉定七年(1214年)登進士第。為官計三十四年,遷官三十餘次,曾三次被降職、二度被罷官。 嘉定十年(1217年),王伯大被外放到江西清江當知縣,正巧碰上浙江、江西的台、衢、婺、饒、信諸州大饑荒。為了讓賑荒糧款確實能救助最需要的災民,他特別設立「荒政局」,延聘有識者,共同商討古今賑濟之法:清理戶口,用紅、黃、黑、白為區分災情等級標誌,張榜公佈,再依急緩救濟災民,使救災迅速確實。當時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流傳歌謠說:「紅黃黑白環,甲乙丙丁戶。若非王知軍,餓殺人無數。」百姓還為他建立十三座生祠,以為紀念。 王伯大經世致用,政績斐然。端平三年(1236年)入京(今浙江杭州),授尚書省右郎官,迭有政績,被擢升樞密副都承旨兼左司郎中。在京親睹奸邪佞臣當道,朝綱不振,百姓苦不堪言,遂上書宋理宗,直諫:「今天下大勢如江河之決,日趨日下而不可挽。……人主之患莫大乎處危亡而不知,人臣之罪莫大乎知危亡而不言。」 措詞激越,直言理宗〈逸欲之害德〉,〈戚宦近習之撓政〉,〈奸儔佞朋之誤國〉,〈皆犯前古危亡之跡〉;希望宋理宗〈誠能布所失於天下,而不必曲為迴護,……務使蠹根悉拔,孽種不留……則天下之謗不攻而自息矣。〉上書千餘言,詳盡地抨擊了朝中弊政。卻因而被外放到婺州(今浙江金華)當知縣,任滿才又被調回京師任職。之後,又歷經兩次降級。後在任代理刑部侍郎時,因遭權臣彈劾而罷官。 嘉熙中(1237~1240年),被譽為〈立殿廷爭是非〉的福建莆田人方大琮,平素對王伯大備極推崇,伯大被罷官後,他上書丞相李宗勉為其抱不平,稱:「若使王幼學立朝,似有淮南寢謀氣象。朝廷豈不能著一骨鯁之臣以自壯乎!」不久,王伯大再被起用派任婺州知縣,但他辭不就任。之後,又受命〈督漕於閩〉。這回因係在家鄉任職,故而未再推辭。 任上,見鄉里百姓苦無水源,而營田陂又長期失修,故倡議修繕並率先捐白銀五十兩。最終,在赤岸溪(今稱羅漢溪)水磨坑截流,以連環木架為基,砌石三級以壯其勢;陂開二門,以疏洪流,邊砌護坡,以衛正陂,工程竣於淳祐四年(1244年),受益農田廣達1000多畝。為紀念王伯大首倡修陂之功,其同科進士林甄,書寫《修赤岸營田陂記》以頌其德。鄉人在其去世後,建祠祀於瑞岩寺(今廢)。 淳祐四年,王伯大即奉召回朝,被任命為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後又兼侍讀、同修《國史實錄》,不久又被擢任刑部尚書。淳祐七年(1247年),官拜為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淳祐八年(1248年),任參知政事,但同年受監察御史彈劾而罷職。繼又被貶,授資政殿學士、知建寧府。到職後,因年老體弱,上書乞請退休歸里。寶祐元年(1253年)七月,王伯大逝世。諡〈忠文〉,葬於霞浦縣雉溪村。 王伯大為官清廉,辭官時兩袖清風。為文推崇韓愈,認為文章可〈隨言長短〉,應〈垂教於民〉。著有《韓昌黎集音注》。辭官返鄉後,自號〈留耕道人〉,在赤岸築留耕堂(今已廢),書寫《四留銘》云:「留不盡之巧,還與造化;留不盡之財,還與百姓;留不盡之祿,還與朝廷;留不盡之福,還與子孫。」(翻成白話的大意是:不把智巧使盡,以留給上天;不把財物佔盡,以留給百姓;不把俸祿得盡,以留給國家;不把福份享盡,以留給子孫。) 對於在他之前四百年的福建前輩留耕道人王伯大,盧若騰悠然神馳,雖不能至,心嚮往之。兩人不憚權吝、直言進諫的個性,殊無二致。可以說王伯大的清正廉介,直接或間接影響了一大批的文人士子及普通百姓;當然,盧若騰必然也在其列。八百多年來,王伯大的《四留銘》更是不斷地被傳錄、被引為治事的準則,甚至作為處世傳家的箴言,盧若騰的〈留庵〉和〈四留居士〉字號,殆皆源自於此。 在盧若騰之前深受王伯大及其《四留銘》影響的也不乏其人,這其中比較著名的有明成化年間(1465~1487年)進士瞿俊,字世用,號學古,江蘇常熟人。他擅長書畫,個性廉介。歷任侍御史、廣東按察副使。他曾經看到市場上有人在賣掃帚,便把他喊進來,買了一堆掃帚,然後分給那些素來就不廉潔的官員。人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他就說:「你們家髒東西太多了」。把貪官氣得抓起硯台砸他。因病辭官後,他經常和鄰居們一塊坐地上喝酒。死後,被奉祀在名宦鄉賢祠。著有《留餘堂集》、《學古齋集》。 又例如,明嘉慶二十九年(1550)的進士潘季馴,字時良,號印川,浙江烏程(今浙江湖州)人。出任九江推官,後升任御史,巡按廣東,在任期間實行均平里甲法,斥抑豪強,受到百姓歡迎。官至工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明代著名的治理黃河專家。曾經四次奉命治理河道,前後達二十七年之久,功績卓著。期間築堤設防,置官建閘,使黃河、淮河得到治理,南北漕船得以暢通無阻。由於支持張居正變法改革,屢次直言上書,遭連坐削職為民。後因治河需要,再被起用。歷任左少卿、右副都御史、刑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工部尚書、南京兵部尚書、刑部尚書等職。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卒,著作有《宸斷大工錄》、《兩河管見》、《河防一覽》、《留餘堂集》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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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詩抄黃昏,走過古寧頭
完整的一生不該戒備砲擊 不該在清明紀念許多烈士 牆面上密佈的彈痕 不該變成生活中的收藏品 綿長的優美海岸 腳印不該踩著死亡的名單 那比死亡更深的寂寞 讓生者保持緘默 在夕陽紅潮裡 專注哀悼 從哀傷的洞口長出青苔 斑駁的痛處有藤蔓想爬出來 那隱藏的危機意識 詭祕如霧 瞄準 一座島嶼 一個村莊 一個人 戒嚴、解嚴 激烈的活上五十年 也整整死了五十年 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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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 梨
驚蟄的夢 到五虎山賞雪 紛飛的落英 舖成迎賓的軟蓆 春天在山林裏迷路 豆梨贏得第一聲春雷的掌聲 謝幕的獻花 留下無限的人生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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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民俗村
春遊山后古建築,磚紅流瓦輕飛燕。 丹楹刻桷棋盤道,彩繪牆垣古樹邊。 到此心澄思出世,當年刺桐可曾仙。 欲借鯉魚躍龍門,願閑隻手補青天。 註釋: 1. 此首古體(非格律)詩,偶句押韻。 2. 金門民俗文化村位在山后村中堡,建於清光緒26年(西元1900年),是旅日僑領王國珍、王敬祥父子構建分贈王氏族人居住的宅第,費時二十餘年始完成,全村住宅16間,祠堂、私塾各1間,俗稱18間王家厝,佔地面積1230坪,全部房舍都採用閩南傳統二進式建築。18棟宅第建築因久經海風吹襲,原貌已破舊不堪,民國68年經金門縣政府復舊改建後,始訂名為民俗文化村,總分為7個館:民俗文物館、禮儀館、喜慶館、休閒館、武館、生產館及古官邸。村內規劃整齊,另有販售紀念品供遊客選購。(參閱網路資料—陳雅惠文) 析譯:首聯與頷聯——述說百年民俗村之建築特色。紅磚砌牆為主之外觀,屋瓦成串而斜立,便於流放雨水。每棟屋脊的兩端,特為起翹,以燕尾懸空的造型,不只美觀,也顯得生氣蓬勃,輕如飛燕。漆紅的柱子和雕刻精美的椽子,還有縱橫像棋盤式的巷道,整齊劃一。看那塗抹著金泥、銀粉等各顏色的石雕、簷頁、壁畫等彩繪,已經綿延到了古樹(百年刺桐)邊緣。 頸聯,轉入遊覽民俗村,欣賞古蹟古物之同時,心澄氣平陶陶然。走出村巷外,驀然回首在旁邊的一棵刺桐樹,已有百年歲月了。對人們而言,可曾想到百年的時光,真會讓人想到成「仙」的境界呢? 尾聯——在民俗村18間王家厝內,其中「中書第」在民國96年12月1日通過列為金門歷史建築之一。想當時王國珍父子興建民俗村,回饋鄉里,光耀門楣之美意,已然充分顯現於「海珠堂」杉木大門,躍躍欲耀的木雕鯉魚上。雖然縣府編列預算極盡維護,但村內攤販,是否會增加建築風化損耗,或減少遊客再次蒞訪之意願?想想真是無力可回天啊!筆者認為,如何在歷史建築與私產間取捨,身為浯洲人,是否也應利用閑暇的雙手,集思廣益,共同研商來彌補此回天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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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想三則
一、色戒 李安色戒上演,一則原著是張愛玲,一則李安電影有一定水準,故而趕緊到電影院報到,整場電影意境深刻,只是終了,觀賞者必然停格在三場精采的床戲,其實整場電影看完,個人心裡鼓的漲漲,異常惆悵與不解,站在女性立場,王佳芝如何不博人同情,女人一旦與人上了床,往往是無間斷煎熬,如何不愛?上過床後想再全身而退,似乎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站在如此狹隘的角度思考,一定是「女人家」的想法。 而,後座的年輕情侶們竊竊私語,男的說:「那樣的姿勢,我是做不來的」。頓時所有深沉部分的想法一概不見,似乎輕鬆起來,因而信步到書店,帶一本張愛玲的「惘然」重新讀一遍,心想張愛玲應當不會多著墨在床戲的部分。 果然;張愛玲僅僅輕輕帶過易先生與王佳芝做愛過後的形容詞:好比剛剛洗完熱水澡〈應該是洗完後的舒暢〉。這一句話讓李安拍了三場曠世性愛床戲,李安或有他的想法,個人比較想表達的是張愛玲。 每回閱讀張愛玲,最驚喜的是她對事物的刻畫,尤其女人們彼此之間相互較勁,或者面子問題,或者面對生活的窘境,往往令人拍案叫絕,例如對事物的沮喪與挫敗,他認為像女人的絲襪從小腿肚破了,一股涼意,緩緩的裂至大腿。只要是女人,有穿絲襪的經驗,沮喪挫折不就如此! 張愛玲筆下的易先生,解決了王佳芝,卻還覺得她的影子會永遠依傍他、安慰他,即使她恨他,獵人與獵物的關係,最終易先生佔有了!心裡想: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能不說男人是自私的嗎? 二、情書 親愛的Y先生: 袒白說,只是想寫封信給你,真的也不知要說什麼,妳也知道這一路行來,我遇到許許多多的Y先生,當然你一定看得懂這一封信是寫給你的。 我們在一起那一段時光,明亮、閃爍、耀眼,可以無限延長到恆久,我是這麼想的,可是生活中的瑣碎叫人不耐,我是如此普通的女人,不太奢求物質的奢華,情慾也不特別強烈,有男人陪著很好,要說伺候一個男人不怎麼情願,可是你知道不倫的原因,是要有一些浪漫、花啦、咖啡啦、電影啦、出國啦………,如若不倫到和尋常夫妻一般,多麼無趣,我就想斷了這一層關係。 同為女性的友人都嘲笑我是否性慾太強,老在男人堆裡打混,你知道的,我是花木蘭出身,官拜少校,嚴肅、呆板、無趣,惟獨喜歡愛情遊戲,有些時候走在捷運台北站,八個或十個出口,常常找不到該在哪個出口出來,喔!迷失的那種感覺迷惘又不自信,你想不通的,走出捷運再找方向也可以,可你不知道這樣又無故繞了一大圈。 那些年我們常瞞著彼此另一半出國,你送我的汽車、股票、鑽戒,讓我覺得不倫真有趣,所以持續著,可當你帶著老婆出席所有婚喪喜慶,我內心是漠視你的,什麼樣的男人這般無聊且自私。尤有甚者是你公然帶老婆到大陸覓屋,曾幾何時你信誓旦旦告訴我要與我共度餘生,不管天涯海角!幸好我手腳夠快,上海我們合資的那個公寓,我把它賣掉,其實就是賣掉我們之間的牽扯,別怨我!我拿那50萬是我該得的,無非小小懲罰你的不忠,唉!說什麼好呢?賣房子、賣愛情,橫豎都是賣,說不定你也高興我把你賣掉,這樣無牽掛,你帶老婆買房子會輕鬆些!末了,祝你買到好房子! 三、旅行 旅行既然是生活必需,女人們當然絞盡腦汁,隔段時間安排一段旅程,國內外交錯著,這回吆喝一群女人12名,女人們很會安排,有夫有子的日常瑣事交代好,獨身的也自喻黃金女郎,一早齊集上了開往花蓮的火車,三個女人猶如一個市場,12個女人有四個市場大,吵雜不必贅言,妳一言我一語,從髮型新衣新鞋新補的牙,一一陳述也不漏新割的雙眼皮,瘋瘋癲癲到了美侖,捨飯店住民宿,民宿座落忠義一路,來自日本的老闆,有些兒風度,日本黏黏的口音,女人們覺得好玩,一路逗弄;自娛娛人。 伊萬里這家旅店,走日本風,異常整潔乾淨,雪白床褥柔軟、舒適,躺在上面,快速進入夢鄉,長長睡了一覺,伸伸懶腰,開始一日行程,走呀走呀,花花草草,好山好水,沒有特定目的,東瞧西瞧,天空又高又藍,沒有水泥森林、沒有噪音,一片寧靜,太魯閣、燕子湖、鯉魚潭、潭邊阿媽,阿媽的砂鍋魚頭,濃濃古早味,阿媽兒女有成,個個是企業家,阿媽不肯退休,兒女為了感念阿媽養育之恩,回到鯉魚潭,袖子捲起來照樣幹活,這些親情通通融入砂鍋魚頭裡的湯汁,再一盤炒米粉,眾女子讚不絕口,阿媽說:「台北來的女子個個漂亮!」哇!「喔依係呢」;沿著湖邊,灑落一路歡笑,不回台北最好。 伊萬里有著美妙的懷石料理,老闆與老闆娘親手烘烤麵包、蛋糕、沾料醬,細心調理每一道菜。啤酒醃製的白蘿蔔、自己調配的酒、一斤750元來自COSTCO可口的牛小排,滑潤柔軟,配著和風醬的沙拉,清晨剛上岸的沙西米,女人們心滿意足,感覺幸福、健康,彼此讚美,品起醇濃的咖啡,更覺女人該當結伴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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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
層雲消散,在綠島角上。天是豁然廣闊了,連空氣也迥異於往常。 漁船煙囪突出來的煙成為一團團,又一團團的黑圈子,上昇,上昇著,越高越大,也越淡,終至於消失。 賴進良引領的豐庶號,完全無視於緊隨著漁船兩旁的虎鯨、抹香鯨,花紋海豚與弗氏海豚、白帶魚等,一群接著又一群,由漁船旁擦過,急速地穿擦著漁船,銀白色的肚皮對著太陽耀出很眩眼的光亮。 除了由水中躍起的綠島飛魚會不斷擾亂視線外,許天賜幾乎眼眨都不眨。 現在,他勇猛地站在漁船的叉橋上,擎著銳利的魚叉,聚精匯神地望著海。 他要捕捉的是全船充滿希望與目標的獵物。是那一條條幾萬年來會突然蓬起的水線,那水線肯定會像梭樣的蓬起那麼快,也依著同樣的速度消失的獵物。 浸冷的腥鹼的空氣使賴進良把脖子在衣領內縮了縮,也完全忘記先喝杯長年不斷的保力達P飲料。 他一面想著要下網,一面嗅著海上不斷地飄著的藻氣和鹼味。 杜金龍隱重地把著舵,葉很有規律地翻起迷人的浪花。一會,他伸出半個腦袋朝叉橋上的許天賜高聲叫著說:「老天保佑,這趟出海一定要昇紅旗。天賜,看你的了,回梧棲港在金枝那裡我請客,不醉不歸。 許天賜兩道濃眉揚起微笑著說:「成,你請定了。不醉要罰你在餐廳地上狗爬式爬三圈。」 「幹!………」杜金龍愉快地回答叫著。 賴進良船長聽到兩人的對話滿足地向他們揚起頭說: 「 ! !一定的,一定是紅旗到頂。哦!看!快看——」 許天賜一吆喝著:「發了,這趙我們可發了,老天真有保佑哪………」 賴進良猛叫著說:「金龍,金龍,全速,快轉舵,全速進 。左,向左——」 豐庶號半斜狀態向左旋了半圈。海浪刷上甲板,漁船船頭虛空,接著,又很快地落入浪谷間。 賴進良猛叫著:「三條、五條、喔!十條以上。金龍,再左………右………」 許天賜手中握著的漁叉不等船長再指示,將魚叉斜斜插進海中。 接著,他又快速地拔了另一條叉,有力的雙手一開一合,魚叉在陽光下一閃、又一閃。魚叉狠狠又梭進了海中。 船速太快,他不得不匐伏在漁船的叉橋上。 賴進良船長用手圈了個話筒叫著:「剎!快剎!」 不平衡地頓住在海浪與海浪之間的豐庶號飄在大海上。 杜金龍大惑不解地問:「老大,怎麼不跟反要我剎?」 「幹!你真是頭殼壞了。我的天,看!魚叉叉兩條魚,有兩個方向,不剎你要跟那一條?」 杜金龍笑著說:「懂了,雙鵰?您是說雙鵰?」 賴進良用手一邊指一下說:「你看,快!快左右開弓!」 馬林魚、旗魚在水裡竄著,有勁且快速猛竄著………。 許天賜沉穩地站在叉橋上,毫不考慮地將魚叉又精準的刺入水中………。 叉子肯定叉得太深,魚更脫不了倒鉤。 現在,魚叉叉繩被扯得猛打抖,叉中了的馬林魚不得不跟著漁船………。 豐庶號有二次叉住馬林魚,一次叉中旗魚,前後十五尾魚獲,讓大海上的漁船的聲音匯成了難得的鬱住內心長久以來的歡呼。 快速地收著叉繩,叉桿汆進水裡,銀白色的肚皮翻了起來,整條魚不斷地流下鮮紅的血水,灰色魚背上粘滑的黏液,與醜陋的兩尺來長的嘴刺,不斷地在陽光下泛著、泛出刺眼的光芒。 第二天中午時分,豐庶號緩緩駛進梧棲港。 紅旗升到桿尖,整面旗抖擻且有力啪啪不斷響起。 剖魚樑柱上吊掛著鞭炮已嘩嘩地爆炸了開來。 梧棲港岸上迷濛著人和煙。 豐庶號全船上的所有人驕傲且很有自信地抬頭微笑也不停的向所有人揮手打招呼………。 六 望著碼頭邊已很熟悉的石階。 許天賜內心裡不斷地蹭蹬、蹭蹬著。 沒有看見邱金枝迷人的身影與黑眸和一頭長髮。 許天賜無睹那動人的英雄式的迎接,也無睹漁船上獵獲的滿艙鮮魚,他忙擠過了人障快速地跳上石階。 他一逕跑進新天地餐廳。 也沒有見到邱金枝。胖子老板與阿蘭小姐等人在裡面忙碌著。 「老大,老大喂!金枝呢?」他心慌著問。 「昨天辭工,她走了。」 「走了?」 「是走了。」 他驚愕得呆住,遲遲說不出話,久久才問:「老大,是真的?」 「許先生,我們做生意的絕不說謊。唉!你真該早點回來的!討海人的辛苦我知道,金枝真的走了。」 緊瞪著老板的臉,很快萎頓地低下頭。 他鬱悶著要走出新天地餐廳。 胖子老板叫著了他:「等等,許先生。」 他淡淡悶怒地問:「什麼事?」 一會兒,老板從餐廳辦公室內走出。 他端了個描金的匣子交給許天賜。 打開描金匣,裡面有二張邱金枝的照片,一枚小小的藍寶石戒指壓在照片上。一張歪斜的她的筆跡在戒指旁摺疊著。 字條這樣寫的: 「天賜,我走了,很對不起你。」 我跟羅東勝走的。前後欠他一百多萬,我絕還不起,所以考慮再三我答應嫁給他。他早喪偶,我死丈夫,你推倒油的事與欠款他答應一筆勾消。 天賜,我真的愛你,但天生命苦又會剋夫,所以,今後請不要再想我了,也請找個好女人結婚,生個可愛的胖娃娃,我內心就感到滿足了。 二張彩色相片,是我自認照得最好的,請留作紀念。戒指是戴了十五年的,雖舊了,是我的心意,也送給你。 再就是請不要喝太多,脾氣也要改改,再記住,不要找我,找我也不會理你了,他有錢,我認了。 下一世,下一世好嗎?我發誓一定要作你的老婆。這一世,原諒我,算了。」 歪歪斜斜的她的筆跡寫在字條末。 緩緩地,內心痛著的拿出了二張相片。 邱金枝正朝著他笑,朝著他愉快地笑著………。 許天賜向胖子老板揮手。 他低下了頭。 終於,他那二十八年來堅毅且很少哭過的有神的眼睛,正飽含著淚水。 哆嗦,不停的哆嗦著,他朝著梧棲港正吹飄著腥鹼的海風的大海,高聲地叫著:「金枝,金枝啊!」 許天賜睜開眼,多毛的手擦拭的不斷流淌下來的眼淚。 晚雲悠悠,夜色將臨。 許天賜轉頭望向港口,人群已散去。 溢滿著落寂闌珊的情景,推滿在他的心頭。 他想到,這趟漁獵不少,而失去的肯定更多。 於是,淚在他哭過的臉上再度流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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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
他一骨碌的爬了起來,甩開了油廠工人的攙扶。口裡不乾不淨的邊跑邊罵,罵的儘又是些不堪入耳的話………。 許天賜一臉不懷好意地說:「金枝,我在等妳。」 「等我?」 他沒有答腔,粗野地倚起身,一把將她摟了過來, 邱金枝格格地笑著不停。披著的大浴巾緩緩滑落在床沿………。 一陣驟雨,又是一陣雨,炒豆樣的刷了過去。 梧棲港外的浪嘯聲在緊閉著的屋內顯得很微弱。 許天賜望著身旁的邱金枝。他靜靜地望著躺在身旁的她艷紅的雙頰。 有種很奇詫的念頭不停在他心海裡嬝嬝地升起。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會迷戀上她——二年前因丈夫癌症去世的女人。 自她八個月前來新天地餐廳的那一眼開始,肯定他就有了這種迷戀,自己在大海上隨漁船近十二年,而女人也不知見過多少,但沒有,都沒像這次一樣………。 他陡地又攫緊了女的,一面輕吻著,一面喘息地說:「金枝,我愛妳………我一定要娶妳!」 她微瞇著黑眸,攏了攏一頭黑長髮後說:「唉!天賜,你已說過多少次愛我了。」 「金枝,騙妳我就不是人。」他又輕吻著她說。 「是真的?」她挪了手臂後,側了頭,想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後問:「真不是騙我?」 他的聲音明顯有點憤慨。一會靜默後,他說:「妳!金枝,妳不相信我?」 邱金枝望著他,像是看見一絲誠摯的流線在對方的兩道濃眉下不停地蠕動,不停地蠕動著。 望著帶有海樣深沉迷人的黑瞳仁,再望向懸鼻波上他厚厚的嘴唇,她被那流線給感動了。 她感動、滿足了。她溫馨滿懷地緊緊抱住了許天賜。充滿感激的眼淚汨汨地掉下說:「天賜,天賜,我………我也愛你。不要看不起我是已嫁過人的女人就好了。我要跟你一輩子。真的,我內心對你充滿著信任與希望哪!」 體恤地托住她的臉,許天賜用他粗線條的雙手溫柔地揩去她眼下的淚水。 一會後,邱金枝伏在他的厚實多毛的胸膛上問:「天賜,你會不會怕我剋掉你吧?」 他先是完全沒聽懂她的意思,繼之,懂了。 他指著胸前那叢黑毛問:「金枝,這全是扯淡哪。憑我,不比誰壯?」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天生的命,是剋夫。」她說。 「迷信哪,我們信那作什麼?」他緩緩地吞嚥了口水後說。 清楚見到他那堅定而自信的誠懇神態,邱金枝撫著臉,紅紅的顏色從她的指縫裡迸射出來。她不由失笑道:「唉!天賜,你就是這個毛病,掙強又好勝,平日脾氣暴燥,全碼頭的漁人們在你背後說你像是三國演義的猛張飛!認識你半年多,我就是很喜歡你這個脾氣,肯定是乾乾脆脆,也絕不說假。 「我們兩個人這輩子就這樣——哼!就這樣!」他很真誠地說。 她愉悅地輕聲叫了起來說:「是的,就這樣。不,天賜,我還要同你做飯,補衣服,去港口等你,還要同你生兒子!」 兒子,兒子………。 許天賜的嘴張得大大的。他知道邱金枝婚後因丈夫罹癌,發現已是末期,至今仍未生育兒女。而新天地餐廳的胖老板阿吉哥,也因她的姿色,為餐廳帶來興隆的生意,不會因許天賜與船長等人至餐廳用餐,她丟下手中的工作,偶爾專心服侍他而感到不悅………。 忽然間,他想起在餐廳她提起的那隻「肖豬哥」。 「噯!金枝哪,妳怎會欠香茅油商羅東勝那傢伙錢?」他柔順地撫著她的長頭髮關心地問 「說過二次了嘛,為了我已死去的丈夫。」 「會用掉那麼多?」他很奇怪地問。 「躺在床上近一年餘。你想想,我真能見死不救?再怎麼說他總是我的丈夫嘛。」邱金枝輕緩地搖搖頭說:「不過,大把錢用了倒沒話說,他在翻砂工廠工作,有請領勞保局的死亡給付,但仍救不回他那條命。唉!………」 許天賜又緊皺著濃黑的兩道眉毛說:「誰都可以,為什麼偏偏要找他借錢?」 「你知道,這梧棲港又有誰比他有錢。他有嘛,人家會有這許多錢,難怪漁港的人碰見他羅董、羅董地叫個不停。再說,別人有誰會借錢給我?都清楚知道我會還不起。」 「妳是天下的第一大傻瓜。既知道還不起,那為什麼要借?」他深感心痛地問。 「老話了,丈夫嘛,夫妻一場,我真的不能見死不救哩!」 「那隻豬哥竟慷慨地借出來了。他準不安好心。」 「他肯定知道我還不起——其實,他早就猛打我的主意了。」 「幹!幹!」許天賜猛地一捏拳頭,狺狺地說:「喝人血的爛傢伙,也真不是東西哪!金枝,我會打拚,我會努力掙錢,老子一有錢馬上就替妳償債還給他………。 四 一星期後的早上,梧棲港天還朦朧亮,海風明顯聞出腥鹽的味道。 九點光景,已睡醒,胡亂洗盥一番後的許天賜,迎著刺骨、冷冽的海風,他邁著大步經過新天地餐廳走去。 看見港中艘艘已升火待發的漁船,葉翻滾著浪花,與響著破空的船鳴聲。 看見離餐廳二十公尺處,正密密地圍著一群人,他感到好奇,慢慢走過去。 他看見平日喜歡穿老式西裝的羅東勝。內心討厭死了那喝人血不眨眼的肖豬哥。不自主地猛往地下呸了口痰。 清楚聽見羅東勝的粗啞的聲音說:「欠債還錢,還來呀!本金和利息,我都要。已一年多了,利息我都拿得艱苦,我做香茅油和苦茶油的生意, ,肯定是早就對了本哪——金枝,妳講,妳講,不要呆瞪著我呀!我又為的是什麼?」 邱金枝深感理虧地苦笑望著羅東勝說:「羅董,我,我,我也一直有在還你的利息哪。嗯!這不是麼,我今天特意先還你利息與本金三萬元。」 「這對我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我今天可本利都一起要。老天,年打年了,今天妳拿不出那我就………」下面的話在一大群圍觀的漁人們前,羅東勝很難措辭這以前已說出一次的話。 伶俐、反應迅速的邱金枝聽懂。她連忙岔開地說:「羅董,你可要高抬貴手,真的,我一時真拿不出來,請你再寬限一段時日,我一定儘速償還。」 「那妳的意思是要我等到鐵樹開花,或是天下紅雨?幹!當初妳借錢的時候好話說盡,現今臨還錢的時候推三阻四,天下又那有這個道理?告訴妳,今天,我今天全都要,沒有,就不行!」 「你——羅董,你這不是在逼人?今天,我送利息與部份本金你反不要,這算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要本利一起還。如沒有,抱歉,那妳就找妳那個相好的要。妳喜歡他,他也喜歡妳,那他就該同妳還欠債。」 委曲、丟臉………。瞬間的百感交集,邱金枝不禁掩起了臉。 妳哭了。淚,流滿面,不斷地流淌著。 「哭什麼?再哭我也不可能同情妳!」羅東勝仗勢凌人地吆喝著說。 這當可,許天賜洶洶地推擠過了人叢。 肖豬哥羅東勝一見到他,很快地緊閉著嘴。 他背轉身,很快從西裝口袋掏出一粒檳榔再塞入口裡,那樣子肯定像是隻紅冠的大火雞。 他故做沒事人般,指揮圍在身旁的香茅油廠的工人,搬運推高機上的油桶。 邱金枝見到許天賜衝進來,也倏地很快背轉身,儘在抽噎著。 許天賜氣憤填膺的走近羅東勝的面前。他吼道:「你要錢,臭豬哥?」 羅東勝躲不掉,只好硬起腰回答:「唔,我是要錢,我要我的本和利,不應該?」 「沒有呢?」許天賜咬牙切齒地問。 「沒有?——你?」羅東勝思忖著一會兒,接著望了望周遭的仍不肯散去的漁人們說:「很簡單,你們兩人雖不是夫妻,但,許先生,你不是同她相好麼,那就替她還欠債吧?」 許天賜從想不到對方當作許多人來上這一招。 他半嚮說不出話來。他黑黝的臉皮明顯地也很快變紅了。久久,久久才開嗓地回答:「豬哥,我真有的話,一定會先還你,好趕快買付上等的棺材了!」 「 ! !許先生,我量你可還不起金枝的欠債哪!」 許天賜頓時火冒三丈:「你放的是高利貸!」 羅東勝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西裝上身。他輕蔑地望著許天賜,再順勢在他面前猛吐了一口檳榔汁後冷笑地說:「請不要再囉索了。可以,你說我放高利貸,隨時歡迎你去檢舉我。你同她相好就請代她還錢。」接著,他做了個很猥褻的表情和手勢,輕著聲音說:「不過我要好意地先告訴你,小心,金枝她會剋夫啊!」 羅東勝這話雖很輕,但周遭的人群已全聽入耳中,齊鬨笑了起來。 許天賜被那些輕蔑的笑聲給逗得猶如火上潑火。 他拳頭握了起來,慢慢地捱近了羅東勝。 他望望四週的人,再望著許天賜,但嘴中仍很倔強著說道:「許先生,你——你真想打架?有本錢就不要打,今天,還錢,同她先還錢呀!」 許天賜一拳猛地早勾了出去。狠狠地結實的把羅東勝打了個仰面朝天。 他一骨碌的爬了起來,甩開了油廠工人的攙扶。口裡不乾不淨地邊跑邊罵,罵的儘又是些不堪入耳的話。 許天賜迅速追了兩步,羅東勝的腿靈光,追不到。於是,他一不作二不休,踹起腳朝停著的推高機上的香茅油桶踢去。 邱金枝沒想到會因借債問題鬧出禍事,她急得直跺腳高叫著著:「天賜!不要哦!不要這樣!」 遲了,許天賜飛腳已蹬倒了五桶油。 周遭的一群人不約而同叫了起來。二罐未鎖緊的綠色參滿著青蔥味的香茅油流過地面………。 「你?你敢倒我的油?啊!天——我………我的油,我要告訴!」羅東勝急了,折了回來想救油。 然而許天賜的大拳頭已結實地擂在他的胸口,打得他眼前一黑,悠悠忽忽的裁倒下去。 許天賜意有未盡,抬起了腿還準備加上兩腳。 邱金枝淚流滿面,心如刀割地叫著:「天賜,事青是我引起的,完全不干你的事哪。你,你就是不聽話——不要不要 ,求求你………」 他放下腳,氣喘喘地看著羅東勝並吐了一口痰在他身上說:「今天我狠狠的教訓你這隻大豬哥,也給你一頓粗飽。我就要你的命,看是你狠還是我狠!」 「你,天賜,你這是作什麼啊!」邱金枝抱著他的腿哭著說。 許天賜解開邱金枝抱腿的手,溫柔地掏出口袋的手帕輕擦著她的淚說;「不要哭,金枝,禍事由我一人擔,我出港了——等我回來,別怕,一切有我,他狠我就用魚叉先叉掉他——」 他走了,留下這麼個大的爛攤子,也完全不理會羅東勝的咆哮………。 五 天開朗起來,幾綹金色的雲漸變成銳白。 陽光和煦,海風馨香。 陽光照著蔚藍色的海面,海水泛起透明的意態,海面像牠地舖開了一幅細心地抹平的空白畫紙。 衝著浪,將海水刺成兩道水紋的豐庶號與浪花相互簇擁了起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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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地震災難小詩三首
孩子 他沒有時間趕回家 無暇想念妻孩 廢墟裏埋著心愛的學生 救一個是多一個 別人的孩子 也是他的孩子 *仁川中學的老師,忙著營救和照顧學生,無暇在黃金時間趕回家援救妻孩……… 生日禮物 她匍伏著身體 斷牆重重地壓在身上 『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 一定要記住我愛你!』 她提早給嬰孩 21歲生日禮物 愛珍藏在手機裏 *母親以身體頂著坍塌的斷牆,讓繈褓中的嬰孩安然無損! 擁抱陽光 孩子,我要活著出去 為了你 我相信廢墟外 爸爸正焦慮地等我們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擁抱陽光 *懷胎8個月大的孕婦,在六公尺高的瓦礫中,堅持了50個小時,保住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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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會
那個深夜她獨自跪在公公靈前嚎啕大哭,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媳婦哭得比女兒還傷心? 她原本就是半個夜貓子,晚間一定想盡辦法把自己累到快要睜不開雙眼,才肯上床「自然昏睡」。 公公雖然已經洗腎長達三年多,偶爾會有些小病痛,可是仍然是家裡發號司令的「總司令」,有時候她甚至會認為公婆的身體比她們夫婦還健朗。 可是公公突然腹痛、送急診、決定開刀、刀後昏睡不醒、再送入加護病房、全身插滿管子、完全靠機器呼吸、維持脈膊和心跳加上24小時不斷的幫他洗腎………這一切令人措手不及的變故,讓她慌了手腳,更讓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真的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公公就這樣拖了一個多禮拜,還是走了。之後的十幾天,她每天一起床就往殯儀館的寄棺室靈堂跑,到現在她才見識到,原來殯儀館旁的那一區區的寄棺室生意如此之好。公公住的這區成ㄇ字型,一共有十間小巧方便的寄棺室,碰到「好日」時,一天就有好幾戶「鄰居」上路,整個館區裡裡外外熱鬧得像「哀號的嘉年華」,到處都能聽見離情依依的樂隊聲伴著傷心絕望、披麻帶孝的送葬隊伍,一步一呼喚的送走長眠的親人。 在那段邊守靈、邊折蓮花和金元寶的沉默日子裡,整個腦袋像「倒帶」那樣回顧著這一個多月裡前前後後發生的事………她是個有些倔強卻又無力反抗命運的女子。元宵節前夕,兒子帶著那位同居多年又曾經差點要了她半條命的女孩回來說「我們想要在今年六月結婚」時,她心裡早就知道遲早要面對這個問題,所以她爽快地答應並祝福他們。第二天,丈夫忽然毫無預警地告訴她「那女孩的祖母來港都看花燈」,她馬上明白他們是事先就預謀好要來「探門風」的,那種「被耍著玩」的感覺陣陣襲上心頭,她氣惱地拒絕出面招待女孩的祖母。後來丈夫又說兒子把她祖母帶去公婆的家裡作客。她心裡那股「他們要用長輩來壓迫我」的反感更是有增無減!這輩子丈夫在她身上施壓的痛苦,使她至今最痛恨的就是「又要被壓迫,非要答應某件事不可的感覺,即使她心裡早就接受那件事的發展與結果………但是她真的無法忍受再度被欺瞞、被施壓的「錯覺」???………。她希望丈夫能開誠怖公地與她討論每件事,而不再使用命令與欺騙的方式誆她不得不從! 事實上,她一直努力要求自己忘記以前的傷痛,就算痛,也只讓那喊不出的痛,跳躍在鍵盤上,讓無奈的淚沾濕雙雙起舞的手指。 丈夫為了她拒絕讓兒子婚後再度搬回來同住,惡狠狠地罵她「妳只是口頭上答應他們結婚,心裡根本就是反對的!」。最後她只能鄭重的表明態度,冷靜地說出心裡的話:「請你看清楚,我現在只剩半條命,你就這麼忍心讓他們再度回來奪走我另外半條命嗎?」。她真的很累,就算母愛應該像神話那般法力無邊且寬容偉大,她也無力繼續承受如此沉重的現實、承受被人再次硬生生掀開好不容易才結痂的傷口那種錐心蝕骨之痛,當然更沒有精神去跟自私自利的丈夫理論。只好答應把出租的房子收回來給兒子婚後居住,她曉得只能再退一步才能繼續生存。 是天意?還是巧合?元宵節後,不到半個月的日子,公公突然無故發病、住院、開刀、昏迷、住了一個星期的加護病房、急救無效———醫生還是宣佈老人家的死亡………。 初夏的夜風帶著少有的冷冽,吹亂她垂肩的髮絲和雨絲般斬不斷漣漣落不停的淚,她無助又絕望地問:「………爸爸,為什麼?請您告訴我為什麼?多年前那女孩讓我得重病、失去兒子。最疼我的您,去年也為了她,把我罵成一無是處的媳婦和母親,破壞了我們20多年來親如父女的情感?如今他們只提出要結婚,您就升了天?是我們欠她的?還是您要用生命來促成您金孫的幸福?若是這樣,您大可不須如此呀,我早就想放下過去的傷痛,真心誠意地要接納她成為您的孫兒媳,您為什麼還要撒手人寰?………為什麼要留下這麼大的遺憾給我?………為什麼?為什麼?………」。她永遠也得不到答案,只見屋外悄悄飄下無言的細雨,隨著晚風又一次淋濕她支離破碎的「心」………。 忙完公公的喪事,女方立刻提出要在百日內完婚。她懂這個習俗,因為若不在百日裡完婚,就必須等公公過世滿一年,再做完「三年」家裡才能辦喜事。可是她心裡有一堵很高的牆,高到她幾乎無法在短期內憑自己的能力跳躍過去………那面高牆是由許多「不解」和「遺憾」堆砌而成的。 當她想向丈夫尋求答案或安慰時,丈夫回答她的卻是「這是妳自己不想答應他們結婚的藉口!兒子的婚事我自己處理,不用妳管!妳真是個出爾反爾的女人!」她又吃了一記悶棍,那天開始,她又安靜地坐回電腦桌前,不再多問兒子的婚事,她沒有本錢再受第N次的傷害。她真的希望是自己想太多、治癒舊創的能力太差,她不想當個「棒打鴛鴦」的惡婆婆,更不願意把這一生的不幸轉移到親生兒子的身上。 如果天意是如此,又何必逆天而行呢?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如今該如何安頓自己的心「活過來」,不要「磨死」心中那尊「佛」才是最重要的事。讓自己能體會到其實自己很無聊,很多紛爭、想法、執著及罣礙,都是多餘的。人生苦短,沒有人知道是「明天」先到?還是「無常」先來? 學習多疼惜自己,「活在當下」才是最有智慧的生活態度罷?師父說過「把別人的錯誤拿來讓自己生氣,是笨的人才會犯的錯阿!」。她自認不是個聰明的人,但也不想糊里糊塗過一生。她想祈求上天慈悲,讓五月裡燦爛繽紛的康乃馨花香灑滿天底下每個角落,使每位母親都能忘記所有不如意,好好享受屬於自己的溫馨五月………因為每位母親都是兒女們最寶貴的菩薩。 當然,她也不忘對自己的菩薩感恩:「媽媽,母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