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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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巡者
踩著清晨的曙光,無論寒冷的冬雨或炙熱的盛夏,他們總是比你更早出現在醫院之中。他們不需打卡,卻也不曾在醫院的哪個角落缺席過;以陽光標定工作的時間,以深藍的制服與鴨舌帽標定彼此的身分,配上小小的警棍或反光背心,他們是史瓦濟蘭政府醫院裡的日巡者。 雖然官方的職稱是醫院裡的保全人員,但嚴格來說,視察遊走於醫院各區域間僅能算是日巡者們工作中的一小部分。 隨著所處的工作環境不同,日巡者的工作亦演化出除了巡守外的各項任務:門診區的日巡者,在維持排隊人潮混亂的秩序之餘,還時常得充當外國醫師的口譯人員;負責病房區的日巡者每日上午總比醫師們更早查房,好言相勸地將不相關的家屬親友請出到走廊之外……然而更大多數的時刻,他們更像台灣醫院裡身著背心的老義工們,替患者家屬們引路,聊天話家常,打發百般無聊賴的等候時間。 相對於醫者的你們,日巡者們也因此與家屬或病患們有著更緊密的互動。他們偶爾會伸出雙手,抱起四處奔跑的孩童逗玩,偶爾也會讓出肩頭,在病患過世時給予痛哭的親友擁抱;他們在每條走廊都有故事,與每個人都是朋友。 某日下班從急診室離開,你甚至看見一位日巡者攙扶著雙腳纏滿石膏的男孩,半跛半跳走在夕光閃耀的石磚路上,宛如牽著老人家學步的復健師;兩人最後終於在大門外的草地間一屁股坐下,向一旁的小販買了香蕉剝了吃了。一日將盡前最最溫暖的一點陽光,原來是可以這樣美好而享受的。 七月分時不滿於薪資現況的護士配合著全國性的教師罷課,在醫院也展開了為期三天的抗議遊行。警方進駐院區,平時維持醫院秩序的日巡者們反而輕鬆了起來,他們遠遠看著紅衣的護士們繞行、呼口號,臉上盡是不置可否的表情。 見你遠遠走來,便一如往常的招呼攀談,你們談及這次的罷工活動與薪水,你這才驚訝的發現,這些一天輪值約十個小時的日巡者們,平均每日竟領著不到台幣兩百元的薪水。「你們怎麼不去加入抗議?護士一月薪水是你們的四五倍啊!」這些大男孩們靦腆的笑了一陣,想找段話來回應你,卻始終找不到適當的詞彙。其中一人索性拿起手上的水煮玉米調侃著說,哎呀,已經可以買這個吃了,好了啦!其他同夥頗不以為然地推了他一下,一夥人打打鬧鬧,笑聲中鳥獸散去了。 你羨慕他們的樂天,而護士們的喧囂聲持續從遠方傳來,變得相當刺耳。 濃霧紛起,星月無光 夕陽的金色粉末斜斜灑來,打亮你滴落的汗水;踏在接近三十度斜角的陡坡走回居住的社區,身著橘衣的小夥子們微笑著朝你揮手,「今天看起來很累喔!」你笑了笑,上氣不接下氣的打了招呼,快步走回了宿舍。 天很快的暗了下來,你們一如往常地晚餐,上網,回到各自的房間歇息。南十字星在不久後升了起來,氣溫降得很低很低,橘衣的年輕保全們紛紛披上厚重的大衣,戴起帽子,屬於夜巡者的時間,從現在開始了。 或許是因為僅有下班時見到那短短的一面,你幾乎是不太能想起他們的任何一張臉,只知道夜走得很深很靜的時刻,豎起耳朵聆聽窗外的風,便不難注意到那神祕的腳步聲正在各小屋間流動遷徙。這些夜巡者們繞行時總是帶著拐杖,以一種隨性的節奏輕輕擊地,口裡低吟著無法辨識的曲調,簡直就像電影或故事書中原始的非洲部落,繞著營火搖晃舞動,進行著古老神祕的儀式。 而對於各房舍間的小徑與土路,夜巡者們也早已在腦海中建構出精細的地圖,彷彿閉上雙眼,依靠著雙腳對於土地的觸感,他們也能在社區裡自在的遊走似的。 還記得那是來到史瓦濟蘭不久的一夜,濃霧紛起,星月無光,房舍四周的照明又恰好故障,站在路口正不知下一步該踏往何處的你,忽然聽見草坡上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夜巡者站在黑暗中,身影朦朧,向你低聲問好。你告訴他,你不太確定回家的路,他隨即遞來巡邏時攜帶的短棍,你一手握著,有如盲人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行走起來。不出一分鐘,房舍的大門已經坐落在你眼前,你轉頭向他道謝,還來不及看清楚他的臉,夜巡者已靦腆地笑了笑,快步走回大霧之中。 你參觀過夜巡者們位於大門口旁的小小值班室,不到兩坪大小的小房間裡沒有電力,沒有熱水,颳風下雨時還能勉強躲避,但遇到寒流來襲時,他們也只能拉緊大衣,蜷縮在椅子上顫抖著打盹了。即使如此,他們依然能怡然自得地在深夜來臨時,進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有次,你們回來得極晚,車子行駛在門前無論如何閃燈或按喇叭,值班室裡依舊毫無動靜,直到你自行下車手動開啟鐵閘門,那累壞的夜巡者才幽幽揉眼從房內探出頭來。正要發怒罵人,他一邊抖著身體,一邊低頭說了聲幾乎細不可聞的Sorry,見你不發一語,才大夢初醒般快步跑向鐵柵門口,小心翼翼的將其重新上栓鎖好。 一陣冷冽的風吹來,即使身著大衣,站在車旁的你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抬頭與那夜巡者對望的同時,你忽然想到去年寒冬,同樣一片漆黑的值班室深夜,有一群害怕手機響起的少年們也總是這樣捨不得離開美麗的夢境,那些原本要脫口而出罵人的話,終於還是安靜地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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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返鄉》北非「疊影」
膾炙人口的影片《北非諜影》,原名是《卡薩布蘭加Casablanca》,是一部引人深思的經典電影。 屬於我的北非「疊影」,一樣是摩洛哥的卡薩布蘭加,諸多影像,卻是由海港、人、房子、夜晚等組合而成。影像,疊疊重重。 高大矗立的椰棗樹,篩過光影,和風徐徐,樹影婆娑,天際飄過一抹瘦削的白雲身影,岸邊輪桅聚集競高,彷彿訴說旅人短暫的停泊,仍需趕赴許多未盡的航程。傳統的Bazar市集,商品街琳瑯滿目阿拉伯風味手工藝品,似乎流露一種央求裝入行囊帶回家的眼神,哎,哎,容我無情婉拒,因為這裡只是我此行的中繼站。不知是你們的愛戀太強烈,或是冷風生妒太甚,薰得我眼淚汩汩流,清晨,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北非的種種風情,因電影名片《卡薩布蘭加》,添加諸多的想像空間,多年來始終未變。 我的旅程,在卡薩布蘭加,關於人的故事,因人的影像,讓記憶更加明亮起來。 卡薩布蘭加的夜晚,不是腓尼基人的航行停泊,是一群來自島鄉的同業朋友的異地邂逅。一只手提箱走遍全世界的情懷,無關浪漫,卻有各自的足跡與汗水。夜晚,吞噬白日所有的色彩,獨留一道闃黑,卻以勃勃生機之姿,停駐在越過千山萬水後,仍繼續匐匍前進者的身上。同業的朋友,平日是商場相競的對手,異地意外的相逢,漠地廣袤的黃沙,海灣無垠的水色,伴隨著彼此,一起共進晚餐。沙漠無門戶,水灣無窗扉,萍水相逢,互訴甘苦,對手變知音,把手言歡,這行業的辛酸面,心領神會,盡在不言中。 卡薩布蘭加的朋友,是舊友,也是地主。待客之道,展現阿拉伯式回教文化的溫潤,給離家的人,雖隔著千萬里的遠鄉,彷彿離了家又回家。尤其,他為我開一扇窗,他孝悌為先的言行,他晨昏定省其高齡母親的嘉德,在在引我反省細思,並領悟雖置身一個文化差異極大的國度,真理,還是無國界、人類永不墜的精神價值。 卡薩布蘭加的房子,美麗豪華,主人是成功的企業家。初識時的盛氣,築著一道阿拉伯式高牆,冷冷白白的。隨著歲月的滾動,台灣的人、產品,台灣的信用與品質,漸漸的,把這道高牆給撤走了。 他們,就像是地中海沿岸十二月當令的無花果、椰棗乾果,自然甜味賽過蜂蜜,回甘不停,在北非旅程的記憶味蕾裡。 北非疊影,在地中海濱,一片蔚藍的、無垠的布幔下,緩步地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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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哲學
假日的午後,花草茶和書,有時還有網路,我習慣這樣渡過悠閒的下午,我覺得這是上班之後,最快樂且最享受的時光,也許是專屬我的幸福秘密吧! 「獲得小確幸的10種方式」,一篇文章的標題吸引了我的目光。小確幸一詞來自日語,其意義為微小且確實的幸福,「意外之財、享受美食、家人團聚、睡到自然醒、朋友捎來問候關心、與好友出遊旅行、看好書聽音樂看好電影、與好久不見的朋友聚餐、買到物超所值的東西、泡個熱水澡消除疲勞」,這是書中的10種小確幸,細數之後,發現這不都是一般人平時會做的事嗎?原來看似平淡無奇的生活小事卻也是一種「幸福」,頓時讓我想起一篇短篇故事: 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匆匆忙忙地走過人群,完全不顧周邊景色。有人攔下他問:「你這樣匆忙,趕什麼事呢?」,小夥子回答:「別擋路,我在追求幸福。」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很快地,二十年過去了,小夥子變成中年人,還是行色匆匆,又被人攔住問:「嗨!夥伴,你在追什麼?」,他回答:「別擋住我,我要追幸福」。又過三十年,他老了!雖然步伐慢了,但追求幸福的步伐,依舊沒變,又碰到一人拉住他,問:「老頭子,還在找你的幸福嗎?」,「是」回答完後,老人愣了一下,掉下眼淚──,原來,這個人就是幸運之神,他找了一輩子,幸福竟一直就在身邊。 這篇故事告訴我們:不要盲目追求,幸福就在身邊,10種小確幸就是身邊再簡單也不過的幸福。 打開記事本,「吃飯、看電影」用色鉛筆標記在週五的記事欄裡,那日下班,結束連續五日疲勞的上班族生活,五點三十分與好朋友相約在巷口的一家小餐廳,共享美食之餘也不忘大聊彼此的心事,「為什麼在情人節那天,他沒有送我禮物,他怎麼那麼不浪漫,我覺得我一點也『不幸福』」,朋友抱怨著。 不幸福,我思考了一下,當下坐在餐廳的我們不就是幸福嗎?美食、友人當前不就是最平凡的幸福嗎? 幸福是什麼?是愛情裡的幸福,還是生活裡的幸福,各種定義將幸福下了註解,但追根究柢「幸福」這兩字該從何談起。 「幸福」的意義就在於「不幸福」,若一個天下大同的世界,只存在歡樂與喜悅,沒有飢餓、窮困、疲勞、悲傷、憂愁等事件,不存在不幸福的經驗,這樣幸福就毫無意義了,也就是說,幸福的意義建構在不幸福之上。 因為幸福是存在的,存在於我們的一種價值觀中,我們意識到何謂幸福,因此我們將它具體化,將它投射到我們所認知的幸福,鍥而不捨尋找、追求,如同上述故事中的主角,所以我們的一生,不斷地為幸福付出。 美國獨立宣言提到三個不可剝奪的權利: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每個人追求的幸福都不同,可以是具體,也可以是抽象,或許是愛情、或許是事業成功、或許是完成夢想、又或許是財富累積,諸如此類的,幸福就如同「慾望、目標」,為了它,積極地在所不辭。 「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童話故事勾勒出美好的想像,千篇一律的結局,30歲的我,希望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小時候的夢想,因為這句格言,我也踏上追求幸福的路途中。 最後,翻開蘇格拉底的《尼各馬可倫理學》,他主張「幸福作為最高善」,「至善」是人們最終的目的,人們追求美好的東西、美好的人生,也就是「幸福」,人們為了幸福而努力。 假日的午後,闔上書本,夢中我看見一個幸福快樂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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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好,我聽醫生的,謝謝你!」 住院這幾個月來,安慈給家裡的家書起先是請護士小姐代寫,在逐漸恢復後,他也請護士小姐提供他的鉛筆和信紙,沒事時就躺在床上自己練習寫信,雖然只讀過兩年民教班,但一是專心,再是資賦,學的字雖不是很多,卻也勉強可以寫上簡單的信,當然三兩個錯字總是有的。 在寫信時,讓他想起了劉指導員,介紹鹽場工作的是他,離開村公所時送三支鉛筆鼓勵自己讀民教班的是他,這次在鹽場工作受傷,如果不是他極力爭取後送到台灣就醫,自己這支腳可能就永遠殘廢了,這輩子我該怎樣感謝他才好呢! 這時安慈猛然想起,就在自己要到鹽場工作的前一天夜晚,臨睡前拿著劉指導員當天送他的這三支鉛筆,當晚夢見自己挑鹽時,不小心滑了一跤,跌斷了左腿、左手,還有肚子左邊也破了一個洞,醒來發現三個地方正好卡著劉指導員送的那三枝鉛筆,而自己現在受傷的部位,不正是這三個地方嗎?想到這裡他忽然嚇出一身冷汗,奇怪!怎麼會這麼巧!這難道是在告訴我什麼嗎?這是不是在告訴我,到鹽場工作以後,這三個地方會受重傷嗎?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我的這次災禍是早就注定的,要不然怎麼才要到鹽場工作就做了這個夢! 安慈一直不解,也一直沒跟別人提起過這件巧事。 從來信中知道二弟要來台北的消息後,安慈就寫信告訴二弟來的時候帶些我們金門的高粱酒來,準備送給幫自己做手術的主治醫生,還有護士和幾位住院這段時間以來幫助自己的人,來感謝他們的照顧。二弟在搭船之前,已經請兩位從金門一起來參加育樂營的朋友,每人分開帶,在他到醫院來的第一天晚上,也一一的向那些人表達感謝的意思。 兩個禮拜就到醫院看過大哥兩次,安全就在船班無法延期的情況下,很快就回金門了,安慈則繼續住院接受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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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兄弟往往是從出生後就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特殊伙伴,在成長過程中,一起吵鬧一起吃飯睡覺,小時候生死與共的兄弟,等到成年後,卻常常是情同陌路,但一旦家裡有事或受人欺侮,即刻又能槍口一致對外,這大概就是中國人說的「深情如淡水」吧。 安全在大哥床前,從他的左手臂到左邊腹部都一一看過了,現在的大哥,左手已經在醫生的囑咐下自己慢慢作復健的動作,包括手腕的扭轉、手指的抓放伸縮、手臂的彎曲,總之,能動到的盡量讓它動,因為骨頭既已接合,接下來就是筋骨的運動,要讓它恢復到受傷前的運動自如,就必須盡早作復健,使筋骨靈活。至於腹部的傷口早已癒合,從剛作完手術後的打點滴到進食流質食物,再到吃稀飯,再到乾飯的進食,都在護士小姐的安排下經歷了每一個過程。 現在比較麻煩的當然是這一支左腳了。受傷的地方在膝關節和踝關節的中間部位,醫生剛看到傷勢時告訴安慈說:「還好不是傷在接近關節處,否則就比較不好處理了。」手術後又告訴他:「你的個子高、腿骨長,走路時承受的力量大,所以手術後休息的時間也要長,才不會使接的地方脫離,那就麻煩了,你要來一趟不容易,所以你暫時不要急著回家,在這裡好好休養到差不多了,我再讓你回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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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觀山望海一生忙——劉金炳
九十歲高齡,上山下海忙不停,他是居住劉澳的劉金炳。 民國十三年出生,村子有私塾,報名要讀書,每年收銀元兩塊,口袋沒有錢,圓夢有困難,放棄求學心遺憾。 父親世間遊走四十餘年,做佛上西天,家事他一肩擔,再也不敢奢望與孔子有緣…………。 小小年紀沒父親,他如陀螺轉不停,妹妹去新加坡無音訊,三個弟弟要活命,任重道遠、手足情深,眼淚滴淌在被單,無人理解心頭的悽涼。每當旭日初昇,他四處耙柴、撿地瓜,雖然牽牛下田不在行,牛兒走前面,他跟在牛屁股後面搖搖又晃晃,「天無枵死佚佗人」,降甘霖,一家生存有希望。 劉澳海邊有蚵田,以前叫澳江,劉金炳每每下海無鞋襪,海水雖清澈,但赤腳走在蚵田間,時常會刮傷,腳皮裂開,肉綻很清晰。而二八五旗的船隻及金聲貨船常在澳江靠岸,僑客搭船、由此出入較方便;每當番客路過,就近覓食糧,劉金炳每天看人來人往,靈機一動,彷彿有股神祕的力量,指引他人生的方向,賣起蚵炱來賺錢。他將生鮮海蚵去殼洗淨,搭配胡蘿蔔、高麗菜、蒜苗,加入調味料拌均勻,而麵粉加水攪拌成麵糊狀,油鍋加熱後,圓形器皿先塗上一層麵糊,海蚵與蔬菜放入其中,上面再包裹一層麵糊,下鍋油炸成金黃色即起鍋,這也是俗稱的「炸粿」。 日據時代,日人住后宅,夜寢時刻,用四角紗網罩頭臉,既防蚊蟲叮咬亦可遮光;鄉親則是輪流巡更,皮膚紅豆一顆顆,整晚不能睡,尚要幫忙接電話,聽不懂日語,雞同鴨講很尷尬,不知如何來回答。當他被強徵去湖尾造機場,在一間一落二櫸頭的民宅打地鋪,底部鋪雜草,再墊上一塊麻布袋,自備一件小被單裹於身上,覆蓋肚臍免著涼。 劉金炳於民國三十四年加入國民黨,之後壯丁被抽中,乘船赴大陸的石馬躲藏,在那裡顧米廠,每日將糙米去殼,與機器為伍兩三年,直到三十八年始回故鄉,親人相見淚漣漣,訴說離鄉的辛酸。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到劉澳,古厝住軍隊,每間都有人,村子有營部、連部與伙伕班,國軍遇有剩飯剩菜,送予村民顧肚皮。而劉金炳於當年開始當鄰長,軍人稱他為伍長,無論國軍與政府,要求的任務很頻繁。而身處戰地多戰事,金門廈門門對門、大砲小砲砲打砲,兩岸的軍事緊張,因應需求,村人挖鑿一條溝,遇有緊急狀況,匍匐前進,臥倒在溝中。 直到戰後建構防空洞,有水泥、少鋼筋,撿石建造,再覆蓋一層蚵殼,每遇砲彈開花,洞外彈片紛飛,洞裡安全度過。久而久之,村民學會聽砲聲,危險的時刻,男人躲溝中,老弱婦孺躲入防空洞。太平之日,大部分防空洞均被夷為平地,只有少部分營區附近沒動工。 當年戰火一觸即發,在醫療缺乏又落後的情況下,他的長子發高燒,尋不著醫生來治療,於躲防空洞的日子,眼睜睜地看他毀了人生;事發至今已逾一甲子,夫婦非常不忍心,但年事已大,無法照顧他,只好將他安置在療養機構。 戰役時期,兩岸劍拔弩張,千鈞一髮之際,轟動一時的三個男人到金門,躲入地瓜田,用地瓜藤來掩護,伺機留金門,劉金炳記憶深刻於他們平日常來浦邊做食油,路況非常熟,當被共軍強制駛船到前線,幸運地形地物有概念,而逃過一劫免死傷,最後將根留金門。三人分三地,一人住浦邊、一人住劉澳、一人住夏興,目前碩果僅存的惟有居住夏興的百齡人瑞蔡臨,每年金門榮民服務處均為他慶生,而筆者亦曾訪談過他。 劉金炳一生種田、捕魚、擎蚵,與妻子相差九歲,他不忌諱大犯沖,認為事在人為,夫妻只要能胼手胝足,管它年歲幾何。現年九十歲的他,難忘昔日戰地金門與胡璉將軍的影像,那愛民如子的胸懷。鄉親山上遇砲擊,軍人招手躲營區;他上山,路狹窄,遇見胡璉將軍,趕緊肅靜迴避,甚而拔腿就跑;將軍喊住他,不必讓路不要跑,令他至今刻骨銘心,更冀望長官均能愛民如子。 九十歲高齡的劉金炳,遠離退潮去插網、等漲潮魚上鉤,再等退潮收魚網的時刻,但夫妻經常一起去擎蚵,坐在蚵桌前,面對面,同剝蚵,海蚵不浸水,鮮美肥大的蚵肉讓他想起賣蚵炱的日子,來哦,燒的蚵炱,緊來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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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返鄉》故鄉
「我是個沒有故鄉的人,」說出這話的人是安部公房,一個孤獨者,殊相,但也正因為作為孤獨的殊相,他成了整體的共相。他接著說:「或許是由於這種背景的緣故,使我的情感深處激盪著對故鄉的一種憎惡,舉凡給『定著』賦與價值的事物,都使我受到創傷。」 每個人都有故鄉,但安部公房卻說他沒有故鄉。故鄉,是離開之後,且好長一段時間才成立的名稱,才隱然矗立在自己內心的躊躇裏的東西,但安部公房偏說他對故鄉憎惡。安部公房說故鄉,充滿了齊克果式的弔詭,齊克果說絕望是最大的希望,安部公房的故鄉情感及概念,約莫也是如此。所以我們儘管可以相信他憎惡故鄉這種特異情感的真實性,然而,「憎惡」在這裏起了一份迂迴的肯定。絕對否定的情緒不是憎惡,而是冷漠。他受到的真正的傷害,顯然是由於或受到故鄉人事的某種對待,或根本沒有一個溫馨的童年的故鄉可供日後疲憊的靈魂棲息,就像為愛情所傷或缺乏愛情的人嚷著要棄絕愛情,這種簡單的辯證關係應該不難理解。 很幸運的,我對故鄉的情感,泰半依循著凡俗無奇的,加減運算的管道,未能逸脫出安部或齊克果的路子的,只有一小部分。而不管哪一部分,我都隱藏得很好,不,確切地或是,我並沒有安部那種強烈的愛恨。熾烈的愛恨,要嘛受限於自己心靈之眼的格局,要嘛受愛恨之對象的傷害太深。故鄉,對我們一生來說,一個初戀情人嘛!對於初戀情人,我們只有心存感激,感恩罷了。因為不就是她叩啟了我們生存的覺知嗎?不就是她一方面既是叩啟鐘聲的手又是迴盪的鐘聲,又是鐘聲的本源──鐘本身嗎? 童年時代,「故鄉」對我來說,幾乎是和我生長的那個村子「後水頭」劃上等號的。上學,我往返村子和沙美鎮,和父親到山上耕作,僅止於來去村子和蔡厝、陽宅間的田野,身影活動圈子環繞著以後水頭村子為中心的方圓三兩里。不,就算是村子裏,總也有邊緣幾棟屋宇,自己也從來沒真的到過。幾條隱蔽的巷子和小徑,幾口池塘(有一口影綽綽長著水筆仔)彷彿是夢境中的天涯海角。整座村子就是個具足完滿的宇宙,既是無限廣袤的天地,所有生死喜怒哀樂,和點點滴滴的人事相互倚伏著,從我身邊若有似無流淌過,月將升,日將沉,我的意識懵懂,但懵懂中也隱約察覺到有一個叫「自己」的東西被削割,被浸潤,被捶打又捶打,我生活在這裏很是安心,感到日子可以永永遠遠。 有位鄉親寫碩士論文,我是其觀察的對象之一,「冷肅的懷鄉者」,她這樣稱呼,面對這樣的定位,我莫名地盈盈笑了。我是個懷鄉者嗎?懷鄉這個意象,隱含著現實,心理的雙重疏離。我冷肅嗎?對故鄉,我有必要這樣冷靜而嚴肅地諦視?我尊重,但不喜歡這樣的學術性指喻。故鄉就是故鄉,有血有脈,故鄉就是你,你就是故鄉,對故鄉,即使恨也是一種迂迴的愛。亨利‧米勒說:「心中滿懷著上帝的人是沒有信仰的。」許多人不能了解他這句話,以為他是個惡意的憤世嫉俗者。我可明白,信仰是疏離,是小於上帝的東西。這也就是托爾斯泰為什麼說:「俄羅斯的農民不知自然,因為他半身就是自然。」我跟故鄉的關係約莫也是如此,我並不懷鄉,只靜靜地看著自己,並儘量摒除某些無謂傷感的成份。 此刻,我的目光留連在自己讀小學那年的上下學途中,一個瘦小身軀踽踽獨行,金沙港漲潮時,海水直抵后浦頭和后水頭兩個村莊之間,我走在窄仄的土堤上,一側是鹼水、浮漚著泡沫的金沙灣內港,一側是窪窪相連的半鹼淡水池塘,私人的,養魚,我們家也有一口,難得放掉池水抓一次魚,通常都蓄水,讓虎苔自然蔓延,不時下水一簍簍去撈回家,剁碎,和點豆餅之類的什麼,一起煮了給豬隻吃。這段彎來拐去,九曲橋般的路,是我走了千遍也不厭倦的路程。說不定,那時候我曾經這樣想過的:上面有雲采,下面有港灣,池塘和彎曲的堤岸,合起來是一面八卦或一座迷宮吧?是人的行走使這裏成為八卦或迷宮的吧?我每走一步,天地間就創生了某種意義,哪裏就有了任何人都不能預知的什麼發生了,變化了;而這又是座永遠可以走出的迷宮,它之所以成為迷疑,恰恰在於我每次都能走出,而且每次都是第一次………。每天上下學,我朝聖般走這樣神奇的步旅,有著莫名微微的恐懼,但胸臆中也同時漲滿了無比的幸福。這是我出生,落腳的地方啊!宛如睹見初升的紅月亮般地,內心既驚奇又安慰。 是的,對那約莫和台北市一般大小的金門島鄉永遠感到新奇,感到永遠有未知的什麼在哪裏等著我,這是自己的一項恩寵喲!戰地政務的推行與管制,軍營及禁地處處,反倒使島上成了一神祕之地,到處抹上一股灰紫色的色彩。為什麼是灰紫色呢?那是夕暉將盡未盡,天光的色彩嘛!也是東方破曉前,預告的色彩嘛!這兩樣色彩辯證性地成了一樣,真使人迷醉。 此刻,一樁往事浮上心頭,某位遠親在外鄉宴客,不知道為什麼,父親不去,由我頂替了他。暗夜裏,有輛軍用大卡車把賓客送往一座昏暗的村落,我們陸陸續續跳下車,簷啄脊墜、規尾窗和壁堵虛實互見般拋顯,遙遠得如夢境。驚疑不定間,眾人入屋內,屋主迎面招呼寒暄,燈光、人聲、杯酒,菜餚光影交錯,一陣煙,宴罷賓客,再從屋內出來,爬上軍車,沿路逐村把人放下。這件事情結束了,但那座村莊卻永遠存在,永遠保留起來了,成為我的故鄉剝除不去的一部分。 宛如快要掉痂皮的傷口,輕輕按著它,還有遠方山巔悶雷般的隱隱作痛,但那伴隨著粉紅色的酸痛依稀又使我歡喜,每隔一段時日,近乎神秘,這樣憂喜參半的箭矢穿透我的身子,我倒甘願受創,甘願領受。在煌煌白日裏我過去涉水退潮後的港灣,未來也將一次次涉水而過,一窪窪小水潭散布,天地間寂寥到只剩單獨一人的寂寥?我有了某種莫名的驕矜自持,覺得每跨出一步都生成,改變了自己或者誰的命運。彈塗魚身影隨我的步伐遠近起落。不知怎麼,我很同情彈塗魚終生吃土,覺得牠們把世間眾生卑賤勞苦的擔子都加在自己柔弱身軀上。 我在這段路程沿途學到的,遠超過學校學得的知識。我會經過一座由大小不一的石板和方塊石砌成的石頭橋,炎夏炙熱的日子裏,橋下永遠有陽光侵凌不到的地方,那地方隱藏在水彩筆調不出來的,一種類似斑鳩身上羽毛的色澤裏,眼睛看久了,色澤轉成微顫的冷冽。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吧?我呆立在原地,什麼也沒想地這樣揣想著。後浦頭村子裏的某個癩痢頭的失學少年常在橋上釣魚,他的目標是躲在橋柱石縫裏的泥鰍,每次經過,我都駐足半晌,兩個互不交談的沉默少年對峙著,或許還要加進來石縫裏的泥鰍,或許再加進來潮水的浮漚,這一切在青空下進行著,什麼都沒發生,同時什麼都沒發生了,我跟俯身低頭專心釣魚的少年都自以為只自己領會到這個吧?突然間,他難掩興奮地拉起一尾少見的大泥鰍,長長的嘴鬚,扯上來後在地上活蹦亂跳著。他撲前抓住,頭也不回地往回家的路上跑。 不知為什麼,眼前這一幕,總給我歲月靜好的無限的感動,依稀眼前的生活是循著某種和宇宙同步的簡單、規律的旋律與節奏,簡單、規律的旋律與節奏的日子,或竟是故鄉所以成為一個故鄉的原因?故鄉,不也像揉進酵素的麵米團,扣在容器裏,一寸寸隨著日升月落漲大、成形?此刻,我胸臆膨脹、盈滿,自己卻隱隱不動聲色,我想,我和故鄉分享了一項共同的秘密,但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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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夢南京
十二月十二日的凌晨,我疲憊的起身,樹枝上的凝霜,卻反常的化水。 「或許天暖了。」我思忖著,梯階而下。南京街景零星,風吹襲身冷冽,我弓身而躲。今天的早市漸漸的開業了,我惦著錢袋裡的子兒,望著尚未開門的洋貨鋪子,掏了幾錢到轉角的攤上買了些熱餅,窩進巷子裡躲著。 「嘿!傻大個兒,有好東西也分點給咱爺兒們呀!」幾個穿著破舊衫子的人,圍到我跟前。 「淕老哥,這傻小子可有幾分文能上貢呢!」一名比較眼尖的矮伙子指著我藏在袍內的錢袋,略靠在為首的男子耳畔道。 我循著矮伙子的視線,望見袋口金線露出了。我咀嚼著些許餅塊,緩緩的站直了身軀,「餓了?」我拿著餅探問著。 「哈哈,爺兒們不只肚皮扁著,手腳也忒不舒坦,有些見識的就放下東西快走,不然咱家大哥得教教你規矩了。」一名臉型略為消瘦的青年在那群人身後笑著說。 我心裡惦量著,突然聽見腳步聲踏近,轉頭望去一個穿著鹿皮靴的漢子,穿著厚襖手中拿著一把小軍刀,站在巷子口看著我,撇了一眼便對著這一群人喊著:「淕小子,在俺吳大隊的區裡也敢欺人,是看俺人善好騎是唄。」 「這可怎麼著,我看這愣頭青的屈在這,好心上來問候兩句,大隊長要不開心,咱們走便是囉。」領著一群人,姓淕的伙子話畢便轉身離開,倒是他旁邊的幾個小虎仔瞪了瞪我,經過吳大隊身旁摸了摸一鼻子灰也便快步走了。 「傻小子,嚇壞啦?別看這幾個兔崽子一臉豺狼樣,他們的爹都是附近巡隊的兵,俺倒也熟識熟識。這群兔崽子的性子倒是不壞,不過就愛欺人,偶爾跟人對著幹,被俺抓到了也是讓俺抓來狠狠的揍,怎也不會使些壞心眼。」吳大隊走過來看了看我,笑笑地說完便打算走了。離開前扔了小木棍給我,說道:「雖然這城裡沒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帶點東西防防身也無妨。若有事到城巡隊裡找俺吳大隊啊!」 吳大隊離開小巷後,我抓著棍子在巷裡吃完了最後的餅屑,緩步走向洋貨鋪子準備批貨,卻望見大街旁有一群人圍著嚷嚷,信步往前探了看。 「聽說日本鬼子要殺過來啦!」 「我有個嬸嬸說她曾看過,說那日本兵兇殘得緊,見人就殺,我那嬸子到現在聽到鬼子的名字還驚得回不了魂勒。」 「哎呀,那可怎辦呀,我家婆娘還懷著個小子,豈不死定了唄!?」 「能怎麼著,逃唄逃唄,趁著鬼子兵還沒來,快走!」……一群人驚慌的四散了,我仔細的看了看榜子上的公告,日本軍已經朝南京城而來,他們從東北一路朝南,前陣子才聽聞攻下上海,現在竟如此迅速的往國民軍首都而來,大街上有的民眾快速的奔走告知,有些國民軍在大街上做著戰前準備。 退離了榜子旁的人群。我走進洋貨鋪子裡,對內喊著:「老闆,西子楊的貨到了沒?」老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沒人答應。 我觀望著鋪子裡各種西貨,走近玻璃櫃瞧著洋人的胭脂。 「先生是來領貨的嗎?」一個微胖的男人,從玻璃櫃後的簾幕走出。 「嗯,西子楊半個月前訂的貨。」我稍稍站直身軀,看著老闆攀上木梯,爬上櫃子找貨。 「唉,小夥子,領了貨就趕快出城吧,這南京啊,可真是要亂了。」我望著窗外,冷風忽掠,彷彿像是山雨愈來風滿城。 「嗒嗒嗒嗒嗒。」日本機槍掃射著南京守軍,城口旁屍身早已堆積為山,逃不過的,日軍戰機收割大批城民。 這是傍晚的南京,塵沙遮蔽整個南京城。 走的走,逃的逃,我蹲在洋貨鋪子旁,看著百姓東奔西竄,稍早之前老闆請我用午膳,咱倆交談甚歡,臨近傍晚時我離開店家,正打算由東門離開京城,怎堪日軍竟已兵臨城下,聲勢撼天。空中落下許多火彈子,砸毀了許多宅子,離我較遠的街道上也砸了一個坑,人們開始慌亂的四處踏走逃命。不知道誰家的孩兒跌倒了,後頭腳步一個接一個的踩過。 我撤離人群躲到一旁的店門,被火彈子打過之後僅剩斷壁殘垣,竟是不久前踏離的洋貨鋪子,沿著牆邊,我閃身躲進巷子裡。 「傻大個兒,又見面了。」戲謔的聲音從巷子裡傳來,原是早上被吳大隊嚇走的那一群人。 「呿,沒用的傢伙。」淕小子身旁略胖的高個兒,鄙睨望著我。 「走吧,鬼子兵要進城了,別惹事。」淕小子開口了,撇了我一眼,便帶著一群班頭,往東門而去。 我坐在巷子裡休憩著,望一群群的國民軍從大道上跑過。 「小子,躲在這作啥?」巷口的光線忽然間被遮擋,我困惑地抬首察看。 「嚇到腳軟啦?跟著老子走吧!喏,拿著。」一名粗壯的漢子拿了把刺刀給我,我站起身接過刺刀,凝視著他。 「老子這要去西門支援,不怕死的漢子就跟著老子走。」漢子說完便往西門跑去,我趨步跟上。 「轟!」一枚火彈子湊巧砸在隊伍前方,我望向坑邊仍有些許殘骸,大概是剛才行進隊伍裡的兵吧。 我跑到漢子身旁,粗喘著氣,撐著雙腳。 「哈哈,小子,好樣的!不怕死!這把槍給你吧!」我伸手接過,上頭還殘些血。 「剛才老子的同鄉被打死了,老子用這把槍幹掉那死鬼子,算是替老鄉報仇了。」漢子幫我把刺刀裝上,教導我用槍。 我們倚著牆邊,西城門早已關上,門邊躺了些黑影,不知是死是活,門縫而蔓延到城口內一大糊血灘,看來城口外死了很多人。 「砰!」,「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貫穿耳膜。 「操他娘的,東門被攻破了!」漢子大罵之後帶起槍,往東門而去,我亦跟著追了上去,那是淕小子他們剛才去的路線。 接近被攻破的東城門,破碎的一片艷紅,與夕暈相映,赫然瞧見一襲黑影,站立在塵囂中。 「傻小子,俺說過要你拿著棍子,就算殺不了這些王八鬼子,也要打得他跪下唉著求娘!」吳大隊執刀立在門前,腳下一灘血漬,肩頭、腿上都受了幾槍,胸前有痕顯眼的刀痕,看似活不久了。 「我拿了槍。」將手上的火器架好,吳大隊笑了。 「好小子,給俺長臉,殺得那些賊鬼子喊娘去,哈哈哈哈!」大隊長一聲長嘯,提著軍刀朝門口的日軍斬去,我躲在一間被轟爛的殘屋裡,朝著日軍一槍一槍的打去。 不用口號,不須膽弱,南京的護衛守著家,奮命的抗著,日軍如潮水襲來,浪花似的。 「嗒嗒嗒嗒。」天上傳來吵雜的聲響,我抬首望去,十幾架日軍戰機飛過,再次收割我們。 「同胞們!我們沒有退路,再退便是死路!這些鬼子欺人太甚!即便是死,也要他們一起陪葬!」一名手執大刀的國民軍,一邊大喊一邊衝向日軍,在身受砲擊之前也硬砍了鬼子頭,我轉眼便瞧不見他了。 「砰!」一發槍彈打到我耳際旁,牆上留一彈孔,我趕緊爬到另一頭去。 「小夥子,你沒事吧!」是方才拿槍給我的漢子,從日本鬼子身後斬了鬼子的腦袋後,也爬到我身旁來。 「無礙,撐到援軍來就好了。」我顫著手,上彈。 「沒援軍了,小子。」我驚愕的看著漢子。 「剛才收到命令,要求撤退。」漢子堅毅的看著我,繼續道:「老子沒法放著南京上萬居民,硬是拖到最後一刻,哈哈,這下想撤也撤不了了。」漢子裂嘴而笑,順勢著日軍開槍。 日,漸漸落了。漆黑的長夜,即將來臨。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晨九時許,日軍由中華門及中山門湧入市區,維持三個月的『南京大屠殺』隨即開始。 十二月十五日,日軍載著上千名的人們,赴往漢中門,先用機槍掃射再焚屍滅跡。 十六日,又有千餘人被日軍押往中山碼頭江邊,先用機槍射再拋入長江中。 十七日,日軍將從各處搜捕來的軍民和南京電廠工人,在煤岸港至上元門江邊,用機槍射斃,一部份用木柴燒死。 十八日,日軍將從南京逃出的萬餘民,以鉛絲綑綁驅至下關草鞋峽,先用機槍掃射,再以刺刀亂戳,最後澆以煤油縱火焚燒,拋屍江中。 這些消息,是我從一名外國記者身上得知的。 相遇之前,我方從揚子江江畔倖免逃難,當初在城內的記憶,快速且灰白,我依稀記得,日軍抓著一群人,四人一路綁著膀子,腳步尚未站穩只聽機槍掃射的聲響,胸腹一痛,我便踉蹌落入水中,闔眼昏去之前,我望見的,是染紅的江水。 「你還好嗎?」一名小姑娘站在床邊,膽怯的望著我。 與外國記者分開後,跟隨難民逃難經過江東門橋段時,橋墩早已炸毀,連接兩岸的是屍體鋪成的浮橋,日軍在屍體上鋪了木板,發著高燒,走過浮橋的時候,我不慎摔入河內。 「這裡是哪兒?」我虛弱的起身。 「這裡是安全區,是羅伯特醫生帶你回來的。」小姑娘擰了毛巾放在我的額上。 我環顧四周,進入眼簾的是擁擠的病床以及眾多的傷患。 「我睡了多久?」我無法轉移我的視線,緩慢的起身朝外而去。 有一個女人被刀刺得面目全非,還有一個脖子被斬得只剩些許連結,這裡的男人不是斷臂就是殘缺,這裡的女人不是重傷就是驚恐的坐在床邊。 淚,淌了下來。 我問著灰白冷傲的蒼天,這,是人間煉獄嗎? 後來我看到了羅伯特,他告訴我,在南京還有幾名外國人建立的安全區,保下了萬餘名的城民,金陵女校的明妮˙魏特琳女士、德商約翰˙貝拉供出住所,羅伯特˙威爾遜醫生從死神手裡搶救下了許多民眾。 我慰藉的笑了,還來不及詢問淕小子以及吳大隊還有那國民軍的漢子,眼前便黑了過去。 自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以來,半年了,躲躲藏藏保命的日子,漸漸輕鬆了。 偶爾,在大街上看到日軍,依舊風似的逃命,但也較少看見曾經,那血染江河大地的慘狀。 我病了,從落入河中那天起,寒病未曾離去,高燒偶爾發起,熬過了生死存亡的煉獄,卻熬不過病魔割刃的催促。 恍恍惚惚,有些不太清楚的記憶,漸漸淡去。 消不去的,是身上的槍傷、刀疤,還有刻在心裡的傷痛。 緩緩的,我抬起右手,想到了在羅伯特醫生那遇到的小姑娘。 啊!我忘了,後來那小姑娘被抓去日軍的慰安所了。 無力的膀子,垂下的右手,在一九三八年的夏天,我遠離了血腥殘暴的妖魔所設下的饗宴,只剩,一場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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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之必要與不必要
戰地是一再改版的暢銷書 每個章節都在描寫希望 猶記得槍林彈雨躲避豔陽的年代 我們在碉堡貯存恐懼 堅守大是大非 用自衛隊的豪邁英姿 替每一根軌條砦舉行發表會 順便促銷真實的理念 曾經遇到宵禁 宣傳彈梳理黝黑的木麻黃 明日就顫抖地劃過 我們假裝鎮定試著隱藏不安的情節 將神秘凝結在海峽中間 讓寧靜封鎖前線 鼓舞後方的意識形態 像書頁般搖晃自右又搖晃到左 管他高粱來自南方還是北方 釀造的酒一樣通體舒暢 最後都能把粉絲鈔票一塊占領 雖然已沒什麼關連 為了鋪陳閱讀的節奏 坑道陣地和戰鬥營一樣都不能少 我使勁親吻瓶口 試著讀完它的殘留價值 只聽到一頁頁空虛的感覺 在島嶼四周瀰漫 不斷縈繞的回甘讚嘆 宣告一本書的真正結束 過去的就讓它消逝吧!我想 不論是巨著爛書終究要典藏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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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他是因工受傷,由鹽場報到軍方,所以才能得到這麼好的醫治,也謝謝你了,醫生,謝謝你!」 「不要客氣啦阿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剛做完手術這段時間,盡量少讓病人動到手術部位,如果需要轉身做什麼,儘量不讓他自已用力,免得接合的部位移動而脫離了。」三姆一直記住護士小姐的話,所以這一段時間,她一直日夜都陪在身旁,夜晚則打地鋪在病床邊,以備病人要翻身時可以隨時叫她。 三姆的右腿部是半年多前才被壓傷的,經過這段日子的休養原本已無大礙,但是因為打地鋪睡,地板上難免有些潮濕,經過連續幾天,酸痛感日漸嚴重,醫生詢問三姆的情形,也開了幾種藥讓她吃,但右腿骨酸痛的病狀還是沒什麼改變。 在醫院待了十多天以後,三姆才在安慈的堅持懇求下回到永和,才回家第一天就收到安慈二弟寄來的信說,他八月份將到台北參加救國團辦的育樂營,會到基隆探望大哥,也會來看三姆和家人。淑女問兒子現在是幾月啦?兒子告訴她現在已經是七月底了。 二弟安全於八月上旬就到台北了,由於是參加救國團的育樂營,為期僅兩個禮拜,只有星期六晚上可以請假外出,到星期日晚間十點前就必須返回營區本部,所以安全不得不把握這兩個禮拜的每一分鐘,他剛到台北就跟著團體往設於台北師範學校營區報到,一方面寫信回家報平安,一方面也用限時信和三姆取得聯繫,告訴她自己到台北後的時間安排,讓三姆事前作準備。 好不容易俟到星期六下午,中午三姆先搭車到台北師範學校門前與安全會合後,再從台北火車站坐火車到基隆,轉公共汽車到海軍醫院,這些都是以往這段時間三姆習慣的路線,所以毫不浪費時間很快就到了。 對於二弟的到來,由於事先就從寄來的信裡得知,所以安慈既不會感到意外,也沒有太大的激動,這似乎是傳統社會中兄弟關係的一種普遍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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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歇性的孤獨
這是一種間歇性的孤獨感。 也許是在深夜,也或許是在熱鬧的人群之中,這種間歇性的孤獨突然的出現,佔據了心中那些微小的隱藏著的酸與苦,有時候只輕輕的點過心頭,有時候卻濃得化不開,甚至會停留很久很久,久到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孤單最寂寞的存在。 這種感覺第一次出現是在我小學二年級,最好的朋友要轉學的時候,對一個從來不懂分別的孩子來說這就等於天塌下來一般的難受,然後我獨自在被窩中哭泣一晚之後,隔天就像從來不曾發生過的那樣開心上學,他確實是曾出現的孤獨,但是在一個小孩的世界中,沒有隔夜的悲傷,就像是小小的水窪即使會因為墜入的石頭泛起一些波瀾,卻不會維持很久,馬上就會停止。隨著歲月我們從小水窪變成小池塘再變成小湖泊,一天天我們越來越深沉,不再清澈見底,能夠保護自己也懂得人情,但是相對的我們心中的洞也會越來越大,累積的遺憾,一點一點的沖刷,當有一顆石頭撲通地掉進來時,那股波動就像不會止息一般的擴散、擴散、擴散。 2006年的夏天我從小學畢業,我心中的洞似乎的又大了一些,我深愛這所學校,大片的樹林綠地,和熱情溫暖的校風,在若干年後因為校長退休和一些老師的調職而不復存在,但那些日子仍然在我心中,我甚至不敢再踏入我鍾愛的校園,因為有太多太多東西會在那被牽動,但是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卻只有我自己明白。到底怎麼才算愛上一個人?也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在許多年後依舊會不斷出現在夢中,無法忘懷的人,我遇見那個人時就是在小學,而我相信那種情感並不是單單用一句喜歡能夠形容,因為即使時隔多年我還是會時時想起他,我確定他在我心中代表著我的某段歲月,那種又酸又苦同時也帶著甜蜜的過往,成為我未來偶爾會想起的間歇性的孤獨。 我從來都是情感豐沛的,這一部份我清楚地知道來自於我母親的遺傳,有時甚至有些過頭。重感情這個形容詞被其他人用在我身上無數次,但是看重的東西太多,同時想抓住的東西太多,在此同時,心中的孤獨感也不停的滋長。友情占據我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我把所有我認定的人看得很重要,竭盡所能地對他們好,小心地對待他們,想要緊緊的抓住每個人,然而不會有人真的完全不求回報,我沒想到感情並不能只是由單一方不停地投入,若不能得到一些足以讓自己平衡的回饋,終會有失衡瓦解的一天。當生活圈轉變,各自有了自己的交友圈,即使我再怎麼努力地想要挽留,也是徒勞,我才真正明白到會留下的你趕也趕不走,而想走的你攔也攔不住,也許是坦然了些,但是成長的同時也更增加了另一種孤獨。 人在受到束縛時都會一心想得到自由,然而卻不明白伴隨自由而來的是龐大的孤獨感。那天的天空微亮,星星已是寥寥無幾,踏上遲來的自強號火車,我深深明白這會是全新的旅程,曾經我以為我會萬分期待離開自己所熟悉的城市,但是看著冷清的街道和微亮的天際,我突然覺得這是生命中最值得人回味的景致。穿過狹小的走道找到自己的位子時,卻看到一位老婦人坐在我的位子上沉沉的睡著,腳邊放了一大包的蔬菜,看著她睡得安穩,我不禁想起我的阿嬤,那個最喜歡在我耳邊嘮叨最疼愛我的阿嬤,鼻頭一酸,不忍打斷她的休息我選擇坐在她旁邊的位子,安靜的車廂中我只聽得到老婦人緩和的呼吸聲,然後我竟開始不斷猜想著這位婦人是否也是一位遠赴他鄉的大學生的阿嬤,帶著自己種的蔬菜要去探望孫子,我竟為了這無限遐思紅了眼眶。這只是旅途的開始,隆隆的火車行駛聲,蔬菜中散發出的淡淡的泥土味,以及盈眶的鹹澀,都只是旅途的開始。 金門的風光明媚,自然的、人文的全都吸引著我,雖然身處異地,卻也沒有太大的不適應,另外大部分的原因是開學的事情又多又雜,忙碌的生活似乎不允許有太多的思鄉情感影響自己。護理系確實像是個大家庭,大家互相扶持互相填補心中那塊不為人知的思愁,也許大家心中都明白,我們像是被分隔出的族群,沒辦法像其他大學那樣時時與其他學校交流,又或者隨時坐上台鐵,打開家中大門給家人一個驚喜,獨在異鄉,所以更需要彼此照應,培養四年的革命情感。但是當緊湊的節奏倏然停止,心底卻升起一股沒來由的疲憊,想念的人一個個出現在心中,電話握在手中,卻不敢撥出任何一支號碼,光是看到相片中一張張的笑臉就無法停止哽咽,無法想像若是聽到電話另一端傳來那句溫暖的問候,是不是還能忍住滿溢的情感而不潰堤。不由得開始嫉妒相片中的每個人,因為照片中少了個人,從未缺席的自己從相片中消失了,這使我開始害怕,想著家中那扇從來都有人等著的大門,開了門後的光景是不是還一樣?離開後的自己是否還能融入其中,就像是那裏已經沒有屬於自己的位子般,龐大的恐懼壓著胸口,即使明白他們都愛我,即使明白他們永遠都是我最堅強的避風港,但是間歇性的孤獨感仍不斷覆蓋著深夜中脆弱情感。 我們心中的洞仍然在擴大中,人生中充滿選擇,一個選擇架構出另一個選擇,沒有所謂的對與錯,但是無論結果如何,大部分的人心中還是會掛念自己所沒選的那條路,然後形成一個個小小的缺憾,不停沖蝕出越來越大的遺憾,偶爾的一些小小意念,便會在這大大的心湖激起波瀾。無論是愛情、友情抑或親情,這些感情往往都不是能夠輕易用語言與他人訴說的,然越是深沉的話就越是要淺白的說。大街上小巷中,屬於我們那偶爾竄出的寂寞,大多都是由遲疑所衍生的遺憾,沒說出口的愛情、留不住的友情、害怕失去的親情。不單單只是快樂,人生輿圖中伴隨成長而來的往往是更加頻繁的間歇性的孤獨。 (本文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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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記得
張開雙手,擁抱一陣微涼的風,這個月似乎快過完了,但是眼前仍然一片黑暗,我想回憶是唯一找尋以前的痕跡,應該就是這樣吧,她想。 「小亞,起床囉!我們回家吧!」媽媽牽著小亞的手,帶她走出充滿藥味的醫院。 小亞已經好久沒有牽過媽媽的手,自從高中叛逆之後,她忘記怎麼和家人說話,怎麼關心家人,原來媽媽的手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暖,她們穿越記憶中那條擁擠的道路,走過無數間聽起來像賣衣服的店,搭上地鐵,在軌道進行的聲音中她們沉默、不發一語地回家。 走向記憶中最舒適的那一張椅子上,那張椅子是小亞以前每天發呆的位置,在隔著半透明的窗簾、陽光照射進來的那個角落,她想,她會記得,清晨的陽光,光裡的灰塵在飛揚的樣子。小亞開始回想,從面前這片落地窗看出去的景象,還有夏日午後的暴雨,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形狀,以及行人奔跑躲雨的樣子。 「小亞,妳餓了嗎?想吃點什麼嗎?」她聽見媽媽踩著樓梯上來的聲音。 「我想吃灑滿起司的披薩。」她沒有轉過頭,只是繼續面向窗外回應媽媽。 「好的!昨天剛好有去買起司,妳乖乖等我!」媽媽快步下樓的噠噠聲。 小亞開始回想,披薩的樣子,好久沒吃了,印象有點模糊,很像實心的方向盤,橘黃色的海,火腿、青椒、番茄在海裡游泳。突然腳邊感覺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磨蹭她的右腳腳踝,發出喵喵的叫聲,是莎莎!她摸摸牠的身體,確定莎莎的頭還有四肢的位置,把莎莎抱到腿上,莎莎是一隻橘色的短毛折耳貓,自從父親去世之後,牠每天陪小亞玩耍,小亞很喜歡牠。 吃完披薩之後,客廳裡傳來媽媽看電視的聲音,小亞想到一個月前,去海邊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在落日的沙灘上示愛,還看見了戀人親吻以及擁抱的樣子。她好像曾經也有一個他,一起在沙灘上漫步的他,可是在醫院的時候聽說他死了,因為車禍,就是那場車禍,第一次體會到被高高舉起,然後墜落地面的感受,醒來之後世界都變了,他不見了,小亞的世界變成黑色的。小亞失望地回到房間,坐在床上,記憶中床邊的那本書還在,小亞開始回想那本書裡面的文字,還有每隔幾頁會出現的一張圖片,有時候是照片,她想她會想念所有讀過的書,還有她認識的字。 第二天早晨,小亞在窗邊感受陽光灑在她臉上的溫度,可是卻無法體會它清晰的程度,這時候聽到鳥的叫聲,比從前聽到的更清楚、更大聲。不知道莎莎醒來了沒,小亞離開床走向浴室刷牙洗臉,她想看看鏡子裡現在的她,剛睡醒的髮型、臉上的青春痘,可是她的眼前卻依舊黑暗又模糊。 和媽媽吃完早餐之後,媽媽帶小亞去附近的公園散步,她聽見小朋友奔跑、大叫的笑聲,她記得公園裡的遊樂設施,有不同顏色的搖搖馬、兩個木頭的盪鞦韆還有一個紅色巨大的溜滑梯。她記得公園裡九重葛的顏色,粉紅偏紅色的輕柔,也記得她和他相遇的那棵樹。 一陣風突然捲起地上的沙,眼前揚起一片霧,小亞也希望她只是因為這片霧,而視線模糊。她記得媽媽難過的樣子,記得他微笑的樣子,也記得莎莎撒嬌的樣子。 小亞想,她必須全部記得,因為她害怕,有一天會有人大聲地質問她,對著她看不見的眼睛,那時候小亞會輕輕地說:「我看不見,可是,我全部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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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瓊林的那段日子
民國61年軍校畢業後分發到金門前線服務,還不滿一年,就奉命調任師幹訓班的區隊長,那時候,師部還沒有自己的幹訓班訓練基地,所以,我們是借住在瓊林蔡家的一座祠堂裡,見證了軍民融為一家的革命情誼。 蔡姓,是金門瓊林村的最大姓,雖然還有其他的吳姓、陳姓等家族,但都沒有蔡姓那般興盛。蔡家祠堂在當時規模算是相當大的,祠堂裡供奉著歷代的先人牌位,光是中舉的就數不勝數,我真的未曾仔細的數過,但是每天晨昏早晚點名時都得面對,倒是激勵了我們三位同時擔任區隊長的同學,希望往後也能有所成就。 瓊林村在民國60年代時,其實還相當落後,一條街,從街頭走到街尾,不需要十分鐘,但是為了生活,民眾還是分別的經營了冰果店、彈子房、小吃店、理髮店和民生用品店等。星期假日時,如果時間不長,我們通常都會選擇待在瓊林村內閒逛吃東西,尤其是在夏天的夜晚,我們和班長等幹部,都會趕在宵禁之前,到冰果室吃個銼冰或是水果,那是身在台灣本島服役的同學所無法體會的。 其實那間冰果室,就在幹訓班訓練基地附近,走出大門轉個彎就到了,我還記得,冰果室是由姓蔡的姊妹花經營的,忘記是姐姐還是妹妹了,名叫「阿玲」,人長得相當漂亮,我們會去光顧,大約都是衝著她來,她那時候,年齡和我們差不多,算一算,不管她嫁到哪裡,都應該是60歲以上的阿嬤了,歲月真的不饒人啊! 每天的清晨和黃昏,所有學員都要參與3千公尺的體能訓練,瓊林附近村放眼望去盡是荒野,但是戰備道兩旁的景緻,卻是台灣本島少見的,野外除了野草莓之外,還有在台灣只有高山才見得到的「愛玉」,我們把掉落到地面的熟愛玉拿回去洗,還真的洗出濃濃味道的「愛玉凍」,滋味還真的不同凡響。 儘管那時候,我們和對岸的關係,已不像過去那麼緊張了,但是「砲擊」卻從未停過。每逢「7」,就是對岸火砲射擊瓊林的日子,因此每逢7、17、27號,我們除了加強警戒外,還要躲砲彈,我們學會了聽砲彈的聲音,研判是否要立即躲避,一旦聽見砲擊的聲音越來越近,或是連續的「咻咻咻」聲,那就是應該躲進防空洞的時機了,幹訓班裡就有一處防空洞,每當砲擊的時候,附近的民眾會和我們一起躲進這處防空洞,一直待到砲擊結束,砲擊增進了軍民之間的濃郁感情。 金門是個島嶼,瓊林位於金中地區,距離海岸並不遠,因此也有不少的漁民,假日的時候,我們會向漁民買魚貨,價錢都格外便宜,一大桶的螃蟹才賣30圓,蚵仔更是既大又肥,點一道蚵仔湯,盛湯的碗公就像臉盆那般大,好幾個人吃都吃不完,那是我這輩子吃海產最瘋狂的時候,現在回憶起來,還會不時的流口水。 在瓊林待的時間並不長,不久又因為特殊任務,被派到金門「戰鬥營」去擔任區隊長,之後,一直到部隊移防回台灣,都沒有再回到瓊林去。民國69年部隊再度移防金門時,我已經是幹訓班的隊長,原已為過去在瓊林村所結識的朋友,不可能再記起我了,殊不知,報到不過一星期,瓊林的朋友就來了一大堆,真的讓我感動不已,這份濃濃的友情,我會永遠的記於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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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雖然護士小姐一再告訴她說:「這種手術很安全,沒什麼危險,主要是手術後的保養,才是將來骨頭接合後恢復的主要關鍵。」從安慈進入手術房開始,三姆一直都等在手術房門口,甚至在護士小姐進出手術房開關房門時,她都可以看到醫生在進行手術的情形。 好不容易經過兩個多小時,手術終於完成了,當安慈被推出手術房時,三姆心中才好像從肩上御下了一擔擔子一樣,回到病房不久,安慈就清醒過來了。手術後醫生第一次進到病房來時問三姆:「你們金門的鹽工是政府雇用的工人嗎?還是軍隊雇用的?」 「我們金門的司令官就是政府,鹽場的場長也是司令官派的。」三姆反問醫生:「醫生問這個問題是有什麼事嗎?」 「噢沒有,是手術前金門防衛司令部打電話來問我病人的情況。我已經把詳細情形向長官報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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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教學之路
在這之前,師資培育管道極為封閉,當時景氣大好,許多教師轉行金融業而呈現嚴重缺額,因此,教育部開放有志從事教職的一般大學畢業生修教育學分,是所謂「學士後師資班」,當時還未開放一般大學開設學分班供在學學生修習,因此有教育學分者,為數不多,凡考上學士後師資班,就相當於教職在望。 修習一年教育學分,參加台北縣〈今新北市〉教師甄試,並在位於板橋的台北縣政府大禮堂按名次公開分發,政府逐漸重視特殊教育,需大量特教老師,主持人再三廣播:有意願從事特教的老師,不管名次多少,可以優先到前面勾選學校。我有些心動,但不曾嘗試,終究沒有勇氣。最後選擇鶯歌鎮建國國民小學。 鶯歌一年,初始住在士林爸爸家,天未亮就步行到中山北路搭乘天母開往台北車站的二二○公車,再搭火車到鶯歌,每天披星戴月,週而復始。開學一個多月後的光復節,原本只是回金探視孩子,婆婆嘀咕帶孫子太累,於是將老大帶來台灣,由於事前沒有準備,兩天時間得在鶯歌找房、租房、買家具、找幼稚園,搞得焦頭爛額,孩子初來乍到,旁邊的媽媽也不過數天前才出現,外在環境大轉變,對他更是陌生;最讓人心悸猶存的是,週一大清早外子必須趕赴軍中職場,只能代叫計程車供我母子搭乘。到達鶯歌租屋處,為免影響上班,立即帶孩子到事先找好的幼稚園,他的驚慌失措是可想而知的,即便大人如我,在舉目無親的異地,既要上班,又要一肩挑起帶不足四歲幼兒的重任,同樣惶恐焦慮。唉!那段異鄉安頓適應的日子雖然為期不長,飽受驚嚇的過程卻刻骨銘心! 工作穩定、有固定收入之後,希望自己買房,學校週邊蓋預售屋,偕外子去看,滿意而論及價錢,建商開價四百二十五萬,我堅持四百萬,區區二十五萬已超過當時我們所能負擔的極限。來到鶯歌郵局打公用電話,告訴爸爸預售屋沒買成,他說:「簽個名字很快,長時間繳房貸可不是輕鬆的事!」和爸爸溝通,我總有主見,他的建議未必聽,但有重要的事都會向他稟告,他的話語,讓剛剛買房未成之事釋懷。 鶯歌離桃園很近,假日朋友開車載我們去看預售屋,那裏有載歌載舞的工地秀,熱鬧滾滾,也有售屋小姐正好是金門人,格外親切。沒多久,外子的長官將報上刊載眷村房屋要頂讓的訊息告訴他,由於格局方正、採光極佳,看過屋況,數分鐘內立即決定買下。 房事底定,開始處理調校事宜,台北縣調到桃園縣是為縣外調動,我的積分不高,只有一年年資及因選務工作而記嘉獎等基本分數,我填了住家附近的大成國小、大勇國小、大安國小共三所學校,其中大成國小是大校,缺額多,當我從朋友處知道大成國小已額滿,就不敢抱定如願調校,然而,暑假中我接到總務主任通知調校成功,大勇國小─一所距離即將搬入的新家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鐘的學校,這使我不得不相信緣分,尤其在得知往年進這所學校的積分都相當高之後。我認為:不和同事為嘉獎錙銖必較,不為占上風而與人傾軋爭鬥,心安理得盡本分做事,老天自會安排。 大勇國小是一所口碑極好的學校,學區劃分會議上,大勇國小是村、里長爭相劃入的首選,良好的辦學得力於內部氣氛良好,同事之間友善、親切、樂於助人,我的兩個孩子在這裡過著他們美好的童年,老三則在我工作穩定、居住穩定的此一階段來報到,收到前所未有來自同事以金飾、衣物、奶粉表達他們的祝福,滿滿的溫馨充塞心田。學校一有老師考上研究所、或校長、或主任,就請工友炒米粉、煮香菇雞招待全校一百多位教職員工,老師們在此進出的孩子也在招待之列,呈現的是一幅和樂融融的景象!大勇十年,歷任陳兆明校長、林騰鳳校長、黃明清校長、黃種斌校長,老家在金沙鎮西園的鄉彥黃種斌校長,面對全校老師自我介紹第一句話就是:「我是福建省金門縣人……」坐在台下,同為鄉人的我,怎不感動而與有榮焉? 就在黃校長任內,我聽聞金門教師有缺額,打算請調回金,這使得他為難,但終究尊重我的選擇,簽了請調同意書。由於錯過五月份台、金教師對調機會,為達回金任教願望,決定參加金門縣舉辦的教師甄試,這一年,我四十歲,為了應戰,重拾教育專業科目讀本,為準備考試奔赴圖書館,也只好聽任分別就讀國中、國小及學齡前的三個孩子,在家中「自得其樂」,就是一股想要回金的信念,支持我不畏困難、勇敢前行,暑假中為教甄事宜,台金搭機往返五次,奔忙於兩地之間。民國九十年,在金門日報投稿刊載「迢遙故鄉路」,正是我一心一意排除困難、回金任教的心路歷程。 承蒙許及勉校長看重,歡迎我到烈嶼鄉西口國小任教,許校長數年前退休,在祖籍后沙過著早上種菜、下午看書的田園耕讀生活,校長博學多聞,為人謙恭低調,對於教育充滿熱情與想法,在其手下做事,其實一點兒也不輕鬆,但因對學生有實質幫助─不是紙上談兵的書面資料,老師也都盡其所能堅守教育崗位,尤其校長在帶領上從不疾言厲色或嘮叨,而是尊重與授權,緊急時刻最容易看出一個人的特質,國小─尤其小校─教學評鑑日是每年的盛事,許校長一貫平常心,絕不因在意評鑑結果而焦躁不安,而叮嚀這叮嚀那,而將壓力轉諸老師身上,西口三年,我見識到一位泱泱大度卻虛懷若谷的學者。 考慮孩子將來就讀金門高中的方便性,及大金門生活機能較佳,在金城鳳翔社區購屋,隨即搬到大金門居住,老大從烈中轉學金城國中,老二、老三與我同在西口國小,每天搭公車到水頭、搭船,再從九宮騎摩托車到校,摩托車後座只能載小兒子,讀小六的老二自己騎腳踏車,每天上坡下坡趕赴上學,來回兩趟,從不曾聽他喊累,倒是有一在烈嶼鄉公所上班人員,見一部部摩托車呼嘯而過,唯獨這小男孩使勁賣力的騎,就從大金門運來腳踏車陪他騎,事隔多年,小男孩已長大到像他一樣可以帶給別人溫馨,還真想當面向他致謝呢!金門冬天出奇的冷,騎在摩托車上更是凜冽刺骨,眼睛痛得張不開,但沿途風景秀麗,很想徜徉流連其中,卻得趕赴上班呢! 老二國小畢業到城中就讀,老三為有足夠睡眠,轉學中正國小,每天三個孩子均已回到家,就我還在小金門往大金門途中,我考慮調校,鎮上許多小學離住家都不遠,但最理想的是步行五分鐘的中正國小,校長張峰德先生認為我有能力協助輔導學生語文,歡迎我加入中正大家庭行列,他的知遇熱情相迎,永誌心田!八年時間倏忽即過,張校長調往他校,昔日主任泰半退休,轉眼我也即將跨越可以退休的門檻,開始認真思索退休的嚴肅課題。 以前,一年教過一年,不曾數過自己擁有多少年資,近一、兩年開始注意退休條件〈資格〉,也扳起指頭細數教學年數,我知道大環境轉變,教學路上我已感到疲憊, 遞出退休申請表,張樾校長肯定我的教學品質,極力慰留,一直以來,他是一位聽得進老師聲音的校長 ,他的尊重包容,成全了我的選擇! 能在職場告一段落,圓滿身退,內心充滿無限感恩─感恩上蒼,感恩家人,感恩曾經同行的人與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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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與思索
伊薛伍德(Christopher Isherwood)在〈柏林日記(1932-3年冬)〉中寫道,「柏林是一座有兩個中心的城市──群聚的高價旅館、酒吧、電影院、商店環繞著威廉大帝紀念教堂,形成一個閃亮的光核,在城市破落暮光的映照下,好似一顆假鑽;另一是菩提樹下大街所形成,謹慎規畫過,有著自覺的市中心。這裡的風格雄偉、國際化,充滿複製品的再複製,樹立起我們做為首都的尊嚴─有一棟國會大廈、兩座博物館、一間國家銀行、一間大教堂、一間歌劇院、一打領事館、一扇凱旋門;甚麼都沒有遺漏……」(《再見,柏林》,劉霽譯)。伊薛伍德未免過於挑剔,好像甚麼都看不上眼。經過大戰的滄桑,冷嘲熱諷都一點一滴移向同情與思索了。 當我抵達柏林,第一個參觀的地方是威廉大帝紀念教堂。戰後柏林的市民選擇保留殘缺的舊教堂,於是每一塊磚頭都在控訴著戰爭,可是我參觀的那一段日子,舊教堂因日漸殘破而要密封起來加以維修,而內部仍然開放,當中輝煌的壁畫,依舊說著宗教和政治的故事。 新教堂是六十年代建成的現代建築,如果說舊教堂像壞牙齒,新的就像垂直的蜂巢大廈。其實新與舊之間不是很協調,如同路上兩個不相識的人被拼湊在一起拍照。新教堂的內部設計才是重點,藍色的光線從四面八方的染色玻璃而來,打開了一個沉靜和平的空間,也是屬於現代人的信仰空間。一格一格的藍光,組成理性秩序的音符,而音符背後卻有不可言說的神聖意義。 藍色,讓我想到天與海、高貴與神祕、冷與靜。在柏林,我看不到藍天與大海,卻感受到另外的一切。 最後一夜,我在菩提樹下大街漫走,回想起這個偉大的城市,好像有看不完的事物等待耐心的人發現,因為歷史的經驗讓一切變得豐富,而且沉重。在那一天下午,我在殘存的柏林圍牆下看畫,現在成為了東邊畫廊(East Side Gallery)的圍牆,一點多公里,一百零五幅畫作,一直延伸,許多反思,許多祝願,許多希望,我很喜歡其中一幅牆上的一句口號──許多小地方的許多小人物,做許多微小的事,也可以改變世界的面貌。 從前,圍牆阻隔了人們的交往,現在沒有了;互聯網建立龐大的社交網絡,對話方便了,但人與人的交流還是不容易,大家有不同的意識形態、宗教信仰、國族身分、地域概念、階級利益、權力和實力。牆倒下了,但牆時時刻刻在我們的心中升起,又在努力之中逐一艱難地拆除。 最後,我在東站上車,對面就是那一列柏林圍牆,而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啟程前往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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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好不好端在一念間
正當我為幾百萬房貸壓力喘不過氣來,偏偏老二高三了,課業表現又不盡如人意,煩惱著如果大學考得不好該怎麼辦?還有一個老是惹麻煩的小弟,這些事弄得我焦頭爛額,心想人生怎麼這麼苦? 想不到母親的一句話,讓我豁然開朗,有天母親隨口問我回家還要煮飯嗎?我說老公已準備好一些菜,我只要稍微煮一下即可,母親聽完,說我算起來好命,聽到母親這句話,我才回過頭想一想,夫妻都有穩定工作,只要同心協力,負債總有一天歸零,老公也會幫忙做家事和料理晚餐、買菜,這對我們四年級的人來說可真不容易。 至於孩子不喜歡讀書,還有別條路可走,何必把大家都逼入死胡同?小弟呢?也將近五十歲了,他該為自己人生負責,而不是我替他煩惱,想想這個年紀,還能回去享受一下母愛,被母親寵愛著,真是人間最幸福的一件事,算來還真是被媽說對了,這樣一轉念,我竟然成為好命的人。 原來好不好命都在一念之間,想到鄰居靠著自己一雙手扶養孩子長大成人,各自男婚女嫁,女兒女婿都有很好的工作,兒子有專業技能,媳婦安份守己扮演好自己角色,有兩棟房子,自己也有非常好的工作,經濟無憂,該是人生黃金時光,卻時常聽她哀聲嘆氣的,說什麼身體不好,都是命運安排,注定要孤獨,感嘆只看到父母對孩子的付出,沒看過孝順的子孫,久病床前無孝子等等喪氣的話。 聽到這些話實在不知該安慰她什麼,所謂的身體不好,不過是人的某個器官老化了,及一些慢性病,人到了這個年齡,身體難免會有病痛和退化,至於孤獨,是因為怕孫子吵,想休息,才自己住,孩子在她病痛時隨傳隨到,媳婦也會邀她一起住,有煮好吃的也會想到她,以我的標準看來,已經很不錯了,我只能勸她轉念,往好處想,現在年輕人謀生不易,能照顧好自己家庭已經不簡單了,何況他們還有把你放在心上。 其實兒女扶養長了,又不用擔心經濟問題,自由自在,時間都是自己的,凡事你說了算,不會再受到別人的左右,只要照顧好自己就可以了,多美好的歲月!現在可是黃金女郎,不過我雖然這樣勸她,不知道她是否聽得進去?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心不開闊,即使擁有全世界,一樣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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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中午醫生和護士來查病房時,三姆問了醫生詳細的情形,這位醫生很年輕,都一一的回答她,並且告訴三姆:「這位病人的生命力很強韌,這種傷勢還從金門撐到台灣來,傷的部分醫好絕對沒問題,因為他是鹽工,以後能不能繼續做鹽工我就不敢把握了。」 「這就要請你盡量幫忙了,我們金門人生活本來就辛苦,這兩年又遇到砲戰發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請醫生你要盡量幫忙,這是個苦命的孩子,我是他三姆,我很感謝你!」三姆不停的向年輕的醫生鞠躬道謝。 「阿婆您不要客氣,我會盡力的,什麼時候開刀現在還不知道。」 三姆和志民兩人在醫院陪著安慈到下午,臨離開前她一直叮囑安慈:「你千萬要放寬心,住在這裡好好接受醫生的治療,家裡的事弟弟們也不小了,可以為你分擔,三姆禮拜天再來看你。」 三姆臨離開時,看到安慈的眼眶裡又漓著閃閃淚光。 就在禮拜天三姆再來探望時,從護士小姐口中得知醫生安排在五天後為安慈動刀進行腳骨頭的接合手術。「接好以後要上石膏,大約一兩個月以後,到確定骨頭連接部分癒合了,才能拆掉石膏,再進行復健,所以在剛手術過這段時間,因為病人行動不便,要盡量少動到接合的部位,以免造成脫離,那就非常麻煩了。」 「那手術後我就來照顧他。」三姆聽後不假思索的告訴護士小姐:「如果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到時候再請小姐教我。」 手術的前一天,三姆要意祥陪他提前來到基隆海軍醫院,把被子和換洗的衣物都帶來了,意祥本來執意要留下來,但淑女不放心女兒一人在家,所以意祥看過安慈之後,當天就回永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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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不知道那是誰家的孩子?」三姆急著問。 「我不清楚,也沒有人告訴我。」安慈接著說:「五三醫院的醫生告訴我說,我左手和左腳的骨頭都斷了,他們沒有辦法,要送我到台灣來,斷掉的腸子已經接好了,醫院只能把這些傷口先縫起來,轉到台灣後再由這邊的醫生作處理。」 「我心肝的安慈啊!你傷得這麼嚴重啊,還好天公祖保庇咱,你父親在天頂有靈聖,不是傷在要害,只是這樣一來,只怕你以後無法繼續在鹽場工作了。唉!都是三姆害了你,如果當初不出主意讓你到鹽場做鹽工,今天就沒有這種事情發生,都是三姆害了你。」 「別這麼說啊三姆,這是我的命,我九歲時祖父過世,我代替父親穿孝服,十一歲父親從南洋回來後也過世,過了三年祖母又去世了,這難道不是我的命嗎?」 「這一陣子你可要受苦了。」三姆這時只好安慰他:「這裡的醫生有沒有告訴你要怎麼辦嗎?」 「他說照了愛克斯光,發現腸子接得不是很好,但並沒有什麼大問題,至於手和腳,因為裡面有砲彈火藥的毒,要先清洗等傷口復合後,再重新開刀接合,至於什麼時候接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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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教學之路
每個人小時候都寫過一篇作文「我的志向」,小時候希望自己將來是一名護士,護士是「白衣天使」的同義詞,照顧病患,多麼聖潔。及長,在學校受業,老師是我們崇拜的對象,接觸的親友也大多在教育界,小小心靈「老師」就是至高無上的代名詞,我立定目標就是當老師了。 在老師有崇高地位的年代,讀古書而有「天、地、君、親、師」思想的爸爸,也極希望最小的女兒能當上老師。國中畢業,他帶我南征北討,希望能考上師專(後改制為師範學院,現改制為教育大學),考試敗北,看到爸爸失望的神情,我安慰他:「普通高中讀三年後,我要考師範大學」,在那大學錄取率十八趴的年代,雖擠上大學窄門,卻未能進入師大就讀,但我想當老師的心志從未改變。 爸爸知道我的心願,建議一個月後報考師大夜間部,我─七月一、二日大學聯考後,就是解脫日─哪裡還願意重拾課本,因此堅決反對,不聽勸的結果,就是後來繞行很多彎路,備極艱辛,有人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長輩的經歷比年輕人豐富,的確有參考之處,虛心受教可能較為順遂,但忠於自我,勇敢做自己,即使要付出代價,終究是自己的選擇,常言道「性格決定命運」,唉!有怎樣的性格就有怎樣的命運。 大學期間,儘管台金交通不方便,每年暑假總愛回到帶給我信心勇氣、身心自在的金門,接觸姊姊、姊夫的教育職場,對這神聖殿堂更是憧憬不已,因為他們而得以結識的學校老師,更是我敬佩及心儀的偶像呢! 曾有機會到姊姊任職的學校上暑期英語輔導課,但因救國團大專暑期工讀業已錄取,為信守承諾,只好割捨最愛的教師夢,到位於羅斯福路的農業局(現改制為農委會,當時局長是邱茂英)報到,一個半月初次體驗台灣公務員的職場樣貌,仍對未能回金當暑期輔導老師感到扼腕不已。 大學畢業,一心一意要回金門當老師,儘管畢業之前,有了工作機會,那是我英語家教學生的媽媽,從事建築業,工地在五股,極力挽留我畢業後在她公司工作,負責工地事宜,大概也兼銷售房子吧?她說會給我很好的待遇,但我興趣缺缺,五股在我心中,是多麼荒郊野外的地方,何況我認定教書是唯一目標,旁人遊說、力勸,絲毫不為所動。 民國七十四年,背起行囊,我要回到魂牽夢繫的家鄉參加教師甄試啦!那是軍管時期,是個講究「關係」的年代,只要軍中長官「關心」一下,比你十八般武藝還管用,上行下效,民間也瀰漫一股「關係風」,宋朝朱熹紫陽過化,原本金門人極為重視氣節,但此其時,金門人為了生存,淪為卑躬屈膝,競相巴結奉承。 我畢業於東吳大學外文系德語組,當時學校就實際就業需要,因英語是主流,無論科系名稱,修習英語學分數,其實都幫學生設想到了!當我捧著畢業證書,進到金門縣政府文教科(現已改為教育局、教育處),承辦人以資格不符,不予報名。我很不服氣,打電報給正在藝工大隊服兵役的直屬學長(當時台金通訊,若要快速,就是拍電報),他特地從軍中請假前往教育部,詢問的結果是「修滿二十個英語相關學分,可參加教師甄試」,信心滿滿,拿著電報,再度步入文教科,卻是「這個學分不算,那個學分不算」,全憑承辦人主觀意識認定,滿腹委屈,走出科室,當場悲從中來,淚灑金門縣政府…… 那真是一頁求職滄桑史,如今早已事過境遷,走過職場,我的退休也有圓滿結局,很少向人述及這段往事,也從不怨嘆任何人,那是時代的悲情,有位置的人決定沒有位置人的「可」與「不可」,全憑一念之間或一己之私,不必有太多理由,也不必有太多依據,如果當時有足夠智慧爬梳認清氛圍,就不會有太多感傷。 可我當時還只是個初出茅廬,剛要踏入社會的新鮮人,我同科系的學姊,她們回到南部家鄉參加甄試,沒有被拒絕,只在於她們有沒有本事考取而已,我熱愛的家鄉,經濟系畢業參加數學科教師甄試所在多有,難道真如他人分析的,我既沒關係,又沒「拜碼頭」嗎? 我雖不了解金門求職生態,但疼愛我、長住金門的二姊懂,她像無頭蒼蠅般,有時也拉著我去找關係,但顯然她的階層太低,關係有限。未能參加國中英語科教師甄試,只好在國小代課,可能「關係」奏效─來自台灣軍方高層,我被通知到中正國小代課,校長是李炷烽先生,年約三十歲,常在朝會時間跟學生講大道理,當時,給我的印象就是「年輕有為」,也因為這一年的共處,爾後校長從政,任何場合看到我,總是對我嘉勉一番。 初為人師,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初次聽到學生伴那童音將「老師」兩字灑落我身上,多麼陶陶然,那是朝思暮想的願望啊!每天傍晚放學,就期待天黑,睡覺,天趕快亮,趕快聽到學生叫我「老師」…… 由於是接續退休男老師的課,除了兩班六年級數學科之外,其餘多為體育課,曾經走過我的老家黃埔國小後調來中正的老師,以愛屋及烏之心,主動將他們的美勞課換我的體育課,課程對調,難免衝堂,他們又再度協調,他們怕的是無教學經驗、個子矮小的我,面對中高年級學生,球場上過度活潑而產生挫折與焦慮,相隔三十年,這些老大哥的「黃埔精神」,常銘我心。 初次任教,且無家累,雖然不是級任導師,利用假日,帶六年級任教班級到小金門遠足,當時船隻甚為簡陋,水頭、九宮碼頭都得走上一段長長的沙灘,涉過木板才能來到船邊。在小金門也真是徒步,到現在,還留有他們純真的照片。有一女生現已是金門高中數學名師,對於我帶他們去小金門一事念念不忘。 代課期間,考上金門日報社記者,當時,正與在台任軍職的外子交往,屢屢告訴他將有台灣行,卻因報社報到日期未定,屢屢食言,不忍出爾反爾帶給人傷害,毅然搭軍艦赴台,航行中暈吐得七葷八素,餘悸猶存的搭船經驗,短期內是不敢踏上歸途了,也試圖力排軍機,但當時規定:搭船來者,得搭船返。受限離島交通,認為比代課教師穩定、也甚為喜愛的記者工作,只好放棄! 大學畢業以來,職場一直都在金門,滯留台灣,我能做什麼呢?那就結婚吧!未婚沒工作給人遊手好閒的感覺,結婚當家庭主婦倒算正職,在沒有工作的日子裡,外子每個月將薪水現金袋交給我,賦居中壢一年,外人看似清閒,內心卻是焦慮,每天柴、米、油、鹽,甚沒成就感,愈沒成就感,就愈懊惱後悔放棄了報社工作,如果大孩子性情不夠開朗,肯定與當時鬱鬱寡歡的胎教有關。 民國七十七年,中壢一棟透天厝才五十萬元,房東擁有數棟房,說可再少兩萬賣給我們,婆婆歡喜得不得了,她說:「在這裡生了男孩,這棟房子好!」我跟良人說,我習慣住台北有人行道,或是心心念念的家鄉金門,才不住這鳥不垃屎的中壢呢!孩子滿月後,毅然搬回金門,外子也請調回金,任職花崗石醫院中校隊長,此時,參加金門縣政府舉辦的代課教師甄試,分派到烈嶼鄉卓環國小,直到七十九年考上師資班才離開。 兩年代課,經歷教學現場,了解教育生態,常常反思自己:真的熱愛這份工作嗎?它與我當初一心一意,一頭栽入的教育夢想是有差距的,尤其每早必須將幼兒送到保母家,分離焦慮的啼哭讓我不捨,我思索我賺錢是用這樣的方式做為代價,是否明智?班上已是中年級,仍有學生大字未識幾個,雖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卻同樣讓我有極大的挫敗與羞愧感。因此,明知有師資班,卻猶疑是否報考,資深主任安慰我:「妳何不換個想法:保母比自己更懂得照顧幼兒!」同仁說:「孔子三千多個學生,成名七十二位,還是有很多差的學生!」為了化解我內心的不安,好同事用心良苦的戲謔之語,未必合理,心意卻令人感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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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著腰帶的山竹
【人們偶爾遇到生活上一些小趣事,不禁可以感受到極其貼心的心意,因而讓人覺得莞爾之餘,更能夠體會蘊藏期間的小哲理。】 國人前往東南亞旅遊的時候,除了品嚐具有當地獨特風味的美食之外,也會嘗試許多熱帶水果而大快朵頤。 「東南亞著名的熱帶水果很多,好比榴槤、紅毛丹、山竹、椰子和蛇皮瓜等,其中榴槤被稱之為『果王』而頗負盛名呢!」記得三十多年前,系上一位馬來西亞僑生在系上刊物的一篇文章便如此表示。 幾年以後上述這些熱帶水果,經由貿易商進口而大量出現在國內市場,因此消費者不用出國或者大費周章,便可以嘗到東南亞新鮮的農特產品了,當然是一件令人覺得極其愉快的享受。 不過也許是消費者的口味和習慣使然,或是市場供需問題以及利潤考量,這些東南亞水果目前只有榴槤比較經常買得到,其餘水果種類在市場上好像很難以普及的樣子,當然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也是很自然的事,畢竟這也是自由市場的趨勢與常態,所以沒有甚麼值得驚訝之處。 然而假如想要品嚐榴槤之外的熱帶水果,其實也是可以如願以償,日前一位朋友就送我們一包【冷凍山竹】的伴手禮,讓家人可以嘗到新鮮而且很好吃的水果。 當我們打開這包經過急速冷凍處理過後的山竹時,發現一個頗為特殊的外觀包裝,那就是每顆山竹都纏著一條綠色膠帶(見下圖‧林清陽提供),以致於看起來就像似綁著腰帶的樣子,和往常在市場水果攤位所看到的山竹不一樣,不禁讓我們覺得真是有趣極了! 由於其外觀如此特殊而逗趣,於是在品嚐冷凍而且新鮮山竹之前,我們便猜想:究竟纏上一條膠帶的用意為何?是不是為了美觀考量?還是特別標誌其出產地區?或只是一種裝飾品而沒有其它意義呢? 當然還沒撕開山竹外觀上的膠帶之前,這些想法都只是個人的揣測罷了,最後還得親自嘗試之後,正確答案才得以揭曉。 原來那是廠商在處理山竹急速冷凍之前,先行將果實從中間切開,然後迅速用膠帶黏貼,讓顧客不必再使用手或其它工具之協助,便可以輕鬆撕掉膠帶而食用。 「這樣貼心而別致的作法,也可以算是一種創新吧!」家人覺得驚奇之餘,更為商人用心的手法感到佩服。 其實對於吃過山竹的朋友而言,最經常食用的方式就是用雙手剝開硬殼,然後才能夠吃得到藏在裡面的果實;可是在剝開水果外殼的過程當中,通常會擠壓到果肉,那麼就會把手弄得髒兮兮。 也許廠商就是看到了這個小缺點之後,便想到先行處理過後再予以急速冷凍包裝出售,讓消費者享受到方便而且很好吃的山竹,他們的腦筋真是動得好快,難怪可以得到大家的喜愛呀! 從這一個生活上的小地方來看,人們可以發現只要多花一點點心思,通常都能夠找到很不錯的點子,藉由這些創新的點子和作法,將商品的附加價值和市場競爭力提升,當然就可以獲得消費者的青睞和比較高的利潤了。 其實除了這麼簡單而貼心的小措施之外,日常生活也有很多可以從中學習的地方,因此人們只要多一點細膩的心思,就能夠從中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如此生活小哲理也著實很有意思呢,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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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人生更美的風景南非與史瓦濟蘭公益旅行
「惜福」、「奉獻」、「學習」是非洲小孩送我的三件禮物,活在文明都市的我們,常忽略另一個缺乏食物、缺乏教育的世界。 還記得從飛機上眺望非洲這塊大地,一片綠油油的,覺得自己好像進入Discovery一般好親近大自然啊!一下飛機那驚訝的情緒全寫在臉上,南非根本跟想像中的不一樣,這裡的科技和環境都非常的先進,但當我們慢慢遠離市區,才了解這個國家貧富差距所帶來的問題和影響。 Keep the dream 196是一個NGO組織,聽了他們的簡報,使我們更了解,我們所需要幫助小朋友的狀況,Tzaneen是我們第一個服務的地點,行前我們準備了豐富的課程,常住們也捐了書桌和椅子給Ntwanano國小的學生,打開貨櫃門,小孩看到滿滿的課桌椅都很開心,紛紛主動前來幫忙,小朋友們也準備了許多精彩的表演來迎接我們,典禮開始,我們就像外星人般,小朋友和家長們都對我們充滿了好奇,摸摸我們的頭髮、模仿我們說話、教我們當地的傳統舞蹈,隨著音樂我們也跟著擺動加入他們的舞群中,一起細細品嘗著南非美麗的文化,接著我們教當地的小孩認識三好,衛教如何正確刷牙、洗手,有著先天對音樂的敏感度,所以我們將音樂融入課程中,使小朋友們可以藉由簡單的旋律,記得我們所教學的內容,看到他們開心愉快的表情,剎那間的感動就像煙火一樣繽紛,最後在校長熱情招待的餐點,結束了這充實的一天。和當地童子軍作交流,雖然他們的資源沒那麼豐富,連集合的地點,也是看哪位人士願意借住家給童子軍們使用,但隊長口哨一吹、手勢一比,所有人立刻排成一個圓形隊伍,那簡單的口號,卻有著非凡的氣勢,我負責幼童軍的部分,過程中一直很錯愕,小朋友沒辦法做出我們要的基本繩結,最後我們選擇將線綁成手圈送給小朋友做為禮物。 體驗不一樣的農曆新年,南華寺過年舉辦了許多活動,我們和當地的青年一起協助場地布置和文化攤位擺攤,在國外看到華人,心裡有種莫名的親切,原來南非這麼多華人,我們也準備了歌舞表演和大家一起分享台灣文化,真是一次很棒的經驗。 馬不停蹄的我們來到史瓦濟蘭,大家都知道史瓦濟蘭是一個愛滋比例很高的國家,壯年人口也隨這愛滋的氾濫越來越少,我們和Gigi一起來到了GI-GI Pleac,他是一間日照托兒所,這裡的小孩年齡平均都4-6歲,因為年紀的關係,我們將課程簡化,以遊戲的方式來教小朋友,小朋友們反應都相當不錯,常住們也捐了油漆和電腦成立電腦學習中心,我們將教室重新粉刷,漆成彩虹般那象徵多元文化的牆面,也許環境不是那麼的好,但小朋友們都很惜福,其實我一直很困惑,我們千里迢迢來到史瓦濟蘭,漆漆油漆,衛教刷牙,感覺好像沒幫到什麼忙,但Gigi說其實我們來到這黑人村就是幫他們最大的忙,也許我們覺得不怎麼樣,但當小朋友看到我們和他們住在一起,吃一樣的東西,他們知道自己和我們是一樣的,他們不再自卑。聽完Gigi說的話眼淚一直流不停,為什麼他們會有這種想法,也體會到教育的重要性! 服務學習;學習服務,一路上我們遇到了很多突發狀況,也面臨差點進不了史瓦濟蘭的問題,憑藉著不放棄的心態,一一克服,星雲大師曾說過:「一件『小小』的善行,給人無量的因緣;一則『小小』的故事,給人無盡的啟示」。微小力量的我們,確實為這些小朋友們帶來些許的改善。回台灣後好多人問我:「做服務什麼都得不到,到底為什麼要做?」我的回答是:真正用心做服務、去付出的人才能體會;『我在每次服務中不斷自我成長。而且看見被服務者的笑容,就是我們最大的原動力!』馬英九總統說:「行善可不高調,揚善不可低調」。很慶幸我這次能參與非洲志工行,不僅結交到一群認真負責的好夥伴,且又讓自己看待國際志工的心境更不一樣,相信每一次的服務都能讓我們看見不一樣的世界、看見不一樣的自己。我想「惜福」、「奉獻」、「學習」這三件非洲小孩送我的禮物,會一直深深印在腦海裡的,這一趟旅程真的獲益良多。 (作者為輔英科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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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季﹐金門悄悄
襯托 喜歡在村前村後隨意地走走。 每有發現,都驚奇不已,不明白這曾經硝煙滿城、炮火連天的戰地,為何今天如此寧靜?不明白既然是農村,為何清潔如洗?更不明白既然是城市,為何纖塵不染?原來妳是城市式的鄉村,難怪不見雞屎牛糞、滿地汙跡;原來妳是鄉村式的城市,難怪沒有一絲噪音,現代的種種污染。 喜歡在幽靜的黎明四處漫步,看村莊剛剛甦醒的動人身影;喜歡在溫馨的夜晚單獨隨意觀看和張望,欣賞燈光的溫馨,驚異於屋前午後都沒有一絲聲響。 喜歡紅磚外的綠葉,院子裏昂首向上問候天空的枝椏,體現完美的襯托和配合,將金門結構成審美的絕唱。 餐屋 在金門,有家名叫「香草庭園」的餐屋。 室外的環境竟是如此優美,一湖的蓮荷緊緊相擁,發出又興奮又難受的呼喊;一團薔薇,開得正盛,爬滿了整整的一牆:室內的佈置竟也那麼藝術,到處都是藝術品,到處是晶瑩的石頭、貝殼;到處是雅致的座椅,舒適的桌子…… 在金門,有家餐屋,坐落在村莊深處,它叫「香草庭園」,淺綠色的命名簡單地寫在牆上,為薔薇樹葉所掩蔽,沒有商業化的招牌,沒有任何夥計,在餐屋進餐需要一周前預定,一周後穿街入巷赴約。 酒香不怕巷子深啊,庭園常在睡夢中;那難忘的美味午餐,常常令我們齒頰留香。 綠化 在美麗的故鄉,常見老厝們披上了一頭綠頭髮。綠得憂鬱,綠得驚人。 在江南水鄉,剛剛被童話般的綠色屋所迷醉,如今在家鄉金門,又一頭投入大地的懷抱,看綠色的歲月如何綠化一棟又一棟老屋,看綠色的巨人如何潛移默化,入侵屋角,令老厝對覆蓋它的綠色士兵感到不勝負荷。 當歷史的風兒輕輕掠過屋角而不發一聲響的時候,當綠色之神伸出一隻魔手慢慢撫摸著每一片屋瓦的時候,我們的紅色屋瓦,早就不勝羞愧,化為綠色的厚被氈;當時間之神靜悄悄地改變世上的所有事物時,我們的不少古厝都抬起頭來,驚訝地望著這一間小屋,居然戴上了一頂那麼美麗堂皇的綠色桂冠。 老厝 紅牆、灰石、彩繪的藍色屋頂,構成了金門古厝的標準模式。在許多雜誌、書籍、光碟上見過,甚至,製造成袖口鈕、領帶夾……多麼典型的色彩。 在金門,在許許多多村莊,都有這樣的民居;一個緊閉的小視窗,引發了我們無窮無盡的猜想和聯想。遙想裏面的屋主,今日是否安在?那飄洋落番的故事,是否也曾經在這一家演出?在炮火連天、瓦飛牆毀的年月裏,屋內的人兒是否無恙?究竟金城鎮古街守店鋪的婆婆,還住在這裏面,抑或老小人去屋空?酒瓶已經裝上了新酒,轉身變成了現代化的民宿? 金門,我們記住並喜歡上了這樣標準模式:紅牆、灰石和彩繪的藍色屋頂。 靜路 午後,我一個人走出民宿,望向靜靜的路面。 陽光如熱熱的水,灑向長長的馬路,從這兒望向遠處,沒有一個人影來去,沒有一張廢紙飛揚,沒有一截煙屍躺臥。靜得駭人。 已經是第九次回鄉,感覺上金門已漸漸被外面世界的喧囂遺忘,正在辦理領取「世外桃源」的證件中;早晨,汽車行駛在林蔭大路上,兩邊密密的樹木無盡地迅速飛逝。我們看到,馬路女天使們扛著掃把,在人們上工的時候,正在慢慢走回家。 那個夏天,偶爾會下一場雨,我看到潮濕的路面,晶瑩光滑可以照出人影,路面,淨潔如洗,沒有一絲汙跡,而世界安靜一如時間凝止。 草坪 也是靜靜的午後,蟬鳴如雷,那個草坪,勾起我兒時的記憶。走過四十幾年的風風雨雨,我牽著她的手,又來到了那綠得流油的草坪。雖然,兒時的草坪不是此時此地,只是永生于記憶王國的深處;雖然在共同走向夕陽的路徑上,遺失、跌落了很多東西,但兒時的她似乎一直在我身邊,從來沒離開過。 那一彎像半弦月的紅木圓圓長椅,彷佛還坐著我和她。我一時看的癡了,哪怕是眼花,那怕我們已經遠離從來沒到過的故鄉,生活在不夜的繁華一都。 那一個靜靜的午後,我將她從民宿喚出來;我抓著相機,在金門美麗的草坪上,一連以自動的方式拍攝了好幾張我倆的相片那時午後的陽光灼人,蟬鳴如雷,明晃晃裏,我看到了七歲時候的她。 小鋪 還是那條老街,小鋪都在營生,一間一間如同放大的火柴盒靜靜相依。 縱然有店員在門口的招徠,也只有親切的微笑,沒有強勢的逼迫;那怕是在無法讓價的尷尬中,也會以閒話家常的方式,把局面化解成滿心的歡喜,手兒很快樂、情願地往錢包裏掏。 還是那條百去不厭的老街和小鋪,一間間地進去,一間間地思考歷史的變遷和更遞,在小鋪是如何地呈現?那三代或四代的衣缽相傳,有著怎樣的動人故事?筆,該從何處寫下第一個字?敲鍵的手,會不會為不堪記憶的辛酸,多次地顫抖停下? 還是那條老街,在歲月的滄桑裏,慢慢蛻變,書寫一頁頁新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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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你傷在那裡啊?看這樣子傷勢很重!」跟淑女一道來的志民從進門以後一直東張西望的,到這時才開口問安慈。 「左手、左腳,還有肚子左邊的腸子都斷了。」安慈很鎮定,若無其事的說。 「我的心肝!這麼嚴重啊!」三姆一直牽著安慈的手。待激動的情緒平復之後,安慈才慢慢的告訴三姆自己受傷的經過情形: 「三姆你記得嗎?鹽場固定在每年端午節前,把儲水池的水放乾,將池子裡生長的魚蝦抓起來,有的分給鹽工,有的賣到市場上作為員工福利,今年當然也是一樣。 「今年從五月初二開始放水,最近幾年看守水閘門的工作一直是我負責的,五月初三那天上午是禮拜天,我看過閘門後在儲水池的周圍繞巡一圈,這時看到一隻大紅蟳,就停下來抓到這隻蟳,在我蹲下來綁住牠的時候,在旁邊的一個小男孩也過來看著我在綁,這時忽然聽到一陣『刷刷刷』的聲音,我心想遭了,大家都知道那是砲彈即將掉在身旁不遠的聲音,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卻已經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人抬回鹽場辦事處的樹蔭下,過了一會兒,我媽和弟弟們都到了,我心想傷得這麼重,可能是沒希望了,把後事向二弟交代清楚後,就再次暈過去了。待我再醒過來時,我已經被送到五三醫院了。是鹽場叫來了軍用車把我和那個看我綁蟳的孩子送到醫院的,聽醫生第二天告訴我說,那孩子因為命中要害失血過多,第二天就宣告不治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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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季﹐金門悄悄
馬路 一塵不染的馬路好像清水洗過 ,很想向清道夫道一聲早,卻看不到她的影子;最美的街道近半小時都不見汽車的賓士,也沒有廢紙的瘋狂飛揚、煙屁股的遍地焦屍。每一個過馬路的人都變成了紅綠燈,站在路中央談天不需要擔心汽車喇叭的突然驚嚇。 傍晚時分,火燙的路面因為寂靜而感覺上變得清涼,三三兩兩的汽車都在懨懨欲睡,遠處的一位摩托手從遠處賓士而來。一位紅衣少年慢慢地推著單車爬著坡。 好想展開手腳睡成一個大字 ,身下就是這天然的大路床。 老街 小城的老街還沒睡。 雖然只是短短那麼一條街,多少次漫步從來未曾厭倦;是欣賞這兒的特色建築,還是懷念賣蛋捲老闆娘的熱情笑容和甜蜜話語?還有一條根小鋪的藥油膏藥? 白天這兒行走,平平無奇,走到盡頭,居高臨下,回眸一瞥,老街的最美姿態,盡顯眼前,真所謂回眸一笑百態生。 夜晚在這兒散步,夜色昏蒙,燈光溫馨,店鋪悄悄,街的夢在半沉半醒裏,讓人在又喜又惑中,想不起今夕何夕,此生何處,依稀走在天街中。 街是一條模範街,橫在我們心中。 今夜,小城最美的老街還沒睡。 燈籠 夜晚,清金門鎮總兵署的燈籠,一字排開,一片淒迷,一片安靜。 遙想幾百年前,這兒的氣氛多麼威嚴,這裏的將令如山,這兒的刀槍劍戟無眼,僅是吆喝陣陣,足以將空氣凍結凝固,將人拒於千里之外。 而今,夜風溫柔,一盞盞燈籠,搖曳在涼涼的夜風中,告示國泰民安,今年又是旅遊的豐收年。兵署外,一個個石頭小凳,坐著我們這些飄泊的遊子,與鄉親閒聊家常:夜派出了風的使者,正伸出溫暖的手撫慰失去老屋的我們。 此生尋尋覓覓,情無所寄,多少不堪的辛酸回憶湧上心頭,多少失落又在故鄉得到彌補。夜晚,看美麗的燈籠排列於夜幕天際中,每一間房都透出燈光,靜悄悄無人…… 綠意 一條石子路一直延伸到林蔭深處,彷彿走不盡。 兩側的綠意撲面而來,將心兒綠成一塊方田,綠色的風不斷徐徐拂入,所有的齷齪之氣盡數消解,所有的喧囂被隔在九霄雲外。 凹凹凸凸的石子路,似曾相識;那一年,有個少年也在類似的石子路上一邊走著一邊踢石頭,兩邊的小溝和草叢不時跳出睜大了眼睛的青蛙,一時驚嚇得逃遁無路;那是在集美學村,少年就是我,走啊走,終於走到壯年,走到今天。 八月,酷熱的太陽發揮了最大的淫威,要將一顆顆滿懷故鄉情的遊子驅趕和嚇跑,唯獨這兒的濃蔭盛開手臂,將我們熱情擁抱入懷,彷彿不想走完,那一條沁涼沁涼的石子路。心中有太多的迷戀,太多的欣賞。 書香 不是油墨香,說油墨香太過矯情;不是紙張香,說紙張香也許太濫情。 那是咖啡香,當書遇到咖啡,書和咖啡便攪拌成一杯又一杯飄散咖啡香、書香的頂級無價咖啡。而當書屋遇到咖啡,文人情調便被煮成濃濃的優雅氛圍,每一方空氣都飄浮著創作的靈感,可以從嫋嫋上升、圍繞著腦袋的香氣裏撲捉。 在金門,那間在小徑特約茶室裏的咖啡屋,我們看到一架又一架的書,在書架裏排列,我們看到了清晨的晨曦照射桌面,我們看到夕陽緩緩下落,留有餘暉暖暖地撫摸抓書的手,還看到情人的手,將咖啡杯裏的小匙根搖得叮噹作響。 一杯咖啡還未飲完,一篇文章已經揮就。 民宿 村莊裏的民宿,每一個角落都散發出書本的溫暖:每一次來到慢漫民宿,書架上的書本總是排著整齊的佇列向我們微笑致意。聯想到城市裏的酒店,臺面上儘是旅遊、酒店設施的介紹,冰箱內汽水香檳整齊排列,室內的空調吹出一陣陣徹骨的寒氣。 而每一次坐在民宿的客廳內,翻看一本一本美麗的書籍,彷佛窺見女主人一顆熱愛文學的心。那滿牆的書,不僅裝飾了民宿的牆角,其實也是另類的精神食糧,造就我們滿腹的文采,連談吐也變得文雅高檔起來;而在金門旅遊中,不忘方塊字,滿眼的美景,滿腦的學問,兩者相得影彰。 牽掛美麗的女主人,別後,多少遊客來入住?何時從台回金? 新芽 總是在疲倦了的時刻,眼睛一亮;總是在灰色的大石塊和紅磚的單調色中,發現新綠。在地板的石子縫裏,不時拼出令人難於置信的青青小芽。我們既不知道她用了多少力量鑽出地面,也不知道在往後的日子有沒有長成擎天大樹? 在金門,古厝像一個個歷史老人,無言地訴說在風中消失的往事,草木們都靜靜,悄悄聆聽外來的跫音,而所有的新芽,都在石與石之間的夾縫裏含笑蘇醒。 總是在腐朽的陳年典故裏看到變奏,讀到新意,在灰灰的石板條上望見一盆盆翠綠,什麼花卉什麼植物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新的生長,帶來新的希望。 聽罷,夜裏新芽拔節的驚人巨響。 籐椅 也許,五星級酒店的舒適沙發,會讓您的臀部舒服得不想起身;也許,徐徐吹拂的冷氣,可以讓您一睡到太陽高升的中午。慢漫民宿那兩張簡約樸實的籐椅,總是安放在我腦海回憶小輪的甲板上。別後,您倆可是安然無恙?猶記得那在慢漫民宿的日子裏。每一天清晨,彷彿,兩張籐椅就攜手站在我們房門前,敲著鐵門環,篤篤篤叫醒我們。 沒有沙發的舒服,但比沙發溫暖;沒有空調的吹拂,可是坐在簡單的籐椅上,翹起二郎腳,或者望向黎明的天色,盤算一日的陰晴;或者嗅著滿園花草的香氣,清濾肺部的污濁;或者一杯香濃的咖啡在桌,一本文學書捧在手,哪怕僅是片刻,純粹的濃香嘗過,這一天就不算虛度;在咖啡香氣的嫋嫋升騰中,文章構思圓滿。 每天清晨,籐椅向我致意,我也向她道一聲早;原來,幸福也可以如此這般簡單。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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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聲音
九份是一座山成,很多時候看起來像一座人間仙境。 那些霧中的雨聲,在白晝裡,如一瓣一瓣花朵盛開的音符。雨霧裡的階梯,我甚至不曾在陽光下看過它們。很少去九份,拜訪的日子,總是雨季,叮叮咚咚,再擁擠的狹窄走道,以及,相連另一邊的樓梯之中相逢,狼狽的步調也有種優雅風情。假若攀爬站上至高點,眺望城市的脈絡,也許站著,也許坐著,會不會發生什麼驚喜之事呢? 這些階梯連綿而蜿蜒聳立著,商店的映襯,顯得古老了。 矇矓天色裡,看見一個穿著唐裝的老先生,在不遠不近的那一端,我的眼眸忽然點亮了。 他滿頭灰髮,站在忽大忽小的雨絲中,吹笛。我的目光離不開他,驚詫地看著他隨手拈來的草葉,抿在唇邊,吹出悅耳的樂音。有一個路過的婦人撐傘,遞了一頂帽子給他,猶帶鄉音:「戴著吧,下雨了,會感冒。」 老先生轉過頭,笑著點頭,算是一種道謝吧,只見俐落的指法,不受打擾般,繼續吹下去。 這是一座很純樸的山城,因為這一陣樂音,立刻加深它的古色古香。 這一幕告訴我,人性的溫柔與貼心,仍然存在這個冷漠的世間,他送給用路人一曲悠揚,人們則回以一頂保暖遮雨的毛帽。看在我眼中,倍覺溫馨。 繼續向前,笛聲越來越小,卻在一個小角落,看見了許多陶笛。有個中年男人,神態自若的吹奏著,遠方的笛音消失,隨即被這一邊銜接,那低沉迴盪聲,輕輕掠過耳畔。 不知道還有誰聽見,但是,我聽見了。 圍觀民眾越來越多,終於發現,聽見笛音的人,居然這樣多。他們多數走進旁邊的陶笛店。我猜想那名吹奏陶笛的中年男子,應該是這家店的老闆或夥計。他充滿活力,盡心地一路吹奏,愉悅的表情自我陶醉著,吹笛和賣笛,是這樣快樂,買不買都沒關係,他只是心滿意足的道謝。 我買下了一只陶笛。 付錢時,想起之前在另一處看過一個陶笛老闆,曾是呼風喚雨的有錢人,妻子因病去世後,認清金錢不是唯一,在人生如夢夢覺時,隱在城市轉彎處,用旋律與音符,與浮雲游子結一段良緣。掙扎過後的人生往往更加堅強,值得尊重。 我在回憶裡向前攀爬,階梯,九份懸掛燈籠的店家,在風流動的速度中,伴著屋簷流逝而下的雨水,幻化為晶瑩的雪花片片。我買下的那只陶笛,在風雨中,不慎遺失了。 希望他們熱愛笛音的心能堅持長久,下一次,當我在拜訪這座山城,依然聽得到敲醒大地的圓舞曲。 這座山城,如此迷人,充滿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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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
習慣站在望遠的地方 學會用箭鏃的眼睛擄獲群山 走成每一條河流 每一幅美麗晚霞 即使拐一個彎趕流動的塵埃 疾走的斑影 也已入戲成了我畫板上的風光 這麼多年 我僅是安置在哪裡 總不起眼地孤芳自賞 不深不淺 既挽不回也帶不走 一個叫白天的推動風向的帆 然後落進你夜晚思潮裡的濃墨色彩 只是時光很難上色 黑髮是青春 白髮是領悟 我日記裡的歲月 無顏說我能留下些什麼 僅用唯美的星光 靈性的光環套向天空 來一次捕捉心中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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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怎麼會有這樣不幸的事!」淑女一聽急了:「基隆海軍醫院?有沒有說住的什麼病房?」 「信裡只說是重傷病房,這可能要到那邊再問詳細。」 「那我明天就趕快到基隆去看看,不知傷得嚴重到什麼程度。」 「娘,安全兄信裡說,受傷後在金門的五三醫院住了兩天,金門的醫院沒辦法醫治,才後送來台灣的。」 當天晚上淑女把這個消息轉告幾戶人家,也告訴他們自己明天要前去探望的意思,當時清潭淑的小兒子志民表示,自己明天有時間,可以陪淑女一起前往基隆去探望安慈。 第二天大清早,兩人從家裡出發,先搭第五號公車到台北火車站,轉乘火車到基隆,下車後淑女就叫了一輛計程車:「到基隆海軍醫院,要多少錢?」 「海軍醫院離這裡不遠,你如果坐公共汽車去每一個人只要五角,叫我的車子要五元。」淑女見這位計程車司機人很實在,再說這是第一次到基隆,人生地不熟,順便可以問他些事,就決定坐他的車子。 「我們從台北來這裡探望病人,這醫院附近可有賣病人補品或探望病人需要物品的商店嗎?」上車後淑女問司機。 「這是一個軍醫院,在這裡住的病人大部分是軍人,你也知道現在許多軍人大都是單身的外省兵,探望的人少,有的也就是一起做兵的人,而且地方比較偏僻,你可能要在外面買進去比較便宜。」 車子很快就到了,兩人進了醫院一問,很快就從服務臺問到安慈住的病房。剛一進門,安慈一眼就看到淑女他們進來了。 「三姆!」這一聲興奮的稱呼,讓兩行熱淚馬上從安慈的眼眶中掉在病床上。 「安慈啊!你是怎麼啦?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呢?」三姆走近床沿來,拉著安慈的手。 安慈沒有回答,從五月初三日被那發突如其來的砲彈炸傷後,他不知流了多少的血,可就是一滴淚都沒流過,即使母親和妻子到醫院探望時,他也不曾說過一聲痛或掉過一滴淚,此時看到三姆,他把十多天來忍住的淚水一下子全蹦了出來,躺在病床上的他,無法自己拭淚,也不想去擦拭。三姆看得出來,那是一個重傷病人在一個陌生的異鄉,見到離別半年多的親人,心中一時激動所流下高興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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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把青嶼張敏衣官塚及村落建築闢為觀光景點
從中新網一則訊息獲知:福建南靖明太監墓整修 將開闢成景點,讓人腦袋一閃,個人想:何不把張敏衣冠塚及青嶼村落闢為觀光景點? 由上述訊息得知:其所以要把南靖縣明代孝宗時期司禮監太監陳祖生母子墳墓開闢為觀光景點。專家認為,太監墓的發現對於研究明史有重要意義。究其著眼點,乃在運用史蹟開闢財源,真是妙呀! 依據明史、金門縣志、同安縣志、青嶼張氏族譜記載:張敏,字輔德,生於﹝明﹞宣宗宣德九年(1434年),幼時雙親俱喪,由長兄張太常撫育。 明正統十四年(1449年),沙縣、尤溪一帶的賊寇-鄧茂七, 為禍同安一帶,敏之叔(益彬)與村人協議,遇匪則以螺響為號,互相救援。不料,盜賊果然自青嶼登陸,益彬率張氏子弟前往禦之,盜賊遂退。豈料村中有二戶異姓,因懼盜匪未前往迎敵,事後益彬欲問罪,此二戶逃至官府藏匿,並賂官員,誣陷益彬入罪,益彬飲恨慷慨就死。而此二戶,竟又陷以拒捕,延禍全族。 此次事件導致張氏一脈-長者死者數十人、發配充軍五人(敏叔益昭、益弘、益纘及兄太常、太翊)、幼者則閹送京師為宦(張敏及堂兄張本、從兄張慶),由原本單純抵禦海盜事件,竟導致全族幾近覆滅,確令人始料未及。也因此意外地開啟青嶼張氏輝煌的官宦之途。 張敏年紀雖幼,但言行舉止,出人異表,迥異常兒,因此被明英宗朱祈鎮選為青宮近侍,奉侍太子朱見深。 朱見深即位為憲宗之後,張敏日夜服侍左右,卻從不洩漏國事,也不干預外廷,有「忠謹」之名。後來,他曾奉命操練騰驤四衛官軍,兼理十九房馬政,監督五軍大營;接著又總督十二團營……。 憲宗朱見深年事漸高,卻一直沒有子嗣;又由於萬貴妃專寵,雖然有一位女史(後來成為紀太后)被皇帝臨幸有身後,卻怕遭到妒害,便託病廢居於安樂堂。女史生下皇子朱祐樘之後,曾想要將親生子溺死以求免禍;張敏知道後,就對她說:萬歲如今並沒有子嗣,就算不能馬上讓皇上知道,也不應該加以捨棄。於是,張敏便協助女史密養皇子長大;女史的奶水不足,張敏就常獻餅飴粉餌以供哺啜。 一直到朱祐樘六歲時,憲宗朱見深還不知道他已經有這麼一個兒子。有一天,張敏為朱見深梳頭時,朱見深對鏡而嘆,感慨自己髮已白,卻膝下無子。張敏見機不可失,便伏地請罪,告訴朱見深:「萬歲已有子!」 於是朱見深便立即召見朱祐樘。朱祐樘當時胎髮未剪,髮長拖地;走入帝懷後,手摸皇帝老子的鬍鬚為戲。朱見深悲喜落淚,感動地說:這真的是我的兒子,長得就像我一樣!接著,朱見深將朱祐樘示於群臣,並冊立朱祐樘為太子。 在憲宗一朝,張敏、張慶、張本三兄弟有「浯洲三鳳」之稱,分別封為張本勤慎公、張慶錄勤公、張敏忠勤公,子弟亦有位列三卿:太常寺卿、南京通政使(張苗)、錦衣衛指揮使(張質)、光祿寺卿(張暉),其中張敏更曾受封「義父太上皇」在青嶼的文獻中記載。 《同安縣志》對張敏的評論是:張敏遭亂被閹是不得已的,他在內廷能做到忠謹,已屬難能,又能保全憲宗的子嗣,立功尤偉-他的忠誠,證明同安(金門舊屬同安)一地,多的是節義之士! 張敏存皇嗣有功,死後,憲宗給予厚葬。朱祐樘即位為明孝宗,又追賜張敏璽書,賜塋地通州300畝,守卒20人,官其家人。張苗累官南京通政使,列于九卿。張質為錦衣衛指揮同知。張暉蔭官光祿寺少卿。張苗、張質、張暉三人合稱「國監三廕」。又有錦衣千戶張鵬、張縉,百戶張宏等。張苗之子張定弘治三年(1490,)進士,張宜弘治十四年(1501)進士。 另張敏侄孫將其衣冠葬於故鄉青嶼父親張益彬右側營塚,張敏衣冠塚右前有兄太常墓已毀。其墓龜為一巨石所雕,陰刻六角形龜背紋,墓龜下則鋪以放射狀石版。墓碑為牛軛狀,上刻瑞日祥雲圖,下有墓桌,墓桌下為空曠墓室,中以豎立之石板相隔為左右兩室。 把張敏衣冠塚及青嶼村落闢為觀光景點的理由綜述如下: 一、張敏是挽救明孝宗的好太監,張敏為明朝的江山社稷、皇帝大位繼承大事與惻隱之心,冒著生命危險密養明孝宗。否則,早就沒有明孝宗,也沒有「弘治中興」時代,明朝的歷史也許就要改寫。 二、青嶼村落具有豐沛的歷史事蹟─青嶼張氏在明代有一段輝煌的歷史,青嶼張氏宗祠敕為「褒忠祠」,族人也以「忠勤世第」為堂號,其恩澤之盛,閩所未有。尤其膾炙人口的是,青嶼以偏僻小村落同時出了「兄弟三公」─勤慎公張本、錄勤公張慶、忠勤公張敏,委實歷史罕見。而明清二代,青嶼張氏族人任官者有四、五十人,三位貢士、九進士、八貢生、一解元,十五舉人,榮耀一時。 三、青嶼地形奇特,青嶼原本是一處小礁嶼,由於地形改變後,與周圍鄰近區域相連。整個村落沿海拔20到40公尺山坡分布,聚落位在天摩山之陽,西、北兩面隔著高阜與官澳為鄰,東面是海,海面有一小嶼名為「草嶼」,南面是大片低平沃野,隔著這片沃野與山西為鄰,地勢自西北往東南傾斜,這片廣闊的平地,大部分是強勁東北季風將海灘的砂塵堆積而成。 青嶼村拓建至今已有七百多年歷史,目前有四、五十戶人家,其中張氏約佔九成。兩岸對峙時,青嶼亦是軍事重鎮,除一般守軍外,海龍部隊也曾駐守該村莊。 附帶一提,青嶼張氏一族,係宋末張均正從福建泉州府晉江市張林到金門開基。而後明初四世孫張必宜遷徙到同安縣避倭亂,借住李厝溪東荒地搭寮養鴨,後繁衍成族,遂名「東園」。 明正統十四年(一四四九)沙尤鄧茂七等賊作亂同安,青嶼也遭海寇登陸,大肆劫掠,釀成數十人死亡,張氏全族幾遭毀滅。 (資料來源:明史、金門縣志、同安縣志、青嶼張氏族譜、網路、金門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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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好」的教訓
學生時代,拖拉的個性成癮,不在最後一分鐘決不出門,早已習慣那跑著追趕公車的生活步伐,因為這樣剛剛好,一點都不浪費時間;就連暑假的作業也是拖到最後的時刻,才熬夜趕工,玩得過癮,作業也「剛剛好」完成,很有經濟效益;也許品質不是頂優,卻也差不到哪裡。 上了班,也是這樣自信的僥倖心態,心中還有點沾沾自喜「剛剛好」的行事風格。 某年的那一大早,在捷運車上閉著眼,計畫今天進辦公室的重要行程:年度報表要編出來交給主任,今天是最後期限。同事們都把報表呈上了,只我自信滿滿的排在今天,重要的是不能出差錯。 放假前主任就明說,不管我今天加班到幾點,她都奉陪到底。還好我也早在假日前盤算,今天的哪些工作可以「乾坤大挪移」暫緩到往後日子,而且大多的數字我已整合過了,只要輸入資料再審慎核對,今天必是可完成的了。 泡杯熱茶,開啟電腦,正要蓄勢待發,第一通電話響起,是學校護士小姐來電,小兒子發燒到39度多,請家長趕快帶回就醫。還沒看到電腦畫面,我已先請假奔馳回家。一顆心在回途捷運上晃啊晃的,擔憂孩子的狀況,也懸念著年度報表。 帶兒子看了醫生,還好燒退了,把他先暫時托在好朋友家。匆忙在下午上班前趕回公司,還沒踏進公司,是大兒子學校護士來電,籃球課時,不小心被同學手肘撞到鼻樑,腫個好大一包,希望家長趕快帶去耳鼻喉科檢查,看鼻樑是否歪了? 往回搭了捷運、走路到學校接兒子去醫院,醫生拿了尺量,幸好鼻樑沒歪。請他自己回家,叮嚀他把弟弟接回來,留下錢,請他們和爸爸的晚餐自理,因為我要回公司加班去。 同事們都下班走了,留我一個正開啟電腦,心想晚上十點前報表一定可以完成!先深深呼吸,把整合好的數字拿出來,心裡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急!不要急!慢慢來,你可以的!」把早上的茶加上熱水,重新整勢待發。 主任出現了,很驚訝我沒在家照顧小孩而跑回公司加班。 「主任您忘了,今天要把年度報表給您呢!」我看著還在啟動的電腦。 「我知道啊,可是今天資訊中心的主機故障,全公司電腦都不能使用,你要加班也編不了啊!」突然我一陣天旋地轉,好像那還在開啟的電腦不斷努力運作著。太隨興又拖拉的我總在「火燒屁股時」才會認真的全力以赴,不能有閃失的專注中卻失去對周圍敏感的觀察, 最重要的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大的我太小看「天」的隨時變化。 我像狠狠被打了巴掌,喪失顏面,也為自己態度懊悔;於是學到,剛剛好的做事態度只是一份幸運與取巧;提前行動,預留多些時間好好回顧與檢討,才能放慢腳步欣賞努力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