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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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愛讀書會
兩年前,因緣際會我加入每週五早上兩小時的基隆婦幼中心讀書會,班上只有十五位成員小巧精緻。其中不乏剛退休的上進大姐及喜愛閱讀的職業婦女和年輕媽媽,老中青三代齊聚一堂共同研讀督導嚴選的優良勵志書籍。 帶領我們的老師平易近人是經驗豐富的在職教師;百忙中抽空來領導學員閱讀實在難得。由老師先導讀前段,再讓學員輪流依序每人各讀一段;讀畢老師率先發表心得,爾後學員隨興舉手發言討論。針對書中議題提出看法、妳來我往意見交流;氣氛熱絡每每讓我羨慕踴躍發言的學員,看著她們高談闊論、紓發見地散發出自信魅力而深深感動,果然「認真自信的女人最美麗」。 新學員剛入會難免生澀客氣,大都靜靜的當忠實聽眾;時而微笑點頭表示贊同,時而輕輕搖頭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幾期研討下來相濡以沫,原本靦腆害羞的新學員,已能敞開心房高談闊論,侃侃說出自己的見地。一向習慣筆耕個性內斂的我,口談方面自認較不善長,無形中悄悄的進步與轉變,都要歸功於老師一次次的鼓勵帶動,巧妙問答以及學員間頻繁互動學習觀摩。寶貴的充電時光、愉悅的兩小時,總是倏一下就過去!總讓我們感覺意猶未盡……。 選讀過作家小野先生的「世界雖然殘酷我們還是要…」黑幼龍先生的「謝謝你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及翻譯外文書海倫惠妮的「原諒」,透過書中內容及學員腦力激盪,讓我們學會道歉原諒及放下、柔軟傾聽、勇敢面對橫逆…….等等,全是正向鼓舞人心的優質好書。 女人最紓壓的事是聊天,而讀書會是最精緻的聊天,我們這些愛書班底已成為好朋友,成立臉書社團、建立LINE群組。並偶爾邀約歡唱紓壓、餐聚、郊外踏青、或在某學員家中一人一菜快樂吃喝切磋廚藝,慶祝讀書會圓滿結業、收穫滿檔。 「讀書使心智豐富,交談使心智增美」的確,參與讀書會除了讓我勤覽好書、擴展視野、心智豐碩、分享她人寶貴的人生經驗外並交到許多志同道合如姐妹般的好朋友互相關懷鼓勵。參加「讀書會」意想不到的無形收獲源源不斷;衍生出的情誼彌足珍貴;大夥都盼望下期讀書會趕快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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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幾天後,有一批人被列為「為匪宣傳」者的名單公布後,當事人隨後被帶往刑場「就地正法」,其中包括軍法官所例舉的這一批人,「楊清吉」也列名榜尾。 消息傳到西園後,各種傳言一一非現,有人說楊清吉這人從他在船上工作開始到他入贅西園,平常一直都很少說話,怎麼可能是有那種身分的人?也有人說這個人平時話少,但句句都跟他的體格一樣:短小卻很結實,曾有人見到他曾經從人家的家門口一躍跳過「牆規」,進人深井裡面,總之,生前談他的人很少,因為這件案子過後談他的人變得很多,不知道那些話才是真的。 因為清吉被牽扯進這件子而遭到不幸,淑女心裡難過了一個多月還不能平復,就連當年自己的丈夫遭遇不幸時,她都沒有這麼難過。不是她對丈夫感情不深或不關心,而是與清吉之間有一分特殊的情感。清吉小自己幾歲,兩人從小就常常在一起,也將他當作弟弟一般看待,自己是獨自一人,清吉也只有一個妹妹,彼此常往來於蓮河西園之間。到了西園後之後,又是住得這麼近,什麼話無所不談,就連他準備回家的想法,大概除了淑女之外,家裡任何人也不知道,想到這裡,淑女更加自責,如果不是那幾天的衣服太多、沒有時間好好開導他,也許這事是可以避免的。 清吉的死讓淑女又想起丈夫榮福,這兩個人的怎麼死得那麼像?同樣是因為自己的工作跟著船到金門,然後被當地逮捕,經過審問後被判死刑,兩個一生沒有做什麼壞事的人,卻都被當成十惡不赦的人判處死刑,這是什麼世界? 清吉的事發生以後這段時間,讓淑女的思鄉念親之情更加殷切,尤其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床上,看著一對兒女睡得那麼沉,而對岸大嶝島上一遍國語、一遍閩南語的廣播聲音,一遍遍如雷灌耳,一聲聲、一句句都扣人心弦,那聲音有時猶如母親的聲聲名喚,有時聽起來又似聲聲哀嚎,深深地烙印在心版上。 「國民黨軍官兵們,金門同胞們:家住○○省○○縣的○○女士,她的兒子○○○,是原國民黨軍某師團的營長,由於長期想念兒子,老人家歷經千辛萬苦來到福建前線,希望透過我們的廣播和他的兒子說幾句話,以下請聽他的談話。」 「劉○○,小狗子,我的兒子!娘和你已經多少年沒見面了,你還記得嗎?你可還聽得出娘的聲音來?……」慈母對子女的那聲聲召喚,已經讓淑女這個局外人不忍再聽下去了,那聲音像一支尖刃,刺插在人的心坎上,一刀一刀都是那麼深、那麼痛,教做人子女的怎麼受得了? 好久一段時間沒有下海了,對岸蓮河家鄉的一切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明天想下海去看看。 上午有輕輕的薄霧籠罩在海面上,潮水慢慢退去,前面不遠處一塊一塊、一堵一堵的蚵石漸漸露出頭來。走在蚵坪的泥灘路上,淑女必須穿著鞋才能走這種泥灘路,她即使是在陸地上走路都必須穿著鞋子,這是打小時候養成的習慣,更何況這蚵坪上的泥灘路,到處都有銳利的蚵殼外露,一個不小心踩到蚵殼或從旁邊滑過,都能在腳上劃出一個血流如注的大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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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機
機場大廳的螢幕顯示飛機誤點了,她瞄了手錶一眼,分秒逝去的時間,讓原本就發澀的唇更乾了。 她挑了個位置坐下,有人輕拍她肩頭,她轉頭,是一個生面孔。 她緩緩掏出手機,戒備如煙四起,和大慶間那條細線,將隨關機後而隱形,她不想遇見熟人,尤其在這個時候。 大慶公司生意蒸蒸日上後,一家出遊多選國內,小威生日前,她心裡存了個模模糊糊的希望,一番遊說後,大慶終於同意出國。 興沖沖的她買了旅遊書,比價機票旅館,搜集地圖資訊,安排好日期後,大慶卻說公司談上一個重要客戶,抽不出空。 「帶小威回苗栗外婆家好了,好山好水空氣好,還省機票錢。」大慶說。 明亮的室內燈光一下暗了下來,這不是他頭一回對自己的承諾跳票了,對她,對小威,對他們的婚姻……。 她的舊護照上,只蓋過一次出境章,是八年前的蜜月旅行,認識兩個月後他們便以閃電般的速度進入婚姻,幾年過去,生活像女人細細的指尖劃進湖面,產生了多少漣漪。 洗手間的寬大鏡面,映照著空姐如花般容顏,那是大慶昔日的女神,未沒入歲月塵埃的她,鏡子濛濛地照出她的眉眼,一層暮氣上了妝也掩蓋不住。 坐在餐廳裡,她捧著煮好的咖啡並不喝,這裡消費昂貴,一小口要幾十塊錢,但想想她每天從張羅早餐開始,到晚上洗刷完廚房為止,她的青春豈是幾杯咖啡可相抵? 一口口燙嘴的咖啡這才有了價值。 突地從菜葉間竄出一根細毛,她不慌不亂挑出,大慶在這肯定紅著臉找人理論,平日一粒灰掉進菜裡,大慶便整盤棄之。 大慶素有潔僻,家裡所有門把得包上膜,床單被套三天要換洗,回家後在門口就脫下衣褲,說能降低病菌傳播的可能性。 但最令她難堪的,還是大慶疑神疑鬼的個性,他過濾她電話,偷看她SKYPE聊天記錄,凡有聚會一定同行,連去倒個垃圾,他都堂而皇之的站在陽台上盯著她和鄰居的一舉一動。 朋友不知根底,羨慕她家裡少了一份收入環境依然優渥,她強裝笑顏,殊不知在婚姻裡,她向來是大慶身後的一個影。 去餐廳吃飯大慶向來替她先點好,添置傢俱,花色式樣從沒參考過她意見,打開她衣櫥只見灰黑藍,大慶說其它顏色犯桃花……。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攤在烈日下的青蛙,等著被洗淨曬乾,研磨成粉,連出聲求救的能力都沒有。 機場時鐘指著午夜十二點,「由於天候未到達起飛標準,我們將進一步通知您登機……。」 傍晚該起飛的班機,已經二次delay了,間歇性的落雷打在窗上,打得她心裡空空的,一時不知如何打發這個漫漫長夜。 她腦海突然閃出幾個畫面,小威晚餐吃了些什麼?那個愛笑又黏她的孩子,不聽她順口胡謅的故事不肯睡的孩子……。 一邊想著的時候,剛喝下的咖啡竟在胃裡上上下下的翻騰起來,一瞬間地上已是一片狼籍。 服務生趕來清理,斯斯文文的樣子,還遞來熱毛巾,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竟想起了蕭平。 蕭平是她文學班講師,高高瘦瘦,講起話來很文氣,有時她特意在報上搜尋他的新作,下課和他聊自己喜歡的作家和書,契柯夫費滋傑羅張愛玲,曹雪芹村上春樹歐亨利,蕭平回應的眼神暗藏幾許驚喜,他們在文學的世界裡相交,而那個世界大慶進不去。 在他們的關係淺淺的探觸到表皮時,她卻開始迴避起任何私人話題,蕭平也不多問,始終維持著恰如其分的距離,只有幾次在蕭平借給她的書裡,發現由紫羅蘭和百合交疊而成的書籤,幾首訴衷情的詩句,是他無意?抑或她多心? 「如果我有外遇呢?」她問大慶 。 正在看報的大慶,慢動作似地將煙灰抖落,冷冷一句,「憑你。」 有時她真想對大慶發作,但疲於衝突的她,面對大慶的挑釁只能一如既往的沉默。 婚前大慶對她的蜜意濃情現在想來,就像一塊失了彈性,咀嚼半天卻沒有半分滋味的糖。如果,她還在花一般的年華,如果,她先認識蕭平,他能不能穿越漂渺虛無的灰色地帶,真真切切的走進她的生命……。 一大團煙霧迎面撲來,她被嗆了一口,止不住的咳起來,她微張著眼縫,還沒搞清始作俑者,就聽到了登機的廣播。 那曾輕輕升起,又靜靜隱沒的願想,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過後終將實現。 她興奮的站起來,遠遠地見著一個男人正朝她的方向張望,那已經開始謝頂的頭和略為臃腫的身影,讓她剛被高高舉起的心立刻被重重扔下,拖著行李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這些日子她以靜養動,燒飯洗衣接送小威補習,讓生活看來一切如常,是深夜寫下的日記露了餡?是睡夢裡的她不打自招?還是鄰居無意間透露她買了個新旅行箱? 安檢門前,金屬探測儀在身上游移掃描,不時用手探觸,連鞋襪都要脫去,她忍不住想,過了這道門難道就保證飛行平安?牧師證了婚難道就保證愛情永誌不渝? 她用手帕輕輕的擦拭著額上汗水,沒多久,尖尖的哨音就將她攔了下來。那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她,箱子裡的物品就被倒了滿地,他沒頭沒腦接著就問,那裡有認識的人有攜帶違禁品預計停留多長時間? 她聽了愣了一愣,這口吻和平日的大慶多麼相像,這般冤枉這般疑神疑鬼這般莫名其妙總是不放過她,一回頭,男人就快到海關口了。 她感覺血液奔流,心跳加速,積累已久的情緒如骨牌般轟塌而下,她輕巧而堅決的掙脫了對方的手,迅速轉身,兩條腿便如戰馬般奔騰起來。 衣領啪啪的掀起來打在臉頰上,她跑著跑著,腳步卻被一股力量給吸住了,玻璃窗外機身上的紅色燈號在微暗天光中一閃一滅,一閃一滅,如同披著一身鮮亮光紋的火鳳凰,……。 她不自覺撲扇著雙臂迎上去,立刻被四周侷限的空間反彈回來,她一次一次的與玻璃撞擊,又一次一次的摔在了地上,男人的鼻息自遠而近,手臂如鷹拽扯過來,女人衣襟被扯,嘴角淌血,彷彿被扯落羽毛的落難鳳凰……。 男人轉過頭,卻是一張生面孔……。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機艙內的轟轟聲流讓她好似從雲端翻落,一睜眼,用餐巾紙磨著她鼻樑的小威,衝她做了個鬼臉。她伸了伸僵直雙腿,瞄了手錶一眼,身心分離的時間,竟是半幻夢半真實。 後頭鼾聲如雷,一絲口涎還往下淌的,是大慶? 機窗外的天空從橘紅漸漸變黑,黑成一只放大的瞳孔,她舔舔唇,時機,怎麼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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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
/一把劍,昆吾劍 一揮而就上古英雄的史頁/ 滾下你的寶座,讓我 好好和你打上一架 誰能滅我宗主的威風,奪我摯愛的王土 這等奇恥大辱豈能坐視,怎能苟活 寧為逆天一指,我無懼。 快,快,滾下你的寶座 /一把劍,昆吾劍 一溜青光挑開百千萬劫的戰鬥/ 頭顱易斷悲憤難消,且 以乳為目用臍當口 我還要戰鬥,續戰,再戰… 直到日月俱滅繁星墜跌。 憐我有目不能視,有口不能言 右手執斧劈砍左手的盾 戰姿拙笨,愚且魯 可我還是要斬盡無盡的虛空向老天抗議 只因政治不正確怎生,罪及 … 及於天 多想 棄兵撫琴 再次濁足夏日潺流的野溪 戰事休提,就此 安息 /傳說裡沒說 有關故事中 那不屈的靈魂最終的歸向 僅僅三十字古文用山用海填就 足矣?/ 註:<山海經·海外西經>記載:「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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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色玫瑰
一般人對張愛玲最有印象的作品莫過於〈紅玫瑰與白玫瑰〉了,的確,我第一次接觸到張愛玲,也是這部同樣的作品,我為之驚艷!並且開始閱讀她其它的作品,然後深深愛上張愛玲,細細慢讀她的每一部作品,我越來越佩服她對人性透澈的了解,也許是因為我對於人事物的觀察並不敏銳,所以看她的書有種彌補自己的不足的感覺,彷彿可以從她的文章中汲取知識,將她對人生的體察轉化成自己的智慧。 既然是從〈紅玫瑰與白玫瑰〉開始的,我就它說起吧!「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朱砂痣。」這一段經典的話,將男人的對於得到和得不到之間做了一個誇張的比喻,確也非常的貼切生動。得到了紅玫瑰,久了之後厭膩了,就成了牆上紅褐色的蚊子血,無法從牆上擦拭乾淨,看了又惹人厭,而得不到的白玫瑰,則如溫柔聖潔的月亮只可遠觀,散發出的月光成為心中的一道清流;反之,白玫瑰久了之後,就是衣服上所黏的飯粒,又乾又硬,想甩也甩不掉,而紅玫瑰就成了印在胸口上的朱砂痣,時時撩撥著心弦。 然而,我除了感受到二種不同玫瑰的強烈對比,確也察覺到張愛玲的深沉諷刺,女人不是全然的二分法,所以當熱情奔放的紅玫瑰嬌蕊變成愛孩子的母親,而柔順矜持的白玫瑰鸝疑似外遇,振保受到強烈的衝擊,他自以為所創造的世界有了崩壞,顛覆他所認為的事,人是沒有所謂的絕對或相反,善良美麗的少女可能有自己小小的心機,冷淡高傲的女強人可能有柔軟的一面,人性太過複雜,如何用單一的顏色來定論?一個人的外在呈現,並不能完整的表現出內在的曲折,一眼望去,你無法得知融合了幾種顏色?什麼樣的顏色?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去細細探索,慢慢體會,人所開出的花是深奧且獨一無二的。 細讀張愛玲的作品,其實是難過悵然的,常常讓我陷入沉思,心中有各種的思緒翻湧著,然後,理解。張愛玲筆下的人物,常常可以對照出她現實生活中所出現的人,她創作的來源是她生活中的經歷與體悟,她具有精準的洞察力,對於人、事、物太敏感了、太懂人性了,以至於成為她心中的負擔,而隱晦的、嘲諷的寫出世間的百態,這讓我覺得心思細膩敏感的人總是辛苦的,因為內心承擔太多的殘酷與痛苦,即使將其化作文字,那些事實、那些痛苦依然存在著,使她陷入於情感和思考的泥濘當中,確也成就了她靈魂的豐富與深度,親情愛情就是她生命中的顏料,而孕育出一朵色彩斑斕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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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情報,那裡是什麼情報人員,你們不要冤枉我,說我是匪諜。」 「那你怎麼會知道這段時間政府抓匪諜抓得很緊,為什麼還知道要偷渡跑回大陸去?」軍法官的語氣很強,咄咄逼人的審問讓清吉不知如何回答。他還是把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我是因為這段時間很想家,想說我的水性也好,憑我的力量可以游回去,所以才下水想回家去看兩位老人家。」 「你不知道偷渡投匪是敵前叛逃,是嚴重觸犯軍法的嗎?」 「我不是軍人,我是老百姓,我只知道人要孝順父母,要奉養父母親,我不是什麼敵前叛逃,我是要回家,就是以前日本佔金門時,也有人偷跑回家,這怎麼可以算是犯法,你們不是也有父母在那邊嗎?難道你們不想回家?」 「那我再問你,你有沒有和幾位你們的同鄉在一起集會過,商量過一些什麼事情?」 「你說和誰?」 「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問我。像是你的同鄉啦,家住金門的,還有從對岸來的都算。」 「同樣是從內地出來的很少,金門這邊因為以前我常來往,在船上也認識不少人,這些人平常沒事大家在一起談天泡茶是常有的事,並不是一起去做匪諜。」 「都是那些人你說清楚。」 「就是黃○○他們啊!」清吉把記得的一一說了出來。 「就是囉。」軍法官斬釘截鐵的說:「他們都已經承認自己情報員的身份了,包括你在內都是一夥的同黨,我沒冤狂你吧。」 「我沒有,我真的不是。」 「你不是,那他們幾個是不是呢?」 「他們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們,只是偶爾和他們在一起談天泡茶,就這樣而已。」 審問就這樣結束,他再被關進牢裡。清吉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麼會被戴上「情報人員」、「匪諜」這些罪名,甚至這些名稱自己以前都未聽過,而幾位偶爾在一起談天的朋友中,是真的有人有這樣的身份呢,或是他們也和自己一樣是被冤狂的?實在想不通。整個夜晚,白天被問到的這些問題一直在他心中繞來繞去,我想一定是軍法官在嚇唬我,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我自己承認吧!可是再想,如果他們幾個人裡面真的有某種身份的話,那也難免讓人把一些常跟他在一起的人跟他放在一起,被當做是「同夥」看待,或者是他們有意以我這個「對岸來的人」的身份來掩護他們其中的某個人,而我這個傻子卻一點都不知道。 當晚他夢見了父母親,夢見榮福兄弟,夢見自己跟著父親在船上遇到海賊,不但被搶還被打,好多以前發生過以及從未發生過的事,都在夢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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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旗袍調
我小的時候,正是紙娃娃風行的年代,用厚紙板上隱約切割線條的彩色圖案,沿著若即若離的輪廓輕輕地,不必太用力,便可以輕而易舉撕下來。紙娃娃是很多小女孩快樂的童年吧,照著我們的劇本在手中,演出悲歡離合的故事。雖然不能照著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的情節把夢幻,植入自己的人生,但是,穿上一件公主式的洋裝,將身體之間的優雅與氣質全然展露,也算是一種滿足的表現。 「我想買新衣服。」母親經常在過年前說:「買件小洋裝。」 那,妳怎麼不買呢?有一次我忍不住問。 「過年快到了。」母親說:「要買的東西太多,怕預算不夠。」 我們沉默了一下,不再繼續談論下去了。父親不工作,少了他的那份收入,母親撐起一個家是辛苦的。雖然母親一直不斷加班,有穩定的薪資;雖然母親一直省吃儉用,又有自己的銀行帳戶;雖然金錢是母親自己賺的,她理所當然可以花用,但是我知道,她的願望,最重要的還是在這個家庭。 因此有很多年的印象,我穿著舊衣裳,母親也穿著舊洋裝。 其實,我未曾思考過自己喜不喜歡洋裝,因為裙子象徵女人的高雅,是不變的定律,所以,喜慶宴會或各大節日穿著洋裝變成習以為常的事。 穿洋裝最怕強風吹起裙襬,以及色狼。 小學時女生的制服是搭配白衣搭配藍格子,很傳統的裙裝,教室外只要吹起一陣強風,女同學都不能倖免。每次上完廁所要洗手的水槽,有一天下午我在洗抹布,忽然吹起了強風,毫無預警得讓我措手不及,「我看到了妳的內褲。」在一旁的兩位女同學異口同聲的宣布:「是黃色的喔。」我害羞的低下頭,快步往教室跑去。幸好看到的不是男同學,那個年紀還不懂得穿安全褲,風一吹,裙裡風光盡收眼前。每次朝會升旗唱國歌,都得服裝儀容整齊地站在操場或走廊上,不論是悶熱的夏季,或是寒冷的冬天,都會有吹起大風的時候,當風走過,現場便哀鴻遍野,苦不堪言。我對強風有了恐懼感,小心翼翼的在風中保護將翻飛的裙襬。就這樣一直到畢業,一次次保護裙子的行動讓我對洋裝有了憧憬。 成年後新聞裡有一則頭條,說是偷拍狂會混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中,隨機挑選獵物,展開偷拍裙下風光的可怕行動,等到警方將犯人逮捕歸案,已經有不少照片流入市場或張貼網路,供人瀏覽了。這個讓女性人心惶惶的消息,是我打扮端莊時最大的威脅,搭電扶梯的時候,我都儘可能站在女人的前面,看見可疑的陌生男子,我會有危機意識的退避三舍。 然而,我還是離開不了裙子。習慣在吃尾牙的日子,當大家都在為跨年倒數計時,穿高跟鞋撐起裙裝,我用優雅曲線,女人味十足地告別今年準備迎向來年。 踏入社會當新鮮人的那幾年,社會還沒有每況愈下的景氣,年終獎金的紅包按照規矩來,算法用日子堆疊出的光陰公式,排列數字結果,上班族大多能接受屬於自己的那份或多或少的紅包。獎金運用方法男女不同,但我知道女人大多拿去採購保養品或新衣服,犒賞自己這一年來的辛苦,不論是三百九十元的價格,還是五百九十九元,尾數的那幾十元都是躍躍欲試,拿來訓練口才的成就。殺價方法,也給了消費者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本事。 有個同事把特價三百九十元的衣服,殺價到三百元整,那九十元的重量讓她感到幸福快樂,每當我陪她去逛街,站在一旁看她與老闆討價還價,都有一種古今奇觀的感覺,我當然知道工作的辛苦及賺錢的難度,只是覺得這些小本攤販或店家的生意人,也是靠利潤養活一家老小,因此,除非定價太高,我從不輕易與商人討價還價。 到了自己更成熟的年紀,我用工作所得來的金錢買了洋裝給母親,也買了一件送給自己,原價購買,沒有殺價,想彌補母親年輕時沒有預算打扮自己的遺憾。 年紀更增長了,我愛上古典味,從那以後,旗袍成為我的標誌。 而我的母親,卻在父親過世後變更了審美觀,買下許多不同款式的套裝,像個上班族般的裝扮,在家中進進出出。我們雖然覺得新鮮,倒也沒有什麼人反對。母親穿上新衣服,仍一如往昔,她並沒有學會花錢,也沒有變成公主,或者交一個新的男朋友。 我的旗袍走向「改良式」,單薄的質感穿上身,輕盈又舒適,幫我治療的牙醫師及助理,都喜歡看我把旗袍穿上身。她們揣測著下一次見面,布料包裹身體出現的曲線,多麼性感?我也只好依照「觀眾」的心願,在預約看診的日子裡,輪番上陣著我的旗袍,夜晚降臨,太過古色古香的一襲衣衫讓我像個重返陽間的女人,幸好倩女幽魂版本眾多,聶小倩穿著打扮與我有落差,否則,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不知道又要讓多少看見我的人,精神崩潰。 我記得牙醫診所裡有一名助理小姐,很留意我各式各樣不同圖騰的旗袍:「很美呢,妳很適合穿。上次妳穿牛仔褲和T恤來,等妳回家後,我和醫師們都在討論,說妳怎麼沒有穿旗袍,結果妳今天又穿來了。我喜歡看著妳,穿旗袍的樣子。」她的話讓我受寵若驚,也讓我見識到醫護人員的好奇心,原來會全力以赴地放在病患的穿著打扮上。 「妳又不是古代人。」妹妹常說:「穿旗袍多奇怪,走在路上一定會引人側目。」她說的沒錯,走在街上,旗袍是吸睛的服飾。但,時光不會重來,我尚未老去的體態,充滿性感的力量,有空姐的氣質優雅。於是,我不在乎她的話,喜歡往人群擁擠的方向走去,享受著青春與美麗;而確實得到的眾人目光,讓我深刻體會到活著,是一種幸福。 後來我在臉書上遇見一個男人,他對藝術有著獨特欣賞的品味與眼光,我問他對現代人穿旗袍有什麼看法,他感到不可思議:「旗袍是一種女人味的表現,和現代不現代沒有關聯,只要喜歡,隨時隨地都可以穿。」於是我在一個異性友人鼓勵下,更有勇氣穿上旗袍。展露身材的自信,當下散發女性誘人的力量。那個男人相信我的外在,很支持我熱愛旗袍的動機,我忽然真正感覺到自己,穿著打扮上的成功與自由。 到現在我還記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做心理準備,說服自己穿上第一件旗袍出門。那時候我花了好一番功夫,集合自己全身上下的勇氣,有了英雄的氣勢,才走出我家大門。粉紅色的旗袍,改良式的,點綴著不誇張的梅花。我走進大醫院,幫我治療的醫師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那是牙醫部門的年輕男醫師。醫院的顏色都一片潔白,單調得接近死亡,所以讓我有機會穿上討喜的粉紅調旗袍。 我穿上白色高跟鞋,擦上草莓色指甲油,長髮整齊地綁兩根麻花辮,手持一只小巧化妝包。男醫師幽默地問我是不是要參加宴會?臉上漾著微笑,在談笑風生間,不經意地,我看見兩個護理師,目光停留在我的方向,我後來離開治療室,她們才依依不捨的把焦點,從我身上挪開。 回到家,走到樓梯間,看見一位鄰居媽媽,彼此都很有禮貌,向對方打招呼問好,然後,再揮手道別。 歲月過去了,鄰居媽媽偶爾還會說起我的旗袍,她說我很年輕很漂亮,讓她印象深刻而無法忘懷,關於我的模樣:豐腴的體態有著女人的風情,烏黑的頭髮看起來天生麗質,走過的地方隱隱飄浮一股花香味,娉婷得像個仙女。我穿著我的旗袍走在大街小巷,美麗與青春,像街道兩旁綻放笑容的花與葉,儘管穿旗袍換洗的舉動已經小心翼翼,還是褪去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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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
歐桐妹,一個老去的名字,我摯愛的外婆,來自廣西天峨縣的小村落,那裡以種植油桐作為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源。 外婆說,家鄉的井邊有棵油桐,枝繁葉茂生氣蓬勃,卻只管長高、長壯,多年未開花,於是外曾祖母將她取名為「桐妹」,天真地希望:阿妹來囉,油桐阿哥快開花呀! 固執的油桐依然青綠,不吐一丁點的白色。外婆的名字倒成了街坊調皮孩子們開玩笑的樂子,「怎麼不趕緊和妳的油桐阿哥開花結果,再拖下去,桐妹都等成桐花阿婆喔。」 嫁來台灣後,浸濡在桃園客家的家族中,豐潤複雜的人、事、物,讓外婆從一位嬌巧靜謐的「客人」,成為幹練堅強的婦人,猶如甜蜜短圓的糯米經過現實的暖冷烹調,再加上歲月投入的紅麴,擠壓、發酵,釀造出風味獨特的紅麴酒,酸甜滋味點滴在心頭。 我從母親那兒聽說「桐妹」的故事,心疼不已,於是,每年都會載著外婆四處欣賞桐花。 油桐上倚著一群精靈,活潑地跳躍在自然時序中,從春天的似雪繁花到夏天的青實果子,從秋天的蕭瑟含蓄到冬天的枯寂蒼勁。 清晨的桐花凝結著晶瑩的露珠,靜純的白色花瓣包含著粉嫩的紅蕊,楚楚動人。午後的桐花吸取太陽的溫熱和晴空的澄澈,盡情敞開,散發著潔白的光芒,扣人心弦。黃昏的桐花顯得有些慵懶,在風中柔慢的起伏,一浪一浪的襲向人心,帶來淡定閒適的氛圍。 綻放的桐花是外婆記憶扉頁中的必然,就像暗夜裡逐漸在高山之巔露出的曙光,賦予她鮮朗的生命力。第一次在異鄉遇見雪白的桐花,外婆的心在沸騰,血管中迴盪著激昂的聲響,她就像辛勤多年的蜜蜂,終於在田野中找到精神的花朵,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瘦削的手指拾取落下的桐花,在潤土青苔上圍起一個不圓的圓,也圍起一個遙遠的夢境:古老的井旁,桐樹開了花,新花簇簇是思念的聚生。初綻的桐花在風中奏響白色的節律,和她的靈魂產生共鳴,樂音迴盪在清涼的井水中,激起童年墨綠色的漣漪,那些過往喚醒她迷惘的心,引領哭泣的眼睛看見永恆,露出清新的微笑。 漸漸地,外婆老了,賞花的次數慢了下來,如同千百朵的桐花每一朵都逃不出時間的手心,一場追來的病,她再也無法漫遊滿山的花海。但是,她默然化為一朵熒熒的桐花,懸在蒼老的油桐枝頭,如此遙遠卻又如此親近,只要抬頭仰望,就讓我熱淚盈框。 在夢中,時空輕盈,我看見外婆穿著簇新的藍衫端坐在井邊,投落在泥地上的身影又斜又長,彷彿一條小路,路的盡頭立著那棵「油桐阿哥」,綠葉疊疊,白雪翻然。大地寧靜,我聽見外婆細緻、溫柔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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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行三首
堅持 那竹子,不管風雨再大 一節節緊握住手不放 只為,在世間挺立不倒 蘆葦的一生 蘆葦年輕時頭髮蒼蒼 經過時間的染整漂洗 像人,頭髮便飄雪了 憧憬 一根無形的繩子 拉著一個人 直向前猛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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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之所以這樣的原因是最近這段時間,金門當地正在大肆搜捕「匪諜」,尤其對於一些從大陸地區過來的人,以及在抗戰期間到過內地的,這些人當中,有些因為具有較強的國家意識,愛國心切,在這種心理因素下容易被「吸收、利用」,更是調查的主要對象。 西園當地由於地緣關係和內地極為密切,以前又是一個通往內陸的渡口,平日常來常往,進出內地的人也多,從抗戰期間參與「金門復土救鄉團」的成員比例中就可以想見。在這次事件中,西園當地被約談、接受調查的人數也不少,清吉也被牽涉在內。所以當他在師部接受訊問結束後,又被轉往軍法組接受偵訊審問。 剛開始這位軍法官也是重覆之前問過的那些問題一一審問,清吉也照樣一一回答,接著軍法官問清吉:「上次問的時候你說,你是古寧頭戰役時被抓開船來的是嗎?」 「是,我是被抓來的。」 「其他人跟你一樣被抓來,他們為什麼不跑掉,你卻可以跑掉?」 「因為金門我很熟,也認識很多人。」 「因為認識很多人,他們可以幫助你逃跑!」 「金門我熟所以知道怎樣跑,其他人他們不認識路,所以跑不了。」 「好,那你住在金門這幾年,為共匪做了什麼事?」 「做……什麼事?我沒有做什麼事!我是小老百姓,就在家裡種地,有時候也下海拿些海蚵,我能為共匪做什麼事?」 「我在問你,你要照實回答。」 「我真的沒有為大陸那邊做什麼事啊。」 「但是有人供出你是他們的同黨,是共產黨派在金門的情報人員,就是我們說的『匪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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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幸福的定義
對我來說,幸福,就是自由地奔跑。在熟悉與陌生間遊走,在自己繪製下的地圖旅行。嚮往自由,於是不希望腳步被束縛。有捨有得,一路上走走停停,放下的並不是不喜歡,而是為了向前走必須放手。會不捨也會難過,在萬分無奈還是得捨棄的時候,總是看著自己的手,低聲地詢問自己,一次次地確認自己的心意。 該是繼續冒險,還是安於現況? 在父母心中,我是一個獨立的孩子。 在國三時,常會聽到身旁的朋友說著父母希望他唸什麼科系、就讀什麼學校,抱怨著不能選擇自己所愛的路,臉上滿是痛苦。我只是默默的聽,偶爾點點頭說著「我懂」,交換立場後我能夠懂那樣的心情。 他們說,「想唸什麼就填什麼吧!」 對於未來的選擇,父母將選擇權留給我自己。他們希望我選出自己想走的路,想過的生活。擇其所愛,愛其所擇。只要自己不後悔,他們會在後方支持我。於是我思索、衡量,分析了情況、決定了自己的方向。還記得那時顫抖的筆尖,墨水匯集在紙上暈開,塗抹過的志願卡最後寫上了醜醜的志願學校。 我想我那時還是非常害怕,但是想著必須勇敢。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相信並且貫徹。那是一股為了自己而做決定的勇氣,以及現在想來過於自由的拘束。 於是後來,我一直以為我是獨立的。 高三那年,有次因為高燒,請假早退看醫生。那家診所是從幼時看到大,所以裡頭的醫生護士都認識。那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注射點滴,摘下眼鏡後的世界顯得朦朧,所有物件失去了邊框,揉成一團。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灰白色天花板,空白的腦袋單調的閃過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幾張投影片,或是一段喜歡的流行樂曲,無聲哼唱著開心或難過的歌詞。 時間靜靜的流動,母親在一旁翻閱著報章雜誌,說著好好休息,我隨口應了聲後,沒有人再開口。上方老舊吊扇轉動,發出喀喀聲響。伴隨著紙張,沙沙、沙沙……像是海浪撞擊礁岩拍打著浪花,讓人彷彿被催眠般陷入靜謐的草原,不用思考不用煩惱、隨著思緒自由奔走,能聽見草隨著風擺動,仔細聞的話、似乎能嗅到泥草的芬芳。一種舒適的環境讓人放鬆了身心。自升上高三以來,沉重的課業壓得我快無法行走。這一休息,很快地將我拉進了夢鄉。 悠悠轉醒,是聽到有談話聲的時候。靜靜的我沒有發出聲響,維持著相同的呼吸頻率。我看著亮晃晃的燈管,眨了眨眼。一瞬間的疲憊湧上,眼前日光燈忽然讓人刺眼的受不了。 護士小姐和母親說了些關於我的事情。 「太太,我覺得妳有點重男輕女。」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母親有些愣住,隨即笑著否認。「但是看的出來妳比較關心哥哥。」 「沒有啦,是她從小就比較獨立……」 「但妳不能因為她獨立就不關心她啊!」 護士小姐忍不住加大了音量,卻又在我發出的呻吟下降低了音量。 我舉起了手臂,阻擋著逼人的亮光。強烈的不適幾乎讓人嘔吐,滑出眼眶的淚水在手臂的掩護下墜落。 正視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爸,你們會介意我填金門嗎?」 在選填志願的那幾天,在餐桌上我這麼開口。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飯,用著漫不經心掩飾我的緊張,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的菠菜。畢竟若真的填上了,不可能像在本島一樣經常回家。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會減少許多。 但若真的填上了,便是離家遠行。我並不是想逃離家庭,而是想將自己放生。我從來就不是獨立的孩子,明白不可能依賴著別人給我幫忙,乞求別人的關心。於是我將自己帶走,讓現實的陌生和害怕教會我成長。 而出奇意料的,父親低低的笑出聲,扒了一口飯。 「妳喜歡就好!」 於是我捨棄了後路,選擇背水一戰。給自己一個盛大成年禮,就是逼著自己一步步向前,朝著目標行走。在還有勇氣下決定時割捨,於是至今還不後悔。裹足不前無法成長,儘管過程會坑坑碰碰。而他本身就是一場大冒險,如同我所嚮往的自由。照著自己的意識行走,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碰到些什麼,是好是壞不到最後一刻無從得知。 偶爾也會想像,如果我當初選擇的並不是離島,而是在本島闖蕩呢?身旁很多友人也曾問過,為什麼要念那麼遠的學校呢?我只是笑了笑。我不認為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在有限的選擇下我做了對我而言最好的決定。來自各地的人以及新的環境,教會我許多事情。特別是在離島,沒辦法想家便回家。讓自己漸漸習慣一個人,習慣勇敢面對困境。我想久了也會習慣,這樣的生活。 就當作是一場旅行,張手迎著風、頂著陽光漫步在一街一景,熟悉或陌生。地點從來就不重要,只要信念還在,每踩下的一步都是新的記憶新的旅程。陌生的石磚道街景,路旁開滿了鳳仙花,那也許只是幾個禮拜間的事。有意無意,轉角那繁花錦簇佔據了視線。輕輕撥弄,連同記憶中的花香,那美麗的柔軟。 自我心中,幸福的定義。 為了自己而勇敢,勇敢為了自己的成長。將要破繭而出羽化的美麗蝴蝶正等著振翅而飛。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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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歌墨舞學書法
金門縣立柏村國小,自從陳為學校長接掌校務以後,就有「柏村師友書法展」創辦,鼓勵學生學書法,如今已連續舉辦了四屆,成效顯著。 筆者在擔任金湖中小學校長時,因湖中是柏村國小畢業入學的學區,比較常到該校活動,但似乎也與柏村國小談不上「師友--老師或校友」,只是我深感陳校長這項「師友書法展」,深具文化內涵的創意,對加強書法教育的紮根、傳承與發揚,有莫大的長遠影響,因此當陳校長邀請我參加時,我不加思索表示贊同響應。 開幕典禮,金門縣副縣長吳友欽、教育處長李再杭都蒞臨指導,他倆都盛讚書畫展辦得很成功,意義很重大。陳校長也邀我致詞,首先讓我想起柏村國小這校區,古時候有位偉大的書法家呂世宜先生,如果當年有柏村國小,他一定是柏村的學生、傑出校友或是柏村國小的書法教師,如果當年也奉邀「柏村書法展」,他一定會提供書法作品參展,甚至跳進學校指導書法,或擔任評審。 當我參觀柏村國小學生書法作品時,學生寫得那樣有功力,耐人欣賞,好像已受有呂世宜書法大家藝術天份的影響了。因為學區內有呂世宜書法大家,更值得以書法來發展柏村國小的學校特色,成立「呂世宜先生書法教室」,加強發展書法教育。擔任該校書法指導老師-余鳴、呂光浯,也是地區書法家,都可以來做這些事,不怕找不到老師教學。 這次書法展,除邀學區呂氏後代書法家呂金和、呂光浯、呂長政等人外,也特別邀請台灣的書法大家呂家恂的作品來參展,他的作品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可惜沒邀藝術博士呂坤和參展,另外金門書法學會洪明燦、吳宗陵、陳添財、吳鼎仁、鄭有諒、孫國粹、張水團、陳為庸、楊清國等參展,作品有夠水平了。為了鼓勵在校生,該校也要就讀國中、高中、職的校友,也提供作品參展,顯示該校書法教育的成功,有發展性。學校同時把當年金門國語文競賽書法項目高中、國中、小學,各組書法第一名的作品都借來展出,讓在校生有個摸凝目標去努力,可見陳校長對書法教育示範、傳承、發揚的用心良苦。希望陳校長紮根書法教育,發展成小班小校書法教學特色,再創鄉賢呂世宜書法大家遺風。 現場揮毫我以隸書寫:「和為貴」(如附照片),家長會長呂長政向我索求,我落款敬贈,感謝他對我們的接待,他以後特別請余老師送來金城大千畫廊裱褙,要我補用印章,也讓我深受感動;還寫一幅草書:「但使願無違」送學校,希望陳校長發展成小班小校書法教學特色的事功,都能順利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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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種菜
民國71年自軍中退役後,展開一連串的謀生生涯,五年間,不知道受了多少騙,換了多少個行業,最後在退輔會的輔導下,安置在位於東部海岸山脈泰源幽谷內一處偏遠的農場開墾,開啟了我退伍後的第二段人生。 這座農場,從第一批退伍的陸戰隊隊員奉命進入開墾,距今也不過只有五十多年,算是退輔會所屬農場中最年輕的農場,但也解編得最早;當初奉命來此開墾的老場員們,至今已所剩無幾,連和我同梯次進場的最後一批場員,也都已老老垂矣!歲月不饒人,真的不敢想像,在這座農場開發之初,數百位場員加上眷屬在內,好不熱鬧,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交通運輸還無法順利到場的情況下,當時憲兵司令部所屬的「白雪藝工隊」,都還會舟車顛簸到此慰勞,可以想見當時盛況,然而,人去樓空後的這座農場,再也尋不回昔日的風華。 山坡地開墾後,我急忙的種了文旦、梅樹、愛玉和芒果計數百株,在果樹成長的過程中,我又在果樹底下種些菜和瓜類,這些靈感,都是來自當初在金門服役時陣地前面種滿各式各樣的蔬菜的啟發。 民國61年軍校畢業後,立即奉派到金門金中地區的獨立堡擔任排長,雖然陣地是在最前線,但是從陣地前到前方的戰備道之間,有一塊相當寬闊的空地,放眼望去,盡是一畦畦規劃得異常整齊的菜園,到陣地報到時,菜園的蔬菜正以飽滿翠綠之姿迎接著我,有些因為產量太多而來不及採收的蔬菜,甚至還開了花結了果實炫耀。 金門的冬天很冷,不管是老鳥還是菜鳥,都有在下勤務後喝點小酒吃個消夜的習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驅寒,但不可能餐餐大魚大肉,於是,下個泡麵加點蔬菜進去,那就是最大的享受了。因為如此,種菜,就成了許多陣地前方被一一開闢成為菜園的主因。 隨著個人任務的輪調,我待過許多不同的單位,但還真的沒有見過有陣地不種菜的,我在副營長任內,除了種了一大片的茼蒿菜之外,還培植了一株蘋果樹,蘋果樹長得極好,只可惜,蘋果樹還長不到如膝蓋那般高時,部隊已經移防回台灣花蓮,心裡有些悵然,但是內心深處一直相信,蘋果在金門應該有生長的空間。 再度從台灣移防金門時,我奉命擔任幹訓班的隊長,為了要增加學員們的營養,我從特支費中買了菜籽分發給各班,在操課後的休息時間,開闢菜園種菜,收成後,由隊部買下,多出來的伙食費,就多買些雞、鴨、魚肉,我自己也參與其中,令學員們和我都印象深刻。 離開金門30多年了,雖然人事全非,時代的背景也已轉換,但是兵力逐漸減少的金門,空地依然遼闊,種菜就宛如不成文的傳統一般,會永遠的由不同的人傳承下去,也會永遠的留存在每個曾經在金門服役過的阿兵哥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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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廢話少說,」檢察官打斷他的話,舉手揉著自已的鼻子說:「接著說是怎麼策劃偷渡的。」 「不用策劃,我從小在海邊長大,十三歲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潮水的起落,大潮小潮的轉換,我那項不熟?」清吉不是站著,他在原地轉來轉去的說:「那天是初八,正逢小潮,我算好漲退潮時間,上半夜退潮時,我乘著潮水退去時出海,很快可以過半海(中線),退了中線以後開始漲潮,我再乘著潮水游向對岸,天亮之前就可到家了。所以當天中午我乘人多時跟著大家一起下海,趁著衛兵正忙的時候躲過檢查哨的檢查,下海後先到我家的蚵田工作,因為是小潮,潮水退得不多久就漲潮了,我就躲在礁石後面,等待大家都上岸回家天也就黑了,我就能下水順著退潮出去,只要一切順利,我就能回家了。」 「結果呢,怎麼跑回來了?」 「沒想到當晚天黑以後,潮水開始慢慢退去,正準備要下水時,岸上的砲來了,一發接著一發,每一發都打在後白礁的周圍,我雖然不在那裡,但也離落彈的地點不遠。砲聲停了之後我不敢馬上下水,等到要下水時,砲又來了,經過一回又一回,好像那砲是衝著我來的,又好像是看到我要下水它就打過來一樣,一直俟到砲聲停止,我才下水去,可是我已經被這些砲浪費太多時間,等我下水後不久,潮水轉過來,開始漲潮了,潮水沒有把我帶出去,反而帶回岸上,天沒亮我已經被帶上岸了。這是我的命,沒話說。」 「你作這項打算還有誰知道?」 「這能讓誰知道啊?跟我老婆講他會讓我走嗎?跟其他人講有誰又能幫我的忙呢?說不定我人還沒下水,已經有人在海邊等著抓我回來了,我雖然不如你們聰明,但也不會笨到要把我的打算跟別人講。」 「還有什麼沒說的嗎?想想看。」 「你問的我都說了,還要說什麼?總之一句話,想家,就是想回家。」 檢察官轉向旁邊那位負責作記錄的人員,問他:「都記下了?」 「報告檢查官,都記下了。」 這位檢察官問得簡短又乾脆,清吉的回答也清楚,原本以為經過這次的訊問後不久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被關了好幾天還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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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的家住在蓮河,從早是跑船的,十八年打古寧頭,我到金門以後回不去,後來就入贅黃家,改名叫黃世炳。」 「好,那你再說說你是怎麼來到金門的,要照實說,不要騙我,我喜歡你說實話,討厭別人騙我。」檢察官說話總是笑笑的。 「我們家從很早就有自己的船,我祖父開始當艄公,就是船上扶舵的人,專門跑蓮河到西園這條海路的交通船,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父親年紀大了,就把船交給我。三十八年紅軍來了以後,我被徵調開船來打古寧頭,共軍失敗了,我就偷跑到西園來,因為這裡我認識的人多,後來經過人家介紹,我就入贅到黃家了。 「說的可都是實話?」清吉點點頭。 「好,那麼……再說說你入贅黃家以後的經過。」 「我以前在蓮河家裡原本只懂得跑船,不懂得種地的事,進了黃家以後才慢慢學得種地,我岳母家的田產不少,但大部分都分租給村子裡的人種,每年收田租,就是作物,所以我種的地也很少,每年靠收租就夠吃了。一年以後我女兒出生了,老婆大部分時間管的是海裡的蚵田,有時候就幫幫忙,就是這樣。」 「就這樣,沒有別的了?」 「是啊,就這些,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那接下來再說說,你在這裡過得好好的,為什麼想要下海游泳回家?又是怎麼做到的?策劃多久了?有誰幫你?這些都要像你前面說的一樣講清楚。」 「離開家已經五年多了,起初是想說應該不用太久就可以回家,但是日子愈久,對於家裡的掛念愈來愈重。」淚水已在清吉的眼眶裡打轉:「我出來這麼久了,家裡的爸爸、媽媽年紀都大了,還有一個小我四歲的妹妹,我出來以後他們有誰照顧?」說到這兒,清吉已經無法繼續,檢察官也默不出聲。 「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每天在山上工作時,都可以聽到蓮河和大嶝島那邊的放音(註:廣播喊話),晚上睡覺時也聽得清清楚楚,愈聽心裡愈難過,這麼淺淺短短的一道海水,我每天可以看得到,每天可以聽得到,卻回不去,看不到年老的父母和親人,換成是你,你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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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漫步隨想錄
景物依舊在 山中無歲月;與世俱無爭。山城,風大的冬日,有過年的感覺,雖然年的氣氛淡薄了,但,還是感覺得到歲月如梭的迅速! 回到山城,一切回歸童稚記憶!我利用每天走路運動時刻,努力追尋幼年時期的成長經驗,惟,腦海仍然呈現空白的篇幅居多。 環山道上的舊眷村遺址人去屋空的景象矗立眼前;經年荒廢的屋宇,孤寂地與山野雜草蟲鳴為伍。曾經,是人聲鼎沸的熱鬧繁華聚落;曾經,多少達官顯貴出入;也曾經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冠蓋雲集。 荒郊野嶺的一草一木,守著風、霜、雨、露;日、月、星辰,見證著歲月遞嬗;人間世情冷暖盡知! 山中荒廢已久的神社,石造牌樓仍佇立山腳下,拾級而上的階梯兩旁,有參天的古木相伴,見證著歲月在山風雨露中的遞嬗。 數年前,自外地返鄉常住,每天運動時間,都會登上半山腰的神社石碑旁休憩,趁著歇腳的片刻,我喜歡摸索著碑紋追溯歷史的軌跡,任由想像,神遊在時空隔絕的太虛,為了彌補那段自己來不及赴約的年代。那段時日,我的午後時光泰半就都消耗在此山中。 回到都市後,時日倥傯,匆匆又過二年,重臨神社,景物依舊在,只是心情已惘然! 老人和老狗 山腳下廢棄空屋,在孤寂一長段歲月後,不知何時竟有了人煙,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老人身邊跟了一隻黃色土狗,黃狗,如影隨形的在老人身伴繞來繞去;始終不離不棄。 老人孤伶伶地捲縮在圍牆角落,黃狗,則趴臥在老人腳邊,一老一狗,盡情享受由東邊山頭投射而來金黃陽光的愛撫!這樣的畫面,呈現的是一幅和平、溫馨、美滿、團圓的景象。在他們的眼裡,此刻;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與狗能比他們更滿足! 老人無家可歸,山腳下一排廢棄經年的老舊眷村,成為他暫時棲身避風雨之所。每當打老人眼前路過,我總不免要多看他一眼,而,幾乎每一回,都會看見那隻老黃狗的身影,牠是那麼忠心耿耿的守護在老人身伴,有時,我會向老人投以欽羨的目光,雖然,他可能貧無立錐之地?但,他有狗相伴度晨昏,其心靈無疑是豐盈無比! 黃狗一如捍衛戰士那般;在山間破舊屋宇的四周巡狩、警衛著,路邊偶或傳來不規則的怪響,牠立即豎起雙耳;警覺地望向聲音的出處,一有異狀,牠狂吠兩聲算是警告,若仍異音不斷?便拔腿狂奔而出,經常嚇得摩托騎士們落荒而逃,讓我這旁觀者不禁莞爾! 曾經聽人說:人老了,若有老狗、老友相伴,毋寧是幸福美滿的人生!於是,我竟十分羨慕起眼前這位老人。相對的,也對黃狗有了老人相依為命,而替牠的不再流浪感到欣慰! 星 散 過年,散居各地的親人都回家來團聚了,此時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母親,一年忙到底的老媽媽,今年八十四歲,身體硬朗的她,逢年過節,總是歡天喜地張羅全家大小的食、住。約莫年前半個多月,便開始曝曬枕頭、被褥,我們每個人所蓋的被子,不但有冬陽的溫暖;還有更多母親的慈暉! 從前,我們四兄弟尚未成家,加上父母親以及祖父母,一張四方桌,剛巧坐滿。那張配有四條長板凳的餐桌,一直陪伴我們成長。小時候,每次四兄弟同時挨罰時,我們都會很有默契的:一人抱著一隻桌腳;尋求庇護。直到二弟罹癌病逝,有一天,我由客居地返鄉探親,卻不見那張飯桌,問母親,她眼中閃爍淚光幽幽訴說著:「四個兒子,如今走了一個,就像四方桌缺了一隻腳,唉!」 從此,每逢過年,在灶前忙著炊煮年菜時,母親總是沉默、冥想若有所思,我們都知道她在思念二弟。 一生劬勞的母親,人生命途坎坷;甫自襁褓滿月,即被送人當養女,在困苦的環境長大,後又因遇人不淑致肩負重擔,含辛茹苦將四個兒子養大成人,老年喪偶後不到兩個月又逢次子病逝,堅忍的母親從不在人前人後喊苦,而,她日復一日期盼的便是:全家大團圓的過年時節。 年前,看到忙碌中的母親,像陀螺一般的忙裡忙外,心中不捨也不忍她在寒凍的氣候裡如此操勞,想要替她分勞,卻遭她一口回絕,我說怕她太累了,她答我:「做了一輩子,也不覺得有甚麼累!」 今年,年邁的母親仍未曾放下她執鏟的手,縱使五十肩的宿疾苦纏著她,仍咬牙烹飪,當每一個兒孫輩,對她的廚藝讚不絕口時,她靜靜的站在餐桌旁,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歡樂時光飛逝,過完年,各自都要回到工作崗位;如天上星星般散去了,母親站立庭前,一如圓月:等待再次團聚。 鄉愁 春節假期,是和平常散居南北的家人團聚的好時光,今年春節,除了在遠方的三弟,大家都回家過年了,此時,看得出來,忙裡忙外的八十四歲老母親最為高興! 在台北工作的么弟,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導致他左腳開刀,剛巧趕在新正年頭出院返鄉療養。 好幾年了,每年過年,兄弟倆總是相聚太匆匆,少有機會如今年那樣:天南地北地暢所欲言! 兄弟倆從現況聊到從前;又自從前回憶起幼年時候,我們四兄弟的童年記趣;以及家庭當時的經濟狀況。 半世紀前,山城仍是個古樸純淨的鄉鎮,青山綠水環繞的山城,到處鶯飛草長!我們居住的家屋前後都有小河,小橋、流水、人家;天成美景組成和諧的鄉村景致。由於沒有工廠廢水汙染,大圳永遠流淌清澈見底的河水,童幼時期,每遇夏日黃昏,都可看見我們四兄弟沐浴、戲水的景象!如今,圳溝鋪上了水泥蓋,早已不見清澈流水的蹤影。 二弟,是我們四兄弟當中最怕死的,經常,我們一起和鄰居玩伴玩騎馬打仗,偶而不甚受了一點小傷,破皮流血了,若是我們,則,在泥地上抓一把泥沙覆蓋在傷口上又繼續玩耍,他,則會立刻奔跑回家消毒傷口;擦藥包紮,是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可惜,不幸於三十九歲那年罹患鼻咽癌往生!當我們談及二弟時,對他懷念特別多。 么弟出生那年我上小學一年級,記得那時我特別高興,在學校到處走告我當哥哥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由於我是長子,必須承擔一部份家務事,而,忙碌的母親則把照顧么弟的工作交付予我,所以,么弟從小就是我揹大的。小時候,經常背著他四處遊走玩耍,他經常在我背上尿尿後,由於貪玩並沒有立刻回家換衣服,就這樣玩到天黑才回家,我的背就經常:溼了又乾;乾了又濕! 也因此,兄弟當中就屬我們倆感情最為融洽,長大後仍然如此,對他,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新春期間,我陪著么弟靜養腳傷,往事一幕幕浮現腦際,歲月倥傯;光陰似箭!家,在老母親的維繫之下年復一年平安度過,家族繁衍枝葉堪稱茂盛,只是當年四兄弟如今僅剩三人,母親每每睹物思人;總不免不勝唏噓! 如今,我們只能從回憶中尋覓童年足跡;童年,早已成為我們回不去的共同鄉愁! 老年生活 人類的壽命有逐步延長的趨勢,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但是現在社會中,年齡要超過七十歲很普遍,這就產生了高齡問題,像是居家生活、健康醫療、休閒娛樂、心理衛生、宗教信仰、教育學習、照護工作、政治經濟、福利法規……等,在在都需要社會的關心與注意。 經建會推估二○一七年時,台灣老人占總人口比率會上升到百分之十四,進入高齡社會,然後再過八年,台灣的老人人口數,會占總人口數的百分之二十。但二○一三年的台灣,不論是在老人照顧、經濟安全、高齡就業、甚至是基本的交通與居住等政策,還是沒有任何計畫。 這幾年來,全球正崛起獨居的新風潮,獨居,正在改變我們的世界;目前世界上很多人,正在學習一個人住的生活方式。 據市場研究公司歐睿國際(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表示,綜觀全球,獨居人口數正與俱日俱增,從一九九六年的一億五千三百萬成長到二○○六年的兩億零兩百萬,短短十年內增加了33%。而,獨居家庭成長最快的國家又是哪些呢?那就是中國、印度和巴西。 終身學習的時代已經來臨,在未來高齡社會,每個老人的生活態度非常重要!老年人雖然退休了,但還是可以「廢物利用」,成為社會另類的新動力。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現年七十二歲,去年九月宣布退休,傳罹患狹心症的他,退休後,仍維持十年來習慣每天早上8點,到他住家附近的「淵之森」綠地打掃、撿垃圾。 我很幸運,十幾年前開始,便獨居生活。為了不讓我唯一的女兒增加負擔,我努力工作、認真運動、謹慎生活、安排妥當每日作息。之所以如此,乃在於:為了更老年歲時,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讓女兒安心工作。 如果,每一個老人,都能體認到年輕人負擔的沉重;能夠儘量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就是給下一代最好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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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之變
武德九年(626)春三月,太子李建成夜宴秦王李世民,太子陰為鴆酒,秦王受爵,腹裂肚絞,吐血而返。房玄齡、杜如晦與長孫無忌商議曰:「今嫌隙已至,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涂地,實乃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國家。蓋存亡之機,間不容髮,正在今日。」長孫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當白之。」 五月,太子與齊王李元吉謀,重賄秦王將尉遲敬德、侯君集,以離間秦王,遭拒。乃另求勇士為刺客,亦未得逞。太子於齊王曰:「秦府智略,可憚者獨房、杜耳。」己而進讒毀,使父皇高祖李淵令其出秦王府,從此多士,其餘名者僅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秘召房、杜,使敬德與舅父高士廉勸殺太子,秦王猶豫,晦明不安。適突厥侵犯,反由太子見機行事,上讒父皇,徵召秦王府精兵猛強,由齊王率軍抵禦,設伏兵於餞口,俟機行刺秦王。 六月三日,李淵以秦王陰告太子誅己、淫亂故,乃謀太子三人,假玄武門對質。后宮張捷妤得知,使人走告太子,惟太子不欲謀行,直以守衛皆忠己之士,輕敵若彼,亡命在此! 六月四日晨,秦王擬先發制人,誅滅異己。命武將伏兵玄武門(宮城北門口),曩者,太子重賄秦王部將遭拒,今自宮至北門口,門戶階陛左右,皆秦王府之兵。居頃之,太子與齊王步臨時殿,士卒莫敢動,聲凝音滯,見草木皆兵,怪石漸成魅影,影動者呲牙裂嘴。太子心駭,待欲回頭,聞嘶鳴聲,秦王快馬忽奔眼前,揮戟劈空,與太子搏,穿梭叢林,雙方馬上激戰。太子操其箭,射箭,不中,馬奔過前,旋馬馬立,再取背箭,發矢,箭偏,又不中。慌急馬亂,秦王氣若神定,操其馬,弓背,取箭拉滿弓,箭發,雀中,太子死。此際,眾兵由外內圍,皆驚呼齊王!見齊王已箭死太子旁,知乃尉遲敬德部屬領騎兵之功也。喋血玄武門,逆轉天變也。六月七日,唐高祖李淵宣詔,立秦王李世民為太子。 愚以為,秦王驍勇善戰,騎射俱精,武藝高強,膽量過人,每役必與,定薛舉父子,敗王世充、竇建德之軍。尤以劉武周南下,威嚇長安攸關存亡,李淵為籠絡秦王,令其出征許以立太子,勝悔。立儲反復,終釀蕭牆之禍。 再者,帝位世襲,以嫡以長,建成貴為太子,更何所求!但為秦王所圖,特與齊王謀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其為不軌之事。若以秦王為太子,則儲君之位可經求而得耳!今太子所以刺秦王急者,以秦王搶功以逐帝位故也。 至親為貴,至戚可愛。孔子視名利如浮雲,浮雲若有知,豈能得知人心險惡?若無知,豈願為人心之所寄!曩者,隋煬帝楊廣殺父弒兄,以取帝業;今太宗李世民以武滅親,以立唐朝。俗言:「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天地之親,至親如斯,斯亦無可言親,徒呼奈何!此或天之所哀而地(地球)不停其轉也。 註:一、本文仿漢·司馬遷〈史記〉筆法,載述「玄武門之變」歷史,內容為個人涉獵創作,與史實載述容有落差,謹白。 二、唐高祖李淵,其子名者:太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太宗‧秦王)、三子李元吉(齊王)、四子李元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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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心靈
亙古以來,在這浩渺無垠永不窮盡的時間巨流裡,雖然萬象雜陳,各謀生機,但在天演進化的過程中,人類亦隨著這永無止境的滔滔巨流,默默地,在縹緲無際的霧靄裡,不時的奔向林藪莽莽的平原, 或是奔向山石峋嶙的幽壑,有著瑰麗的奇景,也有著莫測的幻象。然而,人生最真切可貴處,莫過於存有一顆「靈明之心」,對宇宙人生,有著至善至美的嚮往。 每天對於天邊的一抹艷麗的夕陽殘照,生活在山野叢林的猿猴,只會攀摘樹枝上的蘋果,美麗的夕照,對無知的動物等於是不存在的。但如果是一個山居的人,遙望那暮靄迷濛的碧靜天穹裡,出現了一遍璀璨的晚霞,萬紫千紅,瞬息幻變,躑躅於這奇景意象中,心靈深處莫不有許多複雜而微妙的感受。人之於禽獸,或許還是有這「幾希」的差異的。 人的心靈本是極其複雜又難分析的,尤其是在近代工業社會生活裡,處處充滿了矛盾衝突而且瞬息萬變,簡直是不可捉摸。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現代人的生活享受,的確超越了以前幾千年的標準。這空前偉大的恩賜,卻給人們心靈上帶來了一份莫名的迷惘。或許是這種高度機械性的劇烈動力和系統性的強大組織力來得過於快速,人們在心理上缺乏事先的準備,驀然之中,生活上反而遭受許多擾亂和困惑,心靈首先就感受到一種分裂和壓縮的痛苦,往往覺得自己陷入虛空的迷霧之中,有許多的緊張和惶恐。 千古以還,人類之所以能面對著這淵淵其深、浩浩其大的宇宙,並未曾在惶惑中迷失了自己,而且能夠在迴環曲折的深谷幽徑上,覓得自己的坦途。在波瀾洶湧澎拜的海洋裡,確定正確的方位,這全是初民們「靈明之心」的具體表現。所謂「靈明之心」者,並不是中虛無物,神秘難測的一片虛無,乃是有內有外,有動有靜,既可旁通無窮,又可與上下四方古往今來渾成一體的良善本性。 在傳習錄裡,陸澄問王陽明:「什麼叫做心?」王陽明說:「只是一個靈明。」又說:「可知充塞天地中間,只有這個靈明,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的主宰。天地萬物離開了我的靈明,就莫有天地萬物。我的靈明沒有天地萬物,亦無我的靈明。」王陽明雖然用極端的「主觀意識」來體察天地萬物,但也同時承認了他的「主觀意識」存在於客觀的天地萬物裡。王陽明深信人人皆有隨生命俱來的純一「靈明之心」,這一點「靈明」就是創造樂觀積極人生的契機。 黃梨洲在明儒學案序文裡認為:「盈天地皆心也,變化不測,不能不萬殊。心無本體,工夫所至,即其本體。」這就非常具體說明了靈明之心是什麼,尤其是說:「各得其本心者,謂之仁。」那麼仁的工夫,就是靈明之心。所以,靈明之心是出自人之本性的,人人皆有的仁心,存在於天地之間,可以說俯仰皆是。一個人只要肯本著自己的靈明之心,去做實踐的真工夫,則靈明之心立即呈現眼前,毫無神秘可言。 人不能無心,尤不可沒有心做其主宰。儘管人心無體,變化無端,虛無縹緲,難於把握。可當你「極靜時」,會「恍然覺吾心」的存在。「有如長空雲氣流行,無有止極。有如大海魚龍變化,無有間隔。」足見人的靈明之心,確實是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而自古以固存的。不過在「工夫」上,畢竟是可傳不一定可受,可得而不一定可見的。因而,以「吾之一身」為靈明之心的「發竅」,樹立了一個以我為基礎,一切從「我」做起,繼而推己及人的實踐方法,才可發揮靈明之心,完成靈明之心。朱熹說:「此身有物主宰其中,虛澈靈臺萬境融。」這是說我的靈明之心,就在「我」中。以此為主宰,則靈臺虛澈,萬境可融,這就是儒家思想中,仁者渾然和萬物同體的境界。 一個人的「靈明之心」是否能及時「發竅」,全靠自覺來作導引,尤其人類的心靈正遭受史無前例的劇烈變動,陷入物欲享受的迷惘之中時,人性的自覺,是可以給人世間帶來優美和真理,是啟發每一個人的「靈明之心」的本能的。叔本華在他的意志自由論中說:「自覺是自己固有的意識」,就是認為自覺是人的本性。朱熹更進一步說:「所覺者,心之裡也。能覺者,氣之靈也。」自覺意識既是心之理,也是氣之靈,人人應該都可以作得到的。 儘管天道靡常,人事滄桑,一切變幻莫測,如果每一個人都能保有一顆靈明之心。只要憑藉此一與生俱來的原本存有的高遠而深厚的仁心,去體恤天地萬物、契合宇宙,則物與我必然由相感、相通而至相忘,終於物我無間,情理交融了。人的思想發揮到這種極致,一定可以如西哲史懷哲(Shweitzer)這位二十世紀的慧星,在非洲那麼酷熱的荒野森林裡,摒除一切物質的享受,不避艱難困厄,以一顆「靈明之心」在那寂寞的天地裡,仁慈的辛勞了一輩子,期望在思想中為既道德而又肯定世界人生的宇宙論,找一個永恆的基礎,完成自己分內的事,也因此獲得舉世的欽慕和敬仰,成為叢林裡的聖人,永垂宇宙,萬世不朽。唐代高僧玄奘大師,孑然一身,跋涉萬里險阻,西渡流沙,深入佛國求經,以這種大慈大悲的「靈明之心」,普渡眾生,涵融天下,而上達空明之境,這種捨身救世的仁心,也永遠為後人景仰膜拜,永遠洋溢人間。他們以苦行光輝仁心,從仁心中體認宇宙萬物,了悟人生真諦,這種曠達虛靜的精神,必可在人生道上,克服一切困厄,超越一切險阻。 一個人樸素真摯的仁心,若一旦轉化成生活實踐的真工夫之際,大智慧便會由此產生,大事業亦由此奠基,進而可以提升每一個人的生命情調。人世間也就可以到達天地萬物和諧的至美至善之境了。 幾千年來,人類良善優美的靈魂,真像一朵千瓣的白蓮花,在澄清的水池裡,自己在一瓣一瓣的舒展著、開放著,就是在汙濁的水潭裡,亦復如是。不會永遠在迷惘中,也不會甘願以無限的物欲,輕輕毀滅了自己自覺的靈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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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成真
「這兩天想金門的未來,想得睡不著…」,書畫大師姜一涵電話那頭才說著,旋即訂了機票直奔金門,說要向縣政府建言。「就算發神經吧!」冒著10度低溫,姜老在凜冽寒風中再度踏上浯島;這次,不為畫展,不為講座,純粹為了「金門可以更好」的堅定信念。而發神經的不只他一人,我從六千公里外的溫哥華給喚了回來,就為了老先生說:「九十歲的人了,非劍及履及不行!」 姜老的點子取之不盡,精力用之不竭。猶記2012年八方風雨米壽展在金門文化局開幕,姜老臨時借張大紅毯,讓每位來賓感受走紅地毯的尊榮;另大手筆請來金曲獎原住民歌手伊祭達道、台東阿美族歌手法拉利引吭高歌,自己更開心地下場手舞足蹈。他的名言是:要有自己的一套! 杜忠誥讚賞姜老的書藝創作「頗饒別趣,能新人耳目」,更指出姜老在藝術評論上往往直抒所見、無稍逃隱,膽識過人、豁人心目。的確,姜老有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他常說:天地非我有,放膽而走,因此提筆就寫、開口即論,坦然自放、笑罵由人。他寫過一副對聯:「江湖行藏一字秘;藝海浮沉六十年」,或問一字者何?他答曰:只一個「靈」字而已;然後補上兩句禪語:「鑽故紙,機關死,放下它,得之矣!」他說故紙裡的道理全是死的,要用它之前先要把它活起來,不得自由的藝術家綁手綁腳,如何成材?大藝術家能夠進入最高境界,那就是他的靈山了。 姜老最愛談境界,金門三日行腳,會見不少地方產官學人士以及藝文同好。他屢有別裁獨見、驚人之語。他為驅山走海開幕致辭,不談畫,不談人,只簡單一句:「做一個藝術家,要有眼光,有胸量;有胸量則有境界,有境界則有格調,有格調自然就有品味和趣味了。」 在金大兩岸和平戰略中心籌備會裡,姜老依然不談軍事,不談政治,倒是捻題「教育」,大書特書。他強調國民教育不需冠冕堂皇、空談道德;真正的學習是你能體會領略到一種學問,而不是只從教室或老師處得來。學校教育首要之務是讓學生成為足以信賴之人,讓社會對學校畢業生產生信任感;倘若金大學生每一個人都可靠,金大就成功了。 如同當年徐復觀提出「思想的失落」,姜老亦對現今不思不想的時代感到憂心。他說不思想就沒有情感,與社會即產生疏離。有了思想動力才有情感動力,才會關心社會,經由愛團體愛學校愛社會而愛國家。他勉勵老師思考教育本質,啟發學生思辨、談判的能力。 原來姜老把「戰略」提升至教育戰略、人生戰略了。因為教育問題也是戰略問題,都需縱觀天下大勢,眼光放遠,認清時勢,方能打勝仗;個人亦如此,未能自省自覺,一輩子打敗仗。 境界或許仰之彌高,但有夢最美,姜老這位老頑童、點子王,帶給我們許多美麗的想像空間。譬若他主張在島內制高點上興建「三聖殿」,將兩岸三地詩書畫大家作品陳列於室,同時規劃纜車,既是文化聖地亦具觀光效益。「智慧塔」如同人間靈山,記載古今中外一百位智者生平言行,啟迪後人智慧之光。 對烈嶼,姜老有最多的幻想,他讚歎烈嶼資源豐富、潛力無窮,可以成為全世界最耀眼的一顆珍珠。就像維多利亞的布查花園,烈嶼亦可打造成為一個花卉之島,規劃萬花圃,一年四季種植具經濟價值的不同花草,觀賞外銷一舉兩得。 返台不久,姜老即興沖沖尋求東海園藝系協助,希望能至烈嶼進行土壤氣候等評估工作。我知道姜老又在為金門編織美夢了,或許,等到金門出現更多勇於作夢的人,美夢便可以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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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
「珍惜,是幸福的來源。」當萬里無雲時,就讓我們珍惜陽光的輕拂吧!當家人真誠付出時,就讓我們珍惜親情的照耀吧!當朋友善良的賦予陪伴,就讓我們珍惜友情的滋養吧!因為唯有珍惜,才能感恩,因為感恩,才能幸福。 我珍惜著生命中的每個氛圍。每日早晨,伴著家人溫暖的聲音,開啟了一天的序幕,可口的早餐溫飽身體、溫潤心扉,和家人一同手拉手,走向校園,沿途滿盈關心和愛心。當我迷失,親人的力量給我方向;當我沮喪,家人的關愛將我扶起,讓我能夠在人生中不斷前進、不停追逐,每天夜晚,「謝謝您!」將心中的感謝道出,讓這愛能不斷交流。因為珍惜,使我能夠看見愛的蹤影,使我能夠感受並感謝。 珍惜家人的愛,讓我能夠勇敢的飛,珍惜挫折的試煉,讓我能夠茁壯堅強。現在是高中生的我,正面臨著一項考驗,也許是上天的安排、也許是自我的功課,使我每天和病魔搏鬥,但我告訴自己,「珍惜它並克服它。」珍惜這個能夠改善自己的機會、珍惜這個能重新省思人生的良緣、珍惜學會勇敢面對自己的掙扎,珍惜的勇氣,令我每一天一點一滴的進步、並一步一腳印的再次站起。 嚴長壽先生曾說:「有錢必能蓋出一座城堡,但是唯有人能使它溫暖。」那珍惜的美,猶如另一道陽光,照亮人間。用這股力量迎向人生的曲折,走過困難的高峰,欣賞生命中平凡的美的風景,將他一點一點的彩繪在人生的畫本中,因為珍惜,讓生命更豐富、精采。(作者為金門高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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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所以每次都是打了十多發以後就停了,今晚好像有點不一樣,一次打四發,大約停半個多小時以後,再打四發,又再停半個多小時,再打四發,這樣打了二十幾發,一直打到九點多鐘才沒再聽到聲音。 淑女忙了一整天,也挨到砲聲停息之後,正準備關門休息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起先以為是世炳有什麼事,後來發現不像,淑女起身開門時,才聽出是端嬸小叔的聲音:「榮福嫂!你有看到世炳的人沒有?」 一聽這話淑女也緊張了:「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世炳不見了。」 「會不會是上誰家去,等砲聲停止後再回家?」 「沒有啊,都找過了,以前他如果晚間外出也只有到你這裡來,而且早早就回家了,可是今晚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想起前兩天到家裡來所說的話,淑女心裡有些耽心,莫非真做了什麼傻事?心裡這麼想,口中卻說:「再等等看,說不定晚點會自己回來的。」 這一個夜裡,淑女幾乎是整夜沒睡。第二天清晨到端嬸家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見到他家的大門是開著的,照這情形看,昨晚確定是沒有回家來了。淑女想進去問問看,裡面沒看到有人,也不好一早清早叫人,就先回家裡。 早飯後,外面有人傳來消息說:「前面九女山海防駐軍大清早天還沒亮抓到一個上岸的水鬼。」 沒多久又有人說:「九女山抓到的不是水鬼,是本地的老百姓,想趁著夜晚下水游到對岸去,沒想到被海水打回來了。」眾人一聽這消息,心裡冷了一半,這人一定就是世炳了,這樣看來是沒有出去囉。 這人正是世炳沒錯。天亮後他被兩輛軍用吉普車押往師部偵訊,一位中校問他:「你是什麼身份?家住那裡?」 「我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叫黃世炳,家就住在西園。」 「西園?」中校不太相信:「你住西園?那你是從大陸游泳回西園的嗎?」 「不是的,我是要從西園出去,我想游回對面的蓮河。」 「到蓮河!你到蓮河做什麼?」 「蓮河那邊有我的父母,年紀都很大了,還有我的兄弟也都在蓮河。」 「他們都搬到蓮河去住,只把你留在金門是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中校越問越迷糊了。 「不是的,我的家在蓮河,後來娶了西園人,噢不是,是入贅我岳母家,才變成西園人。」 中校沒有再繼續往下問,他只好交代:「暫時押著,先和鎮辦公處取得聯絡,把他的身份弄清楚再說吧!」 世炳被關在禁閉室裡過了三天以後,又被提出來接受偵訊,這次中校檢察官不再問他話,就直接叫他:「楊清吉。」 這出乎意料的一叫使世炳嚇一大跳,「你…你在叫我?」 「你不是叫楊清吉嗎?」檢察官問他。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告訴我,你到底叫黃世炳,還是楊清吉,怎麼搞得我都糊塗了。」 「我本來叫楊清吉,到金門以後才叫黃世炳。」 「到底怎麼回事,你坐下慢慢說,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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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異地
第一次踏上金門的土地,是風光明媚的三月,那時總兵署的木棉開得正燦爛,映得滿心滿眼皆是刺目奔放的豔紅,遠看像極了細碎火苗爬上枝條,一樹火花;路邊成片淺紫色的花向遊客招手,嬌美的小臉上笑語嫣嫣;濕潤且帶著涼意的空氣滋潤著鼻膜,時停時落的霏霏細雨煙籠著整個金門,我坐在窗邊,聽著窗外春雨拜訪土壤的跫音。 那時我的身邊有我的父母,而我還是一個在生活上處處依賴的小孩,旅程中只需享受不須煩惱,不必為了做選擇而煩心。前方永遠都有父母的身影,逐漸模糊的記憶中只留下優美的風景及自己無憂無慮的笑臉。 第二次走在金門的街道上,是真正意義上脫離家庭的、離別的九月,也是我像隻雛鷹張開翅膀準備飛翔的時刻。留下了我的背影給我的父母,我努力挺直著背脊,因為知道有兩道目光跟隨我直到視線的盡頭。 踏出機場的那一刻,看著無數人來來往往,突然感到惶恐,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不安感令我四顧茫然。第一次完全獨立,終於意識到這裏是金門,離家286公里。 286公里,55分鐘的距離,隔著海峽相望,而我看不到我的家鄉。 就算再不習慣也得習慣,坐在專車上一晃而過的小市鎮是金門最繁榮的地方,到分校的路上沿途樹木如同兩排站的筆直的衛兵,一望無盡的高粱田像極了美國中部的麥田,隨風盪起一波一波綠海。 屬於高雄的、在那都市叢林裡的記憶在眼前重疊,不時搖晃的公車外是充滿廢氣的車水馬龍,大樓林立的街道、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忙碌的上班族……繁忙的人們、繁忙的步調、繁忙的車陣;滿滿的人潮、滿滿的噪音;空虛的心。 忙碌、冷漠、焦躁、煩悶……而當我回過神仍然是一片又一片無止境的綠色,方才的影像竟恍如隔世。 在高雄的早晨是被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吵醒;在金門,則是被嘈雜而歡欣的鳥鳴給喚醒。七點是無人時刻,鳥鳴聲最為放肆,在房內也能感受到樹林裡躁動澎湃的生命力,樹木的低喃與風的絮語交織成的奏鳴曲令聞者心曠神怡。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閉上眼聆聽,這裡滿滿是大自然的碎語,卻又寂靜得只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金門是座寧靜的島,沉寂了戰爭的煙硝,凝鍊了歷史的韻味,洗淨鉛華化作亙古綿長的風采。 我在金門找回了寧靜,找回了與自己對話的空間。 正午的太陽是燦爛的金色,濃稠的像摻了蜂蜜的陽光大大咧咧走進系館大片大片的玻璃牆之中,純白的空間內彷彿彼得潘的精靈朋友在這兒飛舞跳躍,金粉充斥在每一個角落,時空靜止在這一個時刻,奪目美景被深深印在我的眼中,刻在我的腦海裡。 金沙宿舍外有一座小湖泊,水面被微風吹出層層疊疊的縠紋,夜色下彷彿月光紡製的銀色縐紗,月亮與星光的倒影在湖中搖曳。天階夜色涼如水,而昏黃的路燈卻照暖人的心房,燈火在薄霧中顯得夢幻而不真切。走在旁邊的石板小徑上,總會不自覺佇足,只為這只存在於畫中的風景。 在這兒的第一夜看到滿天繁星,內心充滿上大學的雀躍與不安,與對遙遠未來的期許。 想像隻大鵬扶搖直上,振翅高飛。 前些日子回到闊別已久的高雄,在機場裡挽著父母的手嘰嘰喳喳的像隻小麻雀,分享這段日子的喜怒哀樂。回了趟老家,拜訪了老師,與同學好友敘舊,給每一個我所想念的人一個擁抱。 突然想到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 ……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我命途中最美的點綴,看天,看雪,看季節深深的暗影。 原來生活不過如此。珍惜身邊的人每一個笑容,努力做自己能做得最好的一面,不必去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流言碎語,不須去在意那些惡意的眼光。即使繁忙也要抽出時間與自己對話,與自然對話。 托著腮、哼著歌,想著過去的時光,回首過去走過的痕跡。曾聽人說過,如果你不再擁有一樣東西,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不忘根本、對現在心存感激,我滿足於我的生活不論過去到現在。 隻身到異地,才明瞭詩中「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慨。即使在金門不是孤單一個人,在某些時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寥。 想念親人、想念好友,但其實更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便是明月與星空了罷。不論隔的再遠,都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抬起頭仰望,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人和我一樣藉著滿天繁星思念著某一個人。 來到金門後我學會了很多,最多的是獨立。 學著自己攤開錯綜複雜的地圖尋找目的地、學著安排控管自己的積蓄使自己不致於月底餓肚子、學著適應沒有父母在旁叨叨念念的日子、學著凡事依靠自己因為這裡沒有人有義務讓你依靠……學著自己一個人生活的藝術。 一直等到離開了衣食無虞的環境才懂得之前的生活是多麼幸福。於是我笑著,學會了感恩。 大學是人生公車經過的其中一個站牌,看到昔日的朋友微笑著下了站向我揮手道別,而新的乘客再度上車與我共乘這一段旅程。 上大學的我們不停地吸收新的知識如同一塊瘋狂吸水的海綿,新的知識、新的視角、新的人生觀。學會應用了多少決定未來走得多遠多長,而我們都對新生活感到躍躍欲試,18歲的秋天裡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與熱忱準備振翅高飛。 拖著行李箱,望向來時的方向,背景是正要啟程的飛機,綻開一抹自信的笑,眼中掩不去的神采飛揚。 我的人生,正要啟航。 (作者為金大海邊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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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同遊樂逍遙
早上八點多從宜蘭出發時,天空灰濛濛的,細細的雨絲輕飄飄的灑落著,想不到車子開到關西服務站,可愛的陽光從雲層裡露臉,撒下滿地柔和光芒,這真的是天公作美,竟然出現「東邊下雨,西邊晴」奇景,正是出遊的好日子啊! 在服務站稍作休息時,二女婿昨晚準備好的「媽媽包」,內裝:尿片、奶粉、飲用水,及換洗衣服,這會兒全派上用場;他們替小男孫換上薄外套、尿片後,也給小孩子吃牛奶。 短暫休息後,車子繼續向南行駛,直驅此次旅遊的第一個景點──六福村主題樂園。車停好後便往入口走去,但見兩旁色彩繽紛的花朵,展開美麗的笑靨迎接我們的到來。我們和她們逐一打招呼:豔紫蒂牡丹展現了雍容華貴的氣質;南美朱瑾,蘊藉含蓄,含情脈脈;美人樹淡掃蛾眉,輕點丹唇;山茶花風姿綽約,清麗高雅,第一眼就留給我們美好的印象! 進到園區後,工作人員開著小火車,載我們繞行園區一周。三歲的小男孫,以前只在「巧虎」教學錄影帶裡看過珍禽異獸,這會兒親眼目睹,高興得指指點點,叫出他所知道的動物名稱,讓我們禁不住對他超強的記憶力嘖嘖稱奇。短短十幾分鐘,我們瀏覽了紅毛猩猩、非洲灰鸚鵡、犀牛、天鵝、鴛鴦、綿羊、鴕鳥、斑馬、長頸鹿、還有全台唯一珍稀的白老虎……等,真是大開眼界! 接著,我們進到美輪美奐、華麗典雅的阿拉伯皇宮──魔幻劇場觀賞夢境遊戲。觀眾隨著演員的表演內容,感官穿越不可思議的夢境時空,進入夢幻與現實相互結合的神秘夢境,讓人看得目眩神迷,如癡如醉。 下午,我們出現在遊樂設施場地。但見小男孫一會兒玩騎旋轉木馬,一會兒坐較矮摩天椅,雖然運轉速度十分緩慢,但為了的安全,他的父母仍然緊緊守護在孩子身邊。而我和老妻同乘另一隻木馬,但見一家人的身影,忽高忽低,此起彼落,而歡笑聲也在空氣中飄蕩開來,當此時也,我們都被眼前的親情凝聚成共同體,世俗的煩憂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當我看到小男孫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覺得是那麼美妙,那麼可愛;難怪會有哲人說:「造物者給予人類的禮物,有那一樣比孩子更可親呢?」 當黑夜來臨時,我們住進苗栗飛牛牧場的小木屋裡。 翌日早上,在一片啁啾鳥鳴聲中醒來,但見窗外山色綠意盎然,遠近樹木蓊鬱蔥蘢,儼然和昨天遊覽的人工景致迥然不同。 飛牛牧場座落於遠離塵囂的山野之中,讓遊客除了可在如茵草原上奔跑、嬉戲外,也可讓遊客接近可愛動物與觀賞自然景觀。在可愛動物區中有許多迷人的動物,例如貝多綿羊、紐西蘭白兔、台灣黑山羊等等,遊人可以餵牠們吃飼料、牧草;自然步道則可觀察蝴蝶生態環境! 小男孫在小小細沙場地裡,一本正經地玩起袖珍型挖土機,有模有樣,不但他玩得樂不可支,我們看了他逗趣的模樣,也捧腹大笑!之後,我們徜徉在牧場的步道上,遊目騁懷,直到盡興才打道回府。 我覺得親情是人間最珍貴的一種愛,而要凝聚親情莫過於有時間多陪伴家人;與家人同遊正是不錯的選擇,因為其中趣味盎然,容易留下幸福的印記! (作者請示真實姓名、住址、身分證字號及帳號,以便匯寄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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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雅波灰蝶
野薑花 水邊的一抹 冷香 就像打翻了 阿嬤的茶油罐 香味 在空氣中 瀰漫 山野的小精靈 自在的吟唱 好奇的張望 就像 窗外 滿天星斗 是誰 遺忘了 銀河 平淡 如一勺水 平凡 好像風中飛過的一片 落葉 生命 就是 許多的傳奇 許多的平凡 串成大自然 最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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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秀玉,你娘呢?」轉頭看看秀玉,已經十三歲的女孩子,小學快畢業了,長得跟她母親一般的秀氣可人又懂事。 「我娘在煮飯。」秀玉加上一句習慣性的問候:「世炳叔吃飯了沒?」 「我正要回去吃飯,晚間再來看你們。」 淑女為把幾套阿兵哥拿來要修改的軍服趕完,今天晚飯吃得比較晚,母子三人在吃飯時,世炳就來了:「忙些什麼呢?怎麼現在才吃飯啊?」 「就為了早點把幾套衣服趕出來,急著明天就來拿吶。」淑女答的話:「你們家吃得早哇。」 「我吃得快,扒了兩碗地瓜籤湯就來了,這兩天老是吃不下。」 「是天氣熱的關係吧,還是山上的工作……,應該不會吧,都這麼久了。」 「最近老是想著家裡,」世炳的臉上有些愁容:「不知怎麼搞的,甚至晚上作夢都會夢到家裡的事。」 「清吉啊,我說你要想開些,保重身體要緊,只要身體健健康康的,再等幾年就可以回去了,如果身體不好,可能等不到可以回家那天。唉……」 「榮福嫂!不瞞你說,有時候我真想……」 「別亂想。」淑女打斷他的話:「你可千萬不可以做什麼傻事!」 「是真的,憑我的水性,還有對附近這些海墘的了解,游回去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喲!你是要嚇死我啊,你不知道,最近我老是聽說這裡有阿兵哥因為想家想得兇而自殺,那邊有阿兵哥用手榴彈威脅人家跟他結婚的事,聽得我膽顫心驚的,我還以為你要說的是……,」 「以為我要說去自殺還是去殺人是嗎?」世炳笑笑:「我才沒那麼傻,這條港仔水對我來說又不是什麼大海,只是……」 「可你是有家有眷的人,你有對妻子女兒的責任,你跑回家了,我怎麼向人家交代?」 「我也是這麼想啊,不然我早就不聲不響的跑了。」世炳沈默了好久不說一句話,沒再坐多久就回家去了。第二天淑女把幾件衣服趕完後,幾個阿兵哥來拿回去時,同時又送來了好幾套,這一下子,又讓淑女一忙又忙了好幾天。以前大家只要有新衣服穿,不會太寬大就可以了,最近可不行了,不但要合身,而且穿起來要挺、要美,所以修改的時候就得從尺寸上一量再量,改到能合乎每個人的要求才算數,自然就得多花時間才可以了。 這天晚上天才黑下來不久,忽然間砲聲大作,起先還以為是對岸打過來的,後來仔細聽,才聽出這聲音是後壁山那四門砲打出去的,自從後壁山駐了這四門105砲之後,偶而會在晚上的時間,打出幾發砲彈,聽那些砲兵自己出來時說,那些砲並不是打到對岸,而是利用晚間百姓沒有人下海時,把後白礁那幾塊岩石當作目標,練習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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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罵教育今昔談
「老師難為」,是當今教師共同的心聲;少子化的結果,子女個個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在父母極力的呵護和寵愛之下,學生多少嬌生慣養、恃寵而驕,加上民主意識抬頭,別說打罵,即使重話,也會掀起一番波瀾,致使老師跋前疐後、動輒得咎。 回顧兒時,打罵可說家常便飯、「照三頓打」,學校打完家裡打,家裡罵完學校罵,打罵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所謂「棒下出孝子」,金門俗語亦云:「菜無剝無成欉,人無打(教)(會勿)成人」,這些古訓名諺,深植人心,影響所及,「不打不成器」已成不變的定律,父母老師依循往例,代代相傳。 在我兒時,打罵風氣鼎盛,每見閭里之間,打罵之情,隨處可見─「夭壽死囝」「呣知死活」「皮繃較緊」…有些只罵不打,有些邊打邊罵,鄉下人家,唾手可得的枝條,就是最佳的「懲具」,嚴厲的父母,下手之重,輕者斑痕累累,重則皮開肉綻,尤其夏天,穿著短袖短褲,歷歷可見,同學之間,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記得有位鄰居,由於頑皮成性、惡習難改,其父使出「嚴刑峻罰」,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有時吊起來打,有時關起門打,讓我多少收到「頂厝人教囝,下厝人囝乖」之效。因為我也相去不遠,自幼頑皮叛逆,父親擔心上樑不正下樑歪、弟妹有樣學樣,正所謂「細漢若無熨,大漢熨(會勿)屈」,於是對我管教甚嚴、打罵甚重。 就讀何浦國校(浦邊洋樓)時,印象最深的是某日下午,與同學趁著自習課老師不在時,在樓下一張乒乓球桌跳上跳下,吵鬧之聲傳到二樓校長室,校長(即家父)悻悻然拿著籐條走了下來,有吵鬧的同學一律打手心,對我更加使勁,紅腫數日未消,真是愛之深、責之切啊! 上音樂課時,我也因為上課講話,被音樂老師使出懲罰奇招,老師左手扯住我的耳垂,右手再用力捶左手,絕無僅有的方式,果然有效,讓我痛入肌髓,日後上課噤若寒蟬,不敢多言。 當年為了拚國小會考,尚需配合對岸宣傳砲「單打雙停」的策略,高年級生雙號晚上務必到校自習,單號晚上七點到九點則自行在家溫書,違者重罰,某位同學趁著「月黑風高、天寒地凍」,早早入睡,孰料認真的導師不畏風寒,果然來查,隔天到校,「左手五下,右手五下,交換著打」,在此嚴管勤教之下,班上成績果然大放異彩,這應歸功於當年老師們的苦心與辛勞。 就讀金城國中後,當年的管理(生教)組長,皆是軍中轉任,我們住校生,完全採取軍事化管理,每天早晚集合點名,摺棉被要求方正整齊,不可馬虎,每天內務分組比賽,最後一名整組罰打手心,光是住校三年,被打次數,難以計量。記得有一次,我不慎遺失一枝鋼筆,上面刻著姓名,認領之時,管理組長要我手伸出來,本以為只是拿回鋼筆,孰料是狠狠地抽了一下手心,原因是「保管不慎」,且言下次再犯,加倍處罰。 就讀金門高中時,入學的新生訓練第一天,王教官喊出「向右看齊」的口令,我插手擺頭後,又轉回看正前方一下,王教官立即賞我胸部一拳,並斥責我「東張西望」,突如其來的一擊,讓我倒退兩步,也感受到高中教育的嚴厲。又在某次升旗敬禮時,我右邊的同學將我右手臂往前推,我立即頂了回去,兩人一推一頂好幾回,孰料訓導主任早已站在背後觀察多時,大概已至忍無可忍,朝向我倆背後頸項,一人重摑一巴掌,驚嚇之餘,忘了疼痛,打罵教育,讓我得到許多教訓,也不敢再逾越規矩。 高中畢業之後,是我人生打罵教育的轉捩點,「挨打被罵」終於告一段落,也算是另類的畢業。 就讀師大時,為了配合教材教法課程,大三開始安排校外教學觀摩,在參觀臺北市立某國中時,管理組長辦公桌放置粗、中、細三根籐條,原來是不同的過錯用不同的棍子,做到了「因材施教」,也「因過施罰」,讓我見習到另類的觀摩。 民國六十六年,師大畢業後,依成績與志願分發國中任教,學校打罵教育不僅方興未艾,而且愈演愈烈,我已從「被打」的身分,轉變成「打人」的角色,「被打罵」的經歷相當豐富,而「打罵人」的經驗卻付之闕如,初出茅廬,的確開不了口,也下不了手,由於時勢所逼,加上家長的「重託」,讓我失去「本我」,成績單回條,直截了當,只寫一個大字「打」,隱含著除了「打」外,似乎無計可施。剛開始帶班當導師,家長嫌我打太輕,有位蘇姓家長,在我打他兒子的當晚,來電直指我的打法如同搔癢,毫無成效,打孩子就要學他,打到爬不起來才有效。另有一位鄭姓家長來校教我體罰方式,要我讓他兒子搬一塊大石頭繞操場,走不動就用棍子鞭他。還有家長如是說:「我兒子任由老師處罰,只要不打死就好。」甚至送「愛心棍」,要我「多加利用」。 在此情景之下,昔日老師除了說理外,就依校規處分,或老改用體罰方式,每節下課,辦公室內,棍棒齊出,啪啦作響──上課吵鬧、不交作業、錯字不改、考不及格……無論大錯小錯,經常採取棍下解決,一到午休,操場更是「熱鬧」,成群罰跪、集體半蹲,還有那各式各樣的「體能訓練」,老師的愛心全化為「具體的行動」,漫長的午休,也是懲罰的最佳時機,曾有老師自嘲:「下課太短,打都打不完,只好留在充裕的午休時間。」我也「不遑多讓」,為了跟上「時代潮流」,經常「躬逢其盛」、「共襄盛舉」。 當年的訓導處,幾乎都由體育老師職掌,個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學生望而生畏,一棍下去,保證「奏效」,管理組長更是「狠角色」,放言「被老師送來訓導處的,先打兩耳光再開始說明理由,學生視送訓導處為畏途,在學生心目中,訓導處無異於「閻羅殿」,充斥著一股 「肅殺之氣」,然而對於某些頑劣不堪的學生,的確收到嚇阻與收斂的效果,也讓校園「平靜」許多。 昔日的父母,自己未受多少教育,一方面缺乏身教言教,不知輔導;一方面為顧三頓,無暇管教,只好將教育的重責大任全權託付學校老師,換言之,老師形同父母,不聽老師的話就是不對,老師的話就像「聖旨」一般,而且任由老師處置,被老師打罵也不敢稟告父母,因為父母站在老師這邊,講了反而「討皮痛」,於是老師打得「名正言順」、「合情合理」,學生敢怒不敢言,因為父母與老師都是「為我們好」,這是他們的天職。 自從教育部三令五申嚴禁體罰之後,學校體罰事件逐漸銷聲匿跡,家庭教育也隨之改觀,昔日著重打罵教育,從打罵中知痛知錯,今日提倡愛的教育,重視說理輔導,手段不同,目標卻一致,打罵教育的利弊得失,姑且不論留待專家去評估。 歷經數十年的教學生涯,我對學生的態度與觀念,也不斷地自我調適,力求與時俱進,如今回想,感受深刻,從剛畢業的「強硬相對」,逐漸轉為「柔性相待」,從「師嚴道尊」轉為「亦師亦友」;學生也從「畏懼老師」轉為「友善老師」,打罵教育的存廢,讓師生之間的相處方式,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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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返鄉》帶兒媳回金門尋根
2013年我們到金門兩次。時間都很接近:第一次是在六月,當了香港金門同鄉會會長的瑞芬帶團回鄉。第二次是在八月,與兒子、媳婦一道。最初是我們嘮叨,希望兒女們遲早要回鄉一次,知道和了解一下曾祖父、祖父、父親的故鄉是什麼樣子?順便拜拜祖宗。沒料到兒子和媳婦所任職學校即將放假,正好在發愁,不知要到哪裡去?於是我們「打蛇隨棍上」,建議他們到故鄉金門看看。 兒媳兩人都是教師,都會駕駛,他們決定自駕遊,太太瑞芬多次帶團回金門,這次更當上了會長,熟悉金門人事,很快就把一些手續辦妥了。抵達金門的水頭碼頭時,早就有租車行的老闆來接我們。他載我們到他的公司,交代了必要知曉的租車的事項,也順便辦好了手續,我們就由兒子開車直接開到我們的住處--珠山區的慢漫民宿了。 兒子和媳婦自駕遊,已非今日始。早在幾年前遊覽清邁的時候已開始了,樂此不疲。在駕駛中,全靠了那個極為神奇的「導航器」。如果不是它,簡直就寸步難行。幾天來,我們按照來了金門八次的經驗告訴兒媳,金門有哪些熱門景點?哪些地方值得一去?那些坑道有什麼特點? 幾天來,兒子和媳婦輪流開車,裝在車上那個導航器真的很神奇,通常都可以準確無誤地指導我們到達目的地。連吃一餐香草庭園的預定午餐,導航器也可以領路進村。通常,車子在林蔭大道行駛時,好大半天都不見前面馬路有一輛汽車行駛,當然更談不上「塞車」了!兒媳兩人一路開車簡直都暢通無阻,對金門的安靜和乾淨也都讚不絕口。他們載我們到后湖海濱花園、古崗湖,都是我們幾次到金門、旅行團導遊都沒帶過我們去的地方。忽然覺得,小遊金門,其實不要只是參觀戰地文化而已,也該讓外地遊客領略金門島的幽靜美麗,可以安排遊客欣賞一下金門島海邊及一些湖泊。 那幾晚,適逢金門有夜市活動,賣著許多美味的小吃,年輕人喜歡夜市集,流連了一個晚上。金門島夜市我們也是第一次遇上,見到很多小時候的玩意,但那些小吃,都是未曾見識過,更是沒嘗試過。我們忌甜怕油,兒媳買的食物,也就那麼淺嚐即止。兒媳都喜歡拍照,到處攝影。 兒子從資料上早知道祖屋「甲政第」已鏟為平地,我們想想也只是黯然神傷,不想帶他們到祖屋遺址走走。因為時間關係,也來不及到金剛寺拜祖宗靈位。準備下次再約女兒女婿、三家人一起回鄉,再來拜拜祖宗。 金門給兒媳留下不錯的印象。兒子尤其喜歡拍攝鳥兒,他們希望選擇適當季節再來金門拍攝候鳥,收穫必會更豐美! (寄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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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你小小年紀就挑一百公斤,不得了!」他又夢到自己被太陽曬得全身都變黑了,口渴想喝水卻找不到地方喝,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夢到同組的老鹽工,裝了一擔很重的鹽要他挑到鹽倉裡去,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挑起來,走不到幾步,卻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跌斷了左腿,想用手去扶著站起來,沒想到連左手也斷了,想站起來,可是肚子餓全身沒力氣,用手扶著肚子,一看左邊的肚子怎麼也破了一個洞,鮮血直冒,他被嚇壞了,也從夢中嚇醒了,這時他發現半側躺在床上,肚子旁邊和左手、左腳,三個點都卡著劉指導員送的那三枝鉛筆,這時他想起睡前拿在手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卻一直沒有移開,他不覺的笑出聲來。 第二天一大清早,草草喝了三碗稀地瓜粥之後,就到鹽場去報到了,還不到上工的時間,其他鹽工都還沒來,番薯走進辦公室,坐在裡面的正是那位平時常常看到、矮矮胖胖的指導員,之前在村公所時也常見到他去找劉指導員,說他們兩人以前在軍隊是同在一個班裡的。他看到番薯進來時就問他:「你是新來的鹽工,叫黃安慈?」 「正是,我叫黃安慈。」 「當鹽工很辛苦喔,你做得來嗎?」 「做得來,我不怕辛苦。」 「嗯很好!我聽劉指導員說過,他說你年紀輕輕的,很能吃苦,希望你的工作不要輸給其他人。」 指導員把番薯跟兩位年紀較大的長輩編在同一副鹽坵,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這一天是番薯當鹽工的第一天,鹽工這項工作雖然薪水並不高,但因為有個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成了許多西園鹽場工人生兒育女、養家活口的依靠。大概連番薯自己也沒有想到從這天起,這片具有千年歷史的鹽田,伴他度過了四十年的青春歲月,他也為這片鹽田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半個月後,這位指導員奉命從鹽場調到酒場去了,接替他的,正是從西園村辦公處調來的那位劉指導員。 九、船夫罹難 從山園間工作回來,已近正午,世炳肩上荷著的那把鋤頭重量很輕,但對他來說,卻比船上的舵把重得多了。打從他懂事開始陪伴在父親身邊,就長期在船上工作,從船上一個打雜的,到拉帆、撐篙、搖櫓,再從父親手上接下舵把,成為一名扶舵的艄公,這些船上的工作他每樣都做過,也都駕輕就熟,至於田園中的農事他一直很少碰觸到,也不懂農作之事。沒想到在那個末秋時節的夜晚,一陣東北季風的突發,一夕之間的改變,讓他從一片廣袤的內陸開始棲身於一隅小島,從一個舵手變成一個小農,雖然生活過得安逸,可是他過得並不快樂,沒有舵可掌,沒有船可駛,有人常嘆自己虎落平陽,而自己卻是龍困淺灘,在這小島上,海不是人人下得去的,對他這個水性極好的人尤其更忌諱。 「清吉舅,您剛從山上回來啊?」路過淑女家門口時,就聽到秀玉叫他,稱呼自己清吉舅的,除了秀玉沒有第二人,包括秀玉的弟弟意祥在內,鄰居小孩都以「世炳叔」稱呼他。雖然淑女曾一次又一次要女兒改口,但常常在不知不覺中,秀玉這「清吉舅」就會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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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歸隊﹐你知道怎麼投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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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真的?」番薯心裡太高興了,一時之間有點不太相信,很激動的問:「明天去報到?找那一位指導員報到?」 「還用問嗎?當然是找鹽場的指導員囉。」劉指導員從抽屜裡拿出三枝鉛筆遞給番薯說:「謝謝你這段時間每天替我拿飯送三餐,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雖然做的是鹽工的工作,可以利用晚上時間參加學校的民教班,多讀點書總是有用的。」 「我知道了,我會的,謝謝指導員,謝謝!」拿著三枝鉛筆,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跨出村公所的大門,沒幾步路就進了三姆家的側門。 「三姆啊!」三姆正在廚房裡煮飯,聽到是番薯的聲音回答他:「我在這呢,什麼事這樣高興?是不是鹽場的工作有消息了?」 「是啊三姆,剛剛指導員告訴我,要我明天到鹽場去找那邊的指導員報到,不用再每天替他拿飯掃地當村丁了。」 「是嗎,那太好了,趕快回家去告訴你娘,讓他早點知道這個好消息。」 這天晚飯後,番薯就開始像個大忙人似的,一會兒走出家門口看天氣,一會兒進到屋子裡看他準備明天穿的衣服,那是三姆用自己為阿兵哥修改補衣服時,把剩下的布加上平時為人做衣服留下的布做成的一套工作服,是送番薯作為得到鹽工這項工作的賀禮,明天,就從明天開始,我就和其他人一樣,是西園鹽場一個正式的鹽工,也就是一個大人了。 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是一個每個月都要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的村丁了,做村丁雖然每個月有幾十塊錢拿,但一想到每個月收村丁費像是在向人討錢一樣,心裡面就有好大的委屈,我當村丁又不是不做事,我要每天到村公所,我要一伍一伍、一戶一戶去通知,我又不是去討飯,明天開始,我就可以不再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了,我要像別人一樣,做一個好鹽工。 這個夜晚,番薯整夜翻來覆去的一直睡不著,他夢見自己挑著一擔鹽,那鹽並不重,一口氣就從鹽田底挑到舊廟門口的鹽倉,管理員一量嚇了一跳問他說:(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