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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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市場走一遭
最近,我特別愛逛家裡附近的一個早市場,這個早市場,領域極為寬廣,且有不停向外拓展蔓延之趨勢;它室內室外均有著地盤,但比較可惜的是,它並沒有像一般規劃完善的菜市場規模、明亮、乾淨、整齊,也沒有市場的正式名字、入口意象,反倒是任由菜葉散落一地、攤位大小前後紛亂,時而飄來異味……而我們這一帶的人,給它一個名字……「肉豆公」,好像就是這麼地鄉土!,可是你不會知道的,這個在此屹立近三十年的古早味菜市場,是我們生存的重心,就好比一座廟宇在社區裡,有著同樣不可言喻的重要性。 當清晨曙光還隱隱晦晦時,我早已習慣性地起床,準備打理好一切上早市的嚮往心理;我會在上班途中,先順道走走這個菜市場,以滿足我一天晨起的需求。其實這個時候,早市場早已進駐了不少五十歲以上的人,手提著菜籃,肩掛著小布袋,好像,今天早上的園遊會,正蠢蠢欲動著。 我愛看每一個攤位的歐巴桑與歐吉桑,一早就忙忙碌碌的身影;他們從清晨三點多起床,到農產品集中市場批貨、裝箱、分送,到了五點多抵達天還沒亮就已人聲鼎沸的市場;整個夜裡,他們極為忙亂,一下子搬貨,一下子清點,有時還得忍受風雨的襲擊,有時甚至還得忍受剝屑;但他們只是單純地做好小菜販的工作,好好地恪守著職責。 他們的手腳極為俐落,三兩下就能從車上走上走下,甚至躍上躍下,再瞬間挪移到攤位,再將一簍簍的籃子,化做桌上一堆堆的果菜;他們滲著汗水,浸濕了臉頰、手臂、衣著,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使得汗珠更為晶瑩剔透;一向為生活打拚的他們,只能暫且戴著帽子或斗笠,把衣服當作手帕,擦拭每一串串的汗水-這樣的畫面,讓我不禁肅然起敬-因為倘使沒有人一早就為我們張羅這些食材,沒有人在農產地、在果菜市場拚命,我們豈有三餐?這些得來不易的資源,實是我們該感恩的! 不只這一攤這樣,每一攤的頭家,都如法炮製著辛苦的畫面,好似一場熱鬧的晨曦嘉年華會就要自此開展。他們是真正履行「一日之計在於晨」的擁護者,儘管辛苦,儘管南北奔波,但我在他們的眼裡,卻看到一種堅毅與幸福吧!或許在他們自己的眼中,他們是充滿驕傲的!因為多少的家庭必須依賴他們、多少台灣的能量必須靠他們方能孕育!我也看到一種踏實感,一種生活的重心,都在他們的眼神中、小攤販上,悄悄地醞釀著。 我也愛買菜買水果,常常,這些就是我大魚大肉之後的調劑品。有一回,我向一位年近七十,身子有些傴僂的阿嬤買蕃茄,順道問了一些;她似乎隱藏不住賣水果的喜悅;她說她賣水果已經五十多年了,從少女賣到阿嬤,從皮膚白晰賣到因陽光日曬而皺褶黝黑;可是她依舊喜歡守著小攤子,和所有的客人聊天、交易,讓每個人的心情,都能因她而樂活。阿嬤的頭腦還算清楚,身子也頗為硬朗;挑選蕃茄時,她一顆一顆地精挑細揀,堅持把可以現吃的和可以再多存放幾天的,分裝成兩袋,接著放在磅秤上,就一眼算出價錢,然後特地走到我的車前,放在菜籃裡。當下,我是感動的,一個老阿嬤,一天可能賺不到多少錢,要忍受日曬雨淋,要忍受只挑選不購買、只比價卻不屑一顧的眼神,甚至是貪小便宜或收到假鈔惡意騙錢的人……,可是,老阿嬤依舊這麼堅持地守著,從半夜,到清晨,乃至中午;在面對每一個客人的時候,仍舊洋溢著微笑,把一天的幸福,都傳遞了出來! 我深深感受到,台灣人的草根性是如此地強,如此地堅韌!如此地善良! 在狹隘擁擠的市場走道中,時有問候,時有殺價、時有叫賣,雖然大家都扯破喉嚨在說話,可是卻不像在叫罵,反而像是因為我和你很親近,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討價還價一般;或者像是鄉下人一樣,毫無顧忌又毫無心機地大放厥辭一般;而這樣的景象,在現代式的超級市場,絕對感受不到。大概是台灣人都曾在苦日子中渡過,彼此能多點體諒、包容吧!所以,在這個傳統的早市場中,我們不太在乎它的環境整潔與否、它所能容忍的音量、它所能承載的摩托車廢氣量……,反倒是因為這樣大家自願而來的「亂」,才是一種最真實最本土的生命吧! 有人說,「要看一個城市早上的活力,要觀察市場的情景」,一點也不假!當眾人仍在被窩裡酣睡時,有一群人已在市場裡揭開一天的序幕,當有人習於在窗明几淨地在超市裡選購時,卻有人在傳統市場中甘之如飴;我想,菜市場的魅力就在於此,不需特別包裝、綴飾,就有一群願意走入且樂在其中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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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從此之後,烏番叔幾乎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彷彿在驟然間長大了。除了不再四處遊盪,對春枝也不再怒目相向,或以粗話來辱罵她。更擔負著照顧臥病在床的母親,以及餵養家畜與家禽的工作。如果春枝上山晚歸,亦能主動拿幾塊地瓜,刨皮升火煮飯,屋子裡更是打掃得乾乾淨淨,他的行為舉止若與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雖然讓春枝寬心不少,卻也打從心裡發出如此的喟嘆:雖然烏番長大了,養母臥病在床再也聽不到她的打罵聲,可是田裡繁瑣粗重的農事,讓她有喘不過氣來之感,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新婦仔命? 要是自己的父母不早死不知該有多好,她可以在他們溫馨的懷抱裡長大,絕對不會天天聽到「夭壽死囡仔」,更不會用骯髒而觸人霉頭的「掃帚頭」來打她,但畢竟一切都已過去了。在養母惡毒的打罵聲中她亦已長大成人,此時她反而可憐這個家。可不是,養父已去世多年,養母亦已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刻,如果沒有她的支撐勢必早已垮掉,唯一寄望的是烏番能成器。可是他並沒有正式上過學堂,只跟同伴讀了一點「人之初,性本善」,所以大字識不了幾個。將來或許只能守著那幾畝旱田,成為一輩子的「作穡人」,其他則別無選擇。 若以烏番叔的體格來說,做一個稱職的農夫或許不會有問題。可是這座島嶼多數農田均為貧脊的沙地,如果老天不下雨,勢必就沒有收成,繼而造成食物的短缺。因此,春枝倒是很羨慕那些到南洋謀生的村人,即使他們大部分做的是出賣勞力的工作,所賺取的亦都是辛苦掙來的血汗錢,但只要勤勞,賺錢的機會相對地也較多。若依目前的幣值和物價而言,倘若能按月寄回一、二塊錢,再加上自家農耕收成的五穀雜糧,足可讓一個小家庭吃一個溫飽,甚而還有節餘。然而,羨慕歸羨慕、想歸想,想出洋總得有門路,也要有親朋好友的帶領,烏番才有遠赴南洋謀生的機會。要不,他將終身留在這塊土地上,耕耘那幾畝貧瘠的旱田,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或許,他們兩人都相當地認份,春枝是不折不扣的新婦仔命,烏番叔則是如假包換的作穡命。但既然認命,就得安份,於是姊弟倆分工合作、輪番上陣,遇有較粗重的工作由烏番叔擔負,春枝則留在家照顧母親及做家事。即使母親病情每況愈下,可是相對地經過兩人辛勤的耕種,田裡農作物的收成則是倍數成長。儘管老人家不能親眼目睹豐收時的喜悅,姊弟倆的努力卻也博得許多村人的稱讚。而就在春枝二十三歲、烏番叔二十歲的那年,母親臥病多年後終於病入膏肓與世長辭。雖然母喪讓他們難過,但無論生者或死者彷彿都得到解脫,一是精神上,一是肉體上。尤其是春枝,隨著時光的消逝,早已把童時被養母虐待她的事逐漸地忘卻,甚而把它當作是一場惡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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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秋天裡
不知不覺中,秋天已經悄悄來到我們身邊,微涼的溫度,還真讓人稍解夏天的酷熱和不適。說到秋天的大自然和夜色,那可真是美不勝收啊! 喜歡漫步秋天山林的羊腸小徑裡。走著走著,突然看到一棵棵換上橘紅色秋裝的楓樹,讓人不禁心花怒放!踩在滿是落葉的小路上,窸窸窣窣的聲響,讓腳步不知不覺的輕快起來。一陣清風吹過,就看橘紅色的楓葉翩翩起舞於秋風的指揮,像是上演一場曼妙的芭蕾舞,讓我也不禁手舞足蹈!山林間竟也發現農夫辛苦的成果,一層層的梯田,一片片的金黃稻穗,差點忘了秋天也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走了一大段路,回到今晚落腳的民宿,梳洗一下再回到民宿前的庭院,才發現夜色已席捲而來。抬頭一望,月亮已接近滿月,突然想起「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唐朝詩人杜牧描寫秋夜的這首詩。也許是山上沒有太嚴重的光害,詩中描寫的景象彷彿就在眼前呈現,我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受。家人拿出早就預備好的柚子,老闆更是貼心的為我們準備一壺新沏的熱茶,真是貼心的服務。除了月亮不是真的很圓,全家在此團圓,共度良辰美景,還真是有中秋佳節的滋味啊! 秋天的大自然有時風風火火,像隻咆嘯不歇的老虎;有時又靜謐的沉伏,像隻神秘又帶點慵懶的貓,景色變化萬千,令人目不暇給!秋天的大自然,除了讚嘆,還是讚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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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風獅爺之探討
風獅爺是金門的庶物崇拜信仰之一,屬村境外圍的一道安全防衛,長年戍守在各個村郊,它替金門村民抵擋風沙、鎮風、辟邪、押魔,成為金門人的守護神和精神堡壘,本后宅村也有兩尊風獅爺。 據傳說本后宅村因地勢低濕,昔日村落房屋多有遭致白蟻危害,故村民在村中也立有雌、雄風獅爺各一尊,雌性風獅爺一尊的位置立於王金城洋樓前右方圍牆外的下方,屬石雕材質、型態是直立姿,坐西北朝向東南(130度),高度僅100公分,寬度40公分,深度38公分,頭部35公分。原建時本立於后宅村十號民宅屋後地上,與王金城洋樓為鄰,他的特徵是眼凸、鼻大、嘴大、保有古樸、渾厚的神韻。原來是無底座設施,後來經后宅社區發展協會第二任理事長陳麗玉女士向鎮公所建議,配合金沙鎮公所舉辦「金沙鎮風獅爺文化季」活動,才加以美化成有檯座,以方便觀光客之參訪及拍照。雌風獅爺後有「石敢當」 石雕一塊,長40公分,寬24公分是鑲崁在王丙丁家屋的後牆壁下方,應是擋煞防巷沖及鎮宅之功用。 另一尊雄性風獅爺的位置立於后宅25號民宅隔壁右邊菜園地中,亦屬石雕直立姿,高度148公分,寬度58公分,深度44公分,頭部56公分。底座高度45公分,寬度144公分,深度142公分,比雌性風獅爺高出48公分,此尊雄性風獅爺係座西南朝東北向,其特徵是胸前有一彩球,其設置位置與雌性風獅爺朝向有相互呼應作用。 村人設置此雌雄二尊風獅爺,目的除了能以克制鎮煞白蟻危害外,更期盼能發揮防風鎮煞的守護功效。本村訂每年農曆二月初二日為后宅風獅爺生誕日,可以享有村民的油麵、牲禮、瓜果、餅乾、紅圓等祭品。端看村中族親的祈求是否靈願而定。到了村中「普濟寺」廟遇有神明「建醮」慶典之際(通常在農曆十月初五日吳王爺生日),村民輪到做頭家者便會與神明乩身前往請該尊雄性風獅爺同往寺廟中接受村民豐盛的祭品及金銀紙帛,村民祈求還願者還會獻上披風穿掛在風獅爺身上。 綠披風上身引發的聯想 前(105)年的五月廿日是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就任中華民國第十四屆總統大日子,本島風獅爺共有大小一百多尊,其中有七十多尊在一夜之間被換上新的「綠色披風」,本村兩尊雌、雄風獅爺也無法倖免被波及到,隔天早晨震驚了地區村民百姓,讓人引發過度的聯想:「難道綠色民進黨重返執政,連風獅爺也要換上綠色披風嗎?」後經調查:原來是一位男子,利用五月十八日來金門參加農曆四月十二日金城鎮「迎城隍」慶典遊行的機會,主動到金門各處為風獅爺換上新裝,據稱共為地區七十多尊風獅爺披上嶄新的綠披風,當他被記者訪問到時曾表示:「自己絕對沒有政黨傾向,是自己要還願的並說採用綠色披風純粹是巧合」。天曉得? 感恩林彩雲女士再度為風獅爺換上紅色披風 村民覺得要還願給風獅爺的披風,一般金門習俗大部分是採用紅色、黃色或是花布做成的,鮮少看過披風是用綠色的,該男子如此行為表現了對金門在地文化的不尊重、不了解,也沒和當村里仕紳或社區負責人溝通,暗地裡逕自為風獅爺換上披風是沒禮貌又不光明的行為。經過村民譴責之後,一向熱心的林彩雲嬸婆祖馬上運用家裡原有的紅色絲緞布料,請王慶雲族親協助丈量風獅爺的大小尺寸後,自己裁製成兩件嶄新的披風,焚香拜拜後才再為其換上紅色新披風,終於消弭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風獅爺綠色披風事件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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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您的記憶
百無聊賴時,您總愛倚著枕頭打盹;興致一來時,則會抽個幾根香菸,或騎腳踏車在街上閒晃。而我也喜歡跟您出門,您常帶我去公園、一起吃美味的宵夜,或買任何我想要的東西。雖然這些一點一滴,只是平凡小事,卻是我們爺孫倆千金難買的珍貴回憶;我依稀記得您細紋滿佈的雙手與和藹可親的笑容,但卻只成追憶……因為我最親愛的爺爺,您已經去當快樂的天使了! 小時候,我總喜歡在您身旁亂竄亂跑、手舞足蹈,調皮地逗您笑,每次看到您抽菸,我會像個小小糾察隊提醒您:「阿公,不要再抽菸了,身體會壞掉喔!」而您也總會笑著回我:「好好好!這是最後一支菸了。」當您生氣的時候,我總有辦法逗您開心;當您看電視的時候,我也常淘氣地搶走遙控器,想轉台看我愛看的卡通,而您總會拱手讓我,因為在您心中,我是您最心愛的小孫女。 漸漸的,您的年紀越來越大,待在房裡的時間也越拉越長,常常在房間看電視或睡覺,一待就是一整天,幾乎足不出戶。變得常常在家吃泡麵,不再出去買宵夜;也變得很少去公園,不再和其他老人會會棋藝。那時候的我剛上國中,課業比以往繁重,所以也更沒什麼機會和您出門。 到了國三,課業壓力變得更加繁重,我常常頂著一臉疲憊的倦容回家。經過您的房間,跟您打聲招呼,就走進房間休息;或是逕自走去房間,連句話都和您沒說。現在的我,才感到後悔莫及,感嘆沒能在您還健在時,多陪陪您。放學回家後,多和您聊聊幾句,增進一些祖孫情誼也好。但一場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以後的我都沒這個機會了……。 那天是半夜,我半睡半醒、朦朧之間,忽然聽見細微又急促的呼吸聲,當下驚覺不對勁,立刻衝出房門,驚見爺爺倒在廁所門旁,臉色蒼白、直冒冷汗,家人見狀,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一旁的我無計可施,只能一直安撫,看著他的呼吸聲,由一開始的急促轉趨緩慢,但一逕吐氣卻不吸入任何空氣,我更加手足無措,十分憂心,無法判斷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救護人員趕到家裡後,一邊跟爺爺對話,讓他保持清醒,一邊合力把癱軟在地的爺爺送上擔架。最後一眼,只看到他毫無生氣的眼神,喃喃自語說著模糊的話語。 爸爸陪著爺爺直奔醫院,而我跟媽媽在家等待消息,內心百般焦慮,希望爺爺能平安度過難關。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響起,話筒的另一端傳來消息,只見媽媽淚流滿面,掛上電話後,口中擠出短短的一句台語:「阿公回去了……。」我錯愕地楞住,腦袋一片空白,時間彷彿凍結了一世紀之久,隨後我才反應過來,阿公竟然去世了……。我難過得說不出任何話,只能一直流淚。明明幾個小時前,他還稀鬆平常看電視、吃水果,怎麼轉眼間就失去爺爺了呢! 突發的心肌梗塞,帶走了爺爺,但沒帶走任何我與他的回憶。小時候去過的公園,已物是人非,但我還記得和爺爺在這裡相處的痕跡;我們爺孫倆以前常吃的小吃攤,依舊生意興隆,還是您喜歡吃的味道;我也記得在小學操場,我終於學會騎腳踏車的那天,我們笑得有多開心;您習慣放在抽屜裡的好幾枚硬幣,我依舊幫您保留;我也記得您工整的字跡,幫我簽了好多次聯絡簿,讓我很是神氣;更記得,我收集了好多張滿分的考卷,刻意「秀」在您面前,為了就是讓您開懷大笑,還額外給我一百元作為獎勵。 爺爺,我還是無時無刻思念著您,雖然您無法陪伴我長大,但依舊忘不了跟您出去玩樂、吃宵夜,每一刻共處的時光。我最親愛的爺爺,願您在天上,能當個無憂無慮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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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我肚子很餓妳知道不知道?」烏番叔怒指著她說。 「你餓,難道我不餓?」春枝反問他說。 「幹妳娘卡好咧,我娘養妳這個新婦仔就是來煮飯做事的!現在已是中午了,不但沒飯吃竟然還敢跟我頂嘴。幹妳娘卡好咧!」他一副小大人模樣地斥責她說。 「你幹誰的娘?你幹誰的娘?」春枝火冒三丈地衝上前,伸手就乎了他一巴掌,並警告他說:「你再罵一聲讓我聽聽看?」 「幹妳娘,妳這個新婦仔竟然敢出手打我!」烏番叔說後,雙手握拳就朝她的身上胡亂打去,並高聲地怒斥她說:「幹妳娘,幹妳娘,我打死妳!我打死妳!」 縱使春枝是一個姑娘,但長年做的則是粗活,其力氣遠遠勝過他這個成天在外遊盪的毛頭小子。只見她伸手撥開他的拳頭,而後緊緊地把他抱住,復又使力地把他壓倒在地,怒氣沖沖地說:「你再罵一聲讓我聽聽看?再罵一聲讓我聽聽看?你也不想想,阿爸已去世,阿母躺在病床上,這個家如果沒有我這個新婦仔來支撐,你早已餓死了!你也不想想你今年已經幾歲,不讀書不打緊總得幫我一點忙,共同來撐起這個家,而不是每天在外面遊盪,還滿口粗話。你這樣做對嗎?」 「幹妳娘咧,要妳管!要妳管!要妳這個新婦仔來管!」烏番叔不斷地掙扎與叫罵。 「還罵!」春枝聽後氣憤難忍,用力擰了他的臉頰久久才放開。心想,之前養母不就是用這種方法來凌虐她嗎?即使她不是存心報復,但在憤激下,不得不讓這個滿口髒話的浪蕩子嘗嘗這種味道。 「幹妳娘咧,妳竟然敢趁著我娘生病時欺負我。等我娘身體好起來,妳就倒楣!」烏番叔警告她說。 「如果你膽敢再罵一聲幹妳娘,我就擰死你!」春枝再次用手擰他的臉頰,並用力扭絞,而後高聲地怒斥他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只聽烏番叔「哎喲」一聲,疼痛的淚水應聲而下,除了不再鐵齒,也不斷地求饒,「妳快放開手,不要再擰我,痛死了!以後不敢,再也不敢了!」 「如果下次敢在我面前罵一句髒話,我就撕爛你的嘴!如果膽敢不聽話,之前阿母如何對待我、凌虐我,我也會一樣一樣還給你,不要以為我這個新婦仔好欺侮!」春枝鬆開手,讓他站起來,並警告他說:「從今天起,假如我上山耕作,你除了要在家照顧阿母,也得掃地、煮飯、餵豬,以後還得跟我上山學耕種。不要忘了,你是這個家庭唯一的男丁,將來要擔負起養家及傳宗接代的責任,不要讓人看笑話。如果你再不聽話,我就丟下你們不管!」春枝說後,提高嗓門,「你聽懂了沒有?」 烏番叔抬起頭,以一對懼怕的眼神點點頭、看看她。想不到向來被母親打或罵都不敢哼聲的新婦仔,現在竟趁著母親癱瘓在床的時候報復到他頭上來,讓他飽嘗臉頰被擰的痛苦滋味,只差沒有拿掃帚頭打他而已。這個新婦仔的心好狠啊!於是他用手撫撫火熱卻又疼痛的臉頰,然後卻也不斷地想:父親已去世多年,母親則臥病不起,這個家如果沒有春枝獨自在支撐,想必早已不成家了。萬一她真的橫下心一走了之,留下他和臥病在床的母親,屆時或許才是災難的開始。所以他必須為未來設想而聽她的話,更不能如禽獸般地以粗話來罵她。 儘管春枝並非是自己的親人,但終究是母親收養而來的。而且每當父母上山耕種時,照顧他的責任就落在她身上,可說是她一手把他帶大的,這點恩情他怎麼能遺忘呢?尤其是春枝整整大他三歲,對他也照顧有加,但他則未曾尊重她或喊過她一聲姐。甚至跟母親一樣瞧不起她這個新婦仔,有時竟還以粗話來辱罵她,可是春枝則始終不還口。因為她知道他有母親當靠山,而自己則是一個卑微的新婦仔,只能任人欺凌。 烏番叔被春枝教訓後卻也不斷地反思,如果日後母親病入膏肓,在這個村子裡,還有誰比他們兩人的關係更親密的呢?而且他已日漸長大,再也不是一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春枝沒說錯:「你是這個家庭唯一的男丁,將來要負起養家及傳宗接代的責任,不要讓人看笑話。」春枝這番話,他必須牢牢地記在心坎裡。往後姊弟更應相互扶持和照顧,共同撐起這個家,才不會讓人看笑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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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遊金門】 陳景蘭洋樓
來金門遊玩時並沒有把這裡的旅遊景點弄得很透徹,是一種且戰且走的自由遊玩方式。只是來到這裡,文化局的人告訴我們一定要去陳景蘭洋樓看看,就抱著應該是個很不錯景點的嚮往,終於在靠近夕光時分來到這裡。 洋樓的大器和細緻兼具,把典雅莊重的氣質表現無疑。白色的牆面被夕光的柔色調微微鑲上淺橘,還是不失白色石面的潔亮舒愉,尤其拱門的弧線和陽台歐式的低欄形式,更是把方剛的建築揉進一抹抹優雅,整體就是吸引人。而且前方就可遠眺大海,聽得到海浪拍岸的陣陣浪音,就是個身心舒爽的好所在。 這座洋樓是新加坡僑商陳景蘭的宅第,建於民國十年,是金門目前規模最大也是保存的最完善的洋樓,走進室內有規劃完整的展覽區,動線清明,上了二樓到陽台區遠眺,吹拂慵懶的夏日傍晚海風,都讓人有了不想移動步履的黏著感,就是讓人很愛戀的一座建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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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大陸未淪陷前,島鄉無論政治建設或地方治安均未臻完善,因此盜匪橫行,搶劫掠奪時有所聞。居民既感不安又無奈,復加地瘠人貧謀生不易,而南洋群島商業如日中天,島民出國又無須任何手續,且交通便利、來往自由,只需購買船票即可出洋。即使有所謂「六亡、三在、一回頭」之說,鄉親收到僑匯時亦有「當翁賣囝錢」之戲言,但島民為了生計還是三五搭伴,紛紛到南洋謀生。儘管事業有成、衣錦還鄉,榮耀鄉里者有之;而一事無成、窮途潦倒,老死他鄉者亦不少,必須端看各人的命運……。 第一章 烏番叔和童養媳春枝成婚後不久,就由返鄉探親的表哥帶領到新加坡謀生。也因為有表哥的帶領和安排,故而並沒有承受所謂的「六亡、三在、一回頭」的悲慘命運。雖然他已有心理準備,自己沒讀什麼書,又無一技之長,一旦到了南洋做的可能是收入不定的零工,也是俗稱的「估俚」。可是無論如何,總比待在家鄉守著那幾畝旱田強許多。因此日後他除了賣力地工作,也得節衣縮食才能按月寄點錢回家、改善貧困的家庭生活。將來若經濟許可,更要把先人遺留下來的古厝修葺一番,以免遭受風雨的侵蝕而成為頹垣斷壁。 雖然打零工收入不定,但烏番叔始終有一個想法,積沙能成塔,只要努力工作,然後一分一毫慢慢地儲存起來,將來返鄉修葺古厝勢必沒有問題。而且也不能讓春枝獨守空閨一輩子,傳宗接代更是他的責任,豈能讓原本人丁單薄的家、傳到他這一代就斷後。所以他自己也盤算過,少則五年,多則十年,一定得走上歸鄉的路途。但這似乎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而已,因為世間事紛繁複雜,瞬息萬變難以預料,誰又能許將來什麼願景呢? 儘管烏番叔曾經聽人說,有些同鄉在異鄉日久就忘卻故鄉,置遠在家鄉的父老、妻兒生活於不顧,娶來番婆準備在番邦生兒育女落地生根。可是烏番叔不曾有如此的想法,他自己明白,出洋謀生做一個居無定所的估俚純屬不得已,即使故鄉貧窮生活困頓,終究是自己的家鄉。也只有踏上故鄉的土地,見到自己的親人,才能體會到家的溫馨,想必這是普天下遊子共同的心聲吧!然而,他卻也聽說,有些女人因夫婿出洋謀生,日久難忍閨房寂寞,竟有紅杏出牆的情事發生。但他相信,春枝是一個懂得分寸的善良女人,不會有逾越婦道的不當行為發生,所以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想起春枝,烏番叔內心的確充滿著無數的愧疚。她九歲那年因家庭變故被他們家收為養女。當她進入他們家大門的那年,父親已臥病在床,而且罹患的並非是一般輕微的病痛,而是中風半身不遂。除了三餐要人餵食,大小便也不能控制,只能躺在床上度餘生。母親也因為父親臥病而必須上山耕種,以致所有照顧父親的責任及家事幾乎全落在她身上,甚至還得照顧六歲的他。春枝小小的年紀肩頭就得承受如此的重擔,真是所謂可憐的新婦仔命。 每到餵食時間,必須靠兩個人的力量才能把父親從床上扶起,再慢慢地讓他斜靠在床頭;然後一小湯匙、一小湯匙地把飯菜送進他的口裡,等他細嚼慢嚥吞下肚後再餵第二口,往往一頓飯要花費好幾十分鐘。而大小便則必須先用破舊的衣服,墊在他的內褲裡面,事後再作處理,就如同幼童包尿布似地。但成人的屎尿不同於幼童,父親的尿液和糞便用臭氣沖天來形容並無不當。 每每,春枝總得小心翼翼地把父親的雙腳抬起,把沾滿著屎尿的破衣服輕輕拉出包好,再把糞便拿出去倒進粗桶,復用毛巾擦拭他的身軀,然後再把沾著屎尿的舊衣服拿到井邊洗滌、曬乾,好替換使用。雖然春枝是一個正在發育中的少女,面對下身赤裸的父親難免會感到害臊,但卻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然而,即便父親不能行動,但躺在床上久了個性則變得十分暴躁。儘管嘴巴歪斜口齒不清,仍然經常吱吱唔唔地大吼大叫。一旦心情不好更會以粗話罵人,首當其衝者當然就是春枝。 某天,父親因腸胃不適而腹瀉,墊在他臀下的舊衣服已難以承受他的拉稀,故而屎水已滲透到他背部的內衣而感到難受。 「春、春,春枝仔,我幹、幹,幹恁老母卡好咧!緊、緊,緊來給我換、換,換衫啦!」 春枝已意識到他不是大便就是小便,但萬萬沒想到竟是拉稀,而且惡臭的屎水已滲透到他的內衣。正當她彎腰伸手欲脫下父親沾滿糞便的內衣時,父親竟揮起他尚可活動的右手,不分青紅皂白打了她一記耳光,而且還結結巴巴地說:「幹、幹,幹恁娘卡好咧!妳嘛卡、卡、卡緊耶!」儘管春枝眼眶盈滿著委曲的淚水,但她還是很小心地幫他擦拭身軀和更換內衣褲。悲傷的淚水只好往肚裡吞,誰教自己是一個沒人疼惜則又「顧人怨」的新婦仔。 縱使春枝小小的年紀就在這個家做牛做馬,甚至所做的都是母親日常必須做的工作。可是母親非僅沒有體恤她的辛勞,反而視她如眼中釘。除了呼來喚去,讓她無所適從忙得團團轉,吃的也是一些剩飯剩菜。而且離譜的是每到用餐時,明明餐桌還有空位,她則不能上餐桌吃飯,必須端到廚房或坐在門檻上獨自一人吃著冷飯剩菜。一旦做錯事或說錯話,母親除了用力擰她的臉頰或大腿和手臂,而且還要罵聲:「夭壽死囡仔!」或「夭壽袂好!」甚而拿起掃帚就朝她的臀部打下去,還要她跪下說下次不敢才肯罷休。春枝之於會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對待,沒有其他理由,只因為她是一個即卑微又沒人疼惜的新婦仔,又怪得了誰呢? 幾年後,當父親鬥不過病魔而與世長辭時,雖然春枝不必再伺候他進食,也免予再聞到屎尿的臭味以及無情的辱罵。然則必須跟著母親上山耕種,回家後還得煮飯、洗衣、掃地及餵養家畜與家禽,可說忙得不可開交。但母親並沒有體恤她的辛勞,經常「夭壽死囡仔」掛在嘴邊,「掃帚頭」拿在手上隨時伺候。或許因長年的勞累及營養不良的緣故,即使已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與同齡發育良好的女伴相較仍然顯得格外地瘦弱,甚而一副面黃肌瘦的可憐樣,讓人看了相當不捨。但村人都知道,她是遭受母親的虐待,也是俗稱的「苦毒」,才會形成今天這副相貌。 新婦仔遭受惡劣養母的苦毒在這座島嶼已屢見不鮮。她們臉上或身上那一道道長久不退的瘀青或疤痕,就是被凌虐的印記。吃剩飯剩菜已屬客氣,有時隔天而蚊蠅或蟑螂掉落在鍋裡的「臭酸糜」也得吃啊。可憐的新婦仔,簡直比大戶人家的豬狗還不如,更別想上學受教育,此生已注定是一個不識字的「青瞑牛」。而不知待何日始能長大、始有出頭天的一日。 父親死後的第二年,母親竟也因為操勞過度臥病不起。在醫療貧乏、醫生短缺的年代,只能求助於神明,或在小舖買包五分珠讓她止痛。母親有氣無力的神色,再也罵不出一聲:「夭壽死囡仔」,顫抖的手更拿不動當年揮打自如的「掃帚頭」。儘管春枝不必再受到母親的凌虐,可是服侍母親的責任及家的重擔則必須由她來扛起。 那年,春枝已十八歲,而烏番叔只是一個十四五歲不懂世事的毛頭小子。除了不懂得讀書力求上進,也未曾體會春枝的辛勞幫忙做點家事或農事;頂多只是當春枝上山或下海時在家看看門,也順便看顧躺在病床上閉目呻吟的母親。其他時間幾乎都是跟著同伴或一些狐群狗黨四處遊蕩,甚至每到吃飯時間還要春枝到處叫喊和尋找。村人都說,這個家如果沒有春枝來支撐鐵定過不下去,也責怪母親之前不該虐待她。一旦她橫下心離開這個家,丟下臥病的老人家不管,任由小的在外遊蕩;或許,最後老的必病死在床,小的終將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某天,烏番叔跟同伴玩得渾身大汗,回到家已臨近中午,他既口渴又飢腸轆轆地問春枝說:「飯煮好了沒有?」 「我洗好豬舍後又挑豬尿上山澆菜,剛回來、還沒煮。」春枝脫下斗笠如實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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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聽眾點過的歌
自公職退休之後,許多朋友投入志工行列,有的在社區協會當義工,有的到博物館或圖書館、美術館當義工或解說員,也有到醫院當義工的,只要走出來,走入人群中做有利益大眾的事,都值得鼓掌。 我喜歡音樂,在社區也當志工,管理音控以及和音樂有關的活動,一把吉他配個喇叭,在社區關懷據點帶動唱,到醫院當音樂志工,匯集朋友到養老院唱歌,多年來,那些聽眾點過的歌或說過的話一直深印腦海中,有快樂的、悲傷的,有癡狂的、客氣的。 快樂的歌曲,大多是「快樂的出帆」、「快樂的馬車」,少有人點到「快樂的探礦夫」,還有快樂人生、快樂天堂(動物園的歌),帶活動以快樂起頭,轉苦為樂,就成功一半。 悲傷的歌當然也多,但既然遊走醫院或安養中心,那些哀傷憂愁的歌就少唱了,總還是有人點歌,如「雨中鳥」,她被困在洗腎室中,歌曲是她的心聲,還有一位住安養院的阿嬤,她要聽「癡癡的等」,她說中秋節和重陽節都等不到親人來探望,只有想著這首老歌:「不知道是早晨,不知道是黃昏……。」 然而情愛的歌以小情小愛的居多,歌本中四至五個字與愛情有關的不可勝數,一位復健的中年婦女想聽「美酒加咖啡」,唱完之後,我問她歌詞內總計喝了幾杯?她說兩杯,我說四杯,因為歌詞前面說只要喝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詞尾說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應是四杯,她說後面是再強調一次,還是兩杯,我只有依她,這是個人解讀方式,我不應和病患爭辯這事。 某日也在復健中心,一位看似五年級的先生貼在牆壁上拉身體,他表示老歌聽膩了,向我說: 「你可以唱周華健的歌嗎?」我說可以,翻開歌本唱了「花心」,同樣是情歌,風格各有逸趣。此時走入一位出家法師來探望信徒,她向我開示說:「你不要只唱你自己愛唱的,要多唱他們想聽的。」我合十感謝她的開示。 某回在泌尿科唱了三首之後,一位七旬阿伯向我說:「啊你甘無較拿手的?」我感受到他在暗示我來混的,因為病人看診等候,我揹著吉他自彈自唱,也要顧及音量及分貝氣勢,不像在大廳可以慷慨激昂高歌的,我還是拿出誠意說:「有啦,送給你黃昏的故鄉好嗎?」他說:「你唱看麥!」我用了九十分的力道及精神來詮釋這首歌,唱完之後,我就離開那裏轉往別處去了。 某日醫院在交誼廳舉辦乳癌之友會的分享聚會,我揹吉他到那裏,護理人員邀我為大家獻唱幾首,她說:「牽手」好嗎? 唱到一半有然拭淚,應是歌曲觸動她的心弦吧! 其實我也常被點到不會唱的歌,就只有笑笑表明自己的實力爾爾,用另一首類似的歌來填補,給自己一個台階,回家後再去網路找出來學習,如此增添許多曲目,即將告一段落,就送你一首「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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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天涯
一條黃金手鍊,晦暗塵封箱底四十載,乏人問津。一條黃金手鍊,一朝光芒萬丈,娓娓道盡前塵往事。一條黃金手鍊,靜靜期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條黃金手鍊,哭訴人世間之無奈,為何要典當她。 一條黃金手鍊,笑看人間有幾多愁,關關難過關關過。一條黃金手鍊,喚醒執迷不悟容顏,因為親情無常。一條黃金手鍊,澆熄炙熱如火心田,只因世態炎涼。 一條黃金手鍊,輕輕訴說珍重再見,今生今世,她已是別人的寶貝。 塵歸塵,土歸土,祖宗產業在夢裡。你是你,我是我,手足之情咫尺天涯。不怕苦,不怕難,人間萬事只畏懶。孑然獨佇都市叢林,只圖安身立命。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傲骨凌霄漢,總嘆猶如,黃粱一夢。昨日近鄉情怯,只因故人愁。今日離鄉潸然,只為親情無常。在滾滾紅塵,有人瑰麗精彩。在紅塵滾滾,有人落魄乏味。 無欲則剛之人,毋須仰天長嘯。順乎自然之人,毋須獨自喟嘆。正本清源之人,毋需欣羨塵世。因為,人生如夢,繁華易逝,只因,人生苦短,唯樂至貴,把握當下,及時行孝,人生將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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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街上的王爺雞
山外街上有隻紅冠白羽大公雞,氣宇軒昂,傲氣挺拔,啼聲宏亮。三不五時有遊客圍觀拍照,頗有明星派頭。初見時,被他睥睨巡視街坊的氣勢所震懾,傻傻以為是哪戶人家的心肝寵物,後來才知牠的身世大有來頭,可是隻持有免死金牌的王爺雞。經歷宗教儀式洗禮的牠猶如黃袍加身,附近店家用紙箱做了窩安頓牠避風遮雨,日日有人供餐餵食。除了天真稚兒常愛追著公雞玩鬧,大眼小眼鬥雞眼,還真是逍遙快活無煩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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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 號
現在流行的虛擬戰爭遊戲很刺激,玩家在砲聲隆隆中擊殺對手,就算最後自己也被消滅了,依然可以重來繼續下一場;然而真實的戰爭卻非如此,金門曾經像遊戲中的小小版圖,對手依排定的時程,隔海在各鄉鎮間輪番轟炸,許多被砲彈打到的人,屍骨不全再也無法重生。 那時天上放的不是燦爛的煙火,而是隔夜必發的砲彈;潔白細軟的沙灘不能追逐浪花,因為地雷佈滿了海岸線;生活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禁令,夜晚宵禁哨音一響,村落間的主要通道就會祭出拒馬,阻止人車通行,家家戶戶禁絕燈光外洩,整個金門島隨即隱沒入寂寥冷清的黑暗中。 無數的禁令似乎想要把金門這個小島嶼,嚴嚴密密地保護起來,但仍禁止不了星光燦爛的銀河,和空中呼嘯而來的砲彈。這些砲彈,好像怕被遺忘般,每逢單號就要來耀武揚威一番。 阿嬰家被三顆砲彈擊中過,第一顆開花彈直接命中屋頂塌,揚起一大團高高的煙塵,殘瓦破片四處彈飛。還好家人早在幾分鐘前,已經跑到公共防空洞躲藏,才能安全逃過一劫。也是這一顆砲彈,讓大人決定在客廳開挖防空洞。 阿嬰從小就知道單號是個特別的日子,每當夜幕趕走晚霞,隱隱的緊張恐懼就開始籠罩她的心頭,小小年紀的她,耳朵豎得尖尖的,密切注意天空的聲響,像隻驚惶的小動物,隨時準備鑽入安全的洞穴。 有一次,天邊的晚霞剛換上一身火紅,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四溢的菜香攪動阿嬰轆轆的飢腸,媽媽說: 「今天是單號,趕快吃一吃。阿嬰,你快去叫大姐來吃飯。」 阿嬰才剛扒入一口飯,匆忙間又夾了一點青菜放在飯上,捧起飯碗跑到隔壁傳聖旨,邊走進窄巷邊不情願的嘀咕: 「哼!緊張甚麼,又不是沒見過砲彈,有甚麼好怕的。」 沒想到話沒說完,天邊就傳來一長聲尖銳刺耳的「咻……蹦!」緊跟著的巨大爆裂聲逼得阿嬰快速靠牆邊蹲下,放下碗筷抱住頭,只覺兩腿發軟,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就連那面牆也被震得微微晃動,爆炸聲這麼近,表示今晚轟炸的目標一定是金城,她得趕快叫姐姐一起躲防空洞。想到這,阿嬰立刻端起飯碗站起來拔腿就跑,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正好姐姐也衝過來了,兩姊妹一前一後往四合院跑。 阿嬰家的防空洞在客廳靠牆的角落,紅磚地破了一個長方形的大口子,百來公分長,平常用木板蓋住,現在木板已經移開,媽媽就等在洞口旁,一看到她們,立刻催促她們趕快下去。 平常阿嬰覺得那洞像地獄的入口,等著把人吞進去,永世不得出來。可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大姊拿著蠟燭走在前面,她緊緊跟在後面,往下走四個鋪了水泥的小石階,前面一堵土牆擋住去路,土牆上有個圓圓的、深不見底的大彈道。這是第二顆鑽彈的傑作,它俯衝穿過客廳的牆,衝進防空洞的入口,筆直射入院子的地底下,現在那顆未爆彈仍靜靜躺在院子下方休眠。 左轉往下走三個小土階後,就是長方形土洞,最多容得下七八人,一進去,潮濕刺鼻的腐朽味便老實不客氣地直竄入鼻孔,在阿嬰的想像中,深埋土裡的棺木就是這種味道。哥哥姐姐們和媽媽也都陸續進來了,但是大人在裡面只能彎腰行走。洞裡像極了地底動物的家,四通八達的通道,不同的出口,一有危險就可以隨時往安全的方向逃命。 大家坐在靠牆放著的一排長板凳上,阿嬰緊緊依偎在媽媽懷裡,看著微弱的燭光在漆黑的防空洞裡閃爍。洞裡還有另一個出口,通往與客廳一牆之隔的主臥室,平常用木板遮蓋著。長邊土牆下也有個幽暗深邃的土道,看起來陰森森的,彷彿隨時會有鬼怪從那裏爬出來。 有一回,只有阿嬰和姐姐待在防空洞裡,她姐姐趁大人不在,拿著蠟燭爬進隧道探險,阿嬰不想一個人待著,只好跟著爬進土道,彎彎曲曲的土道好像沒有盡頭,阿嬰心裡後悔得很,但是她可不敢自己折返,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她們兩個盡量蜷縮著身體,在只容一人的隧道爬了好一會兒,最後被一道門擋住去路,開了門才發現竟是隔壁阿姨家的廳堂。 對阿嬰來說,防空洞給人的壓迫感,跟外面的恐怖攻擊聲相去不遠,待在空氣凝滯的洞裡,時間總是特別漫長。只不過砲彈劃過天際的聲音變小了,大人傾聽著外面的動靜,小小聲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兒,說起八二三共軍對金門瘋狂轟炸的事,那些「開花彈」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後,在落地瞬間炸開,被打到的房屋應聲倒塌,利刃般的碎片,像一個個小型血滴子,向四面八方旋轉飛射,被射到的人非死即傷。「鑽彈」就像來襲的小行星俯衝而下,在射穿或民房後,如果鑽入密實的土裡,就只能乖乖躺在土裡爆不了;如果鑽進碉堡或防空洞,就在裡面爆炸,躲在裡面的人無一倖免。「宣傳彈」則直衝上天,像顆火流星在空中畫出刺眼的弧線,底座的旋塞在落地前爆開,一張張宣傳單在空中紛飛、迴旋,撲簌簌落得滿地紙花,但砲彈卻是嗜血的重重砸毀房舍、砸死人命,尤其是那塊圓形的鋼鐵底座不停高速旋轉,它能穿牆毀柱,殺傷力比「美國隊長」的盾牌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嬰的小學同學,就是在睡夢中被底座擊中頭部,腦漿迸裂,小小生命瞬間結束,另一個同學是被貫穿腹部,肚破腸流,想到這兒,她冷不防打了一個哆嗦。阿嬰再也不想聽這些恐怖故事,她躲進媽媽的懷裡,累得沉沉睡去。 幾天後的單號,晚餐時間又傳來尖銳的砲彈聲,緊接著是爆炸的轟然巨響,房子被震得搖晃起來,大家立刻躲到桌子底下,不一會兒,院子響起一串腳步聲,是鄰居王伯伯一家八人,臉色倉皇、哭哭啼啼的排成縱隊出現在阿嬰家,每個人都是滿頭滿臉的白灰,他們把小小的客廳塞得滿滿的。 「我家中彈了!」灰頭土臉的王伯伯在說話時止不住的顫抖。 媽媽嚇了一跳,趕緊請他們坐下來。 「阿彌陀佛,人都安全吧?」 「人沒事,一中彈,我們就趕快跑來你們家。」 王媽媽眼裡還噙著淚,他們一定是嚇壞了。王伯伯帶著大夥兒回到自己家,屋頂破了一個洞,餐桌上的食物都是灰塵和碎瓦片,他們猜測打破屋頂的可能是砲彈底座,但是找了好一會兒,仍遍尋不著底座的蹤跡。 砲戰早期,也有一顆鑽彈光臨阿嬰家,那時,媽媽和五個孩子擠在紅眠床上睡得正香甜,那顆砲彈突然從天而降,貫穿臥室的牆壁,打斷一個床腳,神奇的是,牆壁底部被炸成三截的石條,竟恰恰好堆疊起來撐住木床,放在多格架上的大木箱,才不至摔落砸中睡在正下方的四姊,驚魂甫定的媽媽確認孩子們的安全後,趕緊去廳堂燒香感謝神明保佑,看到供奉的四王爺臉上都是水珠,直覺就是四王爺疊石穩住床救了大家。往後無數個砲擊的夜晚,阿嬰和姐姐們都情願躲在四王爺的神桌底下,因為這個神奇的避難所格外讓人安心。至於那鑽顆沿著床底直直鑽進院子的地底下,沒人知道它到底鑽得多深,但至今,它仍靜靜待在地底下。 那個時代,那個小島,像阿嬰這樣的家庭不知凡幾,只求人能平安就是萬幸。那場真實的砲擊遊戲一直延續了二十年才結束,儘管隆隆砲聲仍會潛進人們的夢裡震耳欲聾,但幸好那些隱藏的歲月早已遠去,以往可怕的單號也成為歷史的一頁。值得慶幸的是,如今島上的人們可以安居樂業,呼吸全然自由的空氣,無論單號、雙號都是充滿希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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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話小語】 左岸情境
飛機推著長長機翼,尾翼跟隨著一縷煙霧,飛向廣闊的天空懷抱,完成它最高的目標。如同人生有夢最美……。 享受八里左岸的清風吹拂,抬頭觀望,朵朵白雲從天慢慢移動,一下變化如花朵,一下變化如流水瀑布,天空的美有如變魔術一般,湖面船隻隨風悠閒搖盪,透視著遠方山巒形成一幅美圖。 夜色來臨,天空佈滿著雲彩,踏著夕陽的餘光,伴隨著我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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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永恒‧天下太平
端正力行效聖賢, 花開富貴在眼前, 桃李滿門國棟樑。 梅開五福滿人間, 蒲劍避邪顯威嚴, 荷槍實彈保平安。 蘭友瓜戚義相傳, 桂馥蘭薰人稱讚, 菊花飄香在秋天。 陽關大道意志滿, 辜負天理心難堪! 臘鼓重奏太平年。 註: 桃李滿門:桃李滿天下:學生,弟子很多。 蒲劍避邪:端午節在門前懸掛像劍的蒲,做為避邪。 蘭友瓜戚:義結的朋友和親戚。 桂馥蘭薰:稱譽他人子孫賢才昌盛。 陽關大道:寬敞暢達的道路。 難堪:不能忍受。 臘鼓重奏太平年:臘鼓一次又一次的敲打祈求年年太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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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拌麵同學聚餐
中午特別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從金城一路殺到沙美,只為了與久未謀面的小學同學吃一頓麵食午餐。 好久沒有這麼熱血了,只有在與老同學一起,才會完全放鬆,也最自在。 為了縮短路程,同學們還特別做功課,研究出一條最近的路線,果然,事前做足功課,約十分鐘車程便到達目的地。 比較早到的關係,客人都還沒有上門,這次赴約的總共八位,這家店在金門雖然很有名,不常外食的我,今天卻是第二次光顧,對於菜色,菜的份量都很陌生,但裡頭剛好有熟門熟路的小米同學,不用看菜單口中念念有詞,山西拌麵五人份加八個蛋;麥芽雞大盤一份;炒滷味一份;酸辣湯大碗……輕輕鬆鬆就把一桌菜皆叫齊了。 席間同學們都葷素不忌,東南西北隨意聊。 我想人到了某一定的年齡,老朋友、老同學、舊時光、童年兒時的記趣,都紛紛在腦海中上演。 可能人類腦部結構就是如此,到一定年齡便愛倒帶、愛回憶,再加上現在line群組有推波助瀾的催化作用,能輕易把老同學聚集在一塊,讓大家一起話家常,共同尋覓找回過去的舊時光。 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患有初老症狀,喜歡老老的東西,因為它都有一股味道,這股味兒會勾起我想重溫舊夢,想回到過去品嚐,跟我一樣患有這症狀,趣味相投的一些老同學,就常聚在一起。 無關利益,只為開心,這場山西拌麵同學聚餐,也是在這樣的緣份下又聚在一塊,沒有彩排,不用事先演練而輕易登場。 為了配合台灣同學的行程,金門的這些同學們當天都在上班,中午都特別喬出時間請了假,只為了這場小學同學會。 有的同學嫁的老公,或娶的老婆都屬於同一屆,可能小學並不同班,高中可能是同班,更是招一個來兩個,夫妻同來更顯熱鬧,話題不斷,笑料百出,席間,老婆虧老公,老公損老婆,嘻嘻笑笑,彷彿又回到「臭男生」、「臭女生」那個頑皮搗蛋的年代。 世故的我們,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事情該做,不該做;什麼樣的事情該說,不該說,我們已有了分際,也都瞭若指掌,因為這社會已給我們框架,我們也被訓練到機械式迎人而笑的地步。 可是老同學的會面少了世故,多了份真誠,大家也都很有心,想將這份情誼維持住,因為大家都知道,相聚的老緣份得來不易,都是歲月層層疊疊的累積,我們都曾真真切切的走過,過程或許有些不完美,但走過的痕跡都是我們這一生的回憶! 就如莫言「同學贊」中所言:「有同學的地方,無論是大魚大肉還是小菜小湯,都是讓人沉醉的地方」。 因為同學,讓我們忘卻了工作的繁忙和慌張。 真的!有同學的地方,就是景緻最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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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藝純熟修車師─陳東慶
福建南安與金門僅一水之隔,民國三十八年國共對峙,無奈兩岸交通中斷有家歸不得,雙親留在島鄉,幫人耕種亦墾荒,為家辛苦為家忙……。 民國四十五年出生的陳東慶,福建南安人,手足有九人,大姐出生後,與雙親往來大陸與金門,但在兩岸軍事對峙時,則回不了一水之隔的家鄉,只得留在浯島,其餘八位兄弟姐妹亦陸續在金門誕生。雖然有家歸不得,然總要活下去,於是雙親在陽宅為人耕種與墾荒,始謀得一家的溫暖。南安人與本地人腔調總有不同的地方,溝通難免遇困難,但久而久之,習慣也就成自然,即使腔調有別,但一般交談則毫無問題,往後在金門出生的子女,更如同金門人,亦把他鄉當故鄉,在這座島嶼落地生根、傳宗接代。 排行第五的陳東慶,民國六十五年畢業於金門高中高職部電機科,然後赴台謀職,因牽涉兵役問題,只得打道回府。民國六十六年,國防部心戰總隊金門心戰第二大隊、空飄站招考軍中雇員,預定錄取三人,他是其中幸運的一員,在空飄站一待就是十五年,並在光華園看守二十四小時運轉的機器,生產氫氣供軍方空飄使用,空飄則分一般氣球及高空氣球兩種。當年光華園位於坑道內,有好幾百個氫氣桶,每天提心吊膽,就怕一個不慎旁邊又多炸出一個小太湖。裡頭的熱氣,叫人難以忍受,經常汗流浹背地打著赤膊、穿著短褲在工作。 這種特殊的單位,在台灣尚有花蓮和苗栗兩處,但其氫氣則是就地向廠商購買,不似外島必須自行生產灌裝。從沒出過差錯的陳東慶,除了深獲長官信任,每隔一年即派他到韓國,在同一性質的單位向大陸執行空飄。而逢年過節,別人在家中團圓,他則奉命乘船到大膽島向對岸施放煙火。冬天冷颼颼,除衛兵站崗,士兵全部待在碉堡沒出來,真是島孤人也孤。而他常將島上的「島孤人不孤」開玩笑地說成「鳥抓人不抓」! 民國七十一年經同事介紹認識沙美的葉碧紅小姐,但家無恆產,且自己又是一個小小的軍中雇員,承蒙她不嫌棄,一路陪他吃苦,在孕育的三女一男中,三個女兒均有歸宿,雖然生了兒子讓他歡喜涕零,然而也是上蒼對他們夫妻的考驗。 當空飄站裁撤後,陳東慶與兄長一起經營修車廠,無論是小客車或大貨車,無論是民車或軍車,來者均不拒,但從不馬虎。也因為他的技藝純熟和細心,加上收費公道、服務周到,讓他的生意蒸蒸日上。而他修車的種類亦比較雜,除一般車,尚有五十噸到一百噸的吊車,他非常感謝一位台籍師傅的傳授,讓他修車的技藝達到純熟的境地,與之前可說不可同日而語。回想軍管時代,軍車修得有口皆碑,卻也不知得罪誰,竟有憲兵來門口站崗,不許軍車入內,讓陳東慶哭笑不得。 有感於地區的許多身障孩子亟需照護,民國九十年,身心障礙家長協會成立,理事長為黃松,陳東慶則擔任總幹事,他對會務的推動可謂不遺餘力。每個月兩萬多元的薪水,扣除赴台開會的交通費,全數捐予協會當經費。台灣同性質的家長協會有四十幾個,既然孩子無法說話,就是要讓家長充份的表達意見。無論早療、就學的推動,他馬不停蹄的到各單位參加座談,在一個「個別教學計畫」裡,開學時必須作規畫、結束後更需作檢討,他都巨細靡遺地做好溝通與協調,期望這些孩子們能過得更好。 當年社會福利館也是由身心障礙者家長協會協助開館,經營一年後,始交由縣政府社會局接手。有關輔具的申請,從開館到一○六年元月份,亦都是由該會辦理,因考量人力和能力以及功能的不足,方交由社會處自行運作。 多年前,妻子擔任家訪員,目前則為居家服務員,夫妻一起為有需求的鄉親服務。而陳東慶非常感念當今縣長陳福海在金湖鎮長任內,為身心障礙者家屬尋覓會址,「福田教養院」亦是陳縣長於鎮長任內尋地建蓋,讓在台的身障孩子能回到金門,在自己的家鄉受到妥善的照護。 曾當選模範父親的陳東慶語重心長地呼籲,家有身障者,應勇敢地站出來並走出戶外,孩子既然已經生了,就要面對現實。別忘了人生本無常,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要學習放下,即使家有身障兒,但陳東慶夫婦始終坦然面對。況且,人生並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只要平安快樂就好,其他又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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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不返的好時光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王維的山居秋暝寫的其實不只是節氣,而是一種意境。 詩人擅長描寫景色與聲音,在詞彙上,形成美麗的搭配。像是在松樹間,觀看映照的明月;站在清涼的瀑布旁,聆聽流水打在岩石上激昂的交錯。順流而下,水漫過石頭的風雅,雖然不見得每個人都能體會,卻可以想像到寧靜的幽情。 洗衣婦準備離開水邊的歌聲;輕盈吹過枝葉的微風,形成山的交響樂,溫柔療癒。 母親說童年時總跟著年長的手足去溪邊洗衣:「她們洗衣,我負責玩水。」可見得母親的童年是快樂的,無憂無慮。而遇到雨季時,便留在家中後院,作簡單的洗滌。 山中的雨,不饒不歇,像綿延千里的嘆息。 雨水亂中有序的影像,在幽靜的山中,穿透成千上萬的樹木,烙印我的瞳眸,使我的心靈一片祥和,無需參禪,無需悟道,這山中深夜的雨,已洗去一身雜念。 小時候住宿山中,山中氣象萬千,使我常常有過遇見夜雨的經驗。那是母親的故鄉。為了在假日中完成作業,備齊換洗衣物及用品,搭父親的計程車,抵達遠離塵囂的紅磚瓦平房。 三十年前還沒有週休二日,我最期待的便是得到長長的寒暑假期,利用放鬆的時間,紓解壓力。我從小就喜歡以外婆家為主題,進行創作,在觀察大自然的年代中,一草一木都是自然習作裡的答案,總在黃昏記錄著。我描繪著蝴蝶的舞姿;書寫蝌蚪長成青蛙的一生;欣賞蜘蛛網在與雨中的樣子。並且揣測是不是只要願意,就可以畫出一座山的靈魂? 我想像著,將來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畫家。 後來我愛上文字的美好,成為一個作家,那些童年的喜悅與奇遇,被我寫進一篇篇文學創作的題材。我或許無法用畫的,但我有一支筆,一支文學的筆,可以寫出山的寂寞。這種改變方式的感受,讓我有些興奮。我看著文稿內的春夏秋冬,屹立不搖的龍眼樹,終年奔流的小溪,以及一朵朵盛開的花。童年被複製了,那麼真實,每個畫面每段回憶,竟然毫無阻礙地在紙面上,不斷重新來過。 我在一次的聚餐中聽姪女說,有個同學告訴她,曾經看過我的小詩,因為我的創作曾在報紙刊物出現,欣賞的管道並不狹隘,至今已不記得正確出處,只知道我的故事很療癒,在那十幾分鐘裡,只有我的歷史陪伴她。我希望這種陪伴是溫暖的,就像在大雨中遞給陌生人一把傘。 我為每一篇散文或小詩注入滿滿的熱情能量,還藉由陳年相簿把歲月看得透徹;有時候我也會寫阿姨家四周的農田與寬廣的海洋。小時候的我也是元氣十足地為大自然寫出迷人的樣貌與氛圍。有一年的中秋節,老師在課堂上宣布,連假發生的趣聞,要以日記的形式寫在作文簿裡。放學的鐘聲響起,背起書包,我拔足狂奔,才剛到家門口;才剛見到母親,便氣喘如牛迫不及待的說明功課的型態與目的:「如果要讓假期更豐富,是不是爬上外婆家的那座山會更好?」媽媽微笑著點點頭,於是一如往昔的往山中報到,我覺得事事順心很快樂,坐上石階,開始寫起作業。 一寫起作業,便有了話題和點子,我想書寫中秋夜晚的賞月活動,卻被一場不請自來的雨打亂步伐,如果只寫雨,又覺得內容太空洞乏味,沒有新鮮感。我想起那些在四季裡,因我的文字而搖曳的花草;那些在自然觀察裡生老病死的青蛙;還有從花朵上摔下來的蝴蝶。我的假期日記,角色如果改變,結論會不會迷人呢? 我依然按照原訂計畫,利用放晴的時刻,坐在蟲吟此起彼落中賞月,破曉時來到茶園呼吸清涼空氣,太陽升起之前,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身心是鬆弛的,不遠處山泉沿著排水竹筒而去的聲音,低低的共鳴,有節奏的在耳邊徘徊,像一道漂亮的彩虹,指引了迷途的方向,忽然,我知道該怎麼讓自己作業多彩多姿了。 角色改變就角色改變,有什麼好怕的呢?這山中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不都是自由發揮的好角色嗎?只要絕妙搭配,讓句型合作無間的修飾,我也可以把平淡無奇變得有聲有色。 一旦確定了方向,就要積極完成,這才是一種原則與責任。水聲依然淅瀝,洗去了心上的塵埃,穩定了意識,那一刻,久違的輕鬆回來了,使我可以隨心所欲的唱著歌,沿著溪畔小徑散步而歸。 後來,我回到了學校,繳交日記作業,並被老師指派上台,朗讀了那座山在雨中的美好給全班同學聽。 而我也在很多年後,重新回到那座山,踩踏小時候走過的土地。二十年過去了,每次看見小黃計程車從山路蜿蜒處出現,依舊滿滿懷念。姪女的同學看過我的小詩,就會知道這座山是我創作的主要靈感之一。我沒有成為畫家,而我用文字代替畫筆,一樣可以展現出它曾經在晴天或是雨天或是陰天的樣子,不管是春夏秋冬哪個季節,都是最美的畫面。 我希望當讀者打開報紙或連線上網,看見我的文學,會覺得情緒有了不同的轉變,也許是開懷大笑,或是溫馨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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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島國
一隻島嶼翅膀懸空滑下 被解讀神話和傳說的典故 甚至是現實環境的內化和提昇 我們住的島悄悄懷孕。五世其昌 村野笑聲都是紫紅色的 BOT高唱幸福快樂的繁複旋律 興隆的風景駐紮著資本主義的笑聲 隔壁老農不解風情罵大口大口的幹 洩漏純樸的怨言怒氣 行銷解說員逐字的告慰和大義滅親的唇語 說著那些長出尾萎萎半日口糊麥粱的田地 伸手只能有四尺的飯碗距離 這島嶼的明天需要營建和投入買賣章節 當年國共恩仇染指。只像這塊土地殺伐破壞 歷史填補。遙遙無期的等待 煙消散盡。我們的日子要有新的頭銜 那位行銷解說員繼續的暢言。指正勸說 戰地已轉換成落地簽的胖胖觀光場景 親愛的島民。時機是富裕的選擇取捨 此刻。貪婪的口袋張開汲金的深度 那些用貧家作為恐嚇的技倆憾動島民 那些用銀亮亮的大鈔灑滿每一寸土地 把所謂的建設栽種在愚昧的口腹 傲慢與無知的伏筆是良知的挖掘 在長鏡頭的故鄉看見短利和傾斜的親情 小王口沫橫飛指著半畝田可以換娶四個老婆 人心生猛有力。像囚籠逃出的獸 肚腹被養得凸凸的。像多年前死亡的那隻水獺 生態被標註在簽約中的草率藍圖裡 幾經烽火的路被觀光護照遮掩 純厚鄉情即時冷凍。剩下陌生搭腔 過敏功利現實心態大量氾濫這原生島嶼 那是一種洶湧。由愛而恨的陷落 久違的小王。叼著菸的另隻小手撥著智慧型手機 許多的未來像不明飛行體。明明滅滅 在最脆弱的依靠。人性的住所絕對是有必要的 親愛的島嶼。您展翅的飛揚應有一定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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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說故事
還記得好幾年前,曾看過一場攝影展,讓人印象深刻。一踏進阮義忠先生「衲履足跡」的攝影展場,就被一幅幅垂吊著的大相片所吸引,每一幅相片大得像是播放電影的小螢幕一般,讓人彷彿有種走進電影院的錯覺,然而每一幅相片都是無聲無息的,它們靜靜的垂吊在那裡,不喧嘩、不吵鬧、不虛榮,甚至每一張照片都是由黑與白所組成,讓人感覺它們的沉靜與安寧。 照片雖是沉寂的,但裡面的影像卻是鮮活而生動的,有的是剎那間的捕捉,有的是恰巧的機緣,每一張都是自然而不矯情的臉孔,他們微笑著、相視著、擁抱著、陪伴著,那樣美好的時光雖然已經流逝,但每一張照片卻訴說著他們永恆的故事。 你相信一根手指頭有多少力量嗎?我相信它有無窮願力的神奇力量。「恆持剎那」是我一踏入攝影展場第一幅印入眼簾的照片,照片中拍攝著證嚴上人的食指,指向那未知的遠方,也許是指引一個方向、也許是,但在那一瞬間,上人的手指彷彿就指到我心裡,對我說,「你要做的事情就在那裡」,所有的煩惱和雜念都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心平氣和。我靜靜的站在照片前凝視著師父的手指,那溫柔的手指,雖然我摸不到,但我卻透過這一幅照片中,清楚的感受到了師父那手指所傳來的溫度。 我一直相信,每一幅照片都有一個故事,那故事也許有笑、有淚、有悲、有喜。在「衲履足跡」的攝影展場中,記錄了證嚴上人每一步一腳印的生命故事,有印順導師與她的心神交會的剎那、有她和小朋友親切互動的交流、有她對病床上的老人家關心照顧的感動、以及她對環保志工老菩薩的溫暖擁抱等等,每一幅照片都如此的深入人心,即使照片不會說話、沒有聲光效果,但透過那一瞬間的停留,我真切的感受到證嚴上人慈悲為懷的溫柔心腸和這麼多年做慈善事業的堅持,我相信這一份感動許多人都有,也願愛與和平的種子,能擴散至每一個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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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啟示錄】裝甲騎兵,在水之濱
由於一路過關斬將,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進入關中復無阻兵,這批號稱十萬大軍招募倉促,其實成份雜七雜八,究屬烏合之眾,這是公元前209年的秋天時刻,正是秋高氣爽時節,關中平原楓紅層層,美不勝收,勝利得來容易,觸目所及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連統帥周文都不免陶醉於美妙之戰果與夫怡人之秋色中,這複雜拼湊的隊伍過去幾無戰鬥經驗,周文亦非沙場老將,經過百里奔襲函谷關的一番緊張刺激之後,初嚐勝利滋味,復置身於美麗的山光水色氛圍裡,不能理解兵貴神速的道理,未能把握契機一鼓作氣乘勝追擊直搗咸陽,於是,張楚軍的戰鬥力頓時鬆懈了下來,於是,行軍速度遂慢了下來,軍隊來到「戲水」與「渭水」交匯之濱,一聲令下,竟不是渡河攻擊而是駐紮休息! 三、章邯也登上歷史舞台 斯時,對於秦廷來說,卻是個危急存亡之秋,此時關中空虛,而擁50萬秦軍的南海郡趙佗卻不北上救援,自立為南越武王,建南越國。秦二世處在當下,眼見關外秦軍回師勤王已緩不濟急,莫不大驚失色,速與群臣商議。 丞相李斯忙奏:「關內守軍有限,郎中令負責保護皇帝之軍隊不宜出動,衛尉軍則負責守護皇城,現在唯一能夠直接參戰的是中尉軍,中尉軍是鐵甲騎兵,乃保護關中之精銳部隊,只是目前人數太少,應急速調集關中能動用兵馬,統一指揮對抗來敵!」 緊接著「由誰領軍?新徵兵士從何而來?」滿朝文武正議論紛紛、擾攘不休時,李斯再奏:「臣推薦九卿之一的少府章邯率兵迎敵,章邯年輕時曾在軍中立過大功,個性沉穩堅毅而受先皇器重。章邯目前受命負責督建阿房宮及酈山陵寢的收尾作業,可釋放服徭役的所有壯丁約五萬眾,加上京師中尉軍訓練有素的精銳之軍,足可抵擋楚兵烏合之眾,同時下緊急動員令,凡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之男丁悉數應召,由衛尉軍集中整訓,不斷補充兵源,再下令北疆軍王離率兵回守關中。」二世皇帝一一准奏,章邯臨危受命,整編服役壯丁,就這樣,也走向了歷史的舞台。 《六韜‧武騎士》有云:「選騎士之法,取四十以下,長七尺五寸已上,壯健捷疾,超絕倫等;能馳騎彀射前後左右,周旋進退,越溝塹,登丘陵,冒險阻,絕大澤,弛強敵,亂大眾者,名曰武騎之士,不可不厚也」。中尉軍以精銳騎兵為主力已如前述,茲此風雨飄搖欲挽狂瀾之際,秦軍甄選騎士之標準自不外乎此,是以經過短期的嚴律精訓,身著鎧甲、矛戟列森然,弓箭各在腰,體格偉岸勻稱,神態機敏自若,有著超乎常人的體魄和才智─「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的鐵甲雄師以成。 四、歷史的對決 斯時,駐紮於酈山大本營之中尉軍加上補充之新軍,經過整編並完成戰鬥集結,俄頃,戲水西岸大秦精銳鐵騎,以排山倒海雷霆萬鈞之勢,伴隨著滾滾征塵馳騁而至,正好攔住楚軍去路!章邯以訓練有素之中尉軍為主力,裝甲騎兵威風凜凜為中軍,兩翼輔以徭役壯丁壯大聲勢。 戲水兩岸,兩軍對峙,一邊是盔甲鮮明的政府正規之軍,一邊是雜亂無章的工農起義隊伍,歷史將他們擺到這個時空裡來了。 此時突臨大敵的周文,猶不知孤軍深入,後繼無援 ,早已錯失了攻擊良機,仍自恃兵力較眾、妄想以眾凌寡再締勝績,乃號令全軍渡河總攻;章邯穩如泰山指揮若定,一俟楚軍渡河過半,裝甲騎兵傾巢而出擊敵於半渡,楚軍尚未及列陣,已被鐵蹄衝散得四分五裂、哀號震天、死傷無數,成敗立見。 五、歷史殷鑑 章邯崛起於秦廟之將傾,先滅周文,聲勢大振,繼之續破各路起義軍,處於關鍵時刻起到一定的支撐作用,雖孤木難撐大局,終亦無法挽救大秦覆亡之國運,但身為軍人的他,在國家危難的重要關頭挺身而出,扮演中流砥柱的角色,可謂「國之干城」,所以政府不能虧待軍人,否則關鍵時刻誰挽狂瀾? 這個故事也昭告俺們:不要小看烏合之眾,須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烏合之眾」差些把大秦帝國給滅了不是?記得那些年李登輝氏接任大統,以軍事強人郝氏組閣,被稱為「治安內閣」,時常有街頭抗議遊行活動,路為之塞,社會動盪。郝氏嘗於主持「治安會報」提醒與會情治幹部曰:「街頭運動不足懼,特須留意秩序井然之抗爭隊伍……」云云,其意「烏合之眾無足懼也」。 曾幾何時,曾經「執干戈以衛社稷」的軍人們竟也走上了街頭,因為政府竟然要毀約刪減他們養老的退休俸,這是個有組織的抗爭隊伍,為了拉長抗議期間,他們甚至發起所謂的「八百壯士」露宿街頭運動,雖無抗戰當年「八百壯士」的悲壯事蹟,當然也就不會有「女童軍勇渡蘇州河,冒險獻國旗鼓士氣」之感人肺腑淒美鏡頭重現,自不待言;卻也因此死纏爛打貫徹「持久戰」之功,似乎已引起當局注意事態發展不容小覷。不是有句話說「槍桿子裡出政權」嗎?也就有了「退伍年金不併同公教警,另案修訂」之議;同時俺們也發現,不是軍人及勞工退休年金不改革會先破產嗎?而屬於較晚破產的公教界卻先檢討推上檯面,優先順序有沒搞錯?這不就是黑暗政治的盤算嗎?關係選票的農工群眾居多唄! 這段歷史也告訴俺們:靠多數農工份子起義的隊伍終於滅了大秦帝國,但別忘了,起義群雄隊伍裡,最後被一位曾是基層公務員(泗水亭長)的劉邦給收服歸併統一了!曾是政府組成重要份子的國家精英豈是吃乾飯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