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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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是啊,就是一直躲在井裡的楊清吉。」 「你……你知……你……你們知道了?」 「是啊,透早透晚的,附近幾家都知道清吉一直躲在那口井裡,你則是三餐都提到井邊去供應他。但大家都是鄰居,連清吉也都是熟識人,沒有誰會去說東說西的,這個你可以放心。」 「喔,原來大家都知道了。」淑女這時反倒如釋重擔的:「那你的意思……?」 「我嫂嫂是想,請你作個中人,問問清吉的意思,現在我那姪子暫時回不來了,清吉也回不去,不如就先住在我嫂嫂家,頂替我那姪子的戶口,這樣來清吉也安全,等過了年以後再看看局勢怎樣,如果局勢有變,兩邊通了,你回去他回來,大家互相照顧也是好事,如果局勢還是這樣子沒變,就讓清吉和這個童養媳成婚,算是進贅我嫂嫂家,至於該怎樣辦到時候商量。這樣下來,童養媳不會再嫁出去,對我嫂嫂和清吉的未來都好。」 「好是很好,但我耽心清吉的身分,如果被人密告,那事情就大了。」 「他的身分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你想想,他如果沒有進贅,身分反而更不容易隱瞞,如果誰真要去向政府檢舉的話,進不進贅後果都是一樣的。」端嬸的小叔說:「你已經幫了他一個多月了,為什麼沒有人去檢舉呢?一是因為你是本村子裡的人,而清吉也是從小就在這條海路上跑的人,大家都熟了。再說當年村子裡很多人為了躲避日本人,過海跑到蓮河時,你和清吉父親,都幫了所有這些西園人的大忙,可以說是救命恩人,如今清吉有難,如果西園人跑去檢舉,那還算是人嗎?所以我說,你把他藏了一個多月,不是村子裡的人不知道,而是大家懂得知恩報恩這個道理。」(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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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旗山的黃金番茄
這番茄來自高雄旗山。剷除了一部份常因盛產而滯銷的香蕉田,耗費鉅資鋪設溫室,經過多年的改良呵護與栽培,終於粒粒皆皮薄果碩。上月初因雨影響甜度,還緩了半個多月才採摘,遠從高雄快遞30斤到金門,只為了讓我爸媽嚐鮮。其實家裡只剩兩老,根本吃不得這許多,兩老每次都把這遠來的好料,分送給鄰居親友。這次我會品嚐到黃金番茄,是因為外甥剛好休假來台。你一定認為這定是老朋友的心意?但實際上是一個素未平生的姚家女子-這心意,只為她哥哥當年在金門當兵。一個來自台南善化的鄉下孩子,當年離鄉在外,偎靠著我們家給予異鄉的溫情,至今依然感念在心。而這一年到頭不知道收了多少的精緻農產,幾乎把南台灣的菁華都搬到我家。細嫩的竹筍個頭都超過3斤;肥厚一米長的山藥;從多汁椪柑吃到過年的蓮霧棗子,還有玉筍片…林林總總的隨著季節變換輪替。而這多年來的一份情真意摯,就要從金門很多這樣的家庭縮影說起。 天色還暗,二姐輕搖我的肩膀,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她示意我套上手裡的外套,兩人輕手輕腳地打開通往巷仔溝的後門,往屋後的柴房走去。那是一間廢棄的牛舍,水泥砌的低瓦矮房,只有一口小窗,豎著三根鐵枝,放滿夏天曬乾的花生藤,綑紮堆疊成一座高牆。白日裡,我偶爾會爬到花生藤上玩家家酒,聞著撲鼻的乾草香,從那口小窗向外望,假裝自己是被囚禁在馬廄的公主,童稚的腦海裡無際無涯天真的想像。二姐要我拿著蠟燭,口袋裡放著火柴,到柴房裡當燭僮,好讓她可以搬回早餐煮飯要用的柴火。平舉著兩隻比木頭還細的手臂,搬到廚房灶下其實已微汗。那是個仍寒的四月,空氣裡有百合香,出汗加上陣風徐吹,我竟臉色一陣慘白,一忽爾血糖驟降,冷汗直流。家裡沒有任何甜食,只能待鍋子裡的白粥滾了,趕緊給我半碗糜湯,和著幾粒還未悶透的白米和地瓜簽,嚼了嚼才補上了血色。 這新柴,是去年夏天颱風吹倒了夾道的路樹,有木麻黃、有樟樹。父親在風雨稍歇時,先拿了鋸子鋸分成段,再和叔叔、哥哥推著手推車,合力半推半拉的搬到家門口的雞舍旁,任它在門前風吹日曬。整天四處晃蕩的雞群可得意了,多了幾根棲木和躲陰納涼的地方;而那隻平常就跟我睡在一起,老要我聞她口臭的貓可更得意了,因為和黑白二煞吵架時,又多了一個安全島!直到天冷農閒的時候,父親才拿著大小鋸子,架著一段橫木,要我騎馬般坐在樹幹的另一頭。我總雙腿一夾,手上舞著草繩,希望能練就像小甜甜一般的套索功夫。隨著他拉鋸的韻律,我就左搖右晃地玩著翹翹板,這可是唯獨我有的專利,因為我的體重剛好,可以和父親的施力平衡。接著是站在牆角快和我一般高的斧頭輪番上場,我在旁投報以欽羨的目光,依樣畫葫蘆地拿了鐵槌和鐵釘,在木條上敲敲打打起來。只不知那鐵槌總是敲到手指時多,槌準鐵釘時候少些。而那些剛鋸完摸起來還微溫的木屑,就是晚上灶裡升火最好的材料。 父親總在農暇時分,跟著漁船出海捕撈鮮蝦魚蟹,撒網之後在船上無聊,他就跳進海裡,享受浮潛之樂。他總說得神奇,仰躺在海上飄流不動人也不會沉!大海?金門四面環海,但海邊總是在鐵棘籬上寫著:「雷區危險」。我們看得到海,聽得到濤聲,但沒人下過海、碰過海水。除了有蚵民證,漁民證的特殊身分,海岸可是禁區,生人勿近。父親在秋收後的季節,跟船東批來兩大簍的螃蟹,走遍金湖與金沙各村莊去兜售。每日沒賣完的殘兵蟹將,就在天井裡爬呀爬。等到灶火水滾之後,牠們就個個紅著臉的對著我。從小練就吃螃蟹的功力,可媲美京華煙雲裡的莫愁,我總被笑說吃得比貓吃魚還乾淨。時不我與,大姐的孩提時代,她啃的可是巨螯龐然的大龍蝦,怪不得我們倆的體能差這麼大。後來父親聽說陽翟店家生意好,出手闊綽,所以只要有上等貨色,總是挑著擔子走十幾公里的路到陽翟街上販售。有一天傍晚,去那邊叫賣的人多,他擔心螃蟹賣不完,就直接降價求售。只這一降價壞了別人行情,其他攤商忿懣在心,已準備在父親返家的路上堵他。幸好父親行走江湖多年,眼色一瞄遠遠地知道勢頭不對,處變不驚地張羅好對峙時的一下重手,才逃得眾人圍毆的死命。到如今他想起那一夜的僥倖,都還驚恐萬分。還擔心著當年被他用秤槌所傷的人,不知是否安在?實因對方素昧平生兩不相識,六人合圍又刀劍閃閃,若不苦思脫身之計,他身後的一家老小該如何度日?這或許是生平唯一一次傷人,所以至今依舊耿耿於懷。 二叔在大姐出生那年,因為八二三砲戰跟著學校轉籍到台灣升學,家裡沒有多餘盤纏,媽媽拿了她新婚時唯一的金飾當做路費。只沒想到這一別,直到我小學四年級時才第一次見到未曾謀面的二叔。聽著他道盡隻身在外的辛苦孤伶,小小的心靈一直不懂,畢業後為何不返家團聚?是因為家裡清苦,回來也是一個死胡同?不若在台北尋著一份優渥的工作,每個月寄些餘錢回家貼補家用。結婚生了小孩,總把孩子不能穿的衣服寄回家來。只是他糊塗,不知道家裡沒有比他孩子小的男丁。父親是長子,一人扛起家計,養大年紀尚幼的二個叔叔三個姑姑,還有我們六個兄弟姐妹,最小的姑姑比大姐還小了一歲,這擔子確實沉重。田裡莊稼總是不足口給,豬圈裡的豬仔卻營養不良也不見大,總要養了一年多才能出賣。爺爺掌管家庭收支,父親攢的每一塊錢都交給爺爺發落,媽媽總央求著父親私藏點零錢給孩子買糖果,但老實的父親卻總說:沒關係,你再去跟公公索去。轉眼又要過年,過了新正就要開學,叔叔、姑姑、哥哥、姐姐,這個補丁補到不行,那個兩條腿已晾在褲管外,學校又一定要穿制服,這年該怎麼過才是?一時心焦,總責難著媽媽:誰家五穀多過我們家?這豬是怎麼養的,還不如養一隻狗! 那一年我出生,二姐九歲,或許是投緣,我自小就黏著二姐,媽媽就輕鬆多了,因為二哥也才三歲未足,邊走邊跌地四處亂跑。每天一放學,就把我揹在背上,當起小媽媽來,把我這個真實的娃娃當家家酒在玩。在出生的第一個夏天,二姐在護龍的叔嬸家,撿到一支做工精細的髮簪,順手給了我把玩,而我就堂而皇之的往嘴裡塞,扎痛了嘴就嚎啕大哭,而這一哭,就把髮簪給吞了下去。媽媽見狀急著要把髮簪摳出,這一摳卻愈卡愈深,終至癱軟暈厥。這會可真的就急壞了!天熱赤著腳橫抱了我往衛生院狂奔,吩咐了大姐去田裡通知父親和爺爺,因為那衛生院沒錢可去不了。或許我命不該絕,這一抱一奔剛好做了急救,半路上我自己把那簪什子給吐了出來,和著滿滿的血水。留下的後遺症,就是每個學期末都會喉嚨痛無法吞嚥進食,而總又會在膿包破了之後自然痊癒,一直到小學畢業之後,才沒再復發。這故事我從小聽到大,任何人只要到我家或者提到我,媽媽就會講起這個讓她永銘在心的故事;如果你現在聽到一個七十五歲的老人家,還在街頭巷尾說這個故事,別懷疑,那就是我媽! 在那個70年代,十萬大軍戍守的金門,為了滿足駐軍日常生活所需,改善了不知凡幾的家庭經濟,街上假日洶湧人潮足可媲美西門町。中山堂和僑聲戲院配合阿兵哥放假與收假的時段,播映線上最新的國片與西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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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那結婚的事怎麼辦?童養媳又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一大堆的問題怎麼辦?端嬸的事,清吉的事,我的事,不知還有多少人的事,這些人的無數問題怎麼辦?誰知道該怎麼辦? 晚間,和端嬸住在同一棟房子、那位端嬸的小叔到家裡來,正巧淑女和子女在吃晚飯,他說有事要跟淑女商量,淑女就快快的吃完飯,請他在大廳裡坐下問他:「不知什麼事?」 「是這樣的,榮福嫂啊,今天上午在我家門口你也聽到了,我哥過世得早,我嫂嫂帶著這個姪子很不容易,所以急著讓他成婚,沒想到為了置辦婚事,他這一去還沒回來,要不是臨時有事,我本來也要跟他一起進內地去的。現在眼看他短時間內是回不來了,而這位『童養媳』卻鬧著說如果還不回來把婚事辦了,就得讓她嫁出去,不能就這樣誤了她一輩子,想想也是啦,如果讓她嫁出去,兒子沒有了,媳婦也走了,我嫂嫂豈不是兩頭空?」 「是啊,端嬸也是苦命人。」 「所以我想……不如這樣……淑女啊,我們都是一個村裡的人,又是從早就熟識,我就有話直說了。」 「不是別人,你說。」淑女一時弄不清楚要說什麼。 「就是清吉。」 「什麼清吉?」淑女一時緊張又害怕,情急之下不知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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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金門馬拉松
從雅芬幫我們報名半馬(21公里)開始,我始終忐忑不安。雖然一直就有運動的習慣,但從來沒有一次跑過這麼長距離,很懷疑自己,跑得完嗎?台北去年的整個12月又陰雨綿綿,找不到時間練習,當然這不能當藉口,因為競賽組總共約3400人報名,有一半參賽者是來自大台北地區,他們跟我一樣也沒有太多練習機會。 我10日就和太太及二位朋友先回到金門,他們來幫我加油,順道觀光。11日帶朋友到金門的幾個景點參觀,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跟往常熟悉的觀光客不一樣,年輕、勻稱的身材、穿著看起來就是慢跑專用的跑鞋,跟同學書猛相視而笑,這些就是我們明天的對手。在古寧頭戰史館還和一位從廈門來的跑者聊天,他已經是第五次參加金門的馬拉松了,他說:金門的空氣,路況,人們都很熱情友善,是一個跑馬拉松的好地方,他還說在大陸有些馬拉松比賽是不給65歲以上的人參加,怕發生意外,他直誇:台灣太自由了。我心想,現在兩岸和平了,我們就來比跑步吧,這是最文明的方式。看到這麼多人專程來金門參加馬拉松,讓許多跑步愛好者了解金門,也增加了金門許多觀光商機和曝光機會,我想這樣的活動應該更加擴大。或許有一天可以跟台灣的富邦馬拉松媲美,甚至像波士頓,紐約,東京馬拉松一樣,成為所有馬拉松愛好者一生必須至少去一次的聖地。 7:00整,鳴槍起跑了,因為對自己沒什麼信心,我刻意排在隊伍的後面,從金門大學側門轉出至環島北路,「啪啪啪」的跑步聲,非常整齊悅耳,在冬天的清晨,迎著16度左右適合跑步的天氣,有一種幸福的感覺。經過育樂中心門口,我們接受到第一批啦啦隊的加油,有小朋友,有長者,他們熱情的向我們揮手,我也在人群中不自覺的向他們揮手,我想這是一個很棒的開始。跑到金門高中校門口,有老師帶領著同學們用熱門音樂迎接我們,我這個邁入54歲的「年輕阿伯」回頭望向學校大門,民國67年高一的時候,我可是100公尺短跑決賽的冠軍得主呦,頓時心情有些激動。往事一瞬間從我腦中閃過。突然身旁有人跟我打招呼,原來是國中同學黃明鳳,她參加11公里的競賽,我們並肩跑了一會兒,並互道加油。 跑向慈堤路段時,冬陽悄悄的露出溫暖的臉,一面迎著慈湖的風,背後是溫暖的陽光,很舒服。許多跑者紛紛停下來拍照,有情侶、有夫妻、有朋友同好,大家互相鼓勵,說說笑笑,是一場充滿歡樂的嘉年華會。跑到六公里處,我進入撞牆期,感覺到胃不太舒服,很擔心自己可能會被迫半途而廢,還好,我稍微放慢腳步,身體漸漸適應了。經過雙鯉湖,在村口又有許多鄉親幫我們加油,此時略感疲累的身體又受到一些鼓舞,在安岐村口有鑼鼓聲,啦啦隊幫我們加油。瓊安路是比較辛苦的路段,有幾個上坡路段,我終於第一次停下腳步用走的,因為真的累了。很想就放棄吧?但看到許多女生穩健的腳步紛紛從我身旁超越而去,一股不服輸的鬥志重新燃燒著我,女生都可以,我應該也可以。 日本知名作家村上春樹是一位長跑愛好者,他在其一本散文「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書中寫道:一般跑者多半會預先設定「這次要以這樣的時間跑完」的個人目標來向比賽挑戰,在比賽中勝過或敗給某些人,對跑者來說並非是最重要的。能夠完成自己設定的目標才是值得「自豪」的事。此次的比賽,因為是初次參加這麼長距離的比賽,我原本給自己的目標是3小時半完成(因大會規定全馬是7個小時內完成即算成績,我目標是半馬至少應該在3.5小時完成)。 跑過瓊林折返點,給水站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已經17.5公里,剩下約4公里,他們不斷的鼓舞我們,因為熟悉跑步路線,經過瓊林後心裡有把握應該可以完成賽程了,沒想到跑到后盤山下坡路段前,發現左小腿有抽筋現象,我立即停止跑步動作,停下來舒展左腳,稍微休息了2-3分鐘,並改成用走的,一邊小心地試探左小腿的感覺,一邊再改成小步伐的跑步,還好到終點之前,雖然整體速度是跑跑停停,但抽筋並沒有真正帶給我嚴重的阻礙,我以2小時37分完成人生的第一場半程馬拉松比賽。 太太臨時起意的參加了5公里的休閒組,受到現場熱烈氣分的感染,她迫不及待地告訴我:明年她要陪我回金門參加11公里的競賽組,同行的台灣友人,也躍躍欲試的說他要帶兒子一起來參加,我們度過一個快樂、健康的馬拉松假期。我愛金門,我愛金門的馬拉松。 (後記:全程42公里的馬拉松是人體體力與意志的極限考驗,謹以此文,向所有參加此次2014金門馬拉松競賽,並跑完全程的跑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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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西康嗎﹖
營輔仔、你要接哪裡?─ 經過多年輾轉從金防部後指部七八○通信營輪調至台灣龍潭陸總部─(大漢營區)任北碇總機營輔導長乙職屬總部通信署特業單位,猶記得在金防部後指部時其指揮官為于得貴將軍。滿頭白髮,平日治軍甚嚴,不怒而威。其父時任中華民國樞理區總主教-于斌大主教,是較不為人知悉的。但平日于指揮官對小幕僚軍官參謀倒還體恤愛護,記得個人尚任後指部福利官職務時,某晚因故未請假私自外宿,翌晨又恐趕不及早點名心想起個大早趕回營區避免被抓包,誰知「歹事不能做」臨到營區時正巧迎面碰上有晨跑習慣每日起個大早的指揮官、只好硬著頭皮大喊「指揮官早」,心想完蛋了早起的蟲兒被鳥吃,真倒楣準挨罵。誰知當日又運氣奇佳的趕上每週二的指揮官早餐會報(含幕僚)之會議,會中彙報及有關福利工作時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報告完後只聽指揮官輕描淡寫隨口只說了句,「疑?早上是你吧。」爾後即未再提及或追問了,真是令人捏了一把冷汗。旋於不久後即接任了七八○通信營營輔導長職務(主管職)。當時金防部特業組軍醫組組長為我們金門籍老大哥-王金灶上校,王組長對小弟頗為照顧(時所有特業組絕大部份均設於後指部經武營區)。後指部保防官-陳溢祥上尉更照顧有加(筆者之叔公福氣啦!有親戚罩著),任通信營營輔導長後,方知悉指揮部單位上有諸多金門籍老大哥如:彈藥營輔導長-陳書茶學長(多年後筆者任金防部民事官乙職時再調任至本政五組組長(前稱)目前均已改制為政戰綜合組、即政一、政二、政五合併統稱組別。)另有化兵營營長-黃志慶少校。經理組組長-莊火鍊等均對本人諸多關照,藉此再予謝過。於通信營任職時,其時代背景通信領域在金門通信保護未達全面化普及之時期,尤屬「西康總機」角色又顯較吃香的後勤單位,又有雇員總機小姐,荳蔻年華,青春氣息洋溢很特殊的通信女兵部隊。其時代軍方聘雇人員如:解說員、總機小姐均多著女軍裝(草綠服)為主,亦為規定服裝。有「萬綠叢中一點紅」之特殊性。尤其於平日表現認真,執行勤務謙謙有禮,溫柔婉約,在充滿了肅殺鋼強的營區官兵們,聽了總機小姐,如黃鶯出谷般的呼應,如沐春風,可稱得上是戰地最前線的另一個強有力的軟實力而無愧,更應居首功的。通信營任內營長為-董俊惠少校(專修班),平日理平頭,認真、積極、精練,上山下海不在話下,任其主管時如今憶及仍感對其虧欠許多,因值青春少年時,為追女朋友經常藉故外出,給董營長帶來了諸多困擾,和不信任感,其間當然不少怨懟,但年少輕狂的我卻一味我行我素樂不思蜀,今再想及仍頗不好意思。慶幸的是後來董營長接任了金防部通信組組長時,個人也任職政五組參謀官,更有許多互動並多次致上歉意,惟組長大人不計小人過,學長自然照顧學弟。後又因職務上之便利,只要提董組長交付之情事,莫不認真去辦不敢稍忽。其間通信營尚有幾位勞苦功高的大哥其實是許多長官不能或忘或忽略的,也可說是金門的通信先鋒,敢死隊,三棲人物都不為過;即通信四級廠的兩員大將,徐正義、陳志安。其二員經歷了很多通信維修之部門工作,甚至雖忝為軍中約聘雇人員 ,但卻比一般充員兵及幹部更認真隨時自我充實,常至陸軍通信兵學校(山仔頂-中壢平鎮)接受各種專業維修訓練,及強化專精知識,在金門各部隊有關通訊情事問題協處、解決,功力無人出其右,功勞不斐,為通信工作任務立第一等功。且兩人經常為軍中任務有一星期以上投入工作未曾返家,其精神令人敬佩,現倆人仍任光纖台工作未有稍歇。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正義哥(徐正義)近兩年受病痛折磨於家中修養,為地區通信工作付上一生最精華之心力鞠躬盡瘁,實應向其致上最高敬意(其二員均為筆者之同學)。在通信圈子響噹噹聞之無不豎起大拇指者,藉報端之一隅祝正義哥早日康復。兩人稱得通信界之最而俯仰無愧。除了以上另有兩人也為海纜尖兵水中蛟龍:一是陳榮輝,一為何良輝均住金湖鎮山外村同為鄰居好友,負責整個金門地區之海纜線佈置。電纜設置、安放之重責大任,為地區海上通信之大事,經常不眠不休,日夜匪懈亦可說是金門通信之海訊英雄。惟何良輝先生不幸於十餘年前亡故,陳榮輝先生退而不休仍從事營造事業,自得其樂,為人海派。曾談及當年佈設海底電纜時真是如同浪裡白條一般神勇,水裡來,火裡去(兩人亦應在金門之通信工作史上記上一筆),遇風浪大時那簡直有如壯士一去不復返之氣勢,頗驚心動魄,把命都賣給了老天爺。佈設時使用船隻得透過民防總隊,以出公差方式出勤,由軍方補給油料通信組監督施作,如係大二膽之海纜任務則請小金門支援船隻出勤,而纜線不是架好之後沒事,隅有損壞亦得搶修,與天爭通信之便利,其苦非三言兩語可說盡,以上述及四人可說是金門通信之先鋒或通信勇者而無愧。西康之種種一如昨日,然在如今人手一機的時代裡,他們仍堅持通信之初衷,把國軍之通信最急,匿跡於九地之下及浪濤洶湧的浪花裏,也為金門姑不論「古寧頭」、「八二三」戰役之戰地政務時期而發聲,將戰地的信息傳達出去,更著實撼動著所有人的心,而又在離開通信營輔導長一職至今日退伍後,常有需與金防部連絡之情事,只要一接通西康總機,話筒裡即刻響起:「營輔仔,你要接哪裡?」剎時令人動容及特別感心,耳邊及心裡面響起的除了一種記憶更是她們那一份心及投入工作執著的精神無人能及再次向她們致上最敬禮。 永遠的西康- 年前參加了金門高檢、地檢署合辦之春節聯誼活動,假葡京餐廳舉辦,欣見九十一年退休後即鮮見人影的前七八○通信營營長-標哥(陳篤■-陽翟人),說西康情事也不能漏了標哥,其實阿標在任通信營排長一職時,個人係任其營輔導長職務,可說是頂頭上司,在當時哪有營輔仔、排長之分,大家好的很,互為配合,氣氛絕佳。在其退休後僅一、二次在宗親聯誼中短暫見面,初時只見有一男生留了好長的頭髮,觀其背影以為是某一位二八佳人,回頭一看,嚇出一身冷汗。居然是標哥,從位高權重的營長長官到如山中野人般之落差,甫見面仍不太能接受,革命軍人的形象蕩然無存,部隊壓仰太久了解放一番。後又有多年標哥居然跑到廈門投資做生意,出去拓展視野。多次前往陽翟找他談何容易,僅從鄰居友人處約略了解而已。如今竟然又再次在餐會中不期而遇,但仍保有那一份氣勢、精鍊。惟又多了些許風塵及風霜感。再次向其恭喜當日陪媽媽會餐並何其幸運抽中了部長獎〈法務部〉。閒聊中表示倦鳥思歸,近期將專心回家鄉發展,媽媽也非常鼓勵。不然如同在外的遊魂,回家才是根本。回想起在西康的日子,尤於莒光日時,未值班者仍得參加政治教學,有逢慶生會的共襄盛舉,在在如同一家人般,當時總機伙伴尚屬有中連管理,連長─吳家和〈金門籍〉,特立獨行的架設連長─武喚群(金門女婿)均歷歷在目。但永遠隨著西康而存在。在時過境遷,在褪去戰地政務的當下,唯一不變的是「西康」,一直挺立在那裡。雖然時光飛逝,人兒漸老,通訊一日千萬里,但那種承傳,及流動於空氣無聲的交會依然那麼溫馨,甚至剎那間更如同「摩爾斯」密碼般,不斷在敲動我們所有的心又長又久,妳們辛苦了!值逢甲午馬魁,梅庭飄送的新一年及未來的日子裡能萬事順心,馬躍奔騰,閤家平安,馬年行大運。也在此向所有的朋友們拜個年─「恭喜發財。萬事如意。平安喜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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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毛集》別再殺了
平常呆在家裡的時間不多,無聊時偶而(家人的說法是「經常」)會拿起電視遙控器,搜尋有什麼好的長片可看,照例從65台的HBO電影台搜尋起,偏偏不是打打殺殺的「迴路殺手」;往下一格66台東森洋片台瞧瞧,就是「玩命快遞3」;再往下67台AXN吧,卻是「CSI犯罪現場:紐約」,而且還播到第9季;不信邪,繼續轉到68台好萊塢電影台,也是「烈日血戰」;69台STAR MOVIES是「不可能的任務3」;70台CINEMAX是「終極特區」;幾乎所有的洋片台都以播放暴力殺戮題材為樂事。 人類是怎麼了?曾幾何時暴力也被冠上「美學」,並強調電影不會殺人,是人在殺人,前(2012)年年中《黑暗騎士:黎明升起》在美首映會場,發生槍手開槍掃射觀眾,造成14死數十傷的慘劇,清大榮譽教授李家同呼籲民眾拒看暴力、血腥影片,並約束極端暴力的電玩,卻遭網友一陣圍剿。 我比李教授還「食古不化」,我拒看「艋舺」、「賽德克·巴萊」,也完全不看任何暴力的洋片,因為我認為「用任何藉口」去殺人都是不對的,否則明末流寇張獻忠的七殺碑「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又有什麼不對?除非是性命面臨受到侵略和攻擊所必須的自衛才另當別論;「彩虹橋回歸祖靈」又和激進的宗教狂熱者何異? 最近玩「文創」,也開始面臨到來稿取捨的敏感問題:血腥或頹廢的題材用不用?最後是向「著作的原創力」妥協,有篇描述抽著不同洋菸又喝酒的文章擺了二期,最後是以文末附註:「吸菸戕害自己和周遭人的身體健康,請勿抽菸。」刊出;有位1990年次的超年輕作者投了二部各十萬字的小說「棲鳥」及「宰日」,兩部作品都充滿「血腥殺戮」,雜誌只用了簡版的「棲鳥」(少死一些人),作者有意出書,我幫他推薦給規模較大的總經銷附設的出版社出版(其實是希望我不要出版),結果總經銷的出版社編輯部「評估」了一段時間之後婉拒出版,我只好幫他出,簽約時,作者和他父親一起來,我委婉的告訴他:「可以嚐試其他較溫馨的題材。」誰知「棲鳥」一出書,博客來、金石堂等網路書店就狂進一百多本,總經銷猛催書之餘,應該會後悔「早知如此」吧? 但即使書再好賣,我也不會刻意推波助瀾,「私下」仍是喜愛感人或激發人奮發向上的題材,並且要苦口婆心的告訴認識或不認識的各路朋友:人生苦短,別再亂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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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春聯
北風颼颼 不停的吹 大地一片蕭瑟 卻湧上濃濃的親情或鄉愁 年的腳步近了 討喜的春聯 先趕在前頭 愛寫書法的人們 受邀到處趕場 像隻隻花蝴蝶一般 有的鐵線銀鉤 有的圓潤飽滿 有的娟秀灑脫 那抑揚頓挫 在筆尖裏遊走 或龍飛鳳舞 或行雲流水 或筆力萬鈞 如繁花似錦 如選美競秀 讓大家評一評 墨香與紙香 飄散在空中 祝福與祈望 寫在各自心上 歡欣與驚歎 洋溢在臉上 這吉慶的春聯 好像訴說著 新年就快來了 願人人健康平安 願家家幸福美滿 這歡樂的春聯 讓金門真的很文化 讓金門的年味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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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由於這段時間正是冬季農閒時節,早晨時間農民起得較晚,所以感覺上並沒有被人發現,至少並沒有被人舉報的情形,這讓兩個人都放心不少。 要說放心其實也不見得,淑女和清吉兩個人除了海這邊的自己,兩人同樣在惦記著一水之隔在對岸蓮河的家人,雖然一水隔不了多遠,但現在兩邊的音訊全無,這種情形比日本佔領時期還嚴重,當時兩邊雖然沒有交通往來,但私底下暗中還可以來往,偶而傳遞一點消息倒也並非難事。現在可不同了,除了站在海邊還可以看到對岸的山對岸的雲之外,有時天氣晴朗或雲淡風輕的日子,還能聽到對岸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說什麼,什麼人說的話,那就聽不出來了。 淑女這幾天常到西江海邊去,一方面是想到蓮河家裡的兩位老人家和年僅十三歲的女兒,一方面也想到海邊去看看海岸的情況如何,夜晚清吉到家裡來的時候淑女告訴他:「最近海邊住的兵員好像愈來愈多了,百姓下海採蚵要檢查,回來也要檢查,想出去恐怕不容易。」 這天,淑女又帶著一對子女要到海邊去,路過村子裡盈端嬸家的門口時,有幾位鄰居站在門口議論著,大家都是熟識人,淑女也走過去和這幾個人打著招呼:「你們都在這兒哪?」 「是啊,淑女你要到哪去啊?」 「到海邊去看看。」 「看這情勢,你們暫時是回不了蓮河去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局勢恐怕又要亂下去了。」淑女嘆口氣說。 「端嬸的兒子也是上個月到內地去的,這下子也回不來了,你們也一樣。」 「你是說端嬸的兒子?他也到內地去了?」 「是啊,原本是準備最近和他那位『童養媳』成婚,所以到內地去置辦結婚需要的物件,沒想到才去了幾天,就被禁在內地回不來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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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西康嗎﹖
「西康」為金門戰地早年迄今屬金門防衛司令部總機之代名詞,亦是扮演也見證了烽火連天到兩岸三通,全島通信不可或缺之總樞紐,古之戰爭至現代作戰,通信部門均有一句口號即:「通信最急。」永遠奉為圭臬。兵家有云:「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有所謂:「折衝樽俎─折衝千里」係指春秋時代著名的外交家─「晏嬰」,孔子即對他有高度評價:「善哉!【不出樽俎之間,折衝於千里之外。】晏子謂也!」意思是說:了不起啊「沒有離開宴席,就把千里之外的敵人制服了。」這句話說的就是晏子啊。而回顧金門早年軍管維繫軍方戎守最前線擔任反共最前哨的通信尖兵,「西康總機」不正是最佳的典範及代表嗎! 喂、西康嗎?─ 早年地區通訊較不普及時期,又僅能以有線電傳達,而西康儼然是全島通訊之命脈,偶有村公所公務之聯繫方得以洽借撥打,頗不容易也有管制。到了戰地政務期間即較為放寬及普遍了。少數人家初時能擁有一台電話機那是很先進不過的事了。記得不久前某泡麵廣告「阿美啊。恁兜A泡麵熟了,恁阿嬤叫你趕快回去吃泡麵了。」反映了地區昔時接個電話亦得透過村公所廣播方能獲知親友之訊息或重要公事之傳達。到了成年後金門小孩多因謀生就業之不易,嘗有多數人選擇投筆從戎,報考軍校,經年服役輾轉於各部隊,尤返金休假時,辦個手續,得跑政四組又奔第一處再到運輸組,經常得經由「西康」總機電話洽詢了解船班,及機票核下沒有,當然「西康」總機雖忝為外島通信之總樞紐,但其網絡當時尚區分了諸多轉接分機及號台如:縣政府-裕民一號,二號,空軍單位為-鎮安。海軍為-臨海,又各師有各師的代表號,諸如鎮江、惠民、康定、興安、吉林、樺甸不等,出了本島到了陸總部則為-「北碇總機。」國防部又區分有:江蘇、上海…、多如牛毛,但其實也突顯了國共時期兩岸為了通訊安全保密之措施及防範洩密之作為。另外尚有很多人不甚了解的是早年駐軍除了廣鑿坑道,建營舍,採長期守勢之姿,全島很多民宅亦被徵用為幹部之居所或連隊之辦公處,或通信機房在某種程度而言,也造成居民房舍曝露於危險之中,或被敵人鎖定成為砲擊之標的物。有許多年長資深的榮民,尤以通信兵科的老伯伯常談及八二三砲戰期間特別是通信兵死傷頗多,通信兵任務特別是遇砲火之間歇時,常得全副武裝背上厚重的線盤及設備冒死出去查線,架線,接線,談及此常老淚縱橫,不勝唏噓,其慘況不言可喻。甚至到砲戰後期單打雙不打的日子裡也常調集地區百姓協助架線及大量開挖線溝,確保通訊之暢通。(日本兵至金門時亦有徵調行為且非常嚴厲並多了開挖機場、出勤務架線等…)順便一提的是我們知道兩岸砲宣彈的階段一直至六十八年一月一日告終。而據金門首任檢察長朱石炎先生(司法院前秘書長)曾談及實際停止砲擊係六十七年十二月十七日即行停止,亦是其至金門履新上任之翌日。所以早時各道路邊尚可看見許多木頭短棒上了油漆並架上各種粗、細不等之電線於架上,或潛於壕溝,如今已不復見。而服兵役時如抽及通信兵種,那常需上山下海,尤其新兵基本訓練時得學架線,上電線桿,接電線,扛重線盤,如幹粗活一般,也屬頗累人之兵科。到了六○年代後亦有架設大型海纜之工程也為通信兵的活,當然那是後話了。而「西康總機嗎?」一詞如今再想及著實把金門後砲戰時代又帶向另一階段的層次,而且把早時需猛力手搖靠著蓄電池隨身背著跑隨時可移動的電話,也給徹頭徹尾的改頭換面一番,已愈顯便捷。同時更告示著有,無線電、多波道,進入3C的時代來臨了。但又每逢夜闌人靜電話響起時,常不經意脫口而出,「喂、西康嗎?」餘響迴盪在耳邊許久揮之不去。 通信之花─ 西康總機時至今日仍扮演著軍方通訊之推手,不變的對其功能性始終是居功厥偉的。最早期總機機組乃屬美軍BD一一○野戰人工交換機。時光荏苒到了九○年代全面更換為冠宇公司KY-XX數位交換機。時代進步通訊亦隨之提升。然金防部後指部七八○通信營,西康總機女士小姐們仍堅定守護在最前方第一線未曾稍有怠惰。且近年由於國軍大幅裁減兵力,總機功能亦隨之將可能被取代更新;但無論軍方因應-「精實案」抑或「精進案」均或多或少將影響其軍中地位或功能性,朝不保夕,工作安定,心中的五味雜陳感可想而知。時至今日西康總機女士們仍在其工作崗位上戮力以赴,忙碌著全島各部隊及守備區的通信不曾稍忽,令人敬佩。而西康總機最早成立於民國六十二年十二月一日。其中歷經有超過二十位以上之雇員女士,其時均屬荳蔻青春年華即投身接觸總機工作,把花樣般的歲月奉獻其中,有歡笑,有哀愁,有辛酸,及甘甜。其中的滋味只有她們最清楚和深切的感受了。而這麼多的總機女士們如今均為人妻,或做了阿嬤,媳婦熬成婆,一路陪伴著西康總機成長。如當時任領班的有:廖麗輝、徐明華、李明輝等均分屬不同時期擔任率領總機成員。而組員分別有:張淑宜,陳愛玉,李月貞,黃婉貞,白根美,呂愛華,楊惠娟,董明雪,楊幼錦,劉金玉,翁麗幼,楊蘭敏,吳淑妮,許招治,黃麗美,蔡霞華,陳秋雯,陳麗惠,陳良圓等;亦紛為不同階段擔任總機雇員小姐乙職。迄今大夥感情如昔。而其中較特殊者如:七十一年時訂婚並假山東酒樓(時山外最夯的飯店)宴請好友的楊幼錦如今已升格為「將軍夫人。」;另李明輝之姻緣其夫婿係於電信局上班,應通信情誼一線牽之良緣而成就為美好眷侶,黃婉貞小姐到了金門榮民服務處今為資深員工,一本甜美笑容,樂於工作永遠以服務最榮的精神投入職場,令人感佩。再者陳愛玉相夫教子,為人樂觀,喜於助人,為西康最親切之大姐頭,先生為稅捐處退休之長官,夫妻鶼鰈情深和樂融融,為人稱羡(現擔任家庭教育中心志工、期許為快樂的志工人自居)。劉金玉小姐於學校時期即為眾多學生想追求的對象與筆者同學。其夫為退役上校生活和樂,父親為資深的榮民伯伯-劉興仁先生有一身的絕活,燒一手的好牛肉麵及烤燒餅又大又好吃,為人和藹可親,頗健談。惟近年來年事已高又重聽。廖麗輝夫君任軍醫嫁為醫師娘,隨後輾轉調至陸總部北碇總機服務更上一層樓。蔡霞華之子勤奮向學,獲得種種教育獎之殊榮。陳麗惠小姐於筆者任通信營輔導長之初,即為新嫁娘(家住夏興)出嫁時眾官雲集,羨煞許多人,亦祝福覓得好夫婿,終成良緣。梁明月與先生結緣於軍旅為洪合盛中校,更在軍旅中譜出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時光。成為佳偶受眾人之祝福,至今感情甜蜜家庭幸福。還有張淑宜小姐女中豪傑,廣結善緣人緣奇佳,有山東姑娘般的大眼睛,為人處事豪爽,父親為金防部資深監察官─張鎮樹,頗負盛名。弟弟均為優秀青年俊傑,負有才幹內斂不外露,張淑宜與筆者大妹子為多年莫逆受其照顧頗多,不在話下。上述及僅是西康總機雇員女士們歷來之部份而已,諸多尚未一一提及或未曾有幸與之共事,雖為憾事但幸運的是能在網路-〈西康總機網路〉中嚮往景仰不已,其間更看見了總機袍澤濃得化不開的情誼,令人動容。雖隨著時光歲月之流逝,西康之情未曾減褪仍濃烈如昔實屬不易。但妳們仍然從往昔迄今日永遠是軍中弟兄及我們曾在金門軍旅中服役過的所有官兵心中永遠的「通信之花」。而且是那麼的璀燦絢麗,更是永不凋零芬芳溫馨充盈迷人的那一朵花。 「西康」、「北碇」一線情─ 金門戰地前線通信不能稍怠,早年上從總統府,國防部三軍總部遇有重要工作均直接透過西康總機轉入,堪稱「使命必達」,其時有少數從西康轉至龍潭陸總部之「北碇」總機工作者;亦有人在。如:領班廖麗輝、黃明惠等、西康、北碇之單位情誼均非常深厚且濃得化不開,尤其平日噓寒問暖之外,值節慶更是互通有無,熱線聯繫協助購買金門土產,金門高粱酒、貢糖、大白菜等絡繹不絕,更有念及台、金情誼非同一般特寄上一些年節食品,形同姊妹。隨後有因少數婚嫁至台後,考慮工作因素則有再次報考北碇雇員工作又至龍潭上班重敘姊妹情誼亦有幾人,愈顯出情誼之濃厚。記得民國七十四年間個人由西康通信營調至同屬陸總部通信署之通信七二群七一一營繼任營輔導長一職,可說更熟悉了通信任務在任內可說是如魚得水,「營長」-程建新中校不知為何與我非常投緣,營內有大小事絕對是主官(管)一同商量,互為尊重。說良心話,營長為外省二代處事直爽有話直說,不拐彎抹角,當時二人相當有默契,因營長家眷在台,我為金門籍,幾凡假日留守或有任何外宿休假,絕對是自動請纓我來留守,營長回家敘敘天倫。與外島相比當時北碇(七一一營)在總部龍潭大漢營區內,放假均穿大禮服威風十足。休假時氛圍不像金門戰地隨時加強戰備,當然也有戰備留守部隊。在當時各取所需互為兩利。而至三個月滿又可申請回金眷探,每回金門時,營長即豪邁說:「營輔仔多放兩天,不用趕著回來。」也常於返金休假時還用營長特支費另外準備一份差旅費給我當個額外的紅包。當然返金休假期滿回台時,均豪不吝於拎上幾瓶金門高粱酒送給營長品嘗。至今哥倆感情亦非常好,偶通上電話問安及話家常。回想無論西康或北碇單位為通信總樞紐及核心地區,一般人員想進入總機內部豈是易事,尤其於總部北碇總機機房設於地下一樓,凡進出總機者,予外牆均有照片辨識,從總司令依序而下,還外加密碼,戒備森嚴,本人相片也列在上頭,非同小可位居要職嗎!在總部大漢時尚有較特別的地方是總部輕航空隊營區即在一旁,遇有任務常常起飛降落,煞是好看,壯哉!特別有震撼性。經常總司令至各軍團督考時,直升機直接飛至大漢營區內降落,更顯氣勢,初至大漢報到時,讓我開了眼界,直升機起降刮起強陣風頗為驚人,噪音也大,經常掀起漫天風沙。當時本營還負有大、小雪山、阿里山觀日樓、烏山頭、電台等據點,偶有前往督導慰問,那簡直跟參觀景點一樣,而在總部那段時光亦是軍旅生涯中最為多采多姿的一段經驗。北碇-西康從軍旅至退休過了十三個年頭裡,其一線情誼迄今亦未曾稍減,永遠忙碌那一線的兩頭牽起永久的互動,其熱度至今未曾退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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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新年新計畫
套一句俗諺「沒有計畫,就好像航行在大海的船沒有指南針」,大人如此,小朋友亦復如是。 去年的最後一天,一個人慢跑在公園的小徑上,習慣邊慢跑邊思考的我,思緒從工作上的績效管理飄到不久前在臉書上看到的一篇文章,作者說他透過幫就讀小學的孩子研擬讀書計畫,協助他們在每次的段考上取得佳績,而且也讓孩子們從中培養擬訂計畫及管理時間的好習慣。當思緒再飄回就讀大班的大兒子身上時,突然間靈機一動「咦!何不協助引導孩子們訂定自己的年度計畫,讓他從小養成訂定計畫,再按步就班執行的好習慣」。他喜歡親子閱讀,做父母的我們也會利用假日時間帶小朋友到圖書館借書,把這二件事結合在一起,研擬年度的閱讀計畫似乎是可行的。在完成慢跑後,立刻打電話給孩子的媽媽高談我的想法,還共同商討確定了以100本書為目標,談完後,我不禁得意的向孩子的媽媽自誇:「我真是太有才了,應該可以去身兼兒童教育專家了,哈」。 接下來,就是要跟大兒子說明我這個偉大的構想。沒想到,大兒子竟然說「100本,太多了吧,我可能唸不完,還是不要好了」,啊,沒想到我的偉大構想竟然第一時間就被打槍了,真是真心換絕情。 不過,好的想法在推動中總是會遇到困難的,這是上天的考驗,基於這種樂觀的心態下,不死心的我又繼續遊說兒子。首先,從理性出發,讓數字說話,透過數據分析:「一年有十二個月,一個月大概有三十天,一個月讀10本的話,一年就可以讀120本了,而且平均一個禮拜才唸不到3本,所以100本不會太多啦」,眼看兒子似乎不為所動,只好另闢招術從感性出發,並憑藉三寸不爛之舌繼續遊說:「而且啊,你如果唸了100本書的話,不是很厲害嗎?你可以跟老師說你唸了100本書了ㄟ,也可以跟你要好的女性同學說,他們一定會覺得你很強的」。這時,一向「愛紅」的兒子笑臉逐開,我知道我已經打動他的心了。「我今年要唸1000本書」數字觀念還不是很成熟的兒子充滿自信說。 工作上的關係時常接觸績效管理,閱讀時也經常看到PDCA管理循環(Plan-Do-Check-Action,計畫-執行-檢查-行動),所以,為了避免他人生的第一份計畫績效不佳而對計畫產生反感,也為了建立孩子的信心及讓他培養出研訂計畫的樂趣,最後我還是編了個理由,說服以100本為目標。現在,1月份已經過了一半了,親子共讀了10本,進度已明顯超前,俗話說「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不過,我想目標達陣的唯一途徑就是做父母的我們不能偷懶,持續努力不懈的陪伴兒子親子閱讀。所以,從理論上和實務上來說,這是兒子的新年新計畫,也是我的新年新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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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晚上淑女提著水桶出去打了一桶水回來倒在水缸裡,也帶回一個好主意,她告訴清吉:「現在是冬天,許多水井都乾了,東邊那口水井的水不多,井底旁邊有一個井涵,人躲在裡面不會被發現,既安全也不怕泡水,又可以藉打水的機會把三餐垂吊在打水桶裡給你,不如你先下井去探探可不可以。」 清吉趁著現在夜晚沒有人出入,用細繩吊著一只小煤油燈咬在嘴裡,蹬著井垣攀下井底查看一趟,上來後給淑女的回答是「沒有問題,可以少蓋一被子,除了黑暗和孤獨,什麼都好。」 當天清吉就在井裡度過第一個夜晚。 從那以後,淑女每天三餐前固定到離家大約兩棟房子距離的水井裡打一回水。當然都是在別人家正在吃飯的時候去的。清吉則習慣每天入夜二更以後攀出井口,在附近走走,上個茅廁,農村每天入夜後,在外逗留的人少,有時也蹓到淑女家裡,換套衣服,他的個子較矮小,榮才以前穿的衣服他勉強還可以穿。如果外面沒有什麼異樣,他有時就在榮才以前睡的房間過夜,第二天清晨天未亮時,再回到井裡去度過「不見天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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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家做粿
「這是天公圓,初九天公生要用,還要龜、桃、錢,古早時四盤各十二,現在減為一半。我們有年歲的人都會做,懶惰的時候再出去買。拜拜都要用,也要記得拜神的粿,通常會送給別人的是花草圖案的紅粿,天公圓絕對要自家人吃,龜啊錢啊也是要留在家裡。…你說的像包子的菜粿是閏年白虎動才要在冬至做來拜的,拜菩薩要十三個,拜完一個丟給狗食,表示安撫白虎…你也知道九豬十六羊啊!中秋拜月,家裡有囝仔才要拜,拜到十六歲就不用了…看不出汝少年家也懂曉?」振振桌子上的粿印,一面對著圖案解釋意思,說著家裡做粿拜神的心得,一面東張西望每個桌子的印子、材料、還有我,「做粿要有粉先抹,才不會黏模子,米要先磨,壓水,粿母和蒸熟的番薯放進去撬拌,放一點紅花染就好,不像汝臺灣紅到可以糊牆壁,番薯多一些就會糗彈,不會流掉,形體好看也好吃,大家都有自己的手路。」她說七點從沙美到山外等公車,再轉到金城,委託女兒用網路報名活動,早早就準備了一卡紙箱、三個盤子,聽到「手做粿冬至」的活動想來看看金門酒廠邀請誰來教,「但是,怎麼沒有米糰?這垃圾袋內裝的是菜頭籤?」她細細地打量每一物件,我知道她想做的「粿」是我們第二階段「可食」的紅龜粿。 至於第一階段「不可食」的是「紙塑紅龜粿」,我的看家本領,利用染紅的紙漿取代麵糰,填充粿印、抹布除水、用力壓實,輕叩四邊,脫模後曬乾,「這能吃?要幹麻的?」大家的疑問很相似,我拋出一個問題:「吃紅龜粿的時候,有看到什麼花紋嗎?爪紋數?殼身線條?首尾表現?裝飾物?祝願文?」有人大膽的說「一隻龜!」我開心的回答幾個草木蟲魚鳥獸的吉祥符號概念,以充實一塊糕餅的文化象徵──我們品味著文化,生活裡的細膩處保留了人對於「平安」的原始期望,透過木工雕刻、研磨麥穀、手勁搓揉,工序的鹹甜備餡、染色配葉、包裹壓印、蒸炊包裝,講究的是一個過程的「心意」,於是用紙漿凝結圖像,乾燥後,靜心欣賞木工挖取的線條如何環繞成一隻龜,一顆桃,或你想像的珍奇異獸──紙塑紅龜粿,不單呈現糕餅圖像文化的「模型」,背面還可書寫,作為分享祝福的媒介,「做紙的好玩,粿,阿婆教你做,創意作品,你教我做!」沙美來的阿婆整理手邊的容器,坐在板凳上期待我的這一堂3小時的DIY活動。 這天間歇雨不斷,雨勢乘風搖晃後浦十六藝文特區廣場的棚架,我與助手晉成坐在棚內濕了一半,熱情差點飄搖不安,擔憂天氣阻擋人心,卻也是我多慮,早午兩場幾乎全員到齊,近七十餘人利用冬至前一個週末感受手做的傳統溫情。準備的材料就緒,韶華小姐是活動策畫兼主持人展開活動序幕,大夥兒卯勁壓紙粿,紅通通的雙手熱了身體,竹簍子裝著疊又疊的滿足感;包糯米粿的技巧我會,只是拌料手藝生疏,求助北山日日香老闆的材料,在場的阿婆阿姨們相挺,這階段也就和樂融融,「這桌沒有人有實做經驗,隔壁桌有三個阿姨,麻煩一位來這當小老師,文化傳承!」吆呼各桌,彼此協助,我盡到聯絡彼此「集體記憶」的傳遞,讓年節透過互助互動的網絡關係回溯過去社會的縝密情誼──我不得不說,金門的「縝密情誼」尚未全然崩解,誰家成婚生子喬遷喪葬,重視傳統的村子無不是一個共同成事的團隊。 「手做粿冬至」活動的成形,是個巧妙的天時、地利、人和的機緣。先前幾年曾來過金門教學紙藝,兩次金城鎮公所和一次金門民宿協會邀請,這次由財團法人金門酒廠胡璉文化藝術基金會安排,這又得說到金鼎國小百歲校慶當天下午四點多,學長表示有人找我,來訪的是韶華小姐,「吉先生,我們基金會想安排一場冬至做粿活動,想借模子,還需要講解與教學…」她含蓄的說著,我很訝異的是她怎麼知道我有做粿經驗與收藏糕粿印模?「可以吃的,我沒做過金門式,只會臺灣款,我先前都教紙漿做的,剛好對這又有小研究,只是…工具材料都在花蓮老家,現在又有役期在身」,我暗示自己的苦衷,「只要你這邊沒問題,我們可以盡力配合」韶華小姐是基金會唯二的成員之一,用了三次電話、二次面談、三次網路確認教具與授課流程,由一個上午卅五人次又增下午一場,由現場蒸炊改攜回自蒸、附熟的紅粿一人一盒,此規格在臺灣根本無法有經費執行,這裡可是面面俱到。 事能成,是金鼎傑出校友翁世白大哥引薦給韶華小姐的,認識翁大哥於民宿協會的活動,當時他是理事長。我來金鼎幸逢校慶,資料上辨認出翁大哥成長於此,幾次活動向他招呼,幾年沒見,亦沒忘了我是誰。活動前計劃第一次返鄉寄冬衣,也就可順手將要的器具材料寄至金門──時機對了,人際串聯合了,事沒有不愉快的。 這兩場做粿活動讓我重回教學的手感,沒有因「做兵」而廢,也讓我與親友交相聯誼。朋友吳小芸一家人分頭兩個時段參與,吳阿姨熟稔的糯米粿技術,吳大哥自備金門龜粿印模,吳小弟吃著粿、一身粉、搓湯圓也是一種藝術;縣府的役男朋友俊佑攜女友宛茜早早報名早早到現場,坐在教學桌上,也就讓他們權充模豆(MODEL)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吉士博,這紙粿有裂痕是本來就這樣的嗎?」他女友吐槽著「好醜,不是我做的」,真感謝他倆利用清晨來此幸福滿溢的約會。 少年家很愛吃粿,也很愛欣賞粿,做粿的時候不敢馬虎,那是神聖的民間藝術。那天濕著身體回住所,晚上炊了三四個花生與豆餡相混的創意紅粿當餐,掌心粉粉的感覺還在,衣角白白的記憶未減,廚房內吃著屬於自己的美好,一整天一群人的笑容全又回到眼前,沙美阿婆回家前的「金促咪」「勁好玩」,她的豐收與快樂同我一樣的滋味,二○一三年的冬至暖身很特別,少年家做粿,不會倒貼,只會幸福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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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的孤獨靈魂十帖
1、在屋內撿到一枚鏽的足址 那是海子來訪留下的殿堂 放置愛與孤獨以及不朽 敲著履音走盡的人生落暉 彷彿詩句漂泊的龐大穿越 彷彿火車舔著鐵軌奔向浩瀚 2、俯身聆聽。眾人卑微齷齪靈魂的哭聲 像一條沉長小河吶喊。無盡奔流而去 您以巨大的筆和窮人。乞丐以及小偷握手 並且以不畏勞役和迫害抗拒生命的懦弱 「罪與罰」。「地下室手記」。字字斑斕的人道主義書寫 在黑暗世紀裡與良心和真理對話 用生命熱力照見世人永遠的曙光 「杜斯妥也夫斯基」伴著我們迢迢長路前進 彷彿在風雨細節讀出一條救贖的方向 冗長名字。悠遠時空。不息心靈的火花綻放著 那是人類傳閱美好心智的一盞明燈 3、您跳動著飛翔翅翼。像弦律 懷抱低音遼闊的傾入 把洋洋灑灑字粒燒灼在喉口 為亂世年代寫序。為金振玉碎的履聲找出口 您以孤影小名匿隱成救贖的聆聽 在一冊冊「小市民的心聲」中撼動無知與混濁 像零散的昨日初齋。鏽的陽光 悄悄晒在我書房來訪的一記蕭蕭風雨 4、在一本書聽見您的聲音 像是追問一顆流星。智者的方向 我們對視著一個困頓世代 面對良心評判。以左翼作家的沉重 背負十字架的期待。聽您召喚 循向蠻荒森林裡的黑暗搖顫日月 彷彿千燈撐起的典籍風範影翳 尋尋覓覓純粹知識以及闡述自由正義力量 為這塊島土注入新生和人文主義 並且以耀眼身姿擦亮舊體制 在生命長跑隱遁中掙扎。發熱 用唐文標式的跳動。高歌痛且孤獨的希望 5、窄窄小小詩句裡。長著飛揚肢翼 像風霜摩擦後遼敻航行 靜止。就有滿屋著生命的陽光 對照索黯幽忽的時間。燃起燈火 從童詩到泣血渾然天成的純真書簡 給遠方。給詩的宿命以及心靈告白 在這塊土地撒下衍生的種子幼苗 在漂泊島鄉撐起一彎星輝彩虹 您以一介小兵的謙卑寫下滂沱氣勢的永恆 您把楊喚默想成速度的凋落 您以優雅意象同自己一併寫入歷史 那年。您只留下一記足印刻在時間的翹首 6、夾在書頁裡的嘆息。形上學的聲音 曝曬著二元論的表象意志探討 覆誦生命真知以及滄溟中的光年 在現世絕望裡以哲學論述彰顯永恆 譬如現象問題。譬如本體世界問題 諸多外相受苦的叫喊。您喃喃訴說 以藝術真知和心靈的晴朗度一切苦厄 升騰為閃爍光源。像觀世音菩薩 在十九世紀廣場獨與巍峨相望相知 越馳陷溺的平庸以及學院聒噪的虛華 穿行內心的本質。發現人的悲劇力量 您以藝術良心設想為世人鋪展鏗鏘的對話 聖者的低吟。啊。叔本華 您構成的宇宙世界藍圖已轉化為節奏的喝采 7、三坪界址尺寸裡的汪洋 漲潮聲衍繼著七○年代湧出 每句浪沫火花。翻騰。燒爆 歷史靜止。讀著雪夜穿透的抵抗 艱難的句點。三兩行國家的掩住 彷彿陳映真耗盡的哭聲。拉扯和顯現 在黑夜摩擦。痛但輝煌 8、椰子林尾翼靜靜彈奏沉滯重量 憂鬱和浪漫。刮著心膛裡的幽寂 整座台北憮然地寂寞起來 遠方的野鴿子將暮目染成嬌小心事 說給自己聽。嘆息和青春 一個少年吹響時間縫隙裡的定格 我想起一幅畫裡的淡墨風韻 小小的晴朗。愛和脆弱 在最落漠的黃昏遠眺 在一屋子的流浪殺戮。印證和堅持 只為隱匿身後某種王尚義的生命復甦 就像虹彩剎那閃爍的美麗 您終究逐成豪華璀璨裡的一箋蝶衣 9、魂靈出世的託付。一聲晚鐘 梵音愛憎擊住紅塵早春的喟嘆 您將身命送別給八荒凋殘的花魂 您欣喜承受今世風雨碧血 在人生境遇冷暖洗盡鉛華 在眾生寂苦中植下慈悲和情懷 允諾且舒展向佛的堅貞及輝映點亮 並且以弘一法名修習來世曠原承繼 燈火日月。您用隕落肉身回覆黑暗裡的跳動 默然圓寂。幽微中成眾人淚痕裡的佛 10、您在細弱時代的脈管找脈搏 您選擇荒蔓小路前進。孤獨為伍 一路走回平民精神。耕讀寫作 把字句裡的痛投入強韌的民族意識 告訴世人我是楊逵。我是土地的子民 艱深引領黑暗火光。給苦難同胞 願隱身為虔誠的真理信徒 藏好自己一生的貧困和潦倒 用不朽章篇抵禦腐敗和邪惡 為島民生活引領一條鑑照遠航的路 悲慈行誼。來自挺拔風範的道德力量 八十歲月。悄悄爬滿歷史額前刻痕 綻亮每吋肌膚以及不被擊倒的精神召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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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把我的船靠岸讓所有的兵員下船後,這時候已經開始退潮,船也出不去了,我只好把船丟下,上岸從海邊沙灘一直往東北方向跑,再從營山上岸經過沙美,跑到西黃來,我知道榮福嫂你還沒回蓮河去,一定就在西園。」 清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又端起碗到缸裡舀了一碗水喝。 這時天已經慢慢亮了,淑女進廚房把這幾天拜拜的菜熱了幾個,先讓清吉充充饑,之後讓他在榮才先前所睡的後房裡去休息,一個夜晚沒有睡覺,再加上跑了十幾里路,清吉確實累了,不多久就有打鼾的聲音從房裡傳出來。 天亮以後,風勢也漸漸趨緩,「共匪在安岐登陸了!」「金門打仗了!」來自阿兵哥的消息開始在金門東北角一帶傳開來,起先大家原本擔心匪軍一旦登陸,必定會選在離大陸最近的東北角某個地方,沒想到卻選在西北角登陸,讓附近的居民鬆了一口氣。百姓這時才看到一些軍隊開始整隊出發往西半島移動,但是附近的海岸還是有不少部隊駐守,偶而也會聽到一些零零落落的槍砲聲。到了第三天,連零落的槍砲聲也聽不到了。 「勝利了,我們打勝了!」住在村子裡的阿兵哥都高興的叫著:「我們在古寧頭把共匪打敗了!」可是老百姓卻不知道那代表什麼意義。 「既然打勝了,那我們可以回蓮河家去了嗎?」淑女這麼問清吉,清吉搖搖頭,是不知道?還是不可以呢? 清吉發現村裡住的兵愈來愈多了,他是躲在淑女家的後房裡偷偷從窗子的縫隙裡看到的,起先他怕被共軍發現會把他捉回去,後來聽到共軍打敗了,他又害怕被人當成是共軍,所以一直躲著不敢出門。 淑女也曾帶著孩子到西江海邊去探視,回來後告訴清吉:「海面上一條船的影子都看不到,而且阿兵哥對進進出出的人都查得很嚴,我看你暫時還是躲起來,不然被發現就慘了。」 「躲在哪裡呢?」 是啊!要躲去哪裡呢?躲在家裡一旦被發現豈不是更慘?那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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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
下了課回家,看見父親眼眶紅紅的,一定發生了大事--在我記憶中,爸爸也只有這一次流過淚。媽媽說:「祖母早上不幸去世了,我們得即刻回鄉。」 在習俗上於出殯的前夕要做一整夜的「師公」──超渡亡魂。在外面廣場上,掛滿了很多很恐怖的地獄圖,道士們口中唸唸有詞的又是唱又是吹「喇叭」,其中有一幕死者的家族必須選派一個人跟著道士繞著桌子跑,大堂哥算是長孫,所以這個任務就非他莫屬了,一個鐘頭後,大堂哥氣喘喘的,迫不急待地找張椅子坐下來,他原來就有點口吃了,這下子更吃力的說: 「下……下次我再也不幹了,每次都要我跟著跑,上次三伯去世,宜蘭也不知道是什麼風俗,出殯時還要我捧著三伯父的神主牌跟著他們跑,他們,一個個騎著摩托車舒舒服服的。以後要是我死了,我一定要我的子孫一切從簡,真是迷信,做什麼『師公』嘛,那外省人、外國人怎麼辦?」 是的,如果大家都能遵行政府所提倡的節約,該有多好呢!心裏是這麼想,卻沒敢講出來,惟恐挨一頓臭罵。 在正廳裏,爸爸和四伯父正在召開家族會議,其他四房因伯父均已去世了,所以由兒子或女婿作為代表,大家一致決定喪葬費均由「公款」來墊補,如果有不足之數,則由六房來平均分擔。二房的招贅女婿阿時仔,首先瞪著大眼喊著: 「那怎麼可以,我岳父早就不在了,我岳母又是守寡的,我們哪來錢出呢?」 正值血氣方剛的哥哥也不甘示弱的說: 「每年我們林家僅有的五分田賣的穀子錢,還不是由六房平分了,也沒有因二伯父去世了,就少分你們一毛,像你們這種只有進沒有出的人還敢開口,再說二伯母也早跟人家同居了,還有你只不過是招贅的孫女婿,這裏那有你說話的餘地,也不想想,你那大兒子是不是你的血統,去驗驗血吧!」 「你住口,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爸爸氣虎虎的瞪著哥哥直罵。 堂姊夫一溜煙地跑走了,在座的每個人都撇著嘴偷笑,我聽不懂後半句,偷拉一下哥哥的手,他朝我呶呶嘴,示意的要我到一邊去。 「你啊,傻丫頭,你沒聽大人說,堂姊在嫁給他的時候,肚子已經好大好大了,他只不過是當個現成的爸爸。」哥哥老氣橫秋的指著我的鼻子說。 「那她為什麼不嫁給小孩的父親呢?」 「她又怎麼曉得是誰?笨死了,跟那麼多人睡覺,又不是只跟一個人睡覺。」 「她為什麼要跟那麼多人睡覺?」 「誰叫她媽媽太愛錢了,把她送去妓女戶,一直到肚子藏不住了,才把她接回來,當然,也只有像阿時仔那種人,才會給她招贅了。」 「哦。」 我似懂非懂的楞楞地點點頭,哥哥惟恐有些大人的話給聽漏了,又急急地鑽進人堆中。 又在嘈雜聲中醒來,我趕緊把拿來當枕頭的服穿好,也忙著把妹妹該穿的服整整齊齊地穿好後,隨著人潮到馬路邊去參加祭拜。到了祭拜場只見已團團圍住,好多好多陌生的面孔,很顯然的看熱鬧的人和家族夾雜在一起,我年齡雖小,但仍屬第三代,還算是別人的「長輩」呢,因為還有第四代。 爸爸媽媽和伯伯堂哥們都忙著處理大事,也只有像表嬸、堂嫂們的這般女人,一窩蜂的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搶站著自認為視線最好的地方,好像這喪禮前的祭拜是千載難逢的好戲。我和妹妹個子小被安置在最前排。像司儀般的伯伯首先念完祭文,然後有條有理的喊著××人拜,……又接著喊孫女婿拜,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這最好看了,看看那個孫女婿最會拜。」 「這個很會拜。」 「這個都不會拜,不過人長得很英俊,喂,趕快問問看是那一房的女婿。」 「………」 小堂哥人高,他說他看見了祭拜桌上有一盤?薯,問我們喜不喜歡吃,待會兒他乘機把薯藏起來,等著出殯回來以後吃,妹妹歪著頭問我:「你說小堂哥會不會騙人啊!他到底要藏在那裏嘛!如果我們去『山上』的時候,被別人看見了偷吃掉怎麼辦?」我還來不及想這個問題,就聽到有人大叫: 「出發了,出發了,大家拉著繩子。」我和妹妹緊跟著表嬸的後面拉著繩子,圍觀的人潮立刻散到路旁去,這模樣好像學校的拔河比賽,又那麼多人在看我們,我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於是把服的帽子拉低些。 「喂,你看看那一擔芭樂好青脆、好漂亮,看起來好好吃哦!」前頭的表嬸偷偷地告訴堂嫂,聲音再怎麼壓低還是讓我給聽到了。 「你們這些女人,祖母死了到底傷不傷心,這時候還再偷瞄芭樂。」 堂哥憤怒地大聲叱罵,這種女人真是活該挨罵。 堂姊哭得死去活來,小堂哥說她是假哭的,他說: 「因為啊,每次祖母去吃飯的時候,她一定用個小盤子挾些菜要祖母坐在小板凳吃,每次就只有青菜。你爸爸每個月給那麼多錢,都給他們拿去當加菜金了,你看看,他們那一房的那個不像「水泥桶」,胖得要死。你再看,她又是哭又是叫,還不是要路上的人說她最會哭,哭得最傷心了,我才不上當呢!你們住那麼遠當然不知道她有多壞。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祖母流著淚對我說:『難道我想死就會死嗎?』就是她罵祖母還不早點死,好可惡哦!」誠如爸爸常說的:老來是自然循環的現象,而不是罪過,現在的年輕人,又有幾個懂得敬老尊賢呢? 走了很久,我猛然抬頭,發覺到走的是相反方向嘛,我急急地回過頭跟小堂哥說: 「你看,他們走錯路了,一定是大人太傷心了,把路都帶反了。」 「你好笨哦,這就叫作『繞街』嘛!」 「為什麼要『繞街』,我走得好痛哦。」 「我們林家的子孫那麼多,起碼有一百人以上,光是樂隊就有五隊,還有大堂哥特地從板橋請回來的『孝子哭墓團』。我看過很多的葬禮,就是沒看過這種,好像歌仔戲的哭調仔,好熱鬧呢!路上圍觀的人他們都一直在注視著『孝子哭墓』團,這在金瓜石來講還是破題第一遭呢,還有大堂哥的那些義警朋友,一個個都穿警察制服,為我們林家爭了不少面子,你說大堂哥是不是很能幹,將來我也要當義警,聽說那制服還是公家發的不要錢呢。」 的確,路上的人都在說: 「那麼多子孫為她送葬,又那麼大的排場,真好命。」 一座座的墳墓,一個比一個漂亮,剩下那些七零八落的幾座,相較之下顯得很是落寂,躺在地下的那些先人,必會埋怨他們的子孫,不為他們爭口氣「整修門面」。那個當「司儀」的伯伯,好像是這次葬禮的總指揮,又在叫了: 「孝人啊!趕快來墳墓這裏繞一圈,然後把剛才發給你們的穀子、釘子、錢,一起撒到棺材上,快點……。」 「孝人啊,來啊,趕快哭啊!」 堂嫂們的眼淚,像水龍頭般的說哭就哭,說不哭就不哭,要我就沒辦法,所以大人們的確很能幹。 「你看,滿山遍野的蘆花,我去摘給你,幫你做一把傘。」 小堂哥像猴子般的一跳兩跳就不見了,約五分鐘後,他手裏拿了好多蘆葦,很得意的像英雄般的朝我們跑來。 「小堂哥,你也要做一把傘給我,還有等一下我們走在隊的前面,要不然你剛剛藏起來的薯,被人家偷吃掉了怎麼辦?」 妹妹依然忘不了那盤薯,好像祖母的死她絲毫不感傷心,其實也難怪她不懂,她也只不過是十歲的小孩子嘛,又何嘗知道什麼叫作「難過」呢?大人懂得感傷,卻又有幾個人真正在為失去一位長輩而哭泣呢? 烈日當空,每個人都熱汗直流。 「熱死了,肚子餓得咕咕叫,走這麼久的路還不快點到家。」 「聽說這廚師菜燒得很好。」 「我吃過一次,就像人家娶新娘的喜桌那麼棒,上次隔壁的阿水嬸端來一大碗公的菜尾,裏面的料很好,都是些肉。」 「我們走快點去佔位子……。」 「開始吃了,吃的是我們自己花的錢還客氣些什麼,管他別桌吃了沒有。」堂嬸看見菜上桌,就趕緊用筷子一挾,迫不急待的往嘴巴送,又左顧右盼了許久說:「所幸剛才我們走在前面,你看看好多散了工的工都圍過來吃,真不要臉。阿美下課怎麼還不回來呢?還不快點來吃。」 「這道菜很好,哇,好多肉,來來另外去拿個碗挾起來。」我飛也似的從廚房抓個碗就跑回來交給堂嬸,免得被她們吃光了。 堂姊赫然地從口袋裏抖出一個五斤重的塑膠袋,把剩菜一一倒入,連羹湯也絲毫不放過。 「奇怪,早上祭拜的那二隻大雞怎麼不見了,去去,去四房的廚房看看。」 「只剩下一隻了。」小堂哥氣喘喘的邊跑邊說。 「為什麼只剩下一隻?我就知道,她那個賤人最會來這一套了,四伯母被她活活給氣死,也不想法積點陰德,連一隻雞都要藏起來,她就會比別人多長一塊肉。」 在我尚未出生的時候,四伯父就已經姘上了她,動輒伯父就拳打腳踢的對待伯母,有天早上,伯母口吐鮮血倒地送醫急救就撒手西歸了,於是「舊人才從前門抬出,新人已從後門跨進」,難怪在家族中,她一直不被人所諒解,稍有過錯就被人指責,數說不已。 「你們知道她現在已是全金瓜石最出名的人了,前些時候她那拖油瓶的養女,因害怕她的虐待,逃到山上躲了起來,到了第三天才被找回來,誰不知道她是有名的潑婦……。」 中飯終於吃完了,爸爸的飯依然未動,一定被她們七嘴八舌的給吵得吃不下去,因為爸爸最怕吵了。 臨行前,媽媽帶我們到祖母的靈前再上香和行禮,媽含著淚說: 「下次回來,你們再也見不到祖母了。」 哥哥搶著說: 「我們才不再回來了,祖母既然死了,我們還來看誰呢?」 是的,我們還來看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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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9年﹐我在金中的日子─寫在賴始秀老師重返金門前夕
屈指人生58,剛好有29年在金門成長和工作,29年在台灣。要說我這一生最慶幸的事是什麼?那莫過於能夠生在金門、長在金門。民國四、五十年代,對孩提時代的我們而言,古寧頭大戰、93砲戰、823砲戰都好像是久遠以前的歷史,但今天替我們父母輩設想一下當時的情景,他們應是驚魂甫定,剛經歷過如龍應台「大江大海」裏的情節,必須在逃或不逃離家鄉之間做出艱難決定。感謝父母所做的決定,才能讓金門成為我永遠魂縈夢迴的故鄉。 現在看來,我的父母在大時代洪流前是押對了賭注,但若不是古寧頭大捷和後來發生的韓戰,我們這輩人將無可避免的成為紅小兵,將成為打倒孔家店的急先鋒,甚至做出批鬥父母的人倫悲劇。相反的,偏安的局面讓我們弦歌不輟,讓我們有幸沒成為失落的一代;但一連串的偶然所造成的歷史必然,尚不足以說明成長在金門的慶幸。在金門從小學唸到高中,升學壓力雖有似無,使得我能夠天馬行空,不帶目的性的涉獵和學習,因而豐富了人生視野,至今仍感到受益無窮。 我是在民國59年進金門高中的。前一年,我們都半夜起來守著黑白電視,看美國阿姆斯壯登陸月球;也半夜起來,看中華少棒隊在威廉波特把美國少棒隊打得落花流水。現在想起來雖然舉國都瘋狂和阿Q,但卻是證明我們還能繼續存在的自我救贖。民國60年我們退出聯合國,「莊敬自強,處變不驚」不只是口號,不久也化為具體的行動,十大建設開始如火如荼地進行,從而開啟了台灣的經濟奇蹟。那是一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也是一個美好的年代。 對一個15歲青少年的我而言,不必也沒能力對嚴峻的外在環境,做出任何回應,但狂飆的內心卻喜歡對抗權威。囫圇吞棗一些自己其實是一知半解的書,就大言不慚的在課堂中與老師對話,甚至質疑老師的說法,曾經因逼哭了一位女老師,而被教官找去個別談話 ,說:「全校最年輕漂亮的女老師教你們,你還不滿意?」,那時候真是年少輕狂啊!其實,很多老師都是大學剛畢業,充滿教學熱誠,對我不但不以為忤,還待我亦生亦友。多少年來,我一直想對自己當時的少不更事,向老師們表示道歉。 在副縣長吳友欽同學的邀請下,我們高一國文老師賴始秀老師將重返金門,我們這些老學生也將回到金中,再上一堂賴老師的課。賴老師是台大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上課旁徵博引,他的國文課是我的最愛。我對文史的興趣,一向高於數理,後來卻隨波逐流唸了理組。大學考上了白先勇也曾讀過一年的成大水利系,我當然沒有白先勇的才華,但大一時卻懷抱著「為往聖繼絕學」的浪漫情懷,曾經認真想過是否要轉中文系?我想賴老師帶給我的影響是深遠的。 與師別離後,倏忽已43年,「中間消息兩茫然」,感謝友欽兄的安排,得以重續師生緣。昔日的少年郎,如今已「塵滿面,鬢如霜」。謹摘錄改寫杜甫「贈衛八處士」中的詩句,來紀念這次的師生會:「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焉知四十載,重上夫子堂。」也希望老師和同學們都能珍重自己,共度這美好的人生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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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就在你到金門來的兩三天後,共軍就佔了蓮河,國軍撤到大嶝和小嶝,中秋節過後,我的船被調去運送兵員過海打大嶝,我既要運兵員到大嶝,又要送傷兵回蓮河,每天都要跑,到第三天才打下大嶝島,那天是八月廿一。 「九月初一那天,我們又被集合了,不用說大家都知道,這下一定是要打金門,我們連船帶人都不能離開,日也等,暝也等,等到昨天晚上天黑以後,我們才一個一個被叫上船,出發以後,海面上開始颳起強風,一陣比一陣強,從不同地點調來的船,有從蓮河的、有從大嶝的、也有從澳頭的,聽說總共有一兩百艘,整個海面都是船,一起向金門出發,因為風大,卡過來叩過去的,我們接到的命令是要在後砂登陸,但是因為出發後的強風,把許多船隻都往西邊吹過去了,因為這條路我常跑很熟,只看到少數幾條船跟我的船一樣,其他的船都被吹偏到西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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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帝國2013年王位繼承法笑譚
壹、序言 2011年10月28日,在澳大利亞舉行之英國聯邦政府首腦會議上,與會王國首腦同意修正1701年《王位繼承法》,無論男女王室成員均取得同等繼承權(僅對查爾斯王子之後裔發生影響),但不改變已有之王位繼承順序。同時,英國君主不得與羅馬(天主)教徒結婚之禁令亦一併遭廢止。2013年英國王位繼承法之制定,對於歷經三百年以上君主立憲政體,並曾自詡為日不落之大英帝國而言,的確是個重大改變。雖然帝制與我國遠離百年以上,不太可能再還魂,然而再稍微瞭解一下,英國王位原來如何繼承?有何限制?為何要改?等等仍具法制史上意義,或許亦有娛樂效果。 貳、本法制定之經緯 一、形成背景 限於男性始得繼承王位之歐陸君主制國家,例如,瑞典、荷蘭、挪威、比利時、丹麥等自1980年開始,不問男女均得繼承,符合男女平等世界趨勢。受此影響,勞工黨出身之布萊爾任英國首相期間,即著手於憲法改革,期間亦有保守黨議員提出男女平等繼承王位法案,可惜的是,布萊爾以本案複雜並缺乏實益為由,不予支持,直到布朗(2007-2010)接首相後才積極進行。2011年10月28日,英國聯邦國家16位首腦舉行會議,就英國王位繼承法,達成二項共識原則:第一,廢止男子優先繼承王位規定;第二,廢止與羅馬(天主)教徒結婚就喪失王位繼承資格規定。之後,威廉王子妻子凱特懷孕消息傳出後,現任英國首相卡麥隆宣佈,英國將修正《王位繼承法》,此為英國憲法具有歷史性意義之轉變。 二、制定經過 2011年10月28日,在澳大利亞伯斯舉行之英國聯邦政府首腦會議上,與會英國聯邦王國首腦同意修改1701年《王位繼承法》。2012年12月31日,英國政府以達成前述修正合意,及威廉王子妻子凱特懷孕為理由,期能澈底解決爭議之繼承順序問題,向下議院提出法案,並請求迅速通過該法案。英國下議院也呼應此請求於2013年1月28日快速通過該案,並於翌日送到上議院審議。上議院照案未改於同年4月22日通過。本案於2013年4月25日經女王正式批准。 參、本法之構成概要 英國2013年王位繼承法之整體結構,得大別為:一、男女平等繼承王位(第一條);二、廢止與羅馬天主教徒結婚喪失王位繼承權規定(第二條);三、縮小王室婚姻應先得到君主同意之範圍(第三條);四、其他規定(第四條、第五條)。茲依順序簡述如下: 一、男女平等繼承王位 君主立憲之英國王位繼承制度,三個多世紀以來一直遵循習慣法,以其封邑為世襲規範,王位繼承法仍然存在「重男輕女」觀念。詳細地說,英國1701年頒佈之王位繼承法規定,同為英王子女,不論年齡大小,男性排位先於女性。若長子亡故,王位由其子嗣繼承。英王如無子女,王位由其弟繼承。現在位之伊麗莎白(二世)女王就是因為其父無男嗣,而其伯父早已放棄王位所致。 現實上,許多與英國王室有親戚關係之歐洲王室,均已建立男女平等的王位繼承制度,例如丹麥、瑞典、挪威、比利時、荷蘭以及盧森堡。 伊麗莎白二世擔任英國君主六十二年,英國目前王位繼承順位如下:第一順位:查爾斯王子。第二順位:威廉王子。第三順位:劍橋王子。第四順位:哈利王子。第五順位:安德魯王子。安德魯兩位千金碧翠絲公主和尤吉尼公主則分別為英國王位第六和第七順位繼承人。 故本法第一條規定「決定王位時,2011年10月28日以後出生者,對於(不論出生日時)他人,不得以性別為由優先於本人或其子孫。」 二、廢止與天主教徒結婚喪失王位繼承權規定 亨利八世(1509-1547)與羅馬(天主)教會決裂後之英格蘭教會採用新(基督)教,其後,信奉羅馬天主教之詹姆士二世(1685-1688)遭議會事實上予以廢位。由其信奉新教之女兒瑪莉二世(1689-1694)暨其丈夫威廉三世(1689-1702)共同統治後,發生繼承王位之光榮革命。因信仰不同宗教互不相讓之結果,從十七世紀末到十八世紀初期所制定之權利法案或王位繼承法,不僅限制君主本人須為基督教徒,而且如其與羅馬(天主)教徒結婚者亦喪失君主繼承資格。該規定與英國現行法律中禁止宗教歧視之條款衝突。自伊麗莎白二世繼承王位以來,英國王室已有兩人因為與天主教徒結婚而放棄王位繼承權例子。 故本法第二條規定「與信奉天主教徒結婚者,不因此喪失王位繼承或在位之資格(第一項)。前項婚姻於本條規定施行前締結者,其施行後之現今仍生存之本人,就該婚姻,適用第一項之規定(第二項)。」 三、縮小王室婚姻應先得到君主同意之範圍 喬治三世(1760-1820)時代,考量王弟與門戶不相當者通婚而損害到王室之顏面,引起國王不悅,而倉促制定1772年王族婚姻法,以規範王族們婚姻。該法規定:喬治二世之子孫(除嫁到外國之公主外),君主或其皇太子,或繼承人,所締結之婚姻,如事先未獲得同意者無效;未得前述同意之人,如已超過二十五歲者,將婚姻意思通知,除兩院議會宣告不承認該婚姻者外,自通知送達樞密院後十二月仍有效力。迄今,喬治二世子孫之婚姻,依同法規定應經同意者已達數千人之多,更顯示修改該法之必要性及急迫性。 2013年之本法,於廢止1772年王族婚姻法之同時,並規定須君主同意之王族婚姻,僅限於具備王位繼承資格之前六順位內者;未獲得君主同意之婚姻本身並非無效,只是無繼承資格而已。 故第三條規定:「在第一至第六繼承順位上者,結婚時應得君主之同意(第一項)。獲得前項同意者,應履行下述程序:(一)經聯合王國國璽蓋印。(二)於樞密院宣誓。(三)登載於樞密院登記簿上。(第二項)。違反第一項規定者,結婚當事人暨其子孫無王位繼承權(第三項)。1772年制定之王族婚姻法廢止(第四項)。依同法無效之婚姻,符合下述之要件時,不視為無效:(一)結婚時或雙方當事人未列在第一至第六順位繼承順序上。(二)關於該婚姻,依同法第一條規定未請求同意,或依同法第二條規定未通知者。(三)考量一切情事後,關係人結婚當時不知同法之適用,有相當理由者。(四)任何人於本條規定施行前,未基於當該婚姻無效所為之行為。(第五項)。 第五項之規定,除王位繼承事項外,完全適用之(第六項)。」 四、其他規定 本法第四條規定(相關配套法律):「與本法相關法律:1351年大逆罪法;1688年權利法案;1701年王位繼承法;1937年攝政法之整理,於施行細則中規定之(第一項)。於其他法令,援引權利法案中關於王位繼承或在位之規定,改依本法規定之用語而引用之(第二項)。下述(有關王位繼承暨在位)法令之規定,與本法規定無妨礙:(一)1706年蘇格蘭合併法第二條。(二)1707年英格蘭合併法第二條。(三)1800年愛爾蘭合併法第二條。(四)1800年愛爾蘭法第二條。(第三項)」 本法第五條規定施行、引用暨縮短法律名稱內容。 肆、結論 古老的英國王室在今天依然存在並散發出活力,有人認為源於其與時俱進、審時度勢,以及善於精準掌握英國人民心理之生存智慧。正如同伊麗莎白女王所言,君權神授早已成為陳年往事,君王制度只有獲得人民之支持始能繼續存在下去。永遠走在時代前端之英國女王,不僅要實現性別平等,去年還支持同性戀法案通過,此一舉動創造執政六十二年後另一新里程碑。古老的帝國,不老的女王,創新及貫徹新觀念作法,足堪後輩參考,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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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人生
「有一天突然驚覺發現自己的乳頭怎麼凹陷進去也拔不出來,就心慌的趕快就診,才得知自己已是乳癌第三期了。守寡獨居的我三月份開刀、六月份死了老母親、七月份又死了親哥哥。有時心裡總會莫名的問自己,我也不是個歹心毒腸的人,做了幾十年的苦工也沒做過什麼壞事,怎麼命運會這麼壞?接二連三一連串的悲傷事全發生在我身上。遇到了,目屎流一流,擦乾了還是得上工顧腹肚啊。 …生活愛保持歡喜心過日子ㄟ咖ㄏ過啦。做人只要對得起良心就好啦、人我間凡事不要太計較,計較心在鑽牛角尖起煩惱,傷害到的還是自己啦。 查某人遇到乳癌這款病,尪婿那變心自己也要想開或看破,勿倘心肝結仇恨啦。…」 在放射治療的等候中,因化療六次而掉光頭髮又再繼續面對34次電療折騰的五十五歲阿鳳,每天每天一大早來到腫瘤放射科時,總是話匣子一開便嘩啦嘩啦的對候診長椅上那一整排等候著輪番躺進直線高速放射加速器下那診療床上的病友們侃侃而談的聊說著自身的生活「經歷」。 阿鳳顯露出的,看似是坦然正視並接受無常厄運次次的突擊襲訪,再又樂觀言談的慰撫著同病相憐的病友們。 但,懷著好似做夢的夢境一場般迷離心情下,又難以置信卻不得不坦然正視面對自身果真是個乳癌患者而正等候著放射治療的清麗,在靜靜聽聞的微笑靜顏下,卻感受出阿鳳那滔滔言敘裡,她那內心深處那股無奈又無處訴告的苦悶愁懷與惶茫疑懼的心情。 「爽朗的笑談有時是為了掩飾內心的害怕與不安。」清麗心所感懷的暗自思忖著。 「妳很勇敢、很豁達。相信療程結束、一切過去後,都會有更美好的新生開始的。」清麗按捺下心深處的疑慮而故作認同與鎮靜的回應著每日候診時嘴巴總不得停歇的阿鳳。 但,就那麼一日的隔日,清麗卻再也沒見療程尚未結束的阿鳳到放射治療候診室。 霎時裡,整排的病友們陡然闃靜得頻頻狐疑著:「阿鳳怎麼還沒來『開講』?」 到護理站一問,頓時間,讓人瞠目結舌驚訝得萬千感慨:「命運多舛的阿鳳,她,厄運何其多啊!」 「人事有遷謝,往來成古今」;而,世事,無常! 原來,那日「開講生活故事、電療完」後的阿鳳,在回程後竟意外的出了場極其嚴重的車禍,胸腔肋骨也斷裂了,人,正躺在醫院的加護病房裡垂危掙扎於醫治拯命的奇蹟冀盼禱望中。」 得知阿鳳這惡耗的清麗,等候高速放射電療時那靜定的容顏下,心田裡當下漫漶開來不捨與耽慮的思緒心情,頻頻禱唸祈冀祝願著阿鳳能厄運淨除,否極泰來啊。 「…念彼觀音力 能救世間苦 ;妙音-觀- 世- 音 …慈眼視眾生…;…念彼觀音力 能救世間苦 ;妙音-觀- 世- 音 …慈眼視眾生…能救世間苦」,迴向病友阿鳳,業障病障悉消除,順緣增長,違緣淨除啊。 清麗定一定憂忡的心神,再次默默的在心中,至切深懇的,喃唸,喃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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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夜晚的風聲聽來格外冷清,卻又能讓人睡得格外的深沈。 一夜的強風吹拂,金門西北角正陷入一場壯烈的苦戰,而東半島的百姓,卻還沈醉在酣睡當中,戰況固然激烈,槍砲聲也算震響,可是那些都在下風處,畢竟蓋不過強勁的風聲。 黎明後的清晨,強風叩著門發出的聲響,一陣比一陣更急更緊,仔細聽,卻又不像是強風叩門的聲音,那是手指叩門發出的「叩叩」聲,再仔細聽一聽,沒錯!是有人叩門的聲音,叩的正是房門外的那個側門。淑女起身披上件衣服,先輕輕打開房門,僅有兩步距離的側門又是一陣叩門,還配著叫門的聲音:「榮福嫂!榮福嫂!幫我開門,我是清吉,蓮河開船的清吉……」這時淑女身上的毛孔豎了起來問:「你說是誰?你是清吉?」。 「是我啦榮福嫂,我是清吉,快給我開門!」 淑女聽出來了,那確是艄公清吉的聲音,於是打開門,清吉很快的閃身進到門裡,「是昨天過來的嗎?還是什麼原因這麼早就來了?」淑女一邊問,一邊帶著清吉走到大廳裡。 「有沒有水?我渴死了。」雖然已經在門外敲門等了有一會兒了,或許是心急,這時還有點喘噓噓的。 淑女端了一個碗,打開廊下的水缸蓋舀了一碗水給清吉:「不好意思,沒有燒開水,這水是乾淨的。」清吉邊把水一仰而盡,一邊走過去自己掀起水缸蓋,接連喝了四碗水,才放下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急,我慢慢再說給你聽。」待他把氣喘過後,清吉才開始訴說這兩天的經過:(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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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酒
──向我未曾謀面的父親洪當福先生致敬 前年接到金門酒廠來電表示唐振瑜導演要拍攝一部有關金門高粱酒從草創、札根至茁壯歷程的紀錄片,因為許多酒廠老師傅提及我父親洪當福先生對金門酒廠貢獻,因此唐導演找我們兄弟去協助紀錄我父親在金門酒廠點滴,霎時腦海中浮現了一股淡淡的哀傷。 民國六十年五月一場突如其來車禍帶走了我的父親(因為父親騎機車被撞身亡,金門成為中華民國第一個規定騎機車要戴安全帽縣巿),那時我哥哥四歲,媽媽懷我五個月,從此我母親董彩昭女士獨自撫養我們兄弟長大。為避免我母親傷心,「父親」是我們家禁忌話題,也是我最陌生的稱呼。 成長過程中,家裡幾乎沒提過父親的事,每次別人提到我父親的時候,我們兄弟像是個局外人。父親的事情,我們都是長大後,陸續聽到別人說,常常都是,(驚訝的口氣)什麼!洪當福是你爸!你是洪當福的兒子,你知道你爸怎樣怎樣嗎,老天真不公平啊!民國九十七年我有幸回到金門高中擔任主任教官,教育局李再杭局長、學校許維權老師是我父親的學生,對我關照有加,深深體會到,原來父親在天上也一直在庇蔭我啊。 我的父親洪當福先生台大農化系畢業,原在金沙國中任教,後來到金門高中擔任理化老師,當年金門酒廠規模還不大,且製酒技術不穩定,常釀出酒精零度的酒,民國五十五年還是軍管時期,金防部為改善金門酒廠製酒問題,便找到全金門理化背景學歷最好的父親去擔任酒廠技術製造課課長。父親到職後,在釀酒的技術上帶來了重大的突破,讓金門高粱酒釀造趨於穩定;期間父親還研發出龍鳳酒。另外,酒糟在發酵過程中產生的液體原被當作廢水排棄,父親發現那是可以釀酒的,於是鼓勵員工收集釀造,並改良酒糟池,致使金門酒廠製酒產量大增。 「戰酒」拍攝時,酒廠老師傅常對我們兄弟講述父親待人和善、積極爭取員工福利和改善生產等點滴,感念之情溢於言表。很感謝梁清進、陳兆生、陳啟良幾位年逾八十歲酒廠老師傅及蔡承德大哥提供我父親洪當福先生在酒廠的事蹟,不然就像梁清進老師傅說的「現在金門酒廠還記得他的,大概就我們這些老員工了,但我們真的都很懷念他」。 我們全家觀看了「戰酒」紀錄片,我太太問我有什麼感想?我想歷史是要傳承的,不能被遺忘,很佩服也很感謝唐導演能紀錄了這段可貴的歷史。金門高粱酒是很多人在各個時期共同努力才有今天這樣的成果,我父親洪當福先生只是在金門酒廠最需要他的年代做出他的貢獻,但在他逝世四十年後,這些酒廠老員工仍然感念他的為人及貢獻,讓身為兒子的我們感到十分驕傲。我想向未曾謀面的父親洪當福先生按個「讚」,並獻上最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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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偏的電視機
那些年,他的生活看似穩定,可是多少還是有些小小的波瀾。像是弟弟結婚要他北上時,他正好閃了腰,所以禮到人未至,因此惹來弟弟的電話,表面上是責怪他逃避奉養老父的責任。又像是前陣子,香姨的右手臂忽然不能著力,連一瓶醬油也拿不起來,醫生說不是「網球肘」,但又找不出確切的病因,所以那段時間店裡所有的粗活都是他和另外一位老零工來分攤。 然後,是他的右上排,最後一顆大臼齒,莫名其妙地掉了。接著,母親在睡夢中過世,這次是大姊通知他,父親不准他北上弔唁,但是他沒理會。見到母親已經素妝,最後的容顏時,他只有淡淡的哀傷,沒有出聲或是掉淚,最終只是向站在棺木旁的中年男子,默默點頭致意。 從此,就像是瘟疫,久病的大姊也走了,留下的遺憾是沒見到長男娶媳。接著是父親,再次因為酗酒,胰臟炎復發,插管搶救,變成植物人,載送療養院的途中,病情急轉直下,不能算是意外,突然的撒手。 依照習俗,做七、告別式、火化、捧斗,以至最後到靈骨塔的安厝,他每次都北上,一切行禮如儀,善盡香姨不斷勸化他,為人長子最終的責任。但是,他並未感到難過或悲傷,當然沒有掉淚,弟弟也是,倒是小妹在等待父親火化時傷感地說:「今後,這個家真的是,散了!」 本來,當父親在山上安厝後,他就要立即回程,但是因為弟弟說父親還有一筆補喪葬補助金,以及一些金飾,因此詢問是否要回家商量怎麼分配。事實上,他明白真正值錢的是父親和弟弟一家人在鬧區裡共住,四十幾年未曾改建的老公寓。 「這間房子,爸爸生前就已經過戶給我,說是讓我結婚用,這件事你們都知道吧,」弟弟無視於他和妹妹滿臉的疑問,自顧自繼續說,「後來我把隔壁也貫下來,兩戶打通,現在還在付貸款,所以這間房子就算了,不用分了,你們同意吧。」 又是一個像是疑問句的肯定句,他無所謂,妹妹似乎心中旱有定見,所以也沒說話。「關於喪葬補助和奠儀,正好用來支付這次葬禮和靈骨塔所有的費用,你們要看細目嗎?」弟弟手指床板上的透明資料夾說。 妹妹搖搖頭。他第一次開口說:「算了!」 弟弟從資料夾取出一個白信封,倒出裡頭的一條金項鍊和四枚戒指,像是鬆了一口氣輕鬆地說:「那麼,最後值錢的就剩這些了,我們分一分吧。」 當妹妹檢視戒指上的雕花紋飾時,他無聊地環視這間他後來從未再踏進,父親的房間。三坪大的空間,一張老式的大眠床就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積,緊靠床緣是一張桌几,几上清淨無物,桌面已見斑駁掉漆。其餘的空間除了一個實木製的舊衣櫥外,到處堆滿了紙箱或是塑膠收納櫃,看似雜物間,卻又有條不紊。 他想起兒時,那時妹妹可能還沒出生吧,父親當鬼,弟弟躲在後陽台,他爬進衣櫥裡那排長短厚薄不一,擁擠垂掛的衣褲下,等到母親喊他的名,說是要吃飯時,他才發覺木門卡住,推不開,因此驚嚇大聲求救。他想起來了,那時他還有點胖,那時父親還沒喝酒,父母還沒吵架,事實上,印象中父母親從沒大聲說過話,就連母親說要離家的那次,兩人也是在這間房間裡輕聲地說話,像是在討論是不是可以再擠出一點錢,幫他買雙新鞋,舊球鞋早破底,雨天時襪子外罩塑膠袋根本不濟事,穿了半天還是會滲水,腳板還是冷。既然如此,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事情過後,父親如此消沈,怨恨母親? 就在他瞥見並排站在房間角落,藏身一落三層無門木箱後面,那兩台兒時的老電視機時,他的心情突然有些震動,因此手指電視開口說:「金子給你們,我只要那兩台電視機。」 弟妹同時望向電視機的方向,面露詫異。弟弟說:「那地上那台手提電視你要不要一起帶走,還可以用哦?」 當他和弟弟合作,將電視機抬到樓下的小貨卡車,經過客廳時,弟媳、妹夫和三位小孩正圍坐在沙發上,觀看掛在對面牆上那片夾板一樣的電視,重播昨天的新聞畫面。 他始終不清楚所謂的電漿電視和液晶電視的差別,但是就在他打算到賣場問明白時,弟弟來電通知父親的死訊。此後他再也不需要找到解答,因為不知何時起市面上已經幾乎看不見電漿電視的蹤影。 ● 此刻,蝸居新租的公寓,在客廳背牆的正中央,這台已經色偏的彩色電視機穩坐在矮櫃上。 左側並立那台北部搬下來,沒有映像管的老電視機,據稱還堪用的手提電視正好鑲嵌在電視機的空洞裡,代替原來被他的父親撞碎的映像管,只是經他測試,手提電視機也壞了,只有聲音,沒有畫面,他想或許可以當成收音機來使用。 最最原始的那台腳架型,帶門的電視機,現時就站在最右側,當他開門檢查現況,擦拭完灰塵後想要閣上,發現一邊的拉門卡死,他不想硬關,所以就變成虛門半掩的窘境。 香姨說的對,做人是該自立自強的,只是他和香姨住在一起時並沒有學會這件事,反而讓他更加依賴香姨。所以當香姨的「外甥」限令他一個月內搬出他和香姨共住了十幾年的樓仔厝時,著實讓他有些苦惱,不過也只是一下子而已。事後他還是重整心情,努力找房子,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他和香姨只是住在一起的老闆雇工的關係而已。 就像他的講法,一切都像是瘟疫,而他就是那個瘟神。父親死後,弟弟通知他對年時,父母親的靈位要「結爐」,他又嚴重發燒感冒了,下不了床,所以清晨例行的食材採買工作換由香姨來做。 警方依據車禍現場及路口監視器研判,事故應該發生得很快,只是瞬間,香姨就被迫離開了這個世界。肇事後,酒醉落跑的駕駛宣稱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駕駛只是一個外國籍的白種人而已。 彼時,正在研究所攻讀博士學位,香姨的外甥,事實上戶口名簿上登記的是收養的關係,迅速展現遺傳自香姨的精明幹練,一邊採取種種必要的手段壓迫兩邊的政府確實辦案,償還庶民百姓一個公道,另外一方面則是結束飲食店的生意,在香姨的告別式後,和他了結這段非親非故的關係。 他從不明白,一向不多言,香姨的外甥,這次怎麼那麼決斷。 身處不上不下尷尬的失業年齡,想再找份穩定的正職對一般人來說是個問題,但是他沒有這個煩惱,因為他根本不打算再找工作。白天精神不好的時候,他找尋僻靜的,香姨曾經向他描述過的山路,競速飆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讓那台他和香姨合買的,那時色彩還是正確的電視,低聲放映所有電影台重播的老電影。 轉台的間隙,一則聳動的新聞專題引起他的注意。畫面裡,主持人和固定來賓利用剪輯的新聞畫面圖卡道具,以及豐富的聲腔肢體動作,漸漸地催眠說服,讓他相信,原來1969年美國太空人的月球登陸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所謂月球上的蒼涼只不過是截取美國中西部的沙漠畫面而已。 於是,他想起看過的第一個電視卡通影片,「大力水手」,他不禁懷疑,吃了波菜罐頭以後手臂真的會變得強壯嗎,抑或這又是一個無聊的玩笑罷了?為何會有這樣漫無邊際的聯想,他也不明白,不過他終於知道,難怪有人說,電視看多了人會變鈍變笨。 儘管生活一切從儉,畢竟還是坐吃山空的日子,幾年以後他開始感覺到經濟上的壓力。這時,他已經厭倦無聊的快車遊戲,於是他開始散步,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某日,他來到城西的舊城區,遠遠地,一間店面引起他的注意,走近一看才發覺那是一爿回收及銷售修理好的二手家電的商店。 店門口,堆滿分離式冷氣機和冰箱,還有幾台陰極射線管,書架型的老電視機雜置其間。他愣愣地望著那些電視機,想起在車上聽過的廣播,心中忽然有了主意。他決定,在積蓄花光以前,至少學會修理電視機的技術,回收別人不要的老電視機的零件,說不定家裡的老電視機還有「重見光明」的一日。 就在他問明政府開辦的職業訓練課程內容,準備報名下一期的「家電維修班」時,他的電視機壞了,嚴重的綠色偏,因此所有的電視畫面都像像是褪色的照片,看似虛假卻又真實不欺。 ● 他接受那位電視維修師傅的建議,決定就這麼「將就」看電視,不考慮修復了,同時也打消了他參加職業訓練課程的念頭。 電視維修師傅還說:「這一行注定是沒什麼前途的,先不要說現在的小孩子都已經用手機,或是電腦來看電視,就算從技術的角度來說,現在的液晶螢幕已經可以做得像紙一樣薄,誰知道,以後搞不好還可以投射到空氣的水霧中,連螢幕也不要了。」 事實上,他倒不在意電視維修師傅對電視機前景的評論,只是單純地認定,他的電視機不需要修理,所以也不需要再去參加那個無聊的職業訓練課程。因此,他又恢復以往,省吃儉用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電視的搖彩節目精確地報出他手中彩券的六個號碼,他中了,貳獎,單注,五百萬出頭,扣稅以後還有四百多萬;他又核對了一次,確認無誤。以前,香姨見他每期必買一注,電腦選號的樂透彩時就說: 「如果這樣都能中,那一定是財神爺賞給你的,只是超過生活所需的大筆錢財只會惹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所以,他幾乎沒中過獎,甚至連最小的獎也沒有,直到這次老天爺才想起他,但是沒讓他中頭彩,只是幫他準備了退休金。 兌獎以後,他依香姨以前到廟裡捐香油錢的習慣,他捐出十分之一的彩金做公益,剩餘的錢他打算用來開設一爿舊電視機的回收商店,因為他想起以前電器行門外的電視牆,如果能讓回收的舊電視機站滿店裡的三面牆,各自播放不同頻道的影片,那個場面一定十分熱鬧有趣,他在夢裡已經預見這樣的場景。 所以,他又改變主意,決定報名最近一期的「家電維修班」,但是家裡的電視維持現狀,用到老死為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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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香」文化
自古以來約制人們的力量有二,一為外在的法律,二則為內在的自我約束力;外在的約束力是被動的,而內在的則為主動的。為了強化內在的動機,「宗教信仰」在民間可說是非常的重要,我們更時常藉由許多活動的推展來加強此一信念,「割香」即為其中之一。 割香為閩南語口譯音,是閩南對神明遶境的稱呼。割香主要的儀式為請火->放軍->行香、鎮符->收軍。請火的意義一是向祖廟的神明祈請祂加強子廟的神力,二來是向祖廟神明分調兵將,補充子廟五營的兵力,另外也藉由這個儀式加強雙方之間祖靈的聯繫。割香前幾天需先「放軍」、「犒軍」。「放軍」就是將境內東、西、南、北、中五營的兵將及馬匹安置在轄區內的五方鎮守,儀式由道士舉行,除祭拜的牲禮、金紙外,尚要準備乾淨的盆水與一把糧草供予兵將的馬匹使用。「犒軍」意為犒賞境內五營兵將,家家戶戶自備菜湯飯,通常在黃昏、接近晚餐時間,於門口放張桌子、或者是一條長板凳,上面放幾碗的葷、菜,向門口方向拜拜。 在割香當天,家戶要準備祭拜的香案拜拜。割香隊伍有二,一為道士為主的鎮五營,二為神輦為主的村里遶境行。鎮五營的意義所屬特性有二:一為劃分領域,二為精神性的防禦,有制煞、除魅、安定人心的作用。在古代,村里之間的交界常模糊不清,藉由鎮五營的作用,可將彼此間的領域劃分出來,有宣示主權之意;而鎮五營時所安插的兵將亦有象徵保境安寧的意思。而「食香案」,有些甲會在門口祈拜遶境的隊伍,有些則是集中在廟宇,依各甲風俗不同,其中有些甲會請道士逐戶讀疏文。且割香隊伍行進中拿頭旗的人,為當年輪值的頭家,而選頭家的資格依各甲不同,有的是當年新婚的少年家,有的則是家中兒子剛娶媳婦的。最後則是收軍,意謂將放出去的兵將收回,須將放軍時準備的盆水及糧草潑灑在地及燒掉才算完成儀式。 農曆正月時四甲的「割香」,是小金門固有之傳統習俗,割香的日期與路徑多為固定,惟民國三十八年政府軍撤退至金門之期間,適逢戰亂,以及有所謂「破除迷信」之說法,暫緩舉辦數年矣,故其歷史久遠。而今日社會變遷急遽、科技之進步、帶動了建設與發展。相較之下,傳統文化該如何保存與延續卻是一大隱憂,年輕學子對於如割香這樣的活動,多半是一問三不知,且參與意願與投入程度亦不如往,活動主力依舊是由年長者籌畫辦理,因而產生了「文化斷層」之問題。面對此一課題,應建請政府單位擬定更完善具體的配套措施、推展社區力量,結合當地居民協同文化存續的維護。「歷史必須透過記載才能廣流於世間,而文化更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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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到了第三天,槍聲終於停歇了,接著是有零星的船隻從大嶝島過海,載來了一些兵員,「大小嶝島都淪陷了,都被共匪給拿走了。」那些住在淑女家隔壁那棟空房子裡的兵,開始互相討論說:「看這情形不用幾天,就要輪到我們上戰場去了。」 又過了幾天,又有大批穿著同樣顏色衣服的兵住到村子裡來,新來的兵說廈門也被共匪拿走了,秀玉似懂非懂的問媽媽:「阿母,他們說的就是爸爸和叔叔的廈門嗎?」 「是啊!看樣子不用等太久了。」媽媽說這話時,眼裡閃著淚光,好像充滿了某種期待。 時序已進入仲秋之末,海島的十月,小陽春的天氣有時東北季風狂號,有時卻又艷陽高照。連續好幾天都是白天悶熱,到下午過後才有陣風,可是那東北風卻又是乾燥難耐。這天晚上入夜後,開始颳起了東北季風,到午夜時分,風勢更加強勁。(九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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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慈悲與憐憫
小時候,家人種田的地方正好在屠宰場周遭,當時經常在水泥圍牆上看著裡頭關在欄杆後的豬仔,或是在附近玩耍時,穿進耳邊的是那一聲一聲淒厲的豬叫聲。那時候還小,只知道牠們將被屠宰,對於殺生這回事還很懵懂,直到漸漸長大後,開始明白同理心,開始明白慈悲心。 之後,在路上經常會遇見承載著滿是豬仔的貨車經過,當時已經開始覺得心裡不舒服,因為明白牠們即將被殺害、即將被做成盤盤豬肉料理上桌,想到此,感覺總是特別不舒暢、感覺牠們甚是可憐。於是,漸漸地開始想著:「是不是要吃素?」只是光有這樣的想法,卻從未有所行動。直到前陣子,在路上又看見了一部貨車載著一頭大牛,那隻牛看起來相當乖馴,又或是因為被固定得太牢了而無法動彈,就這樣穩穩定定地被承載到屠宰場。那種不舒適的感受又來了,看著牠正在走進人類磨刀霍霍的地獄中,心裡很是不捨,默默下了小小決心,開始盡量不吃肉。沒想到,當天午餐時,同事為我拿了牛肉青椒燴飯,「我的天呀!」 那牛肉的味道濃郁得很,咬著那些肉,彷彿都看得到牛和豬仔痛苦的慘叫!於是,便開始了「盡量不吃肉」的決定。 其實應該說是盡量不吃需要「殺生」的東西吧,想到那些動物被殘忍的一刀一刀殺害,便覺得難過。特別行經在環島北路上,經常能夠看見牛或羊或豬被承載著駛進屠窄場,例如那天,又是眼睜睜看著一頭可愛的羊,同樣被載送到屠宰場,那些羊排、羊肉的畫面便浮現在腦海裡了,看著牠們【入地獄】,實在太可憐! 在那之後有了這樣的決定,連吃塊鴨血都感覺很怪異。今後,其實難免多多少少還是會有吃到肉的機會,像是家人烹煮、或是任何無法拒絕和避免掉的場合裡,仍會吃到肉糜。只是,就盡可能能夠避免就避免掉吧!實施到現在,這幾天裡,其實感覺習慣得算快,從前喜愛又油又大的雞排,現在看到也興趣缺缺了。這樣盡量不吃肉的決定並沒有太大的理想抱負,也不是像其他人一樣真正的【茹素】,更不是為了祈求什麼而【吃素】。單純地,只因感覺到動物的痛楚,而讓自己盡量避開殺生的機會唄! 確實,現代生活太過富裕了,富裕到讓人忘了珍惜和飲水思源,忘了所獲得的一切都必須感謝,因為忘了感謝,便自私地籠絡利益、貪心地取得而吝嗇施捨,即使【布施】,也是懷著能夠因此【再】獲得什麼的心態。只求這個社會能夠多些真正慈善的人、多些有肩膀有擔當的人,只要多了良善,大概這個環境可以令人稍稍感覺溫暖吧。懷著一些慈悲、懷著一點憐憫,不論是對待動植物或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都將會更加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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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偏的電視機
看了十幾年,傳統老式的,陰極射線管的電視機,莫名其妙故障了。毫無預警就在晚間新聞時,「啪嗒!」一聲,畫面閃熾一下像似仙女棒最後的璀璨,終於熄滅,變成一片黑幕,誰料幾秒鐘以後又重新啟動,接續播送原先的節目,不過畫面出現嚴重的色偏,全數蒙上一層綠色調,像是逐漸褪色,但是影像銳利頑強的老照片。 隔天,過來維修的原廠師傅說明他的診斷與建議:「三原色射線管的混色器壞了,如果要恢復以往色彩正確的影像,得替換整組的射像管,但是考慮到電視機的高齡與修理費用,實在划不來,不如購買當前流行的液晶電視上算,也或者就這麼將就繼續使用,直到真正壽終正寢的那一天為止。」 如果放棄積極的治療,那麼預後的時間還有多久呢?「依照這台電視機保養的情況來看,說不準還可以維持個七八年也不一定,誰知道呢?天有不測風雲,也說不定,下次颱風一來,一次電擊就毀了。」矮胖的中年師傅像似看慣人世無常,淡定地說。 ● 小一時電視機進入他家的客廳,從此再沒離開過。彼時的電視還是黑白的,機體像個精緻的小儲櫃,長了四條小短腿;櫃上有門,左右對開,像手風琴的蛇腹,可以無聲地滑入櫃子的側壁。每次看完電視,他的母親總會取出紅絨布,幽雅地覆蓋電視上,讓電視機像個嫻靜的貴婦。 那一年,世界各地直播,美國太空人飛上太空,在月球上漫步,他感覺他共同參與了人類的一大步,但是同時注意到當時還是壯年的父親,臉上竟有些失落的表情。不是說,就是為了這一刻才購買電視機的嗎?只聽見父親喃喃自語:「原來,上面真的沒有嫦娥啊!」多少年以後,他才真的體會父親的爛漫。 接下來幾年的半夜裡,透過那只魔術櫃,接連放送棒球隊遠征美國的畫面,那段時間他分享了左鄰右舍,所有認識不認識的人,共同的歡呼或是嘆息,以及不時從街頭巷尾傳來的鞭炮聲。那時的他強烈地感受到一種歸屬感,這樣的經驗後來幾乎消失不再。 第一次看見彩色電視是在國二那一年,同學家裡的客廳裡,一樣顯著重要的位置,昂首翹立一台新電視機似開屏的雄孔雀。當時播放的節目他已經遺忘,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個方框框住的五色繽紛,以及接著下來的那一拳,打在對方的鼻樑上,還有對方的刀子捅進他的肚腸,飛濺出正是盛開,杜鵑一樣的血紅。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那場械鬥仍未結束,但是已經不再重要。 躺在病床上,他一直想起醫院深處的宿舍,好友家裡的彩色電視機。那學期剩下的兩個月他辦了休學,在家靜養,日常除了在臥室看武俠小說,就是在客廳看電視,看著看著,漸漸地,他開始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占據客廳最重要的位置的電視機,已經不單是一個電視節目的放送器具,同時又是一個記錄器,監控並見證發生在他生命裡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 不是嗎,國中畢業那一年父親找來空軍預校的報名表,就在客廳的小茶几上默默遞給他,兩人因此吵了一架。那時那台還沒除役的老黑白電視機不就站在那裡,張開空洞而又無邪的黑眼睛,望著他們父子倆大小聲? 大姐出嫁那一天在客廳裡哭哭啼啼拜別父母親時,新換的,落地型無門的彩色電視機就立在那一排連坐的藤木椅的對面,雖然沒有畫面,但是他相信,新電視機正接續那台老電視的任務,盡忠職守地記錄那一刻。老電視機呢,已經閤上雙拉門,變成客廳的擺設,頭上擺了一盆報歲蘭,靜靜吐出幽香,安享它的晚年。 高職的生活乏味而愚蠢,所以他開始打工。就在上課和工作的間隙,電視幫他窺探父母親的動靜,而後一一如實向他報告,終於在他接獲兵單準備從軍報國時,兩人協議分手。那個年代不時興離婚,所謂的分手就是母 親「包袱仔款款」,離開她的子女和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 話別時,母親噙著淚,對他和底下的弟妹說:「你們都大了,可以照顧自己,所以我也可以放心去追求自己的生活了。」那一年,母親正好四十歲。從此父親把自己沈浸在酒瓶裡,不多久連工地守衛的工作也丟了。 在東沙島服役的那兩年,因為一年可以收看電視的天數不到十天,所以他幾乎沒有電視可以看,軍旅生涯除了日常勤務,就是潛水抓龍蝦,戲弄玳瑁,或是做「沙畫」。 退伍後回到家,他發現最大的改變是那台落地型彩色電視機也已陣亡,緊挨在更早期那台黑白電視機的旁邊,兩台電視機的對面是從未見過的三層櫃,櫃裡安坐一台24吋書架型的電視機。望著有些陌生的客廳,恍惚之間,他以為他看見了只存在父親口中,久遠的家族傳承史。只是,那台傷痕累累,機體正中央甚且沒有映像管,張開一大口,口裡還含了一盆翠綠的黃金葛的舊電視機,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一天,爸爸從西門町回來,又發了酒瘋,就把電視砸了,玻璃還碎了一地。」已經升上大三的弟弟語帶氣忿地說。 那麼新的電視究竟是誰買的?不是父親嗎?「哪,去年過年前媽媽回來,看見電視壞了,就出錢幫我們買了一台新的。現在擺在那裡,也很少打開來看。」 弟弟還說,今年妹妹畢業後已經在住家附近的家庭工廠當會計,最近想要換工作,搬到市區自己住。父親呢,現在有工作嗎?「大概吧。聽姐夫說,爸爸好像在理容院門口幫老闆把風,躲警察。」 聽說,姐姐已經懷孕,他要當舅舅了。 ● 離開北城時,他的銀行帳戶只剩幾千塊。南下夜行的火車載著他回想到過去,那四年生猛有力的時光。 他想,當時家裡的電視機一定是瘋了,不然怎麼一直是同樣的消息,重複重複而又再重複:市區的房價漲了,股市要攻萬點,信徒到宮廟墓地拜求六合彩的明牌,還有那些野火燒不熄的街頭運動,一波接一波,螺線一樣地盤旋而上。 白天,他流連號子看盤打瞌睡,下午以後,他在市區裡駕駛計程車,和乘客交換股市明牌,評議當前時政。有時候,晚上他會溜班蹺回家,聽聽電視裡的投顧老師解盤報明牌,後來還加入股友社,跟隨眾人一起炒股。他的種種行徑,客廳裡的電視機看在眼裡,但是沈默,倒是大姊幫妹妹說話了:「做人仔的阿兄也要有一個款,多少負擔一下家裡的開銷,不要讓所有重擔都壓在小妹的身上。」 那嫁出去的女兒算不算數,把胰臟喝到壞死的老爸又要怎麼說,他的心裡感到不平,但是沈默一如那台已經按「靜音」,只有新聞畫面不斷轉換的電視。 那時,他的弟弟還在服役,隔了一年退伍,立即找著一份大型民營企業的工作,開始分攤家計。從此,家人對他的態度是只要他不再惹禍牽累家人即可。家裡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已經足夠,不需再添,第二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股市反轉直下,連續無量下跌十九天,他的錢財全部套牢在銀行股上,於是他轉而求助於地下六合彩的簽賭,想要翻本翻身,結果惹到車行侵門踏戶,說是他已經兩個禮拜不見人,沒向車行繳交租車費。當然這一切他都未曾親眼目睹,全是客廳裡的電視機事後跟他報告的。 「你可以不管啊,多事,誰要你替我還錢的?」當他停車在大橋下休息,讓弟弟尋獲時,他惱羞成怒地大吼。 他的弟弟氣極了,頂回去:「我是不想管啊,如果不是你偷老爸的證件,當成租車的保證人,誰有空理你啊!現在人家要來告老爸,你說怎麼辦?」 他自知理虧,勉強按下想要揍弟弟的念頭,因此沈默。倒是弟弟看他這個樣子,嘆了一口氣以後接著說:「算了!我已經跟車行說好,現在只要你把車子牽回去,還給他們,你欠的錢,我會分期還給車行。」 接下來的日子,他又回到整日和電視機相視交心的時光。雖然他深深覺得,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客廳的電視有所虧欠,也想好好彌補,但是兩個星期以後,他就對不斷還在下跌的股市新聞感到厭倦,當然,還有父親和弟妹們鄙夷的眼光,這是電視機說的,即便他並未明顯地看出來。 終於他決定投靠以前軍中的同梯,南下的前一天,他來到西門町一家燈光亮麗的歌廳。自從父母分開後,母親一直在這家歌廳駐唱,聽說那是她生下大姊以前的職業。 舞台上強光聚焦,母親一襲水青旗袍,以及臉上的一層白粉,一時之間,十幾年過往的時間彷彿暫時凍結在這一刻。台下已經上了年紀的聽眾三三兩兩,因此讓他已經委曲的心情更加低盪。本來他想跟母親商借一些南下的旅費,但是當母親手搖羽扇,輕唱湄南旖旎的風光,同時走向後座時,不知為什麼他卻壓低帽子,慌忙走出歌廳。 ● 寄人籬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是香姨說的,不過他倒是覺得無所謂,只是當同梯準備將印刷廠遷往城郊以後,他也不免認真考慮起自己的未來。 同梯經營一間小印刷廠,廠裡雇請一位會計和美工,同梯自己身兼印刷和業務的工作。當他南下後,同梯教會他所有印刷的細節,自己則專心衝刺公民營機構大筆的訂單。那一年在東沙島,他和同梯趁著周末,下海捕魚,游著游著同梯忽然暈死過去,所幸他連拖帶拉將同梯救上岸,再走一個多小時的海岸山路,才將同梯扛進醫務室,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當初刺傷同梯,差點奪走一條人命的魚種的名字。 香姨的飲食店開在印刷廠所在的路口,店裡有飯有麵等等中式速食簡餐,他的午晚餐經常在香姨的店裡解決,或是外帶。相處久了,只要香姨不忙,還有外送的服務。有時候,同梯的業務不順,夜裡兩人想要喝酒澆愁,香姨也會帶幾個熱炒過來。本來,他以為香姨對同梯有意思,但是等到他獲邀擔任同梯和廠裡的會計小姐的伴郎時,他才隱約覺察自己搞錯了方向。 事實上,香姨的年紀和他差不多,或許大上一兩歲也說不定,不過上妝以後就不太看得出來。初識香姨時,香姨還帶著一位剛上國中的少年,香姨說那是她逝去的姐姐的孩子,但是那時還是廠裡的會計對這個說法卻是一直抱持懷疑的態度。當他搬遷過去,和香姨住在一起,共同經營飲食店時,少年已經考上北部的國立大學,只在寒暑假時才回家小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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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往年淑女都是七月廿五拜過榮福的忌辰後,接著在七月尾拜過老大公,八月初一或初二再回蓮河,今年也不例外。可是今年七月廿八那天,村中下海去鏟蚵回來的婦女都說,今天海面上看不到船隻的影子,對岸也傳來零星的槍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經過淑女再打聽,果然這兩天也沒有蓮河的交通船過來。再過兩天,消息傳來說:國軍打了敗仗,對岸的石井、同安、蓮河、澳頭幾個地方都被共軍佔領了。為這事,淑女即刻去問二哥,該怎麼辦才好。二哥告訴她:「先不去管他國軍共軍,又不是日本軍,反正都是中國人,過幾天定下來再說吧!」 誰知過了中秋節,這種情形不但沒有改變,還有不少軍隊住到家裡面來,這些軍人大都聽不懂本地話,說起話來也很快,有些人好像一說話就像要和人吵架一樣。其中只有少數一兩個兵會說也聽得懂本地話,但他講話的口音卻和本地話略有不同,這少數幾個人可是寶貝,許多「長官」有什麼事找本地老百姓,都要找來他們作「傳聲筒」幫忙傳話。 幾天後,原本海面上難得一見的帆影,這天忽然有了異樣,有大大小小的各型船隻從蓮河方向一擁而出,正在西江海邊等待下海採蚵的蚵民們,被海岸駐守的官兵攔住不讓下海去,不到半個時辰,只聽前方大嶝、小嶝兩島槍砲聲大作,之後斷斷續續的。(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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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嫂
這是個新形成的社區,居住的成員幾乎都是外地搬來的,士農工商都有。整個社區是建商分期蓋成的,建材不錯,價位也還好,不像大都會區動輒天價。當年我們入住這個小鎮,先租屋,幾年後房東想把房子賣給我們,我們嫌方位不正。就近尋找,好不容易找到一間建商保留戶,談妥價格,擇日喬遷,倒也歡歡喜喜。方嫂比我們先到這個社區。大家都說她生錯性別,工作能力相當,長得又高頭大馬,人熱情,力氣也不小,爽朗的個性大老遠就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方嫂有個個性溫和的先生,是一家小公司的業務員,下了班會幫忙家務事,比方洗碗及拖地,讓好多女人家羨慕不已。可惜的是方嫂生在傳統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大字不識一個,是個「青瞑牛」,這讓她很埋怨。當然拿筆坐辦公桌沒指望,拿掃把菜刀有份。不過幸好方嫂勤快,儘管要靠勞力賺錢,套一句她說的:「我又不偷不搶,勞動神聖哪。」 方嫂一早去鎮上一家醫院做清潔工,打掃病房。醫院看上她不馬虎的個性,尤其是病房廁所,幾乎一塵不染,沒有不該有的味道。雙方合作好些年了,倒也賓主盡歡,病患也很滿意。早上有時我要出門會遇見,方嫂遠遠就是一聲「嗨」拋了過來,渾身散發的熱情讓人覺得這婆娘還真精力充沛,魅力無邊呢。 方嫂生養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我搬來時,那小男孩已經上小五了,女兒也就讀小三了,我常見她摩托車一前一後載兩個孩子去上學。鬧過一個笑話,一回孩子睡過頭了,方嫂一不留神,起床先忙著洗衣服沒注意時間,等到發現快遲到了,催著孩子出門,摩托車一踩直奔校門口,把小孩像倒垃圾一樣倒下來,兒子哭喪著臉說:「媽媽!我的書包還在客廳茶几上呢。」這下可好,吼著孩子先進教室,方嫂摩托車只好再快遞一次,所謂「欲速則不達」,真是至理名言。那天不用說,方嫂上班也遲到了。日子宛如陀螺般打轉,日日上緊發條,根本鬆不下了。 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方嫂的先生阿祥一回晚上很晚才下班,因為天雨路滑,視線不良,撞上前面一台載滿鋼筋的卡車,好幾根鋼筋還不幸穿透肋骨,幸虧偏離心臟,經送醫緊急開刀,總算保住一命。可憐的方嫂不得不調整工作內容,先是停了打掃工作,全心照料阿祥。等到好不容易出院了,都是出門前把飯菜擺入電鍋,時間到了按下去蒸一下就有得吃。不敢跑遠,鎮上一家自助餐店缺乏人手,動作俐落、烹調技術也不差的方嫂一應徵便受到老闆重用。尤其是自助餐,講究價廉物美,配色和口味都要注重,方嫂做來全不費功夫,打便當要分送幾家銀行及工廠,也是非她莫屬。能者多勞,只要能賺到錢,方嫂總是全力以赴。受到重用,那幾年過年老闆都會額外賞她一個兩萬元大紅包,體恤她一個人賺錢養家,女人的韌性完全發揮,咬著牙撐起一個家。 兒子在學校,剛開始因為是轉學生,跟同學們格格不入,功課普通,偶而也會跟同學吵架起衝突,一回一個高個子男生口不擇言地嘲笑孩子的爹是個沒用的男人,在家給太太養。方嫂兒子當然氣不過,一個拳頭便揮了過去:「誰說我爸爸吃軟飯地,他車禍沒辦法工作,你不知道嗎?」鐵是這話傷了孩子的心,孩子的憤怒及反應超乎尋常,而一拳揮過去當然換來對方反擊,兩個人扭打在地,方嫂兒子塊頭小一號,先天體力就輸了一大截,對方乘勝追擊,把個小個兒打得鼻青臉腫方才離去。正好我路過發現他躺在路旁,臉上手上都是傷,把孩子扶起來,問明原委,用摩托車載他去醫院包紮,回到家,方嫂早已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九十度鞠躬千恩萬謝。我說:「鄰居嘛!守望相助。別掛在心上」也告誡了孩子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能遇到事情就一時衝動蠻幹,孩子點點頭。之後再沒聽說惹是生非了。 歲月忽忽而過,由不得人不慨嘆。才沒幾年,方嫂的女兒高職畢業才出去工作不到半年,一天突然跟母親說她要結婚。還不滿二十歲呢,方嫂跟阿祥的驚訝不亞於被雷劈到。家裡好不容易才要多個人賺錢,生活渴望可以好過些,怎會是這般閃電結婚去?女兒去一家幼稚園上班,幼稚園廚師對她有好感,死追活追,肚子裡現在有了小生命,不結婚行嗎?方嫂氣到話說不出來,嘆工作太忙孩子疏於管教。先生阿祥倒是順水推舟,樂觀其成。好歹男孩子也有一份工作,也很誠意央了媒婆來提親,拍胸脯打包票一定疼愛他們的心肝寶貝女兒。至此似乎也不容再猶豫了,愛無它,挑起責任,張開雙手,呵護她。忙著辦嫁妝,手頭不寬裕的方嫂也只能盡力打點,看著小倆口有說有笑,出雙入對,阿祥也感到寬慰,畢竟女婿是半子,廚師出身的女婿雖然還沒把女兒娶過門,來家裡走動時,每每一頭栽進廚房,宛如魔術師,不到一個鐘頭就能變出一桌好菜,樂得方嫂及阿祥刮目相看,邊吃邊讚美。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方嫂去自助餐店上班,做的也是吃的,偶而女婿代勞,不必事必躬親放假還得打點,倒也高興得很,想想女兒在家都還不曾煮過一餐飯呢。是誰說的:「女孩子油麻菜籽命,在家好命不算數,嫁得好丈夫最重要。」女婿人老實,有廚師乙級執照,女兒跟了他,這輩子吃穿應該不用愁。何況不止煮飯,用餐完畢也會搶著收拾及洗碗,以現在社會眼光來說,難能可貴了。 要說勞碌命,方嫂堪稱是標準耐磨耐操。反倒是先生阿祥自從車禍後不再上班,日子過得悠哉游哉。家裡後院有一塊空地,闢為菜園,種種空心菜、白菜、青蔥、紅蘿蔔及蕃薯葉,每天澆水除草,也忙得不亦樂呼。偶而收成一多,還可以分享左鄰右舍。我收過蕃薯葉及紅鳳菜,這些菜成了敦親睦鄰的最佳橋樑。小孫子出世了,難得阿祥疼愛女兒,愛屋及烏,說親家母還有上班,孩子抱回娘家來,他可以幫忙照顧。去年夏天一個傍晚,我看見阿祥推著娃娃車到社區公園散步,方嫂剛下班,滿臉喜悅跟我打招呼,回頭迫不及待停下機車,抱起小孫子逗弄了起來。這一幕是歲月長河裡薪火相傳極其溫馨的一頁。再過幾年,方嫂小孫子也很快可以上幼稚園了。好幾回瞥見方嫂騎著摩托車路過,除了身材略微發福以外,聲音依然宏亮,熱情不減,總是一聲「早安」高分貝的先招呼我,那一幕從此定格於我腦海裡。以愛為經,以耐力為緯,我看見了一個樸實的方嫂,活得發光發熱,她的人生劇本並不好演,而她始終淋漓盡致,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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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詩憶路》白噪音─水頭茅山塔下的無人海灘
夜晚荒謬來臨前,我趁夏日 刮光海邊的寂寥 落了一地細沙的 白噪音 我需要一個自己的 故事 時空跳接 多線的身分,置入 迷宮的哀艷 持槍凝視青春凋謝海濤的 你,怎麼回來 被迫出櫃的精神分析 是啊--你跟我的過去 不見了 四野充斥新聞說鄰居說旅人說 紛沓起落不止 無法反映的 內心聲音,暗中貫穿 未完成的空間對位 糾纏地封印 一只單純捏構的鬼 很妖的後現代 殖民書寫 海的情慾流動 多麼歡喜想成為對方的 渴望譬喻,有如一座眷村 一位黨國元老,甚或是一個 老家的遙盼 等候出土 挖掘消失的眼神和喧嘩的背景 因此骨子斷裂,以海岸和我對話 廢在那裡,尋找 遊艇香蕉船四輪傳動吉普的 凝著劑 形式懶惰且崩裂 寂寞相濡以沫 某種異鄉無人的探視風險 彷彿一齣拍戲的現場 除了因果,還包括相遇的機緣 除了諒解 得學會時間跟空間的和解 還要有 一個自己的故事 重新去愛 漂流棲靠愈大愈近的船體 以及繁複的彩虹顏色 白和藍以外的 噪音和身影 是以我正在閱讀 白噪音奏鳴曲走後,開始書寫的 小說 掩卷地看見別人看不見的 氣味以及鬼和噪音 關於荒涼,就連噪音也寂寞的你的 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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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那一天早晨由於不小心睡過了頭,騎著飛快的時速趕往公司,經過后盤山路段時發現眼前有團黑色物體,卻因為車速太快來不及閃躲而從牠身上行過,當時禁不住尖叫了一聲。原來是隻已經被車輛輾得破碎的黑貓!自從那次經驗後,產生了驚恐,卻也懊惱,怪自己不小心,沒有注意到而輾過了牠,想著:「牠一定很痛,希望牠能到天堂過開心的生活。阿彌陀佛。」自此,只要看見路上有動物屍體,如果還算完整的,便會停下車來將牠拾起至一旁,以免被陸續往來的車輛輾碎。並且,在每次經過路上動物屍體時,即是隨口念句:「阿彌陀佛。」願那些無辜的小生命能得安寧。 在那之後的幾個月,前幾天還在和朋友提到從前想養隻貓,但種種原因考量下就不了了之了。就在這晚下班後,騎車回家的途中又看見路中央有團東西,原以為是鳥屍體,但一撇而過看見,好像又有耳朵,以為是松鼠,於是繞回去,想把牠移到路邊好不讓車子輾平。結果,近看了才發現是隻小貓呀!而且肚子在動、還有呼吸!牠急遽地喘息著,而我,很害怕地停下車,靠近牠,摸牠時還會喵喵叫,這時見到貓屁股旁邊有條長長的東西,心裡緊張害怕地想:「該不會是腸子吧!」所幸,只是條排泄物。戰戰兢兢地將牠抱到車旁,想著該怎麼帶牠回家時,手上突然有濕濕的感覺,下半身處有條長長的東西流出來,又令我驚慌了:「 天啊!該不會是腸子流出來了吧!」又還好,依然只是條排泄物! 真是嚇壞了我。 我將牠放置在車頭置物籃裡,一手輕輕扶著牠以便確認牠不會掉出來,膽顫心驚地帶牠回家,途中腦海裡閃過許多想法,想著這時候可以去哪看醫生呢?撐得過明天嗎?一心祈禱著:「拜託不要有事啊! 撐住啊小貓!」見牠快沒知覺,就趕緊搖一搖、碰碰牠。終於,帶牠回家後,軟趴趴地在地上動都不動,一直失禁,後來上半身能動了,這時以為是隻半身不遂的貓;餵牠喝水和休息之後,牠的右後腳也能動了,想:「還好只是左後腳不遂的貓。」只是隨後又發現牠的左眼眼球好像有點問題,歪掉沒什麼反應,頭上也凸了一塊歪掉的骨頭,很擔心牠內傷,還好後來牠的左腳也恢復正常,能夠爬行了! 之後,小貓已經能夠進食,爬行,喵叫聲依然很響亮,只是視力有點問題,走路會一直撞到。 其實當時並沒有打算一直養著牠,只想著:「等牠傷好了,再放回原生地吧。」結果,一日過了一日,小貓漸漸長大,就這樣過著過著,成為了家中的一份子。想當初剛拾獲回家時,無力癱在地上奄奄一息,好令人緊張! 怎麼也沒想過,就這樣負責起牠的生命。 養貓之前對於飼養上的知識和認知是完全不曉得的,甚至連貓砂怎麼使用、怎樣清理都不知道,結果剛開始時,愛乾淨的貓咪見到貓砂盆裡沒有乾淨的地方可以上廁所,就開始隨地大小便,導致屋內髒亂發臭,甚是傷腦筋! 直到有天,一個同學介紹我加入臉書貓咪社團後開始,才逐漸認識貓、了解貓、以及懂得怎麼照顧牠們,然後,這個地球上又誕生了【絕對貓奴】一枚啦! 飼養之前的習慣因牠改變許多,從前房間總是看得出亂了才整理、東西隨意擺放、沒事時能睡多晚就多晚、花錢方面斤斤計較,但有了牠之後,房間開始維持一定的整齊,一天早晚清理兩次: 掃地、拖地、變弄貓窩,危險的東西收起來、清晨早起、花在貓身上的費用簡直變成了【阿舍】!不擅烹飪也能夠為了牠們研究食譜、脾氣不好卻不會因為貓貓的大搗亂而發脾氣,平時有些懶散的自己變得意外地勤勞。雖然家人對於飼養貓咪仍覺得有些不妥,但必須承認的是家裡多了許多笑聲,天天笑一笑,開心身體好呀! 至今也已將要一年半了,謝謝這段時間有了牠,在那天挽救了牠的生命,至此,也將會負責到老、到盡頭,但願牠能一直健健康康,當一隻快樂自由的貓仔。生命若能如此,便是最幸福愉快的吧!而我,願意為此而努力,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