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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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天﹐遇見金門
「金門離廈門很近,坐船半個小時就能到了。」 「來金門的,不是過客,就是遊客。」 當我真正踏上金門之前,這兩句話是我在記憶裏對它所有的見解。或許是太近太相似的緣由,不少的老廈門人並不會選擇赴金旅遊。老人家總會搖搖頭說,金門吶,不就是和灌口街一個樣嘛!那樣的語氣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我卻帶著不滅的熱情之一前往,就全當是去真實化對一座小島的幻想。 金門,在他出現在我的眼前時,腦海裏支離破碎的片段與此寄相思又陌生。成片的馬背式、燕尾式的花宅古厝安靜地占據這座小島的一方土地,撫摸著陽光下倍顯親切的礁岩往前走,不覺得鼻尖湧上一陣酸楚,它寫滿我兒時的回憶。那時,睡著檀木床,每天清晨從屋頂的透氣窗透進的陽光總覺得是嶄新一天最好的音符。小不點丫頭最常在這樣的房子裏奔跑嬉鬧,不平整的紅磚難免會讓我磕磕碰碰,故而小時候照片裏的我鼻梢總是帶傷的。 隨時間而走,不見的除曾經的古厝,還有那段追不回的童年。遇見金門,我恍若落入漫長回憶,簷頂精致的雕花紋路用細微的不同訴說著各異的故事。金門的古厝群,像及了集美大社。大社若不是陳嘉庚先生的故居,它或將在繁華喧鬧的廈門被遺忘,它保留著最初的模樣。在這裏,你可以嗅到古舊的潮濕氣。 遇見金門,就恍若落入漫長回憶,彷彿離今天越來越遠,離歷史越來越近。島上的節奏是緩慢的,這樣的生活,在都市人的眼中是值得羨慕期許的。我有個在金門念書的學妹,她時常會帶著「炫耀」的口氣在朋友圈裏發和金門有關的一切。或是某個午後在古厝群裏迷路,卻碰巧登上老師家的屋頂看夕陽;又或是和朋友三五成群騎著自行車去品嘗美味的豆花;亦或是在那些小角落裏發現細微美好的元素……金門人的生活很簡單,也很隨意,早睡晚起。這是一位當地居民告訴我的。它的真實性,我無從考究,所幸在短暫的行程中享受了回慢調生活。 綠色,是金門的顏色。從它的版圖上看,金門島被大片綠蔭所覆蓋,路上隨處可見,它不是城市幹道上的一整列,幾乎是成片成片的。如若不是偶爾駛來的機車、旅遊大巴,還有路旁的房屋,估計你會以為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森林公園。對於植物盲的我而言,我只能在沿途各式各樣的樹木中清楚得辨認出一種樹,那就是杉木。乳山故壘的遊客中心意外地成為植物盲的救贖,一整面牆壁做出格子式的收納,每一格都標明植物名稱,輕輕地拉開抽屜就是所對應名字的植物標本。在大陸,這類的科普館是有的。在金門,觸動我的是那些吸引眼球的宣語,如那句「樹皮book--猜猜看、我是哪種樹的外衣?」不知道你會不會有和我一樣的衝動上前拉開那扇小門去探尋秘密呢? 金門的綠色,還從屬於部隊裏的「兵哥哥」。今天,浪花拍打著的反登陸樁,島上隨處可見的坑道、軍事遺跡,以及那些被當地人反覆傳述著的血色故事,每一個都在講述著金門島的前身。當地居民說,在臺灣是通過抽籤決定服兵役的地點,金門和馬祖成為臺灣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就流傳起「金馬獎」的典故。父母們說,要是抽到金門、馬祖就當丟了個兒子,要是抽到臺灣本島就是撿到了。軍衣上的那抹綠意盎然,背後是無言的思鄉情愫,對這座小島上不多的原住民而言,來往的「兵哥哥」不過是過客罷。 說金門,我只能是個過客。字裏行間是淺薄的行走記錄,當我結束短暫行程時遇見一位在金門中學任教、在廈門大學讀博士班的老師,他和我說:「你要是想把金門走透,最起碼要再待上三天。」如果要真正讀懂金門,就得是金門人的一輩子吧。風獅爺是金門人的守護神,它就像是不必言傳的信仰,在每一個金門人的心中紮根,伴隨時光流逝也不老。 風浪搖晃的船身,金門島離我越來越遠,我開始期待著下個豔陽天再次與他相遇,去品讀一本漫長的時光史書。(作者為廈門集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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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的小確幸
『小確幸』一詞剛出現廣為流行時,許多人納悶不解,私下猜想一定是日本某知名藝人的名字,可是看看標題與文章內容覺得又不搭,就在一次次對照求證下終於了然,原來是村上春樹在文章中引用的詞句,覺得頗貼切寫實,瘋狂愛上『小確幸』這個名詞,在平淡生活中確定擁有微小的幸福光圈,這感覺真棒!! 讀書會老師拋下議題請姐妹們談談自己的『小確幸』,她個人認為一天的辛勞過後,兒女一左一右斜躺身旁隨意閒話家常,親子間心意交融感情和樂幸福滿懷,享受每天下班後的小小確幸,掃除一天的疲累。 我則說暫時跳脫繁瑣事務,數位相機一提無牽無掛趴趴走,捷運四通八達或走路或搭車上山下海尋訪美景與書寫靈感,累了坐下小歇吃頓簡餐喝杯咖啡,沉澱心靈即使一人之旅也精彩有趣,這便是我忙裡偷閒自創的『小確幸』。另一位年輕媽咪喜歡一早伺候老公孩子上學上班後,無事一身輕放缸滿滿熱水滴幾滴精油,胭紅玫瑰也可浪漫紫色薰衣草也罷,吸納滿室芳香浸入潤滑浴池想像貴妃入浴,舒展肢體放鬆心情,誰敢說這不是頂級『小確幸』呢? 有人說閒來無事播放喜愛的輕音樂,邊哼歌曲邊灑掃庭園,把家裡整頓得一塵不染,家人健康、喜樂、平安,她就如天天擁抱『小確幸』,沉浸在窗明几淨的王國裡心滿意足,賢妻良母非她莫屬,令人敬佩。 喜愛烹飪的阿姐道出,每天上傳統市場採買新鮮食材,鑽進廚房洗手作羹湯,為家人料理『愛』的美味晚餐;待餐桌擺滿一盤盤色香味的菜餚,單是看著就滿心歡喜,如果盤盤見底朝天,加上家人讚譽幾句更覺幸福滿滿,『小確幸』於焉產生,阿姐果然是位好妻子好母親,給她一個讚。 酷愛旅遊結交異國朋友的美麗學員,目標鎖定上網臉書交友,希望透過各國網友交流,不出門即能了解異國風俗民情,宛如出國旅遊一樣悠遊愜意,已有三千多位異國好友,目前還在增加累積e化『小確幸』中。 舉凡林林總總生活中各種簡單易得的小幸福,如看見嬰兒笑了、牆角的花朵開了、貓咪在懷中睡了、狗兒跟妳搖尾巴了……幸福只是一種當下的滿足心態,藉由平常小事而衍生出微小幸福感覺,這種『小確幸』大家都期待。 姐妹們都以老公、孩子、家庭為中心,職業婦女更是忙得蠟燭兩頭燒。偶爾擺脫家庭禁錮與三五好友逛街喝茶聊天尋幽攬勝,懂得尋找自我營造小小幸福,生活中便處處充滿『小確幸』。最終我提議大家來玩「收集『小確幸』遊戲」,集滿十個『小確幸』換成一個『大確幸』,幾個『大確幸』後就來揪團出國旅行或吃五星級大餐奢華一番。請大家努力製造『小確幸』因為有快樂的媽媽才有和樂的家庭與快樂的孩子,社會才能祥和溫暖。 祝福大家天天都能在轉角遇見『小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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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是,是,是。」水清伯一直點頭。淑女接著說: 「在金門的時候,也曾有幾個朋友向我提起要娶秀玉做媳婦的事,我當面就推辭說『秀玉從小我就把她許配給人家了。』答應你的這門親事我始終都沒有忘記,水清兄你放心,我說話算話。」 「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了。」水清伯說:「是這樣的淑女啊,最近我看到許多跟我們一道來的人都先先後後搬回去了,我也有回金門住的打算,如今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想說雖然砲戰還在打,但是現在的時勢還算穩定,不如趁著我們老人家還看得見,早點把這兩人的婚事在台北辦好了,一家大小就搬回金門,繼續做我的布店生意,不知你的意思怎樣?」 「那就照水清伯的意思吧,婚事怎麼辦就交給你們去處理,我一個女人也幫不了什麼事,我配合你們就是了,我想你們也不致太委屈了秀玉才是。」 「這你放心,我們也是看著秀玉長大的,我雖然自己也有女兒,但是我把這個大媳婦當做女兒看待。就是結婚以後要跟著我們回金門,這一來你就少一個人做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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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火嬸
阿火嬸是阿火叔的繼室,名義上是這樣。 事實上,她包辦著所有的家務瑣事,舉凡三餐、打掃、洗衣等等,只要是一個家庭主婦該做的事她一樣沒少做過,不同的是,阿火叔的大兒子,也就是阿仁,總是直呼阿火嬸的名字:「阿葉」,至於其他人,還好,大媳婦稱她「姨娘」,孩子們則叫她「阿嬤」。 其實阿葉的命運真有幾分坎坷,阿火叔是她的再嫁丈夫。二十歲時,她憑媒妁之言嫁了同村一個少年郎,新婚不到一年丈夫就被徵調到南洋,和大多數去的人一樣,沒能留條命回來,一個沒有子嗣的新媳婦在夫家的日子和地位是可以想像的,所以阿葉只得到鄰近的果園打零工,阿火叔就是果園的主人。 這以後,阿葉就成了阿火嬸。 每天一早,阿火嬸都趕在太陽之前起床,忙著熬湯、煮稀飯,然後打理幾個孫子和自己的兒子阿平,等把他們送出門上學後,大兒子跟大媳婦也差不多打扮停當,準備到鎮上的當舖去營生了,那是阿火叔的家產之一,由大兒子繼承,小兒子,也就是阿火嬸的親生兒子阿平還在唸中學,距離繼承家業還早得很,所以這個家,一直是由大房當家作主的,阿火嬸母子倆,很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不過這是外人的看法,阿火嬸倒是真心實意的操持這個家,把幾個孫子當寶貝疼。 等一家子都出門了,她才有時間到後院安撫那幾隻餓得唉唉叫的大豬公,這是大兒子的善意,在後院幫她搭蓋了幾間豬舍,讓她養養豬,存一點私房錢。 接下來洗衣、打掃做中飯,大小雜事夠阿火嬸忙的了,有時中午代送學生便當的來敲門了,阿火嬸的菜還在鍋裡,只聽見送便當的人聲聲催:「快點。」阿火嬸在廚房裡扯著喉嚨喊:「等我煎個蛋,馬上好。」 這樣忙碌緊湊的生活,任是鐵人也吃不消,而阿火嬸可不僅這些家務。 草草吃了中飯,她便戴起斗笠到不遠處的菜園子去,她在菜園子種了一些地瓜,每天,她都要去挖些地瓜、採些地瓜葉熬一大鍋的豬食,後院那些大豬公可是她的生財器具,兒子阿平的補習費都要靠她的私房錢,大兒子肯幫忙付學費已是恩德。 這樣刻苦的日子沒有白熬,阿平頗為爭氣,高中畢業即順利考上大學,在那年代,考上大學就等於預約了一個錦繡未來,一向含蓄寡言的阿火嬸難得的喜上眉稍,從此後院的豬隻養得更多、更勤了。 阿平上北部唸書後,阿火嬸的生活頓時失了重心,不知往哪傾斜才好,沒能每天和兒子說二句話,叮嚀他吃飯、穿衣,她只覺心裡空空的,有時會在瑣碎的家務中不自覺的發起呆來,她的心好似也跟著阿平到了台北了。 台北,那是怎樣的地方呢?她一輩子守在家鄉裡,對台北的印象都是聽來的,只知道那是個繁華的大都市,怎麼繁華呢?「車子很多、高樓很多、馬路又寬又長,尤其西門町,那更是熱鬧得人擠人。」去過台北的鄰居這麼形容。 也有人建議她到台北去看看兒子,順便見見世面,她都說「免啦,放假就回來了。」其實她盤算過,來回二趟車錢,夠阿平好幾天生活費了,「反正很快就放假了」她這麼想著。 阿平像候鳥般,寒暑假固定回來,但沒能待上幾天,他台北還兼著家教呢,每次都是匆匆來去,母子倆還沒好好說上幾番話,阿平又忙忙趕夜車走了,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想著是滿傷感的,但阿火嬸心中有盞希望的光,如同鄰居半安慰、半欣羨的話:「以後等著享兒子的福吧,過幾年就接妳到台北過都市生活了。」其實阿火嬸真心希望的是阿平能回家鄉來,母子倆守著過日子就好,哪知阿平不僅沒有回鄉來,還一飛,飛到美國去了,鄰居知道了都跟她道喜:「阿平去美國讀書,將來賺美金,妳大好命啦,養個兒子這麼有才情。」 阿火嬸點點頭微笑:「哪有。」她的笑容含蓄保守,跟阿平上大學時有絲若有若無的不同。 有句俗話說「牛有料,人沒料。」講的是命運的難以預測,誰都無法斷定某人的未來有什麼造化,如同誰也料不到阿火嬸一個從沒跨出小鎮的鄉下女人會有機會出國去,那年代,開放觀光還得等一等,美國,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夢,多麼遙遠。 未出國前阿火嬸曾聽說美國有個唐人街,那裡和在台灣沒兩樣,連語言都能通, 所以阿火嬸雖心情忐忑的啟程,但大抵還是有幾分篤定的,最重要的是能跟兒子一起生活了,還有一個孫子可逗呢,一家團聚,含飴弄孫,到底讓她盼到了。 阿平的妻子是土生土長的美國華僑,對她還算恭謹客氣,可惜只會幾句普通的國語,跟阿火嬸完全對不上話,至於孫子,那更是滿口ABC,想逗孫子,只能比手劃腳了。在那裡,長日漫漫,阿火嬸像被點了啞穴般,想開口卻說不了話,想到唐人街,那得開好久的車。 還好屋前有個小院子讓她種種菜打發時間,每每在澆水除草之餘,她會望著將落未落的紅夕陽算著台灣現在幾點了,該煮飯或洗衣了吧,想著想著,口中不自覺哼出早年從收音機聽來的歌:「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在叫我………」。 「阿嬤,我要結婚了,妳要回來喔。」阿仁的小女兒,也是她最疼的小孫女電話中這樣撒著嬌。 回到台灣的阿火嬸像出了樊籠般,渾身無一不舒服,親切的鄉音、熟識的街坊讓她又活了過來,連一草一木都像老朋友般,看著都覺可愛。 婚禮中,親友見了她都殷殷垂問,但話題總不離美國,看似問句,其實都是肯定句:「美國好啦,妳皮膚變白了,臉色也好看。」有些人拉起她的手:「厚繭都沒有了,卡好命囉。」 對這些話語,阿火嬸都微笑以對,生命中有些無奈是不必對旁人說的。 這一趟美國來回,印證了她的根早已紮在這片土地上,很深佷深,無法移植了,阿火嬸心裡暗暗想著,不走了,反正阿平說過,一有機會他會想辦法回台灣工作。 但世事人情未必都如預期,回來大半個月,一天晚餐後閒聊時,阿仁不經意提起:「傳統習俗,母親當然是跟著兒子,享天倫嘛。」 阿火嬸也是明白人,這弦外之音她一點就透,阿仁的話不算錯,兒子的家才是她的家。 臨回美國前,阿火嬸到廟裡求了個平安符,那廟祝也是老街坊了,知道她要回美國,慎重的將平安符過火後遞給她:「阿葉,妳的根在這裡。」 回到美國,阿火嬸將平安符壓在枕頭底下,日常仍是以種菜排遣時間,每天黃昏都會看到她蹲在菜園裡除蟲澆水,即使那些菜只有她一人食用,阿平偶而也嚐二口,大部份都耕鋤成了綠肥,但她依然一次又一次,辛勤的播種,從不間斷,有時她會抬起頭看著遠方,嘴裡不知哼著什麼歌,久久,才再低頭用力翻土,只有在翻土時,那淡淡的泥土香跟家鄉的一般無二。 阿火嬸就這樣在美國靜靜的過日子,直到九十幾歲才安詳離世,臨終時她手握平安符,只交代一句:「落葉歸根。」 阿平依她的心願,將她送回台灣,親友前來弔唁都說這是喜喪。 「好命啦,在美國住了那麼多年,這輩子,值得了!」大家對她的一生如此蓋棺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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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第一嘴水,第二風水。」──嘴水指說話婉轉,風水指祖先的庇蔭,前者是後天,後者是先天,告誡我們人與人間,應對進退之禮居首要。 ◎「(勿會)爽,吹竹管。」──心情不暢時,吹竹管發洩情緒,也是一種理性的紓壓管道;另者,可能只是為了押韻,隨意湊對,久而久之,已成一句慣用語。 ◎「好囝呣免打,歹囝無彩肉。」──好囝無需以打罵處罰,只要講講道理,即能規過向善;歹囝即使打罵也是白費心機,毫無成效。因而有人說:「好的不用教,歹的教不好」,足見教育的力量,有其限度。 ◎「男浡風,女浡雨。」──浡是嘴巴冒出口水,出生四個月的嬰兒,如果男嬰浡涎,表示會起風,女嬰則會下雨,據說準度不輸氣象報告。 ◎「一個庫庫,呣知禮數。」──庫庫借音,或者只為押韻,在此指長相,意指這種長相的人,一看便知不懂禮數,長相與言行,似乎有些關聯。 ◎「三歲教五歲。」──三歲五歲,非實際之歲數,乃指年幼者教導年長者,有後生可畏,長江後浪推前浪之意。 ◎「講仔飛天鑽地,呣值鋤頭落地。」──講得天花亂墜,無所不能,不如肯幹實幹,踏實去做。空談不如務實。 ◎「會的一兩步,(勿會)的千里路。」──會的在此指有方法,有訣竅之人,(勿會)的即其反義。誠然,會的人做事迅速確實,易如反掌,不會的人,曠費時光、徒勞無功。 ◎「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即平均半個月換一個,頻率之高,聞所未聞,然二十四,在此表多數,以誇飾手法比喻不安於職位。 ◎「一日食五噸,一暝枵到光。」──早年生活貧苦,粗茶淡飯,湯湯水水,加上苦力工作,消化力快,即使一日數餐,仍是整夜挨餓。 ◎「十身著無夠死。」──論語述而:「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空手打虎,徒步渡河,有勇無謀,真是十身不夠死,只是徒喪性命而已! ◎「秤頭若路頭,呣道秤無夠。」──昔日以桿秤為衡具,秤頭起落影響商譽,關係銷路,勉人切勿偷斤減兩,以免自絕商機。 ◎「擤鼻糊,搵瀾貼。」──鼻涕或口水,都沒什麼黏性,以此比喻粗製濫造的器物,不堪一用;或喻身體極為單薄虛弱,經不起一點打擊,形同紙糊的物品。 ◎「無想長,無存後。」──沒有設想長遠未來,亦無預留後路,表示此人短視近利,不知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二八是十六,四四也是十六。」──過程不同,但結果一致,其解有二,一指殊途同歸,異曲同工;二指要知變通,不要一成不變。 ◎「落尾落船,頭先上山。」──落尾是最後一位,落船即下船,理應後下後上,卻是最後下船的人,反而最先上岸,表示後來居上,青出於藍。 ◎「會離門戶,(勿會)離腸肚。」──人可長期遠離家門,無法長久不進飲食,表示飲食居首要,生命才能延續。 ◎「有手伸無路,有腳行無步。」──手無處可伸,腳無路可走,比喻面臨困境,處處碰壁。 ◎「甘願得罪十個君子,呣通得罪一個小人。」──君子胸懷大度,不計前嫌,即使得罪十人,也會獲得諒解寬恕;小人則是器量狹小,存心報復,即使得罪一人,也將寢食難安。 ◎「敢死的提去食。」──膽大的人,在某些地方敢做敢為,往往占了上風,因而得利。 倘若人人如母親一樣,在適當時機與場合,不時地將金門俗語推廣出去,則金門俗語,必然「遍地開花」,流傳不絕。(四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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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想金門》兩岸三帖
一、兩岸的風 戰爭已告結束 兩岸的風仍然吹個不停 不斷揮手的浪 卻嚇跑一群路過的鳥 二、兩岸的霧 今晚有霧 看不清彼此的真面目 矇矓的感覺 妳說那是一種淒涼的美 三、兩岸的雨 雨過天青 透過陽光 我看見一座橋 妳在那頭我在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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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雖然秀玉從小所受的是比較保守的家庭教育,但淑女每天出門看到的,盡是男男女女牽手看電影,一起自由談戀愛的情景,對於自己早為女兒所安排的婚事,難免有些擔心,好在兩家人住的地方不遠,女兒也還聽話,對於母親為他安排的婚事,也一直沒什麼不滿意的意見,這也讓淑女放心不少。 自從清潭叔一家人搬回金門以後,水清伯的心也有些動搖了,他既想回金門,卻又有一樁心事卡在他心裡,有時想提卻又不敢貿然提起,這天拗不過妻子一再催促說:「反正早晚都得提的事,早點說早作決定,兩個人都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於是他決定第二天找淑女去說,及早把這件卡在心中許久的事辦了,也算了卻自己的一樁心事。 「淑女啊!我們兩人今天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啦。」進到淑女的家門不久,水清伯就直說了:「記得當初你懷秀玉的時候,曾經半開玩笑的對你水清嫂說:『這一胎如果我再生女兒,就把他嫁給你們做媳婦。』你生了秀玉後不久,正好就遇上榮福的事情發生,我們也就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了,也不知道你當時說這句話是開玩笑的呢?還是真的決定了這件事,有時想問個清楚,卻又想孩子年紀還小,不過現在兩個孩子雖說不是很大,但也是該說個清楚的時候了,所以今天我們就是來聽聽淑女你一句話,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關係,我主要就是講個清楚,你我都好做打算。」 從水清伯開口講到這件事,淑女一直面帶微笑,偶而點個頭,沒有答腔,也沒有打斷水清伯的話,直到他說完,淑女才開口:「水清伯,我淑女這個人一是一,二是二,說出去的話關係到子女的未來,不是開玩笑的。」他邊拉著水清嫂的手說:「我跟水清嫂說話時,你和榮福兩人都在旁邊,你們兩人都沒有誰表示不願意,我說的話就算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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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金門
高中三年的繽紛生活畫下了句點,我收拾行囊準備前往人生旅途的下一站─離家三百公里遠的小小離島。懷著興奮卻又忐忑的心情告別父母、家鄉,搭上飛機,啟程。這個即將待上四年的城市,對我來說,是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在我的腦海裡,關於金門的回憶是數之不盡的!飛機慢慢地向上爬升,故鄉熟悉的景色漸漸縮小,回憶也一點一滴湧上心頭。金門,是媽媽從小生活、成長的地方,也是我悠閒度過每年小學暑假的地方。 孩提時候,全家人會趁著暑假一起回金門玩,順道探望親戚朋友。有時,媽媽會帶著我們乘著公車四處趴趴走,逛逛金城的老街─具有南洋紅磚拱廊風格的模範街、許多美食聚集的東門市場……等,也會帶我們四處嚐嚐她的推薦菜單─外皮酥脆內餡豐富的蚵嗲、柔軟外皮夾帶著內餡香氣逼人的滿煎糕、以及金門的傳統早點廣東粥和油條。有一回,看著廣東粥店的老闆忙碌的身影,在好奇心的驅使及媽媽與老闆的許可之下,我湊到老闆的身旁看個究竟,一陣熱騰騰的蒸氣伴隨著米香撲鼻而來,看著老闆在清爽的白粥中加入肉丸、肉片、炸魚片、豬肝……等各式各樣的配料,再打上蛋花、撒上青翠的芹菜,最後再加上一點油蔥酥。吃進嘴裡,濃郁的香氣在嘴中化開、蛋香肉味四溢,料豐味美,再搭上軟嫩的油條,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小時候,我常會纏著媽媽要她告訴我關於古厝老家的故事─媽媽的叔公,名叫歐陽鍾遠。他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從金門飄洋過海到馬來西亞一個叫作龍引的小鎮落腳,開始他的落番生涯。他是到龍引的第一個華人,一開始從事漁務工作,後來做生意。來龍引居住的華人越來越多,華人子弟的上學問題也隨之出現,於是他義不容辭地興建了一所華人學校,還寄錢回金門蓋了三間很美的大厝及一間洋樓,也就是現在我所稱之的外婆家。後來的洋樓成了「順天商店」,早期提供各式物品、飲食、休閒娛樂給阿兵哥,駐兵人數漸少後,外婆仍將雜貨店繼續開著,除了供給村民用,家裡的人有什麼需要也可直接取用。 每天早晨醒來,我們便會直奔到「店裡」享用早點,偶爾也會打撞球、玩撲克牌、拼樂高……等,媽媽總會要求我們每天至少要幫忙做一件家事,做完後,便可以在飲料櫃中選一個最看得上眼的來喝,汽水類總是最得孩子們的喜愛,我們會把汽水瓶上集點抽獎的貼紙撕下來,讓它們在牆上排隊,每天累積,比比看誰蒐集了最多的貼紙;富有實驗精神的哥哥,會偷偷地把汽水冰到冷凍庫裡,但總在實驗結果出來前就忍不住喝光了!其中一間大厝因年久失修倒塌後,就成了種植葡萄與曇花的地方,每逢葡萄收穫的時候,總會動員全家大小,右手拿剪刀、左手提籃子,進到「葡萄園」裡採收,將葡萄清洗乾淨後,丟進甕裡層層密封,釀製葡萄酒,年紀雖小,但在開甕時,媽媽總會准許我們嚐上幾小口,酸甜的滋味夾雜幾分苦澀,麻痺了我的舌頭;曇花綻放的季節,我們總會特意玩到半夜,凌晨時分提著手電筒摸著黑進入葡萄園,只為欣賞「曇花一現」的美麗景色,外婆會將採下的曇花放入糖水裡煮,製成夏日消暑的冰涼飲品。 夏日正午的太陽總是充滿熱情的眷顧著大地,不懂得防曬美白觀念的孩子們一個個赤著腳在艷陽下東奔西跑的,當然,我也不例外!大人們總是趁著太陽將地板曬成天然烤箱時,將棉被、枕頭、床單……等拿出來曬,偶爾也會曬曬花生或者石花,這時候,愛玩的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機會,小小的手撐起大大的傘,快速奔過早已被太陽烤得炙熱的紅磚地板,蹲坐在「花生區」旁用傘搭成的臨時小屋裡,享用剛出爐的「烤花生」。上午四處奔跑滿身汗水的,下午當然來點涼快的囉!一群小孩們手裡提著籃子、湯瓢迫不及待地衝向海邊,不到五分鐘的腳程,白色沙灘的景象便映入了眼簾,退潮時寬廣的沙灘正適合體力旺盛的我們奔跑,和家裡養的小狗四處追趕跑跳蹦、在大人許可的範圍內衝浪游泳、在沙灘上蓋城堡挖通地道相連,玩得不亦樂乎!玩累了,便飛奔到跪坐在沙灘上的媽媽身邊,與她一起用湯瓢在沙子裡尋覓花蛤的蹤影─運氣好的話,整整兩籃是輕而易舉的!有時也會跟著媽媽「長途跋涉」到遠處的石頭堆裡找尋苦螺,為隔天晚餐加菜。 夕陽西下,早已全身濕透黏滿沙子的我們才依依不捨的回家,剛從海邊盡興歸來的孩子們當然是被禁止踏入家門的,也因此,四合院中的井成了年幼的我們洗澡的好去處,使勁地將水桶甩入井中,比賽看誰的技術更勝一籌、能輕輕鬆鬆撈起滿滿一桶水。吃完晚飯到睡前的少許時間也是不容浪費的,繼白天之後又繼續在四合院中東奔西跑,藉著屋裡散出的微亮燈光,各式各樣的遊戲輪番上陣,玩累了,便就地躺下,吹著涼爽的微風、吃著媽媽為我們切的水果、數著天上閃爍不停的小小亮點、借著想像力的幫忙玩起連連看、說著自己天真的夢想……。 隨著年齡漸漸增長,回金門外婆家的次數也相對減少了,升上高中後,更是沒有時間再回來。從飛機窗口向下俯瞰,金門島熟悉的身影已映入眼簾,內心的興奮與激動早已溢出,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雖然金門不是我長大的故鄉,但對我而言,這裡有我的喜怒哀樂、有兒時的珍貴回憶,說這裡是我的第二個家,真的一點也不為過!下飛機後的沿途景色變了不少,這幾年觀光客越來越多,縣政府也更加注重門面,許多地方都和印象中的金門不同了。整修過的外婆家,多了分別緻,卻也少了分古樸,孩提時候做過蠢事的地方,有些也都不復存在了,但那段天真懵懂的歲月,會一直烙印在我的心中,永不磨滅。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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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花東行
每年三月總要如候鳥般長途跋涉返回東部掃墓祭祖,掃墓是慎終追遠的莊嚴大事,也是家族間一年一度的聚會。花東火車票,尤其太魯閣號是出了名難訂,於是開車不受箝制,倒也是個選擇。只是大前提得天候穩定,否則駕駛中橫這條全國最高公路,其實充滿考驗。一怕下大雨,其次是濃霧,大雨易坍方,濃霧是開車族的殺手。花蓮二哥告知今年掃墓時間是三月十四日,那裡知道當天氣候不佳,讓我一早起床,心裡便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沒得打退堂鼓,只好硬著頭皮打鴨子上架。一路上膽戰心驚,或下雨或落石,偶而還有小坍方,直至洛韶過後,太陽露臉,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祭祖過後,大哥提到想要到台東探望兒子,於是行程更動,欣然來一趟台東行。 池上是稻米的故鄉,此地有個大波池,遠近馳名,可不湊巧通往的主要道路正在整修,幸經人指引,繞循另一小徑,把車停在一株苦楝樹下,跨過橫木柵欄,終於如願進入園區。紫色苦楝樹此刻迎風搖曳,嬝娜出無限風情,而遼闊的大波池波光瀲灩,儘管當天少了陽光,仍嫵媚多姿。池上之美在步調緩緩,在綠野盈疇,在初春的春風不寒,一泓清淺惹人憐。大哥說超過十五個年頭未曾來到池上了。兩兄弟一路閒聊,望著湖面,不禁慨嘆歲月如梭,說離開家鄉時還是個懵懂少年,而今已是髮白鬢霜一老叟,如何言說?大半人生勞碌在晨曦月色中度過,難得還能有一點閒暇出門走走,也算是小小的自我犒賞吧。這一片山水原來不僅開拓了視野,還兼撫慰遊子鄉愁呢!劉大白詩作《西湖秋泛 》中曾提到: 厚敦敦的軟玻璃裡 倒映著碧澄澄的一片晴空 一疊疊的浮雲 一羽羽的飛鳥 一彎彎的遠山 都在晴空倒映中 此處雖非西湖,然遠山脈脈在晴空倒映中,湖光山色,任君品賞。接著抵達一咖啡拍攝大道,你瞥見遊客們喜悅寫在臉上。廣告賣的是咖啡,其實出售的更是悠閒。現代人每天張開眼睛便忙得昏天暗地,而手機叮咚個沒完,如何都忘了除了螢幕,其實還有綠色原野。綿延的秧田綠油油,放眼望去,綠野平疇,春風吹送天地,萬里頓生春意,美不勝收。這兒空闊,大道筆直,空氣清新,沾有魔力的大自然是一帖良藥,溫潤著每個到訪者,你來,自然分給你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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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六月,就在全家正在為返鄉作準備時,一次激烈的砲擊又發生了,六月十八日,全台灣的報紙第一版幾乎同時出現這兩段報導,其一是「美國總統艾森豪將於今日訪問台灣」,其二是「中共於六月十七日晚間五十分鐘內,向我金門島群發射了三萬一千多發砲彈,為歷年來一天內射擊密度最高的一次砲擊。」 六月二十日的報紙又有兩段同樣的報導,其一是「美國總統艾森豪訪問台灣行程結束,於昨日離開台灣」,其二是「六月十九日上午七時起,至十時二十分停止,中共三次向我金門島群發射砲彈,三次共計發射八萬八千多發,打破了歷年來單日發射量最高紀錄。」報紙上還附有一則報導說:「中共於砲擊後發射的宣傳單中說:「這兩天的砲擊,第一天是表示對艾森豪的歡迎之意,第二天係表示歡送。」 經過這兩天的砲擊,清潭叔把舉家返鄉的原訂日期延後兩個月,到八月底才舉家南下高雄候船,九月初回到金門。 就在清潭叔家返鄉定居前後,還有不少同樣在八二三砲戰期間遷台,不想在台灣定居的民眾,也陸陸續續的返回金門這塊歷代祖輩定居的土地上,跟著往日的左鄰右舍,過著他們「單打雙不打」的日子。 秀玉已經十八歲了,砲戰開始之前在家鄉時就有一些人似乎開玩笑的說:「秀玉長得好漂亮啊,給我們家做媳婦好嗎?」這時她媽媽總是會說:「我們從小就把她許配給人家了。」至於許的那一家,配的是那一位,卻一直沒向人提起過。來到台北以後,淑女眼看著台北地方社會比較開放,男女自由交往早已成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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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清明無回去是無祖,過年無回去是無某。」─我國民俗節日,各具特殊意義,清明重在祭祖掃墓,感念祖先,若無返回,形同數典忘祖;過年乃全家團圓相聚之日,在外工作的遊子,若不返回,表示心中沒有妻孥親人。 ◎「僥倖錢,失德了;冤枉錢,■調。」─僥倖得來的錢,常會不知珍惜,胡亂花用,最後常在傷風敗德之下花費殆盡;而冤枉別人得來的金錢,由於得之有愧,良心不安,往往把持不住。勉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之財,切勿苟取」。 ◎「插榕,會活能;插艾,較勇件。」─農曆五月,正值仲夏,天氣炎熱,萬蟲盡出,每逢端午佳節,除了粽葉飄香,在習俗上,家家戶戶的門窗,還要插榕插艾,不僅可以驅除毒蟲,對於身心更是受益無窮,根據俗語說法;人會神清氣爽,活靈活現,也會更加勇猛健壯,難怪端午習俗,歷久不衰。 ◎「初三四,月眉意;十五六,月當圓;廿三四,月暗暝。」─農曆初三及初四晚上,月亮呈眉毛形狀;十五及十六,是最圓的滿月;廿三及廿四,則是白天出現,晚上完全見不到月光。這是自然現象,也是觀察得之,不妨印證一下。 ◎「三個透早加一工,三年勤儉加一冬。」─提早起床做事,那麼三天的早晨抵得過一整天的工作量;連續三年的勤儉,等於多創造一年的財富,勉人「一日之計在於晨,一生之計在於勤」,生命有限,及時把握。 ◎「人在世間無偌久,■曉有孝豬狗牛。」─人生一世,不過數十寒暑,長大之後,能夠回報父母的時日,更為短暫,若仍不知盡孝,可說豬狗不如。 ◎「擔水著水頭,聽話著話尾。」─早年沒有自來水,全賴挑水飲用,若是飲用河水,就要挑源頭之水,較為清澈;聽人講話,務必把話聽完,不可只聽一半,以免斷章取義,誤解原意。 ◎「爛安薯苦透,爛芋較好食粽。」─地瓜腐爛了,由於散發酸臭,便要愁苦無醒可炊;芋頭腐爛了,由於帶有香氣,美味勝過粽子,仍可食用。可見早年貧苦生活,對於腐壞之物,依味判斷棄留,雖為不智之舉,但也別無選擇。 ◎「做雞角著知啼,做新婦著早起。」─在沒有鬧鐘的年代,公雞司晨的確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早起的人唯有仰賴雞啼;而早年的媳婦,除了侍奉公婆外,尚要料理一切家務,若不知早起,往往分身乏術,以公雞譬喻媳婦,相當恰當,性質接近,同是職責所在,不容懈怠。 ◎「有致意,初一二;無致意,初三四;無下無合,初九十。」─致意是表達情意,在此指親情,女兒嫁出,習俗上都會安排在正月返回娘家省親,本則依親疏順序分為三種不同的返回時間點,換言之,越親的盼望越殷切,自然而然,越早返回省親,似有幾分道理。 ◎「初一場,初二場,初三無姿娘。」─姿字借音,姿娘指清閒無事的婦女,昔日農曆春節的正月初一初二,左鄰右舍的婦女相招聚集玩起四色牌,一場接一場,無間晨昏,然而一到初三,便要開始操持家務,再也找不到清閒的婦女前來賭牌。 ◎「前世燒好香,後世娶好某。」─「有燒香有保庇」,平日多行善事,多積陰德,下輩子定有好報,老天自會補償,讓你娶得好太太,因為「娶著好某,較好三個天公祖」。 ◎「第一代蘸鹹搵醋,第二代長衫綢褲,第三代當田賣祖,第四代賣祖公爐。」─第一代的人勤儉持家,粗衣糲食;到了第二代,利用前代的辛苦積蓄,過得錦衣玉食的生活;到了第三代,由於前代的揮霍殆盡,開始典當田產,或賣或租;由於治家無方,不知上進打拚,直到第四代,竟連延續香火的祖公爐也賣了,難怪母親說:「富■過三代」。(四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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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忘初衷
希臘神話中著名的悲劇人物,欺騙又觸怒眾神的薛西佛斯,被罰在冥界最深的無間地獄,將沉重碩大的岩石推上山頂,但石頭的重量加上山坡的陡峭,就算薛西佛斯使盡全力,也無法阻擋巨石從距離山頂最近的斜坡落下,日復一日,精準的令人憤怒。我害怕像他一樣,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最後卻只能接受一次次已知的失敗,品嘗一次次無力的憤怒。 才情過人、名滿天下的東坡先生蘇軾,本可有一番大作為,卻因烏台詩案鋃鐺入獄,驚起卻回頭,有恨不可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這樣一個才華洋溢的人像健壯的雄鷹,卻沒有自由飛翔的天空,小舟從此逝,江海度餘生。我也害怕像他這樣,有熱情,有理想,卻無法被了解、被獎賞,滿腔挫折悲傷卻無法回家療傷,顛沛一世,屈才一世。 人生給了我們對夢想憧憬的能力,卻忘了賦予我們實現的毅力、能力或際遇。有夢想的人是真的輸不起任何一個機會啊,但我們卻像是命運的弄臣,拚搏激昂的徒勞無功,表演著滑稽可笑的生活替他消煩解悶。 然而,哲學家卡穆卻認為,薛西弗斯其實是一個隱喻,輕視神祇、厭惡死亡、熱愛生命的人,必須在反覆而徒勞無功的動作當中累積自己的經驗,而去不斷的嘗試挫折。所以薛西佛斯的故事背後不是在悲嘆命運,而是在讚頌英雄。而東坡先生被削職貶官、輾轉流離時所出的作品,流傳至今能被人們傳唱讚頌,他是那個時代最著名的文豪,也是最瀟灑的浪子,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但當真是這樣嗎?後人附加的讚揚褒賞真的是他們所期望的嗎?再多的惋惜、崇拜或低貶都是後人註記,他們本人的人生早已結束。如同空寂的龐貝城,塵封千年後重見天日,學者狂喜,民眾驚嘆,一篇篇報導、新聞,甚至是相關的小說書籍,我們彷彿與那個時代百姓一起走過了那個時代。但事實並沒有,我們因他們而起的歡愉,無法感染他們更快樂;我們為他們不平的待遇憤怒,也安慰不了他們,這個時代所有的情緒,都無法渲染那個時空的喜怒哀樂。所有人的註記,都是單向的。 如果所有的努力不到最後盡頭都是未知,如果有的褒賞在當下低潮挫折時都看不到聽不見,如何能不焦躁惶恐呢?有人信仰科學,有人信仰文學,有人信仰宗教。這個世上所有的發展,好像都是為了安撫人們而發展的。科學教人理性思考,實事求是,不妄言卻也不忘發想任何可能。文學寫每個人的人生,或感悟,或幻想,包括了期待與失落。千千萬萬的著作中,總有一首詩能撫慰傷心,總有一篇散文能讓你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總有一本小說寫的你最渴求的人生,讓你的人生總有一盞微光亮道。宗教中在教堂或寺廟修道,有兄弟姊妹互相砥礪支持;佛法或聖經的講道,讓人內視自心。神祇的存在就像個可靠的港灣,苦難折磨呼嘯的風浪,都吹不進心底最珍貴美好的地方。 我的生命年輪目前只有十八圈,這十八圈裡害怕、迷茫、快樂都曾有過。我曾獨獨信仰科學,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標準的定義,若人生真能毫無皺褶,單獨信仰科學便已足夠。 忘了從甚麼時候開始,父母很少兩人一起帶孩子們出門,時常會有爭吵,嚴重時還曾要挾離婚。他們對我的愛深入骨髓卻淺顯易見,父親下班第一件事就是關心我今天過得如何,他會仔細聽我的每句話,並為我高興或不平。母親每天早起準備早餐,早餐中總有我討厭卻營養的鮪魚,艷陽或暴雨校門口總有她的身影。這樣濃豔深刻的兩份愛,要我如何分高下呢?我在他們的爭吵中進退維谷,常在想我的家庭為何不是書本中描寫的幸福快樂典範家庭呢? 然後再長大一點的我,開始接觸文學。有些作家對父母的情感,對子女的情感,讓我心戚戚,開始明白我不是我的父母,他們之間的情感我不理解,或許兩個人吵吵鬧鬧也就一輩子,但他們對我的愛我都理解,開始學習在他們沉默的時候沉默,不執著他們在一起或分開,學習接受自己和別人的不同,然後坦然以對。 在這個暑假,偶然接觸到一本書,是位誠心修佛的行者所著,文中記錄她求道途中的所見所聞,其中一篇提到她無意走在恆河畔,無意間遇到個印度男人,與其他千千萬萬個印度男人一樣的人,她與他隨意地談話,就像她曾經與無數個旅人談話,但這無意的一筆,在她生命的畫布上卻是氣勢萬鈞的一劃。他說,一切人、一切東西都是神,只是我們用腦子生活,從來沒有用心生活,所以我們受苦。聽完後,她說她不難過,淚卻一直流,好像歷盡千劫,終於在那個早晨與神相遇,與自己相遇了。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天我能理解她的激動,並自身深刻感受到祂,感覺到自己。如果有那天,我期待。 現在的我開始看見文學,看見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有天,宗教來跟我對話,或是科學來標定我的人生。漫漫長路,以後的路平坦與否,命運還沒告訴我。我的生命畫布還有些空白,等著遇到一些什麼來填補它,之後會是什麼時候被拿下來?被裱框?或被隨意蹂躪?一切美好都還沒結束,一切痛苦都還沒開始,一切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有可能。 期勉自己在生命這條路上,走得問心無愧。期勉自己能珍惜所有我愛的,與愛我的人。期勉自己能圓滿謝幕,別倉皇出局。期勉自己,能不害怕。期勉自己,莫忘初衷。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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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氣死驗無傷。」──盛怒之下,導致氣絕身亡,往往驗不出死因,勉人切勿輕易動怒,以免死得不明不白卻毫無價值。 ◎「欠世家內寶,傷■討煩惱。」──欠世是指長相醜陋,傷■是指美貌出眾,所謂長得很安全、很放心,是指其貌不揚之人,這可是家裡之寶;反而是貌美之人,由於追求者眾,增添許多意想不到的煩惱。 ◎「我姓許,住後浦。」──後浦是金門最大城鎮,人口最多,也是金門首善之區、人文薈萃,更是政治商業的中心,居民十之八九從商,早年交通不便,城鄉差距甚大,只要說是「姓許,住後浦」,便要另眼相看,它不只是押韻而已,更是富裕的象徵,是一句既響亮又有分量的自我介紹,我的同學許鵬飛、許績榮老師,皆是後浦人士。 ◎「豬仔會上槽,豬母食屎無。」──豬仔指小豬。小豬本是吃母奶長大,一旦能夠上槽吃飯,母豬便別想吃了。比喻昔日貧乏年代,養兒育女並非易事,為了子女能得溫飽,父母經常三旬九食,不得一飽,本則以豬譬喻,正是昔日生活的寫照,今日豐衣足食的一代,難以體會。 ◎「吝擱儉,枵鬼擱雜念。」──儉是美德,過儉則成吝嗇;枵鬼是貪得無厭,雜念是嘮叨不休。一個人如果用此句形成,表示此人幾乎一無是處,該有的缺點都具備。 ◎「舉屌來接鼻。」──屌是男性生殖器,即陰莖,所列二器官,各具功能,各司其職,何以要連接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以此形容多此一舉、愚蠢至極。 ◎「舉屌■曉轉肩。」──本指以肩扛物,痠痛時仍不懂得轉換肩膀,以此形容一成不變、不知變通,但用字粗野,宜慎使用。 ◎「親戚莫交財,交財斷往來。」──親戚之間,最好避開金錢借貸,以免引發糾紛,傷害感情,終至斷絕關係。前人明訓,值得借鏡。 ◎「尪親某親,呣值荷包仔圓轔轔。」──圓轔轔即圓滾滾,表示塞滿了錢。換言之,夫妻之親,不如金錢來得實用受惠。 ◎「螞蟻食甜,胡蠅貪腥。」──螞蟻最愛吃甜食,蒼蠅則好魚腥味,人亦如此,習性不同,各有偏愛。 ◎「少年拚出名,食老拚名聲。」──名譽之於人,有人視為第二生命。因此,年輕時務必力爭上游、出人頭地,即使到了老年,也要謹守節操,留下好名聲。 ◎「學好三冬半,學歹拔門閂。」──三冬半即三年半,拔門閂即拉開門閂,從時間看,一長一短,一慢一快,顯而易見,學好較難,學壞容易。 ◎「正月查某,二月鯽仔肚。」──農曆正月,新年伊始,女子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美若天仙;而二月份的鯽魚肚,是一年中最甜美好吃的季節,美女香魚,各有時令。 ◎「男天平,女下頦。」──天平在此指額頭,下頦即下巴,即男子的額頭要寬闊,女子的下頦要豐滿,才是好面相。表示男女面相的觀察點不同。 ◎「字識深,人袋屎。」──飽學之士不等於明理之人,有些人博覽群書,卻不通事理,形同一部讀書的機器。此處之「袋」,當動詞用,意為裝、盛之義。 ◎「會做新婦雙面瞞,■做新婦兩頭傳。」──雙面兩頭是指婆婆與丈夫雙方,媳婦在丈夫與婆婆之間,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自古婆媳糾紛多,婆婆苦毒媳婦,屢見不鮮;媳婦不孝婆婆,也時有所聞。會做媳婦的人,會權衡事情輕重,甚至隱瞞事實真相;不會做媳婦的人,居中傳話,最後母子失和,家無寧日。 ◎「一代娶■某,三代的■祖。」──面貌長相,大半來自遺傳,如果娶了美貌嬌妻,至少可以遺傳三代,足見遺傳的效力,難怪一些明星的後代,幾乎都是美人胚子,也難怪許多人找對象,著重「以貌取人」。(四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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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遊文史遺跡
泛黃的街市商號,尾隨 我的食指,勾稽鼠背的滾輪 來回游走輪轉翻頁 我溯泳在夢與夢之間才能浮現的長河之上 左鍵,點醒曾經生活過的記憶 右鍵,回存已經模糊不可辨的映像 不被記錄的存在是失去聯結的頁面 而那些還在呼吸的圖文啊 密謀勾串,圈圍出東西南北上下四方 映照自身光影的鏡子遊戲場 我在尋找 一座塔樓,坐落河岸東堤的不遠處 那棟建築的中央是高高的天井,天頂 一派強光,虛掩 環繞天井一層接一層,一扇又一扇的實木門 我從東南面五樓的紅門入室 卻從西北側的底樓,倉倉皇皇 回歸原點,徒勞而一無所獲 好痛! 記憶是最不可靠的指南 或許,只有遺忘才能突圍 穿透重重鬼瓦遮蔽的晴空 是不是所有揉碎在血脈裡的記憶都不算數 抑或只有化名改裝才能躲避戰火的空炸 繼續未竟的斷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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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接近端午節了,去年此時,一個偶然、一次災難的降臨,讓安慈經歷了一次生死邊緣上的搏鬥,如今一年過去了,那次的災難中他用一手、一腳及半條肚腸的代價,換來的不只是一個寶貴的生死經驗,更想不到的是竟然還能從幾乎殘廢的邊緣中掙扎過來。 又是另一個生產旺季即將開始了,安慈的另一個挑戰即將來臨。 「你的腳傷還沒完全復原,不要逞強,萬一有個不小心再傷到,那就麻煩了。」每當母親這麼勸他時,安慈總是回答: 「我不想讓同副工作的同事對我存著輕蔑的眼光,他們雖然嘴裡不說,可是心裡面一定會想:『和你同一副工作,你少挑的鹽,還不是由我們挑,同樣領這麼多錢,為什麼我們要和你同一副。』一兩次可以,但如果長此下去,他們心裡難免會有所埋怨,我不想這樣。」安慈心裡很清楚,鹽工這碗飯是到了中斷或繼續端下去的時候了,如果我依賴同副的伙伴,那樣會讓別人在背地裡指指點點,只要可以堅持下去,我一定要克服,無法克服的話,那只好離開。」 起初那兩三個禮拜,挑鹽走路時腳有點跛拐,他從五十公斤開始挑起,慢慢的可以增加了,他就一天一天的自我挑戰,同副的伙伴一再勸他:「安慈啊,不要勉強自己了,你要挑就少挑一些吧,我們一人多挑一擔就解決了,你用不著這樣冒險吧!」可是他依然堅持著,非到真的無法忍受,他絕不中途停下休息。 到今年的產季結束前,安慈已經可以挑到八十公斤鹽了,和他受傷前還差二十公斤,「明年產季開始,我就可以恢復到原來所挑的重量。」這是安慈的自我期許。 在安樂路上住了一年多了,年輕人的適應能力畢竟較強,不只是秀玉和意祥姊弟兩人,水盆叔的子女們更是很快的融入了當地的社會,他們大部分都在建築工地做工,從受雇的工作伙伴很快的變成朋友,接著就從受雇工作變成一起承接工作的伙伴,自己承接工作自己做,如果工人不夠,再從原本一起工作的伙伴中雇用,漸漸的成為一個小老闆。 清潭叔的情形和他們就不同了,他的大兒子和孫子還留在老家看守,到台北來的老二和二媳婦剛結婚不久砲戰就開始了,其他的孩子都還小,在這邊用水、用電都要花錢,出門就要車錢,不像在金門家裡,這些都可以省,所以清潭嬸一直想只要砲戰停了,就準備帶這些孩子回金門去。單打雙不打已經一年多了,雖然偶爾還是會有民眾傷亡的消息傳出,但是絕大多數沒有遷到台灣來的金門人,他們還不是照樣每天出門工作,在單號的晚上再進防空洞躲個半個多小時,每兩天來一次,倒成了生活上的一段定律。在清潭嬸的催促下,清潭叔準備把二兒子留在台灣,自己就帶著子女們回金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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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頭不哭了
從去年院子那邊的樹葉,開始變色的時節起,每想到今年春天妻的生產日子,妻和我就為那時還不到一歲半的胖丫頭發愁。我們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樣來安排我們這個好頑皮、不愛哭的好女兒。我們搬來新英格蘭才不過一年多,附近根本沒有一個可信託,而又夠交情的中國朋友,親戚更是關山遙隔,遠在萬里之外。可是妻肚子裏的小生命,卻不知道父母的煩惱,隨著日子的過去,一天一天的成長。 紅葉綴滿了枝頭, 枯葉鋪滿了一地, 一夜之間枯枝上已壓滿了雪花。 一年在朋友間交換卡片中很快的過去了,越來越可愛的小丫頭,也就越來越成了一個看不見、摸不著,可是卻相當沉重的問題。 X X X 「你送我上醫院時,丫頭怎麼辦?」 「還早哩!過幾天再說罷!」妻有時候忍不住要問,我就把話題岔了開去。 X X X 「到時候要不要把丫頭送到鮑家去?」 「你說呢?」每當我重提不只一次,我們討論過的舊話題,妻還是拿不定主意,鮑是我大學時代的好朋友,住在五十哩以外,家裏已有一個三歲,一個一歲的小傢伙,所以把丫頭送到他們家去,實在不是一個好辦法。 X X X 去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一連卅多天,氣溫從來沒有回升到冰點以上。落地窗外的積雪,早就堆上了台階,從窗口望出去,又看到台階下的泥土時,妻已是大腹便便,預產期一天一天的近了。 「我住醫院時,ㄚ頭到底怎麼辦嘛?」 「最好是能在鄰居中,找到一個願意看孩子的。」 「不曉得管理員的太太願不願意?」管理員是指我們公寓的管理員,他去年才結婚,太太倒是一副很能幹的樣子。 「她倒是很合適,明天妳去問問看。」 問題的解決,出乎意料的順利,管理員太太瑪莉,跟她丈夫商量後,同意為我們看孩子,我們按鐘點付她錢。 生活在別人的土地上,我們的世界真是小的可憐,除了我上班的時間外,我們一家三口,可說是很少不聚在一起,即使週末假期,我們出去買東西或看朋友,也都是把丫頭帶在身邊的,所以把ㄚ頭送給別人看,怎麼樣才能使她適應,也不是很簡單的事。我們決定慢慢來,一開始不要把她送出去太久。 第一次送ㄚ頭到管理員家,是在我上班的時候。 「我剛剛把丫頭送到瑪莉家去了。」妻在電話裏告訴我。 「她怎麼樣?」 「她大哭,樣子好可憐。」妻的聲音也變了。 半小時後,妻就去把丫頭接了回來。瑪莉說,丫頭一直大哭,一剎也沒有停過。 第二天,丫頭在瑪莉家待了一個多小時,只哭了十幾分鐘。 第三天,丫頭睡醒午覺後,就一直待在瑪莉家。我下班後,才去接她,我到瑪莉家時,丫頭正坐在地氈上玩積木,她一看見我,趕快把積木一推,爬起來就往瑪莉房裏去找她的小外套,然後笑嘻嘻地抱住我,嘴裏嗯嗯嗯地告訴我很多事。我從來沒有從那紅紅胖胖的小臉上,看過比那一剎更開心的表情。 窗外的草地終於露出了新綠,草地旁的玫瑰也抽了新芽。新英格蘭的春天,姍姍地到底是來了。 妻的預產期也終於到了。 禮拜天的清晨一點鐘。 「醒一醒,我的肚子很不舒服,小東西頂得很厲害。」妻把我從酣睡中叫醒。 「要不要打電話給醫生?」我糊裡糊塗地問。 「呀!」ㄚ頭突然大哭了一聲。我匆匆的趕到她的房間去,她已經翻身坐了起來,我盡力哄她再睡。 妻已經在跟醫生打電話了。 「醫生怎麼說?」我躺在丫頭的床上問。 「他說是了,要我馬上去醫院。」 「那妳趕快給瑪莉打電話。」 五分鐘後,瑪莉睡眼惺忪的來到我們家,可是丫頭卻再也不肯睡了。她自己從床上爬了下來,跑到客廳裏,抱著妻就是不放。在停車場上發動車子時,我們還隱隱約約地,聽到丫頭的哭聲。趕到醫院,很快就辦好了手續,妻坐上輪椅,一個護士就把她推走了。幾分鐘後,護士把妻的衣物鞋襪交給我,叫我回家等電話,回到家,丫頭依然還是在哭。 送走瑪莉,把ㄚ頭哄入睡,已經是清晨四點半了,拖了一床毯子,我躺到客廳裏電話旁的長沙發上。矇矓中醒來,已是六點半了,電話鈴一直沒有響過。我剛剛把臉洗好,丫頭就揉著眼睛,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她到我們的睡房裏去轉了一轉,大概是找媽,然後就來纏在我身上。 替丫頭洗過臉,換好衣服,我打了一通電話去醫院,詢問處的人告訴我,妻一切都好。可是我還是不放心,決定到醫院去等。給丫頭弄了一點吃的,我就送她去瑪莉家。幫她穿外套時,她好開心,以為我要帶她上街去玩,等我一敲開瑪莉的門時,ㄚ頭轉身就抱著我大哭,當瑪莉從我手中把丫頭接過去時,丫頭那張紅紅圓圓的小臉上掛滿了淚水。她一邊哭一邊揮動著胖胖的小手向我拜拜,轉過身,鼻子一陣酸,我眼鏡的鏡片濛上了一層薄霧。我們的小小丫頭,到中午十二點才出世。 妻產後,我第一次看到她時,她剛從麻醉中醒過來,還躺在手術室的病床上。 「丫頭呢?」這是妻的第一句話。 「送到瑪莉家去了。」 「她哭了沒?」 「一點點。」 淚水滿滿地從妻的眼角滲出來。 第二天我恢復上班,早上把丫頭送去瑪莉家,她還是哭,只是小臉上已不再是那副令人心碎的模樣。 第三天早上,我向她拜拜時,她也向我招著小手,嘴裡還喔喔喔地,好像是叫我早點來接她一樣,她已經不哭了。 「丫頭今天哭了沒?」晚上我到醫院,妻照例這樣問。 「今天很好,她一點也沒哭。」 妻放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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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母親來台期間,每日清晨五時出門,七時返回,兩個小時的晨操散步,讓母親永保活力,數十年來,持之以恆,令我望塵莫及,佩服不已!每在運動或閒聊時,母親經常無意間冒出一句金門俗語,常令十多位台灣朋友驚奇讚嘆!她們覺得母親滿腹經綸、出口成章,一再懇求母親「安可」,母親表面謙遜,心中必然「暗爽」一番,茲將近來所得,記述於後。 ◎「前扣金,後扣寶;扣頭查某無地討。」──扣頭是指頭顱骨向前凸出,許多人為此苦惱,甚至削骨整型,但太師母不以為然,她說凸前是金,凸後是寶,這種帶來財運的女子,無處娶得,對於一些嫌棄扣頭的女子,帶來一線別人所無的優勢,或可說是上天所賜的一種補償。 ◎「青面的無變桶,紅面的緊落籠。」──人在生氣或翻臉時,如果臉色發青,表示此人固執不通,難以善了;如果臉色發紅,表示此人容易溝通,很快平息。從臉色觀察個性,是否為真,未曾探究。 ◎「懶惰查甫愛種麥,懶惰查某愛作客。」「看到外家山,心肝開一半;看到內家山,心肝若火炭。」──懶惰成性的男子與女子,各有偏好,種麥期間,不必費事,就等收成;而作客回娘家,不必操持家事,坐享其成。然而回娘家總有期限,去時途中,一見娘家近郊的山頭,心情已開朗了一半;而在返回夫家的途中,心情就像黑炭一般的苦悶,道盡嫁出女兒的心情。 ◎「賣蚵賣蚵,恁某大腳婆。」「阮某一日在海賴賴趖。」──早年金門以賣海蚵維生的人不在少數,而且不分男女老少,如果是位男性,買方往往會以前句消遣一番,而對方常會以後句回應,開開玩笑,不僅無傷大雅,還會增添買賣情趣。 ◎「贏的食餅,輸的乎人做囝。」──鄉下人家,閒來無事,每見村裡小孩聚集打鬧,大人常會在旁觀看逗趣;打贏的有賞,可吃餅乾(昔日餅乾乃珍貴零食);打輸的去做別人的兒子(有受辱之意),算是一句戲謔俗語。 ◎「謝謝,老大伯。」「散步,行街路。」──前句本是致謝的對象,後句本指散步之所在,久而久之,已成一句約定俗成的話,只重押韻與順口,不計對象與地點,只要是謝謝或散步,便緊隨下一句,變成一句慣用語。 ◎「生一個囝,落九枝花;勞一個囝,剝九層皮。」──九表多數,花表青春,指母體每生一個小孩,便會衰老許多;每照顧一個小孩長大,便會脫去好幾層皮,足見母親為了生育子女,年華流逝,形銷骨立,付出極大的犧牲或代價,為人子女者,當知盡孝報恩。 ◎「箠痕緊花,言語惡化。」──棍子的傷痕在表皮,很快消失;而言語的傷痕在內心,難以化開,二者相較,差異甚大,以此警惕父母,切勿用言語剌傷子女。 ◎「窮人無窮栽,富人無富種。」──貧窮與富貴,並非上天註定,與生俱來,而是後天形成的結果,意同「將相本無種」。 ◎「黑仔調骨,呣是洗落。」──皮黑的人,總給人一種不太潔淨的感覺,這種天生的膚色或是曝晒過度的黑色素,早已根深蒂固,並非洗不乾淨,千萬別誤會。 ◎「阮是黑底,呣是無洗。」──意同前則,黑皮膚的人的確比較吃虧,常別誤解為骯髒或未洗乾淨。 ◎「青竹絲,咬著人無醫。」──本指青竹絲毒蛇,被咬之後,無藥可救,必死無疑。引申為惡毒之人,如同毒蛇,心狠手辣,害人不淺。 ◎「穿仔西裝現領,厝內無米落鼎。」──穿著寬領西裝,外表光鮮亮麗,家中卻三餐不繼,無米可炊,比喻著重華麗外表,不顧實質生活,意同「打腫臉充胖子」。(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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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的女兒
最近,住家土地重劃,村內的土地公廟可能面臨拆遷命運,讓我想起許多和土地公廟的諸多往事。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那座土地公廟就立在村口轉彎處,大概半坪多。兒時父母忙碌,大我兩歲的姊姊常常假裝大人,拿鞭子管教我,每次和姐姐吵架,我都會從櫃子拿出行李箱,隨便拿幾件衣服塞進去,拖著行李,邊走邊哭,最後總是躲進村口,僅能容許一個小孩盤坐的土地公廟裡。 這尊土地公雖然是福德正神,對我來說:其實更像我爺爺!家裡沒大人,我也只能跟祂告狀,離家出走,總是在這裡畫下句點,見怪不怪的鄰居阿伯,最後都會問我要不要搭鐵牛便車回家,雖然離家只有短短五百公尺,但搭著鐵牛回家總是比較風光! 一直想養鵝,因為鵝是所有家禽裡,比較有「家庭倫理」觀念的動物,我常向土地公爺爺祈求。 土地公廟旁有一叢竹子,有天放學,我在那裏發現一窩小鵝,我不貪心的帶回一隻,把牠養在房間。小鵝似乎把我當成父母,每當我寫功課時,牠就跟著我的鉛筆轉圈圈,外出時,也會跟著我的腳步,不知是寂寞還是生病?養不到一個月就死了。 雖然小鵝死了,我對土地公的感應卻深信不疑! 有一回,忘記寫功課,一想到老師毫不留情的藤條,我就開始發抖!上學時,經過土地公廟,忍不住跪在土地公面前,求祂幫幫我!意外發生了!從來不會忘記檢查功課的老師,那天居然沒檢查,讓我逃過一劫。 不過,更神奇的還在後頭! 小二有天上半天課,中午回家時,遠遠就看見土地公廟口旁草地,有一捲蚊香狀的黑色水管,走近一看,原來是一隻身材不太苗條的黑蛇,正在睡午覺。調皮的我,毫不猶豫地撿了一顆雞卵大的石頭丟向牠。 在我們這裡,出沒的大多是些無毒,好欺負的水蛇,大一點的,不是錦蛇就是臭青母,可是,當這條大黑蛇從好夢中驚醒,抬起頭來和我對望,才猛然發現!這條和我距離不到五十公分,昂起頭來比我矮一點點的蛇,居然有著桌球拍的臉型。 這不是自然課本上的眼鏡蛇嗎? 第一次和蛇那麼接近,而且還是一條大毒蛇,我可以清楚看見牠兩顆細小的黑眼珠,正在佈滿血絲的白色瞳孔中快速轉動,我嚇得不敢動,也幾乎忘了呼吸!心想:這下子要死翹翹了! 日正當中,沒有半個人出現,土地公是唯一的救星! 聽說:蛇都是土地公的女兒!我趕緊在心裡默念:「土地公,趕快叫女兒回家……。」也不知過了多久,眼鏡蛇才轉頭離開。 或許有人會說:眼鏡蛇可能以為我是一棵樹,才沒傷我,但我寧願相信:是土地公爺爺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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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聽說安慈回家了,左鄰右舍、同族兄弟姊妹以及鹽場的同事都來探望他,場長也在劉指導員的陪同下到家裡來探視慰問,劉指導員也用本地話轉達場長的意思:「場長說限於規定,場裡只能再給你一個月的休養假以後,你就要恢復上工了,不過開始這段時間,只會讓你做些輕便工作,暫時不會讓你和別人一樣去做挑鹽的粗重工作。」 「好的我知道,謝謝場長,謝謝劉指導員。」 一個月後就是農曆新年了,農曆年收假以後,安慈就和其他同仁一起恢復上班,由於這段時間是冬天,也是鹽田的停曬期,沒有收鹽、挑鹽這些粗重的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在整理鹽田,包括從坵底刮出污泥、加高田埂、拍打結實,這些都是比較輕便的工作,安慈也和同副的工作伙伴一樣,每天上下班,每天完成既定的工作進度,以備產季來臨時可以加入生產。 回到金門以後這段時間,在母親到處問人尋藥的密集調養下,主要做些以中藥材泡腳浸泡患部來活絡筋骨、行血補氣,以加強腳部的恢復,讓受傷的骨骼盡速恢復,長期這樣做,近可以避免因傷成殘,遠可以恢復到可以繼續挑鹽擔重,使這份賴以維生的工作有所保障。 過年之後,又是連續兩個月的雨季,這段時間是鹽田的停曬期,鹽工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修整鹽田的工作上,這些工作安慈都可以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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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花與世代隔閡
這次的太陽花學運見證了炸彈世代的引爆,而這個引爆不只是為反對而反對,是對於信念、理想和價值的堅持,是對於這個世代將要走入的未來的關心。 太陽花學運已持續到第十天以上了,這幾日來,facebook動態上充斥著朋友們對此次反黑箱服貿的所見所聞,有的親臨立法院靜坐,有的為了解而閱讀服貿條款。從十八號大學生占領立法院,到二十三號攻佔行政院,二十四號政府強勢驅離,緊接著是三十號公民走上凱道。事情的發生與演變都不在意料之內,身邊的人們有支持,有反對,有辯論,有爭吵,有情緒,有溫情,有聲援,有抹黑。 那天,一位個性平和的高中同學來信,印象中的他在高中時期對於抗爭的事一向保持沉默,避免抵抗權威。然而這次他選擇站出來,更是站在立法院的第一陣線。他說:其實我不敢在班級網頁上討論這些事,害怕意見不合會造成紛爭,也因此破壞了同學之間的情誼。但他又好奇每個人的觀點,希望我可以與他分享對於學運發展至今的想法。 我想,先撇除學運中的種種對錯與服貿的好壞,身在金門的我對於這些站出來的同學們是感謝的。因為他們積極關心這個社會正在發生的事,因為他們讓我們這些不在現場的人能夠不僅僅透過媒體來了解事情的真相,因為他們在彼此的討論和激辯中真正的在學習並實踐民主。他們勇敢站出來,帶著年輕人的熱情與期待用心守護,爭取臺灣更好的未來,而僅僅只是這份堅定就足以動人。 2012年天下雜誌512期形容:「兩岸90後為易爆的炸彈世代,他們有憤怒,有理想,務實、自我、討厭權威、不妥協。保守的角度覺得炸彈世代是造反,是盲目;但體會90後處境的人,看到他們為相信的事,不顧一切。」在看似更好卻又更糟的時代下,面對這世界的紛擾、競爭和未知的未來,這次的太陽花學運見證了炸彈世代的引爆,而這個引爆不只是為反對而反對,是對於信念、理想和價值的堅持,是對於這個世代將要走入的未來的關心。仔細分析整體學運,不論在組織和策略上都不是馬虎和一時衝動。從與政府對話中提出的訴求、立院現場的秩序、號召與動員力、整體的領導與配合度……等各層面切入探討,都是不停在改善、調整與進步,真切的在行動中學習。 儘管台灣各界人士對於學生的所為議論紛紜,各有自己的一番解釋,但我認為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年輕人將要成為這時代的新動力了,也許會犯錯或不夠成熟,但透過這次學運能夠看見已經在蓄積的能量與成長。而大人們似乎還沒意識過來,自己的孩子什麼時候已經長的這麼大了,大的有自我了,辯論起來還頭頭是道,恫嚇威脅或是摸摸頭敷衍似乎已經不能夠讓大家乖乖回家了。這場學運不再只是對於服貿的辯論、程序的爭議,更是世代交替將要面臨的隔閡。 所以請溫柔的對待我們,年輕人需要的其實只是多一點的傾聽、自我成長的空間和真誠的對談。我們對於相信的事有自己的堅持,但我們不只是炸彈,也是那迎著燦爛陽光的太陽花。所以請溫柔的對待我們,因為如果可以,我們也願意這樣溫柔的對待這個世界,讓花兒盛放,讓愛照亮,取代那些爭吵與紛擾。因為我們保有期待和希望,我們相信美好與和平,對於這個世界、對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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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的女人最美麗
去年的春日三月天,老婆看著出版社為她寄來剛出版三紙箱用出版版稅購得的書 ---- 「為生命謳歌」,不禁眉開眼笑的說:「沒想到默默無聞作者的書也能受到肯定。」喜悅心情,盪漾在三合院的書房中,我彷彿嘗到春天甜蜜的滋味,也看到妻子在春天裡的微笑和快樂。在不景氣的年代,要出版一本紙本書的老闆是需要勇氣和智慧的。 一年前,我將妻子多年來的寫作發表的剪貼文章寄給出版社,以尋求出版,寄了第一家出版社快一個月,無聲無息,我只好改投第二家,吳社長在短短的一週中就決定要出版我太太的書,可見審稿速度之快。 第一次接到吳社長打來的電話,不禁驚喜萬分,在彼此的談話中,我發現社長很豪邁而熱情,很有專業前瞻,在談話中帶著笑意,讓我感到很親切,相談甚歡。通了幾次電話之後,我們彼此有很好的信任感,因此我與他互留了伊媚兒以便聯絡。不到一週我就接到社長寄來的出版契約書,不到半個月就寄來排版好的一校稿,接著二校和三校順利完成。不到三個月,電子郵件寄來書稿清新的封面,可見出版指日可待。讓我和妻子欣喜多年的筆耕終能順利出版。 多年來,妻子的文稿都由我負責投稿,也將她登在報章副刊的文章加以分類整理,也近十萬字,已達成書出版的字數。如今純文學逐漸沒落,許多出版社已經不再出版散文集,不禁有些失落。然而這就是時潮所趨,吾人也無能為力。只能靜觀其變,期待政府文教機構及出版社能振興文學,再塑人文情懷,以改善社會風氣。 如今終於苦盡甘來,妻子喜孜孜的撫摸著書冊,腦海中盤算著這一百二十多本書的去處?過去照顧她的長官同事,還有親戚、同學,和朋友等等一一列名,果不其然,書送光光。她的同事,看到書中有一篇文章正是寫她的故事,所以特別購買十冊贈送他人。還有她的同學也贊助十本,看她每天忙著寄書寫地址,讓我同沾喜氣,生活中有了情趣,每天一下班回家都談著她們同事的閱讀心得報告。 無心插柳柳成蔭,經過出書的喜悅,妻子有空就伏案筆耕,雖然辛苦,不過她說,每天過得很有目標,文章的見報率也持續增加,我知道她希望幾年後能再有好成績,當然要特別感謝吳社長的玉成,讓妻子能出書圓夢,在溫潤舒適的春天裡讓夢想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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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
人的一生,總是要不斷地為生活中的人事物,做出選擇,在選擇的過程中,我們總會分析許久,看看並且找出對我們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方,但是當我們選擇過後,情況也許會不如當初預想的那麼美好,導致我們會為了當初所做的選擇而後悔,所以我想每個人都一定會有這樣的經歷吧!就連我自己也不例外。 曾經我認為我不會為自己所做的決定後悔,因為我相信每個決定都會有優點與缺點,我們既然選擇了,那就表示我們能接受相較於優點更微不足道的缺點,所以不應該後悔,但是我卻忘了那只是一種自我催眠罷了,有時候做錯就是做錯了,沒有機會能再讓你重新選擇一次。 從我小學一年級開始到國中三年級,我每天中午的便當都是媽媽親自從家裡幫我送到學校的,因為幼稚園時,我曾經因為胃潰瘍而住院多次,因此媽媽從那時候開始就格外注重我的每一餐,所以不論是晴天或是雨天,媽媽每天中午都會不辭辛勞的為我送午餐到學校來,沒有過多的原因,只是為了她的寶貝女兒能吃到一頓熱騰騰的午飯和吃得健康,讓她的胃病能不再復發。 這九年期間,我曾經也想像其他同學一樣,吃學校的營養午餐,跟大家一起討論哪一道菜比較好吃,哪一道菜超級難吃的,可是當有一次我用我的午餐跟別人交換營養午餐後,我才發現我根本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學校的營養午餐簡直就無法和媽媽的愛心便當放在同一個天秤上做比較,因為媽媽在便當裡所添加的調味料不僅僅只能讓菜餚好吃而已,更讓整個便當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還記得國中,有一次媽媽也像平時一樣幫我準備了午餐送到學校,但是那天老師卻比平時晚了十幾分鐘才下課,所以當我從教室跑到中庭時,已經十二點二十分了,當時,我想媽媽應該會把便當放在警衛室裡吧!畢竟都已經這麼晚了,她應該先回家了,於是正要走過去拿便當時,我才發現竟然在下雨,而我卻沒有帶雨傘下來,正在煩惱是不是要衝出去拿便當時,我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她說:「站在那裡就好,媽媽拿過去給妳,妳不要出來淋雨。」那時候的我,整個嚇呆了,直到我拿到便當,注視著媽媽的背影時,我才發現媽媽的衣服早就已經濕了一大半,而那時的我卻已經分不出那是淚水或是雨水了,我只知道媽媽不但沒有責罵我那麼晚下來拿便當,反而是害怕我被雨淋,佇立雨中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是不是也會被淋濕,那份溫暖的感動至今還一直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此後,我和媽媽的感情就變得更加要好了,我們的互動就像是和朋友相處一樣,偶而會鬥嘴也會吵架,但每次都很快就和好了,所以每次的鬥嘴和吵架就像是我們之間的小樂趣,讓我們在生活中畫上不同的顏色,增添了它的色彩,雖然媽媽有時候也會拿出長輩的架子來教訓我,可是次數卻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們不僅是身體流著同樣血的母女,更是最親密的好朋友。 或許是我們一直維持著這樣的關係吧!讓我對媽媽講話時也和朋友說話一樣沒大沒小的,所以就在高中的時候,我和媽媽為了一件「沒有隨手關廁所燈」的小事大吵了一架,而這次的衝突也是我們所發生的衝突中最大的一件,在吵架的過程中,因為我講話沒有分寸的關係,媽媽生氣的打了我一個耳光,那時的我也因為憤怒而失去了理智,動手反推了媽媽一下,雖然當下的我,立刻就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但我卻沒有勇氣和媽媽道歉。直到,我們就像是陌生人一樣的過了三個星期,媽媽完全不理我,而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將道歉的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麼的嚴重,在那三個星期裡,我沒有一天是不後悔的,我每天都在想我為何會如此衝動,竟然動手推了從小就把我視如珍寶並且小心呵護我的媽媽,後來,我決定用傳簡訊的方法,來對媽媽說出我的抱歉,媽媽也回了簡訊來告訴我,在這次的衝突中,我做錯了什麼,終於,我們和好了,但是我想當時那輕輕的一下就像是我親手用刀子在媽媽的心上,深深刻劃了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疤吧!而那疼痛感也是沒有辦法用任何言語可以來形容的。 這次的事情,讓我學習到了就算我和媽媽是朋友,但是講話的尺度還是要拿捏得宜的,不能隨便的講出了不好聽的話,還要媽媽理所當然的包容著我,因為不管是和任何人說話,基本的尊重都是應該要有的,我也懂了媽媽想要我們之間相處像朋友一樣的真正的用意,她希望我們之間可以不用刻意隱滿自已的情緒,也可以像和朋友聊天一樣無話不談,相信在我懂了這個道理之後,我和媽媽再也不會有這樣不愉快的經驗了,如此一來,我也不會再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因為那種後悔的疼痛感就像是有幾千萬隻的螞蟻在啃咬妳的心,讓妳不時的隱隱作痛。 後悔,總是在失去後,才能感受的到;後悔,總是在錯過後,才能體會的到,或許,有時候,後悔能讓人有成長,變得更加懂事,但那也是需要用代價才能換來的,更有可能會造成深深的遺憾,那麼曾經因為某些事而後悔過的人,就不要再讓自己有第二次的機會後悔了吧!並且把犯過的錯放在心裡,時時提醒著自己,讓自己不再重蹈覆轍,畢竟,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們就算是犯了錯,也要讓那個錯誤在我們的人生中有一定的價值,讓我們的生命更加能充滿美好的力量,迎向更璀璨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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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麼快啊!可是我還沒向我的主治醫生、護士小姐和院長等人辭行呢!」 「我們這不是來了嗎?」剛聽到護士小姐的聲音,沒想到醫生也來到病房裡了,並且一起拍手:「恭喜你康復出院!」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一向木訥少話的安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向大家鞠躬:「謝謝!謝謝!謝謝醫生!謝謝護士小姐!謝謝大家這一段時間對我的照顧。」他們一行人即將走出病房時,安慈又向大家一再道謝說:「如果以後有到金門要來找我,到鹽場問就知道了,全金門只有我們一個鹽場,很好找的。」 歸期是如此倉促,連向三姆告辭一聲都沒有時間了,半年來最要感謝的自然是三姆了,她老人家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自己也帶著被壓過的腿傷,自己放下工作,在醫院打地鋪陪了十多天,又是趕公車、燉補品,從永和到基隆,這份恩情對身為侄輩的安慈來說,心中豈能無愧?三姆總是說:「你又不是別人,我一向將你們兄弟當成我自己的兒子一樣,又何必這麼客氣呢!」 次日清晨的飛機,安慈終於回到這輩子從未離開過的西園老家了,從端午節那天離開,回家時是十一月初五,正好半年,這半年裡,自己不但經歷過生死之間的那一道關卡,更深深體會到人間的溫暖和濃郁的親情之可貴,更覺生命的無常、脆弱與可貴。 十三、洗衣婆 這天是星期六,下午意祥沒有上班,難得可以睡個午覺,卻又被一陣陣從廚房裡飄來的香味薰得睡不著。 「娘!你明天又要到基隆去看安慈兄了?」 「是啊,有兩個禮拜沒有去看看安慈了,可能最近就可以出院,到時一出院就要回金門去了,我想明天再去看看他。」 「張淑女女士,有你的限時信,金門寄來的。」是門外郵差的大嗓門,最近這段日子,這位郵差先生對附近這幾家新來的金門人因為常有信件,他送得都已經很熟了。 「是四嬸家來的限時信,趕快打開看看有什麼急事。」淑女把意祥叫起來要他快把信裡寫的讀來聽聽。 意祥接過信來,躺在床上看了看後對他娘說:「娘!你明天不用到基隆去看安慈兄了,他禮拜三已經出院回金門去了。」 「真的?已經回金門了!」意祥的媽媽有些意外:「事前怎麼都沒有講!」 「安慈兄在信裡說,禮拜二下午才忽然通知他可以出院了,並且醫院方面已經請軍方把他回金門的飛機位都排好了,就是想多留兩天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所以臨時也沒辦法通知我們,他信裡說很不好意思。」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意祥媽媽很高興的說:「這封限時信來得正是時候,如果不是趕在今天收到,那明天跑到基隆去找不到人,來來回回就白跑了。」 「娘,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加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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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清明
每年清明,家族照例大張旗鼓出動男丁去掃墓,礁溪鄉龍潭湖畔,是叔公、曾祖母、曾祖父與其他先人的安身之所。 第一回上山掃墓,應是國小三年級,記憶中尚存梅雨季甫過的燠熱。我撥開比自己還高的菅芒往山頂爬,仗著漁村跑跳練出來的腳力,一馬當先攻上山頭。但除了提振士氣外,所做的貢獻委實有限,多數時間窩在一旁,好奇張望著父親跟叔叔操弄鐮刀,大塊大塊地將環繞墓埕的雜蕪割除,像極厝邊的理髮廳老闆,用電剪推抹客人頂上毛髮。 割芒草是我最初被交代處理的工作。菅芒性喜群聚,幾叢根莖靠攏在一起,叢圍總有湯鍋大小,葉面狹長如劍,銳利的鋒緣每每讓我蹲低旋又站起時,四肢就多出幾道細細血痕。曾羨慕大人們動作俐落,雙腳叉開胯下一坐,便將整把草束壓制得服服貼貼,掄起小鐵鏟似的「草雞仔」手起刀落,不遜於小說裡俠客結束仇人的痛快。 在我能獨挑大樑前,最常做的還是觀察日頭,發現時近晌午,便乖覺倒水、遞上祭祀用的麵包素果給大人。 ● 「物件還沒款拜是欲安怎吃?」父親邊笑罵,邊指揮我把祭品按照龍神、后土,還有祖先分成三疊;同時紙錢也按照上頭浮貼的金銀箔成色大小,井然置在墳前。我把摺成山形的金紙,投入枯草裡燒得正旺的火燄中,草木的溼氣被高溫逼出濃濃白煙,燻得旁人眼角冒淚。我耐不住嗆,移步到墓地邊角,跂足迎風遠眺。 「叔,那座山叫什麼名?」 小叔那雙大手將我托起,好看得更遠些,邊教我辨認附近的東南西北,邊用鐮刀劈一截姑婆芋給我當傘撐,那葉面大得足夠遮住十歲小娃身子。陰涼綠傘底下舒服,我嘴裡仍嘟嚷著剛認得的地名,不多時卻已趴在他背上睡著了。 初學用刀除草,父親便派職業軍人退伍的小叔權充教練,年紀同我只差一輪,更接近長兄角色。體格雄健的他,示範過程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虎虎生風。偶爾亦碰上草木裡的頑劣份子,將根系鑽進了夯土與磁磚接縫,若放任它茁壯,假以時日墓塚便得磚落崩解。於是家人輪番上陣,我年紀最輕,一試不能得手,就換小叔跟大叔出馬,父親擔任押軍,通常輪他登場,就沒什麼解決不了的盤根錯節,我們只需在旁吆喝助威,凝視著墓碑從荒煙蔓草中重見天日。 ● 國二的清明節,我的身骨抽拔起來,不再是掃墓時可以被大人一把攬起、扛在肩頭的小娃,能擔起沉甸甸的飲水與割草家私。原本總是走在前頭的父親,也開始退至中軍,獨扛向人訂做的大長刀,戲稱是「關刀」;他晒得紅通通的臉,加上我跟大叔、小叔挑著兩袋行頭走在前面開路,頗有昔日二爺過關斬將的氣勢。那年帶大刀上去別有用意,「阮阿公墓邊彼枝樹仔,愈發愈大叢,若予伊蓋過墓頭,對風水不好。」他如是說。 那是一株桑樹,幾年前掃墓瞥見,還不過手腕粗細,曾幾何時便開枝散葉,蔭及四周。它從墳頭右首邊,靜默的茁壯。桑樹的存在,像枚綠色的盲點映在視網膜上,我們都看見它出現,但起初皆不以為意,一如逃避著父親的改變。 父親體力不比往昔是有跡可尋,他在醫院值班日夜顛倒,吃的都是大學苦練國術埋的老本,加上翻山越嶺更耗精神。到達墳前,父親彎腰劈砍沒幾下,汗衫旋被潑辣辣日光浸得溼透,他回身時臉色泛白,前額髮梢掛著汗珠顫動。 父親從土坡滑下時略顯踉蹌,默默交出草鐮。我沒事般的繼續工作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從後面傳來:「我只是先休息,等下到阿公那邊,一定要將那株樹解決。」 接近傍晚時,好不容易來到了最後一門,父親的阿公,我的阿祖墓前。我跟叔叔加快手腳,把周遭雜草清得乾淨,獨留位於墳頭邊角處的那棵樹,細看主幹比我的手臂還粗一圈。父親站起身,把褲腰帶扎緊,拎著長刀向前。樹的位置頗為尷尬,恰巧卡在上方另一門風水,與阿祖安身的土壟之間,要找到立足點委實不易。我不敢脫下麻布手套,眼睛直勾勾盯牢那在高聳樹影襯托下顯得矮小的背脊,心中暗忖主枝倒落的大約位置,悄悄走到下首站定。小叔倒了一杯水,握在手中遲遲未喝。 父親扎了個中架子馬步,撐開臂膀,將長刀照著樹皮虛畫數次,跟著吸了口長氣,低嘿一聲。托、托、托三響,上方樹冠已禁不住猛烈搖晃,落葉紛紛如一場午後西北雨。略微定神,發現長刀刃口被堅硬的樹心咬住。父親搖撼手中握柄,拔出刀刃,重新劈下,卻又深陷在陷阱似的缺口。我心裡著急,小叔已經放下水杯靠過來。他指指跨過阿祖墳上的那截枝幹,要我一起縱身上去拉住,藉兩人體重,或許能將樹放倒。 我們示意父親停下動作,相偕走到樹枝下。數了三聲,雙雙躍起,像吊單槓似懸在半空,耳畔聽得父親低沉的吐氣發喊,從樹身處傳來劈劈茲茲的撕裂聲,眼中景物不住上下震盪。突然之間,我抬頭發現前方若隱若現透出龍潭湖的夕照,像一枚斗大瞳仁。 「放手哦,緊跳!」耳邊傳來急切高呼,托住夕陽的一盆湖光在眼前傾斜、沒入灌木叢裡。我連忙鬆開緊抓樹幹的手,相準平坦處跳落,身後轟然一聲重物墜地,枝葉斷折的細細瑣瑣聲半晌方歇。回頭看見父親站在斷口齊整的樹根旁,驀地一道紅霞從毫無遮蔽的半空灑下,映得阿祖的墳像剛修繕完般簇新、耀眼。 下山途中,父親喃喃念著,早時祖先還沒有撿金,十幾門風水散落這片山頭。每逢清明,單靠叔公和他兩人,騎腳踏車跑山頭,往往忙到暮靄蒼茫才收工,湖畔的斜陽幽黃,這些年來沒太大改變。叔公的墓塚和此地相隔一個山頭,多年以前曾聽父親提起,家中香火多代單傳,好不容易挨到祖父那輩,多位兄弟可以扛家務,年方壯盛的叔公卻因交通意外撒手人寰,遺下兩個稚子,那是我大叔與小叔。於是,祖父毫無怨言接濟起孤兒寡母,從沒讓我喊他們一聲「堂叔」顯得見外,從小也以為叔叔們就是父親的親兄弟。叔公早就入土為安,父親的牢騷也每每重複。但他沉默的時間更多了。 公墓的山腳成立風景區後,開始出現人潮,大抵是遊湖居多,近年土葬大幅減少,祖父、祖母往生那年,家人決議通過不要土葬,一概火化奉於塔位,省得往後上山掃墓人手徵召困難。 ● 砍完樹的隔年,我們照例揹滿家私上山,午後便抵達阿祖處。四下清掃妥當,父親認真巡視一周,在那桑樹跟前駐足良久。小叔已生好火,招呼著:「燒金哦!」 父親接過金銀紙、拋入火堆,或許雨季來得遲,天乾物燥,轟一聲火苗就竄得半天高,張牙舞爪的濃煙燻得眾人騰騰後退,父親他嗆咳著,但仍不忘笑說:「阿公他們攏足歡喜,說咱們今年家運會昌隆……」 我退到後方避煙,揉揉眼,端詳那圈被我們砍斷了的樹根,早非淺白色新木模樣,被覆密密一層地衣,已經夭夭長出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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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墓時分雪翩然
春分開始,大地萬物按響了鬧鈴,鳥語花香漸次甦醒。或許就是這種太陽帶來的溫度,半夢半醒間,乍然完全清醒。清醒,太陽不見得是推手,那一襲幽香,許是悅耳音符,都有可能讓人因為驚喜而從夢中醒來。因為,這背景是美麗的。 三月底,今年春分靠近了掃墓節。臉書上的一個朋友,在此時,喜不自勝地越過半個地球,深深夜晚我在台灣,看見他傳回了下榻北國挪威飯店的照片。 他趕上了飛雪翩翩。飯店照片的窗外,用無聲的方式,說明了一切。 相機坐在飯店的椅子上,看著窗外的雪景,真是粉粧玉琢。白雪翩翩而唯美的落入凡間,歲月指尖只是撥弄,拼湊出一片琉璃世界。 很漂亮。大部分的人回應著,為他追逐夢想順利的第一步感到高興。 可惜……他的語氣頓了頓。極光,他說,他很想拍極光。 一定拍得到。我在心裡說。極光是一種美麗視覺,而他則是綻放精彩的一種能量,極光代言人,還有誰比他更適合。 那時,我正坐在客廳摺紙蓮花。台灣平地並不下雪,三月底放了晴,在清明前夕,剛好適合提前掃墓。 而就在這三月底,木棉花開了,整齊排列出一條道路的樣子。陽光下,在我眼中,散發著蠢蠢欲動的溫柔。 朋友在北極圈,也許已經拍到極光了,我想像著,也許在高興之際,會想起自己家鄉一年一度的節日;也許,那紛飛飄盪的雪香,呼喚沉寂的記憶,木棉道的花開,是他回國後打算追逐的另一場繽紛。 一個成熟男人,會是什麼想法?不知道呵,保留一點點想像的空間,他給予欣賞者的未知,大概也是一種浪漫吧! 比起北極圈,台灣平地的光影顯得單純許多,只有兩種,一種是陽光,另一種是月光。在朗朗夜空下,我抬起頭隔著透明窗,伴著月色摺紙。一朵朵的蓮花,優雅、自在,讓節日盛開出想念。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白晝,陽光燦亮地說明好天氣的一周,清明節是否雨紛紛,並不知道,至少節日前夕是好天氣,很多人利用這項優勢,掃墓去了。也許少了細雨紛紛的淒清,去祭拜的那天,觸目所及的掃墓人潮,沒有感傷的欲斷魂的表情,熱鬧滾滾是此地的語言。有人拿出相機。 萬里無雲,陽光普照,因為在台灣一般高山,大概沒有「等雪」、「等極光」的雀躍。 我把一大袋紙蓮花拿起來,擦肩而過的談笑聲,喧嘩聲,此起彼落,絡繹不絕。我相信親友們過世時,他們也曾經有過高溫的感傷,然而,卻禁不起歲月的稀釋,於是,想念在悠悠時光輪轉後,漸漸冷去。 太冷了,冷得像一塊冰。 回程路上,蒼綠路樹說著春天的溫暖,高高低低層疊著,連成山的輪廓。一年一度,我陸陸續續來此地好幾回,今年,這個掃墓節將有所不同,因為我有個朋友在北極圈拍光影。用拍攝紀錄的方式,讓大家領略北國的蕭索美感。光影純淨而沉靜,在相片裡永恆。 極光耀眼在北極圈,朋友進一步的消息:「拍到了,紫色的極光。」遠離家園,如願以償見到了雪,帶回了極光;雖然是留言,仍可感受他的幸福快樂。 但,我們是否能在體會中深刻感受? 極光,顧名思義,指的是否是「極」短暫的「光」芒?倘若真是短暫,相逢何其有幸?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台灣平地並不下雪,會不會有一天,很冷很冷的時候,就下雪了? 在我未消逝的青春裡,掃墓時分,視野展開一小段的飛雪,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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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私語──初春
輕透明亮的晨曦是一天的開始,悠然漫步,混著絲絲涼意的清風拂過耳畔,呼吸間,是濕潤的氣息。擺脫厚重的衣物,恍然間身輕如燕。從長袖中解脫的手臂,微微擺盪,親密的接觸春天的空氣,彷若兩片自由的飛羽。 鳥兒的啼唱送走寒意,路旁的杜鵑妖嬈著春色,綠草茵茵似柔軟的絨布,澄淨的天宇是純粹的湛藍,悠悠幾朵浮雲點綴,是最舒心的景致。 正午的陽光,暖而不烈,鋪灑在身上,像穿上璀璨的舞衣,只欲執起春天的手,跳一曲優雅的華爾滋,輕快而美麗的舞步,展現季節迷人的風華。 淡墨染上天幕,隱去熱情金黃的明亮,帶來清麗幽然的銀輝。初春的晚上,仍有幾絲絲縷縷的涼意,但不寒冷,似繾綣的歌聲,悠然不散。蟲兒在草蟲裡唱著春天的禮讚,沉靜了紛亂繁雜的心。 初春是淡掃蛾眉的女子,容顏雅致妍麗,姿態纖纖。沒有濃麗的色彩,卻是淡雅出塵,見者便會在心中留下一道清雅的倩影,這便是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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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中秋節過後,秋天的涼意漸濃,來自東中國海的水氣,讓秋天以後的基隆冠上了雨港的美稱,三姆依然兩三個禮拜就來醫院一次,探視也是照顧安慈的病況,有時上午來下午回永和,有時則是在醫院過夜第二天才回去。在這位長輩儼如慈暉的照拂下,安慈的病況恢復得很快,主治醫生每次來查房都感到很安慰,有時遇見三姆在,都會向著三姆豎起大拇指:「你們金門人,厲害。」三姆常反過來誇他:「謝謝啦,主要是醫生的醫術高明啦!」 九月下旬,醫生為安慈的左腳打掉了石膏,看過愛克斯光照片以後告訴安慈:「骨頭恢復情形非常好,但是因為架著石膏的腳太久沒動,韌帶長起來以後,把關節裹得很緊,所以接下來要做關節的活動,你聽護士小姐教你的方法做,可以自己撐著拐杖到外面走動,重要的是要讓受傷的這一支腳的膝關節和踝關節活動,要做到會痛,但要痛的可以忍受,盡量多活動關節,恢復得才快。」 從此安慈每天就撐著一付拐杖在醫院內外走動,未受傷前原本又黑、又瘦、又結實的身體,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與休息,不但變得又白又胖,而且神采奕奕的。左腳接合的地方,骨頭不像右腳骨那麼直,有點微微向外弧形突出,踩在地上用力沒問題,正如主治醫生說的,就是腳踝用力向上提的時候,還有邁步出去時,膝蓋的地方都會比較疼。不過每天這樣努力練習,走起路來一天比一天輕鬆了許多。 「看你這種恢復的程度,可能下個月就可以回金門了。」這天醫生來作例行巡房時,看過以後對安慈說。 「真的啊,那太好了!謝謝醫生你將近半年來的辛苦照顧。」 半個月後的一個下午,醫院忽然派人通知安慈,醫院已經透過軍方為他排好了第二天的機位,要他即刻辦理出院手續,第二天淩晨醫院會派救護車送他到松山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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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巡者
踩著清晨的曙光,無論寒冷的冬雨或炙熱的盛夏,他們總是比你更早出現在醫院之中。他們不需打卡,卻也不曾在醫院的哪個角落缺席過;以陽光標定工作的時間,以深藍的制服與鴨舌帽標定彼此的身分,配上小小的警棍或反光背心,他們是史瓦濟蘭政府醫院裡的日巡者。 雖然官方的職稱是醫院裡的保全人員,但嚴格來說,視察遊走於醫院各區域間僅能算是日巡者們工作中的一小部分。 隨著所處的工作環境不同,日巡者的工作亦演化出除了巡守外的各項任務:門診區的日巡者,在維持排隊人潮混亂的秩序之餘,還時常得充當外國醫師的口譯人員;負責病房區的日巡者每日上午總比醫師們更早查房,好言相勸地將不相關的家屬親友請出到走廊之外……然而更大多數的時刻,他們更像台灣醫院裡身著背心的老義工們,替患者家屬們引路,聊天話家常,打發百般無聊賴的等候時間。 相對於醫者的你們,日巡者們也因此與家屬或病患們有著更緊密的互動。他們偶爾會伸出雙手,抱起四處奔跑的孩童逗玩,偶爾也會讓出肩頭,在病患過世時給予痛哭的親友擁抱;他們在每條走廊都有故事,與每個人都是朋友。 某日下班從急診室離開,你甚至看見一位日巡者攙扶著雙腳纏滿石膏的男孩,半跛半跳走在夕光閃耀的石磚路上,宛如牽著老人家學步的復健師;兩人最後終於在大門外的草地間一屁股坐下,向一旁的小販買了香蕉剝了吃了。一日將盡前最最溫暖的一點陽光,原來是可以這樣美好而享受的。 七月分時不滿於薪資現況的護士配合著全國性的教師罷課,在醫院也展開了為期三天的抗議遊行。警方進駐院區,平時維持醫院秩序的日巡者們反而輕鬆了起來,他們遠遠看著紅衣的護士們繞行、呼口號,臉上盡是不置可否的表情。 見你遠遠走來,便一如往常的招呼攀談,你們談及這次的罷工活動與薪水,你這才驚訝的發現,這些一天輪值約十個小時的日巡者們,平均每日竟領著不到台幣兩百元的薪水。「你們怎麼不去加入抗議?護士一月薪水是你們的四五倍啊!」這些大男孩們靦腆的笑了一陣,想找段話來回應你,卻始終找不到適當的詞彙。其中一人索性拿起手上的水煮玉米調侃著說,哎呀,已經可以買這個吃了,好了啦!其他同夥頗不以為然地推了他一下,一夥人打打鬧鬧,笑聲中鳥獸散去了。 你羨慕他們的樂天,而護士們的喧囂聲持續從遠方傳來,變得相當刺耳。 濃霧紛起,星月無光 夕陽的金色粉末斜斜灑來,打亮你滴落的汗水;踏在接近三十度斜角的陡坡走回居住的社區,身著橘衣的小夥子們微笑著朝你揮手,「今天看起來很累喔!」你笑了笑,上氣不接下氣的打了招呼,快步走回了宿舍。 天很快的暗了下來,你們一如往常地晚餐,上網,回到各自的房間歇息。南十字星在不久後升了起來,氣溫降得很低很低,橘衣的年輕保全們紛紛披上厚重的大衣,戴起帽子,屬於夜巡者的時間,從現在開始了。 或許是因為僅有下班時見到那短短的一面,你幾乎是不太能想起他們的任何一張臉,只知道夜走得很深很靜的時刻,豎起耳朵聆聽窗外的風,便不難注意到那神祕的腳步聲正在各小屋間流動遷徙。這些夜巡者們繞行時總是帶著拐杖,以一種隨性的節奏輕輕擊地,口裡低吟著無法辨識的曲調,簡直就像電影或故事書中原始的非洲部落,繞著營火搖晃舞動,進行著古老神祕的儀式。 而對於各房舍間的小徑與土路,夜巡者們也早已在腦海中建構出精細的地圖,彷彿閉上雙眼,依靠著雙腳對於土地的觸感,他們也能在社區裡自在的遊走似的。 還記得那是來到史瓦濟蘭不久的一夜,濃霧紛起,星月無光,房舍四周的照明又恰好故障,站在路口正不知下一步該踏往何處的你,忽然聽見草坡上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夜巡者站在黑暗中,身影朦朧,向你低聲問好。你告訴他,你不太確定回家的路,他隨即遞來巡邏時攜帶的短棍,你一手握著,有如盲人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行走起來。不出一分鐘,房舍的大門已經坐落在你眼前,你轉頭向他道謝,還來不及看清楚他的臉,夜巡者已靦腆地笑了笑,快步走回大霧之中。 你參觀過夜巡者們位於大門口旁的小小值班室,不到兩坪大小的小房間裡沒有電力,沒有熱水,颳風下雨時還能勉強躲避,但遇到寒流來襲時,他們也只能拉緊大衣,蜷縮在椅子上顫抖著打盹了。即使如此,他們依然能怡然自得地在深夜來臨時,進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有次,你們回來得極晚,車子行駛在門前無論如何閃燈或按喇叭,值班室裡依舊毫無動靜,直到你自行下車手動開啟鐵閘門,那累壞的夜巡者才幽幽揉眼從房內探出頭來。正要發怒罵人,他一邊抖著身體,一邊低頭說了聲幾乎細不可聞的Sorry,見你不發一語,才大夢初醒般快步跑向鐵柵門口,小心翼翼的將其重新上栓鎖好。 一陣冷冽的風吹來,即使身著大衣,站在車旁的你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抬頭與那夜巡者對望的同時,你忽然想到去年寒冬,同樣一片漆黑的值班室深夜,有一群害怕手機響起的少年們也總是這樣捨不得離開美麗的夢境,那些原本要脫口而出罵人的話,終於還是安靜地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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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返鄉》北非「疊影」
膾炙人口的影片《北非諜影》,原名是《卡薩布蘭加Casablanca》,是一部引人深思的經典電影。 屬於我的北非「疊影」,一樣是摩洛哥的卡薩布蘭加,諸多影像,卻是由海港、人、房子、夜晚等組合而成。影像,疊疊重重。 高大矗立的椰棗樹,篩過光影,和風徐徐,樹影婆娑,天際飄過一抹瘦削的白雲身影,岸邊輪桅聚集競高,彷彿訴說旅人短暫的停泊,仍需趕赴許多未盡的航程。傳統的Bazar市集,商品街琳瑯滿目阿拉伯風味手工藝品,似乎流露一種央求裝入行囊帶回家的眼神,哎,哎,容我無情婉拒,因為這裡只是我此行的中繼站。不知是你們的愛戀太強烈,或是冷風生妒太甚,薰得我眼淚汩汩流,清晨,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北非的種種風情,因電影名片《卡薩布蘭加》,添加諸多的想像空間,多年來始終未變。 我的旅程,在卡薩布蘭加,關於人的故事,因人的影像,讓記憶更加明亮起來。 卡薩布蘭加的夜晚,不是腓尼基人的航行停泊,是一群來自島鄉的同業朋友的異地邂逅。一只手提箱走遍全世界的情懷,無關浪漫,卻有各自的足跡與汗水。夜晚,吞噬白日所有的色彩,獨留一道闃黑,卻以勃勃生機之姿,停駐在越過千山萬水後,仍繼續匐匍前進者的身上。同業的朋友,平日是商場相競的對手,異地意外的相逢,漠地廣袤的黃沙,海灣無垠的水色,伴隨著彼此,一起共進晚餐。沙漠無門戶,水灣無窗扉,萍水相逢,互訴甘苦,對手變知音,把手言歡,這行業的辛酸面,心領神會,盡在不言中。 卡薩布蘭加的朋友,是舊友,也是地主。待客之道,展現阿拉伯式回教文化的溫潤,給離家的人,雖隔著千萬里的遠鄉,彷彿離了家又回家。尤其,他為我開一扇窗,他孝悌為先的言行,他晨昏定省其高齡母親的嘉德,在在引我反省細思,並領悟雖置身一個文化差異極大的國度,真理,還是無國界、人類永不墜的精神價值。 卡薩布蘭加的房子,美麗豪華,主人是成功的企業家。初識時的盛氣,築著一道阿拉伯式高牆,冷冷白白的。隨著歲月的滾動,台灣的人、產品,台灣的信用與品質,漸漸的,把這道高牆給撤走了。 他們,就像是地中海沿岸十二月當令的無花果、椰棗乾果,自然甜味賽過蜂蜜,回甘不停,在北非旅程的記憶味蕾裡。 北非疊影,在地中海濱,一片蔚藍的、無垠的布幔下,緩步地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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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哲學
假日的午後,花草茶和書,有時還有網路,我習慣這樣渡過悠閒的下午,我覺得這是上班之後,最快樂且最享受的時光,也許是專屬我的幸福秘密吧! 「獲得小確幸的10種方式」,一篇文章的標題吸引了我的目光。小確幸一詞來自日語,其意義為微小且確實的幸福,「意外之財、享受美食、家人團聚、睡到自然醒、朋友捎來問候關心、與好友出遊旅行、看好書聽音樂看好電影、與好久不見的朋友聚餐、買到物超所值的東西、泡個熱水澡消除疲勞」,這是書中的10種小確幸,細數之後,發現這不都是一般人平時會做的事嗎?原來看似平淡無奇的生活小事卻也是一種「幸福」,頓時讓我想起一篇短篇故事: 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匆匆忙忙地走過人群,完全不顧周邊景色。有人攔下他問:「你這樣匆忙,趕什麼事呢?」,小夥子回答:「別擋路,我在追求幸福。」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很快地,二十年過去了,小夥子變成中年人,還是行色匆匆,又被人攔住問:「嗨!夥伴,你在追什麼?」,他回答:「別擋住我,我要追幸福」。又過三十年,他老了!雖然步伐慢了,但追求幸福的步伐,依舊沒變,又碰到一人拉住他,問:「老頭子,還在找你的幸福嗎?」,「是」回答完後,老人愣了一下,掉下眼淚──,原來,這個人就是幸運之神,他找了一輩子,幸福竟一直就在身邊。 這篇故事告訴我們:不要盲目追求,幸福就在身邊,10種小確幸就是身邊再簡單也不過的幸福。 打開記事本,「吃飯、看電影」用色鉛筆標記在週五的記事欄裡,那日下班,結束連續五日疲勞的上班族生活,五點三十分與好朋友相約在巷口的一家小餐廳,共享美食之餘也不忘大聊彼此的心事,「為什麼在情人節那天,他沒有送我禮物,他怎麼那麼不浪漫,我覺得我一點也『不幸福』」,朋友抱怨著。 不幸福,我思考了一下,當下坐在餐廳的我們不就是幸福嗎?美食、友人當前不就是最平凡的幸福嗎? 幸福是什麼?是愛情裡的幸福,還是生活裡的幸福,各種定義將幸福下了註解,但追根究柢「幸福」這兩字該從何談起。 「幸福」的意義就在於「不幸福」,若一個天下大同的世界,只存在歡樂與喜悅,沒有飢餓、窮困、疲勞、悲傷、憂愁等事件,不存在不幸福的經驗,這樣幸福就毫無意義了,也就是說,幸福的意義建構在不幸福之上。 因為幸福是存在的,存在於我們的一種價值觀中,我們意識到何謂幸福,因此我們將它具體化,將它投射到我們所認知的幸福,鍥而不捨尋找、追求,如同上述故事中的主角,所以我們的一生,不斷地為幸福付出。 美國獨立宣言提到三個不可剝奪的權利: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每個人追求的幸福都不同,可以是具體,也可以是抽象,或許是愛情、或許是事業成功、或許是完成夢想、又或許是財富累積,諸如此類的,幸福就如同「慾望、目標」,為了它,積極地在所不辭。 「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童話故事勾勒出美好的想像,千篇一律的結局,30歲的我,希望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小時候的夢想,因為這句格言,我也踏上追求幸福的路途中。 最後,翻開蘇格拉底的《尼各馬可倫理學》,他主張「幸福作為最高善」,「至善」是人們最終的目的,人們追求美好的東西、美好的人生,也就是「幸福」,人們為了幸福而努力。 假日的午後,闔上書本,夢中我看見一個幸福快樂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