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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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原鄉圖記
金門自古以來人才濟濟,從「一榜五進」、「八鯉渡江」、「父子進士」、「人丁不滿百,京官三十六」、「金門無地不開花」、「無金不成同」等俗諺可得證。 然而,或因土地荒瘠、盜匪猖獗、烽火戰亂,造成大量人口遷徙流變。種種天災人禍,雖然是金門人長久以來埋藏在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但這一切苦難卻化作了養份,從島內到島外,從台灣、大陸到南洋、東洋、甚至歐美,處處可見浯鄉子弟勤力打拚、勉力奮鬥而卓然有成的學人博士、職官、企業家、藝文創作者,這些成就背後,處處可見原鄉圖記深深地烙印。 鄉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先生過去十多年來,二度擔任《金門日報‧鄉訊版》主編,採訪、撰寫、報導在各個領域發光發熱的金門鄉親超過四百人次。透過他的文字媒介,這些散居世界各地的浯島子弟無形中與家鄉產生了情感上的連結,串連成一道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鄉心情誼,從金門日報的《鄉訊版》乃至全國各地金門同鄉會紛紛爰用「鄉訊」為刊物或網站為題可以看出,源自金門家鄉的米水情份是無法割捨的一種血緣脈絡,無以割捨。 而金門經歷過近代史上幾場重要戰役,如「古寧頭大戰」、「九三砲戰」、「八二三」砲戰……,或金門民主過程的轉折,如金馬鄉親立院抗爭、金馬地區解除軍管、兩岸小三通……等,也在楊樹清的專題報導下,讓「一九四九」、「一九五八」、「五○七」、「一一○七」這些關鍵數字,產生了撼人的音節! 在我擔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期間,深刻感受到「團結,才有力量!」金門要人家重視、尊重,一定要團結,才能夠讓外界聽到我們的聲音。《金門鄉訊人物誌》的編印發行,可視為近現代金門人力資源庫的建立,不同世代的金門人在這套書裡交會,不同耕耘領域的專精卓見,不僅見證了金門人的純樸戮力,勤耕不輟,也期待能為金門的大未來發聲! (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 《金門鄉訊人物誌》總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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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餅情書──再續日本神戶的華僑鄉情
2011年八月在金門日報上,江柏煒教授寫就「日本神戶的薄餅餐會」一文,就他受邀參加金門華僑群在日本神戶的薄餅餐,描述所知的民俗村十八間閩南大厝建造人──王明玉(國珍).王敬祥.王敬施一生在海外打拚,回饋山后鄉里,且戀念落葉歸根於金門等事情;積極地建議金門縣文化局,可以將在金門山后村周邊的這些墓園,指定為縣定古蹟,以給海外鄉僑後代,多一些心靈慰藉等等。 當時閱讀印象深刻的,只記得是關於那「七十多歲的王昭基女士,健康樂觀,看起來頂多五十多歲,有著料理的好手藝,尤其是精於福建薄餅(潤餅)的製作」等的描述,心下隨意,薄餅也罷,潤餅也好,反正是金門傳過去的拭餅吧?還應該是金門拜拜太多的產物哩! 至於文字間所提王氏墓園行路難的事,老華僑們德風夙昔,為什麼不讓現在山后子孫們──首開觀光風氣生意興隆的管理者──去重建新路就好呢?(難不成我們王氏子孫維護祖產謀生,連顯揚祖譽,也得政府來插手處理?) 2012年開春,機緣巧合地接受金門大學人文社會學院的指導,懷著「輕旅行」的愉快心情,背起超重十公斤的掃瞄機,照相器材,相機腳架,以及錄影機好機台等等,(錄音筆的設備那更是不在話下,因為每人必備,而且都被訓練得對歷史事物十分敏感,反正只要是閩南文化研究所出來的學生們出門,無論男女老少,通通都如同記錄歷史的快樂苦力們一般)參加日本東京大學舉行的國際研討會──我其實最被川島真教授研究的主題「金門近代史上的連續與斷絕──以僑鄉因素的變遷為例的初步探討」所吸引著,所以甘心安然,不辭辛苦,其實很好奇的是華僑與家鄉,怎會產生數代的連續與斷落這一類的研討。 Ok啦!安抵福岡機場! 會議之外,神戶北野充滿異國風味的旅行主題一直是異人館── 偷偷想著,總要找個機會,來一下異人館和居酒屋,嚐嚐日本酒酌微燻與咖啡的優雅──誰知道老師帶領這一群苦力學生們,參加的卻是一場必須「用手吃」的薄餅餐會? 意外的卻是超漂亮,開朗的王昭基女士,在神戶地區活躍的教學著社區外國人士,為推廣健康飲食撰寫的中華料理食譜,全都是憑著兒時記憶,自己再三實驗而成的「金門菜」──我們又怎能想像,幾位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們,因為需要提前一天準備金門薄餅材料,幾天來結伴同行,下山採買的蹣跚與熱情?! 在老華僑們笑哈哈的談辛亥革命,同盟聚會的回憶裡,我們無法不揪心用濕潤的眼角,喀擦,喀擦拍照,並且記錄下一道又一道恭敬的潤餅捲程序: 當他們巍顫顫地攤開自己擦拭的美人皮 指導我們鋪陳碾碎也無悔鄉情路的花生粉礫 拿取一小撮百年不變其烏黑的金門炸海菜 接續那一小撮水裏孵出嫩白的金門豆芽菜 覆以所有合炒諸菜 左包離鄉愁,右捲相思苦 總之報喜不報憂 大大捲起一切平安 邊緣再黏上一層牢牢的思鄉淚 然後就豪邁的大口大口吃將起來罷 我們真是無法不揪心哪! 這一生,從來沒有像這一次吃薄餅,如此的纏綿在豆芽菜,紅蘿蔔,綠豌豆,蛋黃絲,青海苔和擦餅皮之間。 在香味四溢而且優雅進食的薄餅餐會經驗中,我們還會見敬謹的神戶福建會館秘書長林正茂先生,精進好學的宜蘭籍留日博士後研究員,中華同文學校的陳來幸老師等等關心在日華僑事情的朋友,並且被這一群華僑們,對金門家鄉的愛心感動不已。 這才認真的觀察著,中國國務院每年都到日本致謝意,僑居神戶的辛亥革命支持者金門山后王敬祥嫡孫,知名建築工學博士的王柏林,王柏群昆仲,以及王敬施後裔王昭基女士次子與孫女一家人。 這才認真的臨摹著老師們做事用心的殷切──三度造訪神戶的江老師,非常仔細地為他們準備貼心的禮品:因著柏林,柏群昆仲,對家鄉組墳的重視,所以要為他們的老花眼,足足放大好幾倍的照片,一一的仔細護貝,以便利好拿取,好保存。 而寄贈麵線與王柏群先生年紀相仿(只差了一歲而已),事實上是輩份差了一輪的小姑估「昭基姑」的薄餅約會,更充滿了比我們所能想像來得更多的情份。 這才知道,為什麼行前再三研討,徹夜翻盤,重新討論,累得人仰馬翻,也才令我們認真的正視著,總要補闕的「金門華僑東洋史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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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於《浯江副刊》──兼說《溫柔時光》
宗兄洪明傑近年來勤耕《浯江副刊》,並將其文稿結集成《溫柔時光》一書。 民國百年,周圍的朋友紛紛邁入後五十的人生。大多數的人離開了職場,轉變了生活角色,他們活躍在宗族活動、社團活動、菜市場、菜圃……等,生活重心回歸家庭,上侍年邁的父母,下輔新生的孫兒。 民國百年的金門社會,深受臺灣社會的影響,大量引進外籍女傭幫忙照顧年邁的父母,年輕族群崇尚少子化的育兒觀,因此,這群50-70歲的退休族,他們在家庭工作之餘,成為最有精力、財力和時間去從事休閒活動的休閒族群。精力充沛者在觀光版圖上東征西討,注重養生者在運動場上聞雞起舞,喜歡農作者在菜圃裡春耕秋收……,還有一群人在《浯江副刊》悄悄地筆耕起來。 在臺灣各大報副刊相繼式微的千禧年代,《浯江副刊》似乎逆向發展,反而因為休閒族群的紛紛加入而熱鬧起來。即使是移居於國外、臺灣,一年僅回一、二次金門故鄉的候鳥型人物,透過電子郵件的現代科技,一樣能在《浯江副刊》版面上與文友屢屢不期而遇。 一出手即寫《浯江夜話》專欄的洪明傑,即是教職退休、年過五十後才投入藝文創作,寫作、繪畫、攝影齊頭並進,他以靜觀萬物的心態,帶著自己也帶著讀者去回味金門的故鄉年少,去比較臺灣的母國文化和加拿大的異國風情。 《溫柔時光》一書共分四輯,基本上,輯一取材金門,輯二取材溫哥華,輯三旅遊和讀書,輯四畫圖說故事。故鄉金門是舊地,文中的情感自是眷戀的;移居的溫哥華是新城,筆下的觀察則充滿好奇新鮮。《溫柔時光》一書嘗試融合新、舊元素於一爐。 明傑大哥和我相識甚早,早在民國60年代我們的年少歲月裡。他與家三姊是金門高中特師科的同學、小金門國小的同事。巧的是,我們又同時就讀於臺北的大學,一台大,一師大,在羅斯福路和龍泉街的地近之利下,基於同鄉、同宗的情誼,我得以受到其不少的照顧。但大學畢業之後,各忙各的工作、家庭,明傑一家先由金門調職臺北,退休後,再移民加拿大,也就漸行漸遠漸生疏了。 不料,移民後的洪明傑竟在年過五十歲後,勤筆寫作於《浯江副刊》版面,隔著疏遠了的忙碌中年,隔著遙遠的加拿大異國,藉著《浯江副刊》,我們卻因文字而再度結緣、熟悉,那種感覺是奇妙的。 翻閱著新出版的《溫柔時光》,重溫書中的一些篇章、人物。順心隨意地讀來,輯一的金門年少篇章,仍是最能牽動起我的回味。 〈浯江溪憶舊〉的江魚仔,被孩子們抓進晶瑩剔透的玻璃瓶內觀賞。〈那一年,我們看戲〉的總兵署中山台,勞軍團一來,阿兵哥尖叫、吹口哨,老百姓則拿來長板凳、椅頭搶佔觀眾席。〈搭「開口笑」的日子〉,在高雄十三號碼頭等候機密的開船時刻。……這些已消逝的60年代金門情景,已成了我們這一代金門人的集體記憶。 溫柔的時光從何而來?如作者所言:「溫柔時光,來自於記憶中那些溫柔的影像、美好的事物、深愛的人;溫柔時光,來自於肯定生活不是要與時間賽跑,生活要能從容、滿足,並從中獲得樂趣。」〈溫柔時光〉一文裡的祖母,在有陽光的天井下縫補鈕釦,挑挑選選;父親在閒暇的片刻裡,吆喝著孩子們喝大紅袍茶,開講著閩僑陳嘉庚的南洋傳奇。〈我的祖母與母親〉一文,作者深情地描繪出兩代的金門婦女。長年穿著藍色衣褲裝、髮髻簪花的祖母,逢年過節,細緻地剪出發糕上的八卦紅紙;鍾愛寬鬆旗袍的母親,戴上金邊眼鏡後,氣質越發高雅,還被臺北的美容院小姐詢問是否在立法院上班?…… 照說,浯江溪、總兵署、十三號碼頭等等,這些情景才是60年代金門人的集體記憶,而作者對自己祖母、父親、母親的影像描寫,應是很個人的,但是我仍能從《溫柔時光》一書中看到自己親人的形貌。 我的外祖母也是常年藍、黑衣褲,不同的是,她不做剪紙的細活,而是勞動於戶外,上山摘野菜,下海拿海蚵等等。我的母親同樣鍾愛淺灰、淺藍的寬鬆旗袍,面對困境,同樣堅毅樂觀,只是她除了日理萬機的家務外,還得幫父親照顧零售五穀雜糧的文市,母親雖不識字,但論斤算兩的心算能力一流。我的父親同樣愛泡茶,店門一開,總有一壺大紅袍可待客,不同的是,喝茶的父親只會和來客談生意,不會和他的子女說陳嘉庚的傳奇。 讀《溫柔時光》,這些大同小異的人物形像讓我萌生興趣。是不是拉遠了距離之後來觀察一群人,他們的大同就會被彰顯出來呢?同樣活躍在60年代的父親輩、母親輩,他們是否意識到自己的大同小異呢?是不是每一個人除了個性外,也跳脫不了群性?而且其群性正是由其所處的時空背景所決定。什麼年代、什麼地域的人,他們就有一些共同的習性,即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歌」! 民國百年,《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因退休族群的加入而熱鬧起來,許多久已停筆、不再年輕的文藝青年重新提筆上陣。隔著疏遠了的忙碌中年,隔著遙遠的加拿大異國,藉著文字因緣,既得以與明傑宗兄屢屢相見、再度熟悉,並分享其《溫柔時光》結集出版的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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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傻﹐我只是癡
「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每天一顆蘋果,醫生遠離我。這句美國人的生活俗語,我奉行多年,「醫生真的遠離我了」。哈哈,我的好朋友都知道此話一語雙關,暫且按下不表,這就進入本文的主題。 今天早晨吃蘋果,突然想起某次與文經社吳社長榮斌先生會面,他影印了一篇商業週刊1138期刊載的文章給我,標題是:一生,至少要當一次傻瓜。文章裡介紹一位日本朋友─木村秋則先生,大家習慣稱呼他木村阿公。這位木村阿公堅持種蘋果不施肥,也不噴灑農藥,他足足等了11年,他種的蘋果樹才終於開花結果。過程當中,木村阿公曾經拜託被蟲咬得即將枯萎的蘋果樹,一棵一棵對他們說:「請你們不要枯萎。」結果,蘋果樹真的努力戰勝害蟲,勇敢地存活下來,並且結出又香又甜的蘋果。這篇文章結語下得相當好,木村阿公說: 「為一件事瘋狂,總有一天,可以從中找到答案。」 是啊!傻有傻的可愛,瘋狂有瘋狂的樂趣,一輩子短短幾十年,能夠瘋狂的做一件事,從抒情感性的角度來看,也可以算是一種幸福吧?我的尋真詩集裡有一首詩,也許有點兒木村阿公說的那種人生哲理。野人獻曝,倒是真情走筆。 〈我不傻,我只是癡〉 撕裂天空的午后 伸手 接了一捧雪花白 瘋狂 擁入懷中 化成淚 等候你 恰似 在夏日的玫瑰園 尋一朵龍膽花 回首 秋 了 我不傻 我只是癡 山腳下,小小的龍膽花,在寒冬才盛開。詩裡頭提到的「等候」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欣喜吧?然而,詩的最末兩句「我不傻,我只是癡」在看似弔詭的矛盾中,又找到了某種平安、某種身心的安頓。覺得自己傻嗎?癡嗎?朋友!或者是瘋狂?如果能夠從中找到生命的答案,就像前頭提到那位種蘋果的木村阿公那樣,傻得多麼可愛,瘋狂帶給他如此這般的喜樂,其實是一種很稀有的幸福呢! 多年前,我在自己的學敏游藝部落格PO了一首詩,題目是〈窗外〉,配上一幀我自己拍攝的照片,沒想到這樣一首小詩,竟然收到一位可愛的部落格訪客熱情的回應,他自稱是「忘了」,好可愛名字喲。這位「忘了」寫了一首〈窗內〉回應我的〈窗外〉,這也算是某種浪漫的瘋狂吧? 〈窗外〉 你看我 是 窗外 我看你 也是 因為 你不屬於我 我也不屬於你 你賞你的風景 我寫我的故事 各自 漫度晨昏 〈窗內〉 我讀你 在 窗內 你讀我 是也不是 所以 我變成了你 你也變成了我 我看我的流光 你記你的旅程 共同 刻劃人生 ◎晚安,親愛的朋友!跟著您寫一寫,不會介意的吧?!──忘了 【回覆】 忘了,您真是太棒啦!您的詩好溫馨,看起來是正沐浴在幸福之中呢!我喜歡您的詩,感謝 主!感謝您以文會友,真大大的開心呀。Blessings ──學敏游藝 瞧,這一來一往的,多麼風雅。在現今這個忙碌、冷漠的時空中,在某個夜晚、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能夠發生這樣有點兒傻氣的心靈交會,是多麼值得珍惜與感恩啊!生活中,如果我們能多釋放一點兒善意、一點兒熱情給親朋好友,甚至是給某位與我們擦肩而過的路人一抹友善的微笑,我們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更美好的。管別人笑我們傻!笑著回答他:「我不傻,我只是癡」。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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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造桃花源──讀東瑞《魔術少年》
魔術少年名叫阿偉,在經常搭車的車站,發現了一個故事。一個少婦專門等候在路邊車站,撿拾匆匆的路人丟失的錢幣。東瑞是一位正宗的正人君子,傳統的道德觀念規定他不會接受少婦貪人便宜的行徑。但他又十分厚道,沒有冷臉呵斥,而是善意地嘲諷。先是安排「一隻男性的大皮鞋」,踏去少婦的希冀;然後,又安排阿偉做「魔術實習」,從而斷了少婦的念想。 近期讀書、撰文,一直在為現實的繁雜所糾纏。 太陽每天都在升起,花兒每天都在飄香,生命每天都在延續。可是陰雨總會不期而遇,鮮豔隨時都在遭遇摧殘,人生忽然就會嘎然而止。這,還是大而籠之的。細而化之,有時就難免無奈和失落。 我正在馬路上好好地駕著車,一輛車蠻橫變道,從一側撞上了我。有法有規,依例處置,本不是複雜的事件。可是,管事的坐在桌後,公允而不偏頗,聽憑你們自行解決。蠻橫的違駕者不認賬,我又沒時間拉鋸,結果就是不談是非,把漿糊搗到盡可能差不多,了事。 其實,凡事至此,也就沒有是非可辨。 作家是知識份子,通事理,講道德,自然義憤填膺。為此,可拍案而起,作文吶喊。但更多的是採取形象的手段,以結構故事來申明大意。這實在是有些難為人。 東瑞塑造阿偉就很辛苦,完全採取虛構的框架,宣洩內心的那份理想。我與東瑞交往多年,知道他著書既為稻糧謀,也為念想謀;他有著一份文學為現世、為社會、為人生的勁頭和執著。他不喜歡貪婪的少婦,所以讓她在小說中尷尬、碰壁。 更進一步,東瑞索性寫起很像《桃花源記》的《君子列車》,勾勒一幅全然就是至上至美的烏托邦式的人間天堂。純真女孩為上車的盲者讓座,大腹便便的孕婦為純真女孩讓座,六十開外的阿伯為大腹便便的孕婦讓座,二十來歲的少女為六十開外的阿伯讓座……生活中是有這樣的感人事蹟,但作家把它集中並強化了。 《認領》在意旨上,是對《君子列車》的昇華。蘇珊失業了,不但心靈失落,而且囊中羞澀,但她撿到別人的錢袋,毫無貪念,如數奉還。雖然俗世並不少見的是惡有善報、善有惡報,東瑞卻在收筆時,擺動鳳尾,把失主寫成實業主人,讓蘇珊好有好報,從此喜獲崗位。 像《君子列車》、《認領》這樣的構思,是不容易寫好的,倏忽間就可能流於失真。東瑞馳騁文字世界多年,著書洋洋灑灑超過百冊,因此細心經營,不至於出錯。不過從接受的角度而言,《親筆信》在寫法上,也許會更容易為普通受眾認同。這篇短構,現代商業社會氣息濃郁,現代人生活和精神狀態也得以逼真地展現。棋漢也許並沒有寫足七百封信,但是,他的生活況味,已經不容人懷疑他的選擇和作為。從他的心理,到他的行為,直至他得到的回報,作家寫得極其流暢、熨貼。而從本質上講,《親筆信》的立意和情節演變,與《君子列車》、《認領》等作品都是一脈相承的。 這些天,我一直在反覆閱讀東瑞以《魔術少年》命名的微型小說集。我時時想起與他會面時的一些細節,我發現其女用「憂鬱」兩字來概括他,非常精準。他那臉龐、眼神,確實只能用「憂鬱」兩字來概括。但是在作品中,他卻竭力掩飾一己的私情,努力向受眾展露積極的思想。這便是當今社會迫切需要且難能可貴的責任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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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小遭遇九則
{1}在我的遺址挖到眾多的孤獨 出土時間是每天的夜晚 不具人形和繁文縟節 勉強拼湊可以火化成三公克的靈魂 {2}我在牆角讀尼采 太陽在屋頂酗酒曼舞 一個無聲抵達的某日午後 我們都成了片段 {3}痛是白色的。痛是綠色的 痛是黑色的。痛是黃色的 痛是紅色的。痛是紫色的 最後的最後。痛是無色的 {4}酒和放逐很像 一個人。一個世界 塞滿自己 一臉無邪的純醉 純粹到高過於死亡 {5}劃亮一根小小火柴 把字句燒灼 故事裡就看見我們 {6}我夢見我在公路上奔馳 直到太陽褪色為止 我的夢終於誤竄到一枚月暈 沒有流血和傷痕 只有微微的灼熱 像吻一樣。很腐闌 {7}您在鏡子裡看見我 您趨步走近 後來。世界就黑暗下來 {8}跟隨我一輩子的影子 忽然鬧脾氣 它說它要躲在世界的裡面 讓我成為看不見的人 {9}粗黑體46級字粒 站在峰頂的頭條版 對準我們怒吼 您們。您們。您們。您們。 聲音彷彿是熟悉的哀鳴 這時。我撿起一塊歪斜的社會版 用心的放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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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齒留香「鹹粿炸」
提起鹼粿炸對本地金門人來說,已經成為家喻戶曉,人盡皆知,遠近馳名道地的在地美食小吃了。吃法也可說百百種,或純當早點、或當早點稀飯的佐料、或配以茶水當上、下午的點心,無不稱心如意,家鄉人就是喜愛享受那口齒留香的滋味。 金門炸鹹粿炸的小吃攤民國以來金城有兩家:一家在后浦南門城隍廟附近,現已不知去向;一家就在金城莒光路貞節牌坊邊,店名永寬,就是取用現任老板父親的名字。 據翁老板說其祖先從金寧頂堡移徙后浦東門定居,在祖父這一代利用農閒時間,將家中年節所製作的鹹粿,切成厚薄適中、大小如一的鹹粿片放入熱鍋鼎中煎熟,一方面可供全家大小的點心之用,二方面也不致於糟蹋食物。經煎熟後的鹹粿外酥內實,嚐起來感覺有一道清香,吃在嘴裡不油不膩,香氣四溢,咀嚼在口中別有一分滋味。 起初只是當家人的平常點心,或充當從事農務田間休息的小點心。有一年,農暇之餘,其祖父走到後浦最熱鬧的市集,只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環繞觀音亭兩旁、石牌坊、巴剎、糟水溝兩旁擺滿了來自各村里的攤販,除了日常民生百貨外,賣魚蝦、雞豬、青菜蔬果佔滿巷道街口,也有賣早點像花生湯、馬花炸、油條、鹹稀飯、蚵阿麵線、包子饅頭,另外有燒食賣、水餃、鍋貼、肉粽、春餅、扁食、滷仔麵、蚵阿煎、馬蹄酥、豆沙餅、卡車餅、燒餅、蚵嗲、好吃糖、豆花,還有捏麵人、茶間、剃頭間、金紙店等等,真是五花十色,應有盡有。當下心理有點悸動,不如也來湊一腳,於是就想起賣鹹粿炸的念頭,隔天準備了家伙工具,先在觀音亭的拜亭邊設攤。因觀音亭是一座古剎,香火鼎盛,善男信女、香客來自四方,可能聞香而來,不愁沒有生意,就這樣賣起鹹粿炸來。 在觀音亭邊擺攤維生,早先鹹粿並不是用「油炸」的,而是放在鼎中用油煎成的。起初生意普普,偶爾也顯得清淡些。原來當時鄉人在年節時分炊粿綁粽,到處皆是,拜完神明祖先後,鄉人聰明得很將剩下的一大堆祭品,除飯菜外,還有堆積如小山的甜粿、鹹粿、膨阿粿等,一一將它們切片,或煎鹹粿,或煎甜粿,或煮成甜粿湯,作為全家人的小點心享用,有的將膨阿粿切片晒乾後便於保存食用。說真箇的自己家中一時都享用不完,怎可再去買呢?所以賣鹹粿炸也只是業餘農暇之事,談不上貼補家計,不把它當為主業就是了。 倏忽歲月炸鹹粿雖不是什麼賺錢行業,但已在後浦慢慢傳開,鄉人多少也知曉觀音亭邊有一擔賣鹹粿炸的攤販。對進入後浦城辦事的鄉人來說,除了享受後浦的道地美食之外,偶爾買些小點心嚐鮮也是所在多有,再且價錢低廉,買個鹹粿炸充充飢也大有人在。 雖然小本生意不一定賺到錢,但越做就越有興趣。後來考慮下雨刮風,西曬東曝,頗為不便,興起租店面較能永久。就在石坊邊向王姓屋主賃屋,也為了使鹹粿炸能讓顧客接受,於是就嚐試用熱油炸,果真經過熱油炸過後的鹹粿炸,又香又酥,比往昔用煎的風味自然不同。後來又搬到斜對面,最後再搬到左對面原經營泡茶間(原陳憨溪經營)的現址,店面是向許姓屋主租賃的,現在已經是到第三代的老板了。 瞧瞧現在的店面,是一幢西式二層樓建築,二樓採凹壽建築,原本左手懸掛籃底紅字的永寬的直立招牌,也不知在什麼時候不見了,而門楣上橫幅的招牌在油煙故意的薰陶下也退隱多年,甚而被鐵捲門所取代。但是店裡的一口爐灶、一把爐火、幾桶油、一枝帶著歲月年齡的切刀,及始終不變的鹹粿炸原料,還有一籠籠等待下鍋變身的鹹粿,竟也撐起小吃的天地來。不怕你找不到,只怕你會聞香而來。 雖然現在鹹粿炸已成為鄉人日常的道地小點心之一,但嚐在嘴裡那酥香可口的味道又是怎麼來的呢? 永寬鹹粿炸的材料是取用在來米經浸泡研磨後,再加入適當比率的芋頭攪碎成泥狀,然後將兩者混合攪拌均勻成稠狀,再加入適量的胡椒、粗鹽、味素攪拌,就可倒入備妥的蒸籠,送至灶上蒸熟,大約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待冷卻後帶有灰白顏色的就是炸鹹粿的成品。一大早將一蒸籠一蒸籠的鹹粿從家中廚房載至莒光路的店裡,開始一天炸鹹粿的生活。 首先要熱爐灶,使鼎中的油逐漸加溫加熱,經眼睛一瞧,腦子一判斷,老板不慌不忙將已切成大小形狀如一,厚薄相等的鹹粿一一放入油鼎中,只見滾滾的熱油將每一塊入鼎的鹹粿熱情包裹著,死命擁抱著,就在此時老板已將緊抱在一起的鹹粿和熱油,無情的分開,讓每塊鹹粿能公平受到熱油的照顧。說時遲那時快,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將它們一起撈上瀝油網上,只見一臉笑意,身穿著酥黃衣服的鹹粿炸,舒舒服服躺在那兒,等待顧客的光臨。 「老板!買三十塊,老板我的五十塊。」顧客上門了。老板老神在在,一句話都不回,早已抓起將剛炸好的鹹粿,熟稔地用剪刀將適量的鹹粿剪成不規則狀,一一放入油鼎中,又是一陣滾滾熱油在跳躍著。這時,老板一手伸入灶口將部份柴火移出,順便將竅門灶門半掩,順手撈起已帶點焦酥的三角塊狀鹹粿,倒入準備好的紙袋中,加入一小包自家獨門調配的佐料,遞給顧客,找了錢再度完成每天的工作。 這麼簡單的工作,任誰看了也直呼不夠如此吧了!現切現炸誰都會,但就火候溫度這一項可考倒許多人,如果沒有傳承,沒有數十年的累積的經驗,從失敗中學習,領會其竅門所在,又如何經營下去! 每天早上七點前老板已準備就緒,等待顧客上門,到十點左右打烊;下午兩點後又開門營業,直至傍晚時分休息,難得春節期間休息四、五天。老板早年還利用打烊時間從事農務,或做小工以貼補家用。近年身體已步入耳順之年不得已只好將農作放棄,專心賣鹹粿炸了。 觀光客不太會買鹹粿炸大都認為是臺灣的蘿蔔糕,主要消費群還是以金門人為主少部份機關團體開會早餐訂購。即便台灣觀光客認為鹹粿就像台灣的菜頭粿、蘿蔔糕一樣,大陸則稱菜粿、或米豆腐。其實加蘿蔔就稱蘿蔔糕,加菜則稱菜粿,而金門則不加蘿蔔或菜類很多觀光客都將其渾為一談,台灣的則淡而無味較難入口,且外形體積較大,但是金門的鹹粿炸就是有金門獨特的風味,任誰也搶不走,金門人就是喜歡。 永寬鹹粿炸歷經三代歲月時光的傳承,價錢從新台幣五角到今天的五元,口味百年來始終不變。鹹粿炸那香酥的味道,燙又不燙的味蕾,確實伴隨著無數鄉人一起生活,即便遠離金門的鄉親遊子們,偶爾不經意想起故鄉金門的小吃,鹹粿炸那口齒留香的口味,委實令人懷念,甚或魂牽與夢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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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土浯民‧島內島外
「是薛主席嗎?我是楊永斌的姊姊,冒昧打擾您了!」雖然聽得出對方是第一次打電話給我,我立即回應:「我知道您是牧羊女,是嗎?」接到這通電話,既是偶然,也好像是註定會來,因這支電話,平常很少使用。既然是牧羊女要我寫序,我這心儀已久的羊,當然願意自投羅網。牧羊女楊筑君是楊永斌的四姊,永斌兄則是我台大的同事也是好友,雖然我倆同於二○○九年二月十六日就職,所不同的是,我在政府服務只是過客,永斌兄則是從不間斷的歷練與學術生涯,那才是真的人生與成就。答應寫序,不是因為永斌兄,而是牧羊女,光從楊樹清的報導中,就足以讓我甘心做一隻羊。 牧羊女策畫記載金門籍海內外各界精英的套書《金門鄉訊人物誌》,作者是楊樹清,如今有機會將歷年來他筆下的「鄉訊人物」集結成書,真是令人期待!內容有關金門浯島的人、事、物,以及關鍵的歷史事件與人物,浯土浯民、島內島外,盡收筆下。我曾戲稱樹清兄是「偷走時間的人」,因為他總是神出鬼沒,經常出現在餐會中,強迫賓客們在他的筆記本上簽下「時間本票」!其實,那不是楊樹清的筆記本,而是偷走賓客們時間的證據!就是因為他偷走了大家的時間,才有今天的「鄉訊人物」;換言之,大家的時間經過他的詮釋,成為了歷史的片刻! 樹清有今日成績,絕非偶然,在許多場合裡,不論是同鄉會或研討會,都可看見其身影,一手相機、一手筆記,抖動的手不停的「震」筆直書,忙得不可開交,再加上其吆喝聲,可說是浯島之怪胎奇才。 樹清兄在周末《金門日報‧鄉訊版》所撰金門鄉訊人物六年有餘,在他的辛勤筆耕下,洋洋灑灑集結成十冊史書。十冊目錄依序為:渡台風雲、閩海過帆、浯潮再起、兩門相望、出洋故事、島嶼游藝、瓊林傳燈、鴻圖大業、烽火遊子、遠鄉近情,今適值出版前夕,樂為之序。 「學習可以改變人的命運」、「謙卑可以延續人的韌性」,承泰兼任省主席兩年來,這兩句話綜合我所觀察到海內外許多鄉親的特質。金門人出外打拚,他鄉異地既沒有背景也缺乏支援,能茁壯所靠的是學習與努力,能融合憑的是謙卑與誠信!第四屆世界金門日不久前在金門成功落幕,我們看到許多回鄉的僑領,他們的成就,不只是經營企業的成功,他們的生活與處世哲學,尤令人敬佩!在這套叢書中,牧羊女的籌劃加上樹清兄的筆力,刻畫出當代金門人的形象,在這中華民國建國一百年之際,提供了最好的典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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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美本質之傳承
金門自晉世開化以來,數世生聚,人口日蕃,惟以瘠田不足於耕,清末水陸大開伊始,鄉民乃相率離鄉,遠赴海外或赴台打拚,其雖人在異地,對於魂縈夢繫的金門母島,他們內心深處的依依眷戀,卻不曾稍減。 君不見,在僑鄉、在台灣,但凡看到與金門有關的事物,其熱切、興奮之情,深切表現在金門鄉親的臉龐──他們只希望盼得一份故鄉的信息──這是每一位曾經身在異鄉為異客的金門鄉親的共同寫照。 《金門鄉訊人物誌》乃楊樹清先生將或旅居在外、或留居金門,各領域表現傑出之金門鄉親,以及熱愛、奉獻浯島的金門之友,以其報導文學之精湛筆觸,連結金門故鄉與台灣、海外異鄉的信息,振筆寫下四百餘篇典範性的人生故事。透過本書,讓我們了解到,金門人勤奮、踏實、真誠與果敢,這也是他們賴以成功的人格特質。 希望藉由《金門鄉訊人物誌》的出版,讓我們將這樣的善美之質繼續傳承下去,也繼續感動每一個人──每一位主角鏡映著的都是我們熟識的影像,引領我們再三低迴吟詠,細細品味。 綜觀《金門鄉訊人物誌》系列套書,作者上下求索,積極訪覓各方人物,將離散在外的鄉親,一一移駕書中,運用其生花妙筆,刻畫每一位主人翁,情感真摯,筆調豐富,與書中人物表現同屬劇力萬鈞,今倩人索序,忝為金門縣長,樂為之綴;尤得藉此為在外奮鬥、奉獻有成之金門鄉親,用申無限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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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樂園
午后的高美濕地,燦爛動人,那一抹抹斜陽,映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閃閃動人,猶如一縷金絲帶,鑲嵌在鏡面,溫柔地散放著和煦的光芒。 海岸交界的濱海濕地,從滿是堆砌垃圾的荒蕪,一躍為海角樂園的生物天堂,每一個生命的軀體,都恣意地在泥灘裡,悠遊嬉戲,吞吐著生命的氣息-尤其那招潮蟹,奮力地伸長著大螫,永遠比著「YA」的招牌動作,扭腰擺臀地迎接我們,如同招呼潮水一般,夾道歡迎、歡欣鼓舞。 佇立在泥灘地,退潮時分,海水約莫二、三寸高,腳踝陷於淺灘泥,海水一波波襲來,那是安全中的恐懼,和平裡的驚慌,在安全許可的疆界裡,我們都忘卻生命的枷鎖。 我喜歡。喜歡平凸於水面的小小地,那是退潮之後所浮現出的沙洲島嶼,一層一層像綿綿蛋糕一樣;仔細留神,那小小島嶼,是招潮蟹的遊樂天堂,每個凹洞,如通往水底的秘密通道,是招潮蟹遊樂的避難所,柔軟卻安全,看似狹窄卻別有洞天;數百個小泥洞,我幻想著如蟻窩中的分工社會,每個洞內,都有專屬的工作環境,每隻招潮蟹,都肩負著獨特的海洋工程。 除了仔細留神,更該洗耳躬聽;那一灘灘泥地,是灰黑色的視覺意象;那一聲聲鼓噪,是喜悅的聽覺歡騰。招潮蟹在泥地裡,猶唱一段「請君為我傾耳聽」,我便倒臥在沙地,聆聽那交錯複雜,屬於海洋生物特有的「天籟美聲」。 那般聲音,從泥地裡若隱若現地竄出,煞時間,每個小小的洞內,都有著些微的砂粒滑落,那是調皮的招潮蟹,戲弄著地底沙粒,撼動了地面的泥沙;接著,有些晶瑩的氣泡,從小鑽出,那是招潮蟹,呼吸著、交互循環著,一種生命延續的可能。 不消一會兒,大螫從洞中逐漸露出,鬼頭鬼腦地試探地面的威脅物種;稍有聲息,牠們便如觸電般,再縮回大螫,持續藏匿在洞內中,直到下一刻的靜謐、安全時光;倘若環境許可,招潮蟹在伸出大螫之後,便會得寸進尺,側著身,鑽出一側的腳,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並且用眼睛,偷窺環境的友善程度,有趣極了。 招潮蟹終於從地心全面竄出,數以百計的招潮蟹,如蝦兵蟹將,足夠攻佔整個地盤,聲勢浩大,數量驚人,伺機而發,儼然是個蟹群王國,隨時可能消滅我們這群──人類!招潮蟹持續鑽出,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地更加掩蓋灰黑的泥地;牠們目中無人,傲視群雄地蠢蠢欲動,橫衝直撞地打破原有的秩序。我想像著地底畫面,真該如熱鍋,如熱浪,逼著每隻招潮蟹,儘速逃離那燙手山芋般的泥地小窩。 那著實可怕,猶如我們的皮膚,布滿著凹凸不平、深淺濃淡的斑點,一看就只以令人驚心動魄,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招潮蟹的囂張狂妄,終究抵不住我的吳儂軟語,我輕輕一個撫動的身影,就足以讓所有招潮蟹乖乖就範,瞬間退回小洞;牠們口么喝地同步行動,似乎在草擬研商對付我的計謀。我假裝在招潮蟹的地盤裡,贏了這一盤,但我知道,我寧願輸了這場比賽,也不願見到牠落荒而逃後的顫動、焦急、失落、不安。 蟹群回家了,傍晚時分的落日,也悄然地離開了天際,牠們都回家了。海天一色,逐漸變化出紫紅色的彩霞光影;踩在泥灘碎浪上,我伸出像招潮蟹的大螫,揮別這片海角樂園,離開了高美濕地,離開了蟹群,我也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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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生根在浯島
少將參謀長,捍衛疆土、保國衛家鄉,終身拼命在沙場;婚後多年,子嗣無著落,遺憾膝下沒香火,手足情深的兄弟,將么兒過繼給他當兒子,從今而後,程理達有兩個父親將他捧在手掌心………。 程家本是大地主,收一年租金吃三年,豐衣足食惹人羨;而於民國三十年,抗戰期間,浙江的衢州府衢縣,被日軍佔據,家鄉一夕成了他人的土地,不但浙江丟了、連江西亦沒了,國軍一路退到福建武夷山;民國三十一年五月,第三戰區四十九軍中將軍長王鐵漢率領軍隊大戰日本軍,在衢州會戰,收復故土。 十五歲,唸完初中的程理達跟隨少將參謀長的二伯父,繼續求學唸高中、追求更深的學問;於民國三十七年報考四川成都的陸軍官校第二十三期,南校場為步兵科、北校場為特種兵科,程理達讀的是工兵科、在北校場,這是官校在大陸的最後一期,爾後到台灣,則從二十四期開始算起。 民國三十八年,四川成都被共軍包圍,官校學生畢業在即,老總統親臨主持,第二十三期的學生組織了護衛隊,保衛老總統安全離開成都。當美齡號飛機在四川軍機場起飛,老總統全身而退後,成都即動彈不得地陷入共軍的手中,參與剿匪的二十三期學生,少數存活、大都數被殲滅;天空變顏色,火花迸裂、硝煙瀰漫,亦是護衛隊成員之一的程理達,右手中指被波及,竟斷了一節,霎時,手在滴血、心在淌淚;每個護衛隊的學生、身上都有急救包與消炎片,程理達既包紮、又服藥,肉體雖受傷,愛國的情操則不變。 傷勢尚未復原,程理達負傷地隨軍隊、經廣西十萬大山到香港灣仔頭,由香港搭乘商船到台灣,在基隆上岸,隨後坐火車、直達高雄鳳山的步兵學校。當時孫立人亦在鳳山開辦陸軍軍官學校第四軍官訓練班,軍訓班向他們熱情招手,他們一刻也沒停留,直接北上與蔣經國秘書長相見。而陸軍軍官學校於民國三十九年復校,位置即是孫立人將軍的訓練班所在地。 接獲蔣經國祕書長的報告,二十三期學生已來報到,老總統喜上眉梢;煙硝瀰漫的機場,砲聲連連、火花四射,竟然還有學生衝破層層關卡,在台灣與他會面。而英勇過人、患難與共的二十三期學生同時成立了同學會,爾後歲月相扶持,足見生死與共、患難見真情;來到台灣後,程理達被分發到九十六軍工兵營、駐守澎湖中屯的一所國民學校,擔任少尉排長,終日修路、築工事,至四十二年才換防。 民國四十二年,程理達隨部隊到屏東,駐紮內埔、由軍方建蓋的急造營房,臨時建造、腦力激盪,考驗工兵的實力,半年之後再調防。精挑細選,惟有程理達一人回轉澎湖軍部,九十六軍更改為四十五軍,高魁元當軍長,部隊大整編,隨後,反共義士來歸,程理達接收部分人員加以訓練,地點在大甲鐵鋁山,此刻他的階級為中尉排長,負責訓練反共義士的一般工兵課程與思想教育。 同年,部隊又改編,四十五軍走入歷史,程理達被編入一軍團五○六浮橋連,駐守樹林浮洲里,借住老百姓的空屋;隨後再調工兵指揮部、擔任本部連上尉連長。 民國四十三年,程理達在北投情報學校受訓半年,再調第二軍工兵群當情報官,而後上級長官來挑選,程理達被選上,接受情報人員的專業訓練,該班代號為三一訓練班,以情報人員為基幹,並接受三棲訓練,成立陸軍特戰部隊。 三棲訓練橫跨陸海空,除一般陸地軍事訓練,尚有水中爆破、潛水和空中跳傘。程理達回憶,電視上演的「新兵日記」即是當時他們受訓的情形。台灣多處海域,他都游過,最高紀錄游一萬公尺,認為最好的場地是苗栗的通霄,他經常帶著學員從通霄游到後龍。跳傘一百多次的程理達,起初心膽顫,跳完三次有膽量,而鐵漢跳傘,一天兩次不怕煩;跳傘著陸點在高雄萬壽山,一邊市區、一邊西子灣,倘若風向抓不穩,著陸不成、掉水中,自己則必須奮力游上岸,再加強訓練。而在特戰部隊表現優異的程理達,不但當教官,還於民國五十二年、槓上開花升少校。 民國五十四年十二月,程理達由特種部隊調至金門防衛司令部第三處,擔任少校工兵官,負責防區工事檢查;戒嚴軍管時期,連老百姓蓋樓房,擋住軍事要點則不能過關,第三處都要配合前往會勘,通過後始能建造新房。 民國五十七年元月,程理達軍職外調金門縣政府,在軍事科擔任科員,縣長屠森冠、科長鍾儒亭,他則借住在金城魁閣的民防總隊部。同年九月,地區為了戰備需要,將全縣一五五個自然村,併編為七十三個戰鬥村,採軍、政、警、民合一體制,程理達被指派為金城鎮南門里副里長。 同年,程理達借住金沙浦邊的民房,房東老阿婆看他既誠懇、又有學識,很熱心地要為他說親,經作媒多次不成功,原來姻緣在家中。那年,程理達三十三歲,阿婆的孫女十八歲,她的二哥在第三士校當士官,為兩人牽紅線。 雖對女方有好感,但是年齡差距大,程理達裹足不前,而半年之內倘若沒家眷,便無法長留金門,必須依規定回金三角受訓。當女方祖母得知後,以長輩身分做主、再加二哥敲邊鼓,拍胸脯保證、他是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同年三月二十九日,程理達娶了新娘何素愛,耳畔傳來親友的祝福聲,地瓜芋頭結成雙,喜慶洋洋、送入洞房,愛苗在心裡滋長,印證了愛情的國度裡,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 婚後,男主外、女主內,程理達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賢淑的妻子將家裡佈置得窗明几淨,給他一個無後顧之憂的環境,每天快快樂樂去上班、歡歡喜喜回家園,賢慧之音傳千里,程理達一絲安慰在心裡。 民國六十二年六月,自衛總隊成立,程理達當科員,隨後調任金城鎮警衛幹事,復又由縣政府遴派為該鎮副鎮長,再由金城鎮調至金湖鎮,擔任副鎮長一職數年,協助鎮長綜理鎮務。 民國八十一年,戰地政務終止,沒有副鎮長的編制,程理達轉而擔任金湖鎮兵役課課長,後調林務所當課長。八十七年,殯儀館成立,他是首任館長,陰森之地不畏懼,因為不做虧心事,以一顆虔誠之心來善待這些往生者,做功德直至退休。 目前居住漁村的程理達,育有三女一男,均已長大成人,且已男婚女嫁,他如釋重負,與老伴過著銀髮族愜意的生活。而樂觀的性情、海派的個性,程理達交友廣闊,他常到老人間打牌消遣、三五好友聚一堂,亦常到郊外,欣賞各地的風光景緻。 遇有婚喪喜慶,其妻一手攬;當有事情,號召左鄰右舍,大家一起來幫忙;平日含飴弄孫,有事古道熱腸,鄰里間,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程理達有福氣,落腳在這座島嶼,又娶了一個賢內助。 程理達的長女程祖瑛,服務於金湖國小,教學認真,無怨無悔地奉獻給生長在這塊土地的孩子們;女婿楊世宏現為金門縣政府環保局局長,以其所學、為這座島嶼的環保把關,可謂是中生代的社會菁英。 引燃戰火不足取,兩岸和平較實際;心在滴血的程理達,兩趟回家鄉,總是觸景傷情憶過往、滴滴淚水淌衣裳;自他離鄉,親人上天堂,只能朦朦朧朧夢中見,呢呢喃喃喊爹娘,再問兄弟一聲可安好?今生有緣來到前線,兩岸締結良緣,但是,誰願生在這個亂世的殺戮戰場?他冀望後輩必須為社會的長治久安、以及長遠著想,讓世界和平永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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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懶人樹
公司大樓前的人行道上,原本種植成排的印度膠樹。 印度膠樹也稱為緬榕,樹幹與臺灣榕樹的外觀幾乎一樣,原產於印度、尼泊爾、緬甸。印度膠樹的樹液可製橡膠,但汁液量少。而因其橢圓形的樹葉長可達三十公分,葉寬可達十公分,兼具綠黃紅三色,大又有光澤,非常耐看,我很喜歡站在樹下深呼吸,因為感覺上應該可以吸入很多新鮮的空氣。 月前,公司前的印度膠樹突然全部被移走,改種上一種細樹幹,枝葉稀疏,長得很高的樹。我不認識這種樹,問同事,同事告訴我,樹的名字叫「小葉懶人樹」。 「為什麼要改種小葉懶人樹?」 「應該是比較好種,容易活,好整理吧。」 之後每當我走到小葉懶人樹的樹下,總會習慣性的抬頭,仰望樹上稀稀疏疏的樹枝與小小的樹葉。然後心裡就會開始嘀嘀咕咕:「數得出有幾根細枝與幾片小樹葉,當然容易清掃落葉,但是呼吸不到大量的新鮮空氣,與電線桿有什麼差別?」 後來我注意到市區很多地方,也種有這容易活、好整理的小葉懶人樹。 日前,住家的社區中庭也新栽了一株小葉懶人樹。老婆問我:「那是什麼樹?」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說:「這樹叫小葉懶人樹,因為好種,又容易整理容易活。」可是等樹種好後,看了樹前的木牌,我才知道,原來這樹的名字是叫「小葉欖仁樹」,不是我聽錯的「小葉懶人樹」。木牌上寫道:小葉欖仁樹,又稱非洲欖仁樹、細葉欖仁樹;使君子科。落葉喬木,樹高可達十公尺,主幹圓而直,細長,分枝水平伸展,輪生於主幹四周。冬天落葉後展現細緻優雅的枝條,春季萌發青翠的新葉,十分美麗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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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二姊
記得農曆年前,您在媳婦的陪伴下匆匆地來到榮總就醫,以為只是簡單的病痛,過幾天就能回家團圓,卻沒想到一住進榮總,便沒離開過加護病房,轉眼就是二個多月,當好不容易可以回家時,卻是您人生的最後一程。 那天,從榮總醫院加護病房送您上飛機回金門的那一刻,抬頭望著天空,只見是灰灰的一片,還來不及回神跟您說再見,救護車已經直奔松山機場而去,當救護車汽笛聲越來越弱,時間就像凝住似的,叫人無法呼吸。醫生不是說您出現敗血症、很危險,怎是選在這時回家呢? 如此的選擇是金門人的悲哀,姊夫說趁您還有體力先回金門老家,假如情況好的話則先到署立金門醫院治療,萬一….就直接回家了。下午三點十五分送您上救護車奔向松山機場,五點二十分時卻傳來您不用去署立金門醫院了,他們說您只能選擇直接回家,聽起來好痛喔。回家!原本是溫馨的,但這時聽來,這趟回家的路卻是讓人無奈與鼻酸。 我一直以身為金門人為榮,也以金門人擁有最多福利為傲,只可惜那麼多「福利」,卻不包括「醫療」這一塊。如果今天的金門「醫療」,像台南有成大醫院、像台北有台大醫院,以您那個小病,我確信現在仍能聽您爽朗的笑聲跟一些不一樣的人生哲理。 針對金門跟成大合作經營金門醫院的構想,在99年年底,我曾於校長室看到李縣長與當時的賴校長相談甚歡,隨後又與醫學院林院長商談合作細節,事隔一年多,不知雙方進展如何?我想,如果金門早早建立好的醫療水準,不必在這時跟您說再見! 作為一位平凡金門農婦的您,卻能在平凡中顯現其偉大的人生,十幾歲嫁為人婦,雖過著清貧如洗的生活,連照顧自己小孩都顯得困難的同時,還不忘伸出援手,提攜、照顧讀書的弟弟,二哥能夠在Q大擔任校長、而我能在C大謀個半職,都是因為在求學時,曾獲得您許多的幫助。 對我來說,您近乎是媽媽的角色,雖然您書念得不多,卻總有一些為人稱道的人生哲理,您一直是我的精神導師。未來無論您在那,您永遠常駐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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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甜的
在戶籍地的平價超市裡我盯上了個方型蛋糕,六吋左右。泛大眾的奶油芝士口味,上頭綴以米黃核桃片,拉開令人垂涎的風景。 略想三秒後,我隨即將它丟入購物籃內。 只有奶油、蛋加麵粉、糖粉打底的內蘊,烘焙後放進舌尖,綿密度口感分明挑得出與白木屋、聖保羅、貓尾巴、丹堤甚或85℃的名品有別,但不知為何,整下午我都以為自己賺到了。絕對充實的一抹好感。即便逛這樣的商店,只要一套休閒服、一雙平底拖、一只寬型拼布包即可搞定,我仍忘情地塗上粉色系唇膏,彷彿有某種難言的喜氣要對誰宣告似地。 當今火紅戲劇裡有段經典對白。憂傷不露的母親對著婚姻出現紅燈的女兒溫婉勉勵:「要記得生活是甜的,未來也是……」 好幸運,我竟然記下了。 記下冷熱適中的三月天,給自己來些嘉勉的甜頭,彷彿,什麼事都鑲嵌著值得慶祝的任性。 ◎ 沒錯,女兒的生日趴剛過(所謂趴是指全部到場的同學一起趴在懶骨頭沙發床上,像趴趴熊一樣看齣租來的忠狗小8而已……)。 她自豪地說著,今年已收到四盒提拉米蘇蛋糕和滿房間拆不完的禮物。 「啥?四盒提拉米蘇?妳們會吃到發胖蛀牙啦──」 想不通這些女孩們腦袋瓜裡裝什麼,相同口味的蛋糕重複買就是浪費。切,還怪我這做媽的什麼表態也沒有。 我要表態什麼?難道也趕熱潮去買盒十二吋提拉米蘇?或滷一鍋摻了花生豬腳的麵線+染色的紅雞蛋當賀禮?切。 倘時間能以金錢計量,我花出去的豈不能堆出一座座蛋糕城堡來咧? 女兒一屁股扭進她房裡。感覺那背影正對準我的「不上道」咆哮,甚且嗤之以鼻。 怔忡的我卻兀自搜尋起,二十世紀的我「十八歲」那個位址。究竟,我為自己過過一次像樣的生日沒有? (總覺母難日就該專為那些偉大母親而設,怎是我們這些討債鬼在享樂?) ◎ 那隻早已失寵的老舊風鈴,曾經也很撩人豔麗。在故居抽屜,那種粗糙拙劣的調調足可讓人遙遙聯想起,站牌附近幾間小書店、文具行裡侷促的風情。那天下午,一位著藍綠百褶裙、揹白色書包的短髮女生買了它,然後交給我。 「諾。拿去。」這句夠粗魯的對白,真正教人想忘記也難。當時我的表情一定很怪吧?新娘學校裡的平凡社眾本就鮮有奢求,破例說出自己的生日,還覺得有點荒唐矯情過了界。 單純漫散的通勤生涯,直到我外出找事後才一度有了高潮迭起的跡象。我像初次酗酒酗咖啡的人那樣,戀上了自己的流浪宿命,更在多年後學會拋忘記憶,減輕行李重擔。 ◎ 沿途,我將許多視為累贅的物件剔除。或者無心的丟失,或者有意的送走。我,遂也一日日空曠起來。彷彿再沒有什麼東西,能阻礙來去。但腳步終究倦了。二十五年跌宕,原是要替自個掙得更長久的安身立命之所? 可我年少的哥們友朋啊,那些過站旅客般停泊復抽離的舊情人、舊玩伴、舊緣份,已被我拋置何方?彷彿有根線細細長長,在腦中不斷兜旋、梭游;在早已淡遠的鬨堂曲巷,留下一卷卷嘆息的遺影…… 像兒時的蠟筆畫,使勁一刷便掉下許多斑駁碎屑,再沒原路可尋。這回,想必通達了。「既然飛不了便成家罷──」這樣的意念逐漸征服了對戀愛的嚮往。人生原是甜苦交匯,困頓來時就在心裡擱一顆糖,在夢裡放一片巧克力,給自己一百萬分的微笑做打賞。 塵緣如戲又何妨?誰說幸福一定要有形式、要有目的、要有規章? ◎ 終明白,兩個孩子何以那樣興沖沖地縱容自己過生日了。唯有這樣鮮明的符號印記,能使我們盡情揮霍木已成舟的特權。唯在齒頰間重重留香,方能證明那些存在與不存在、物與非物的林林總總,確實陪我們併肩履過。 也許,在很深很深的夢裡。也許,上一世。 噢。也或許,過去那一處空白的成年禮,才真正是我「想太多」所遭致的無言的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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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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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生活小筆記第五記下
捐書 不少老人為其遺產煩憂,不知如何分配,給得不均,會引起紛爭,一些富豪甚至死後家人爭產,被傳揚開來。這情形是有形的遺產成分多。有一種情形也常使某些人煩憂,卻少紛爭,也少人注意。那就是部分讀書人的書。 讀書人,顧名思義,是喜愛讀書的人。他可能一生沉迷於書,愛書如命,與書寸步不離。因為愛書,便不停地買書,慢慢他的書可能堆積如山,把房舍都堆滿了,佔據各處外,連臥室也堆得一大堆,客廳也是,甚至堆置走道,妨礙走路,或可用氾濫成災來形容。他的家人不見得會是喜愛讀書的人。這些書在他過世後,常常是走上被棄置之路,有些會被毫不吝惜地當成廢紙丟棄或被當成回收物論斤秤兩賣掉,對愛書人來說是太可惜了。書乃無價之寶,勝過金銀珠寶!愛書人在有生之年如何為他的愛書尋找知己?總不能讓他的愛書流落到當廢紙丟棄或一把火給燒掉吧!最好的方法是,把書捐出去。捐給偏遠地區缺少書讀的學生,捐給圖書館或文化機構,都是辦法。我知道有些朋友是把書捐出去的。近些年來,有好些圖書館或文化機構收容這些書。我所知道的,捐書者大都是愛書的大學問家或作家。圖書館或文化機構收藏這些書可以說是為愛書人料理書方面的後事,讓他們的書有可以安居之處,算是很貼心,另一方面可使後來的愛讀者得以讀到,尤其一些珍本,可說是功德無量。 雖然距離處理這些書還有一段時日;但我已經年過古稀,也開始預作準備了。 除以前出版著作送給部分圖書館,對我來說,捐書給圖書館或文化機構,我是從2008年「文訊」雜誌來函引發的。因該社這一封來函,我於2008年送去了兩次書,2009年送去了一次書,約有拙作8本、期刊348本及他人著作7本等,其中光是期刊的創刊號或第一期就有29本,計為大光月刊、中國新詩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新詩、今日文化企業公司出版的中國新詩、中國詩友月刊、中國詩友季刊、北極星年刊、台灣文藝、星座月刊、桂冠季刊、海鷗詩頁、海鷗復刊號、詩季刊、詩園地半月刊、詩園地雙月刊、詩播種月刊、噴泉半年刊、盤古詩頁、盤古中英對照詩頁、學生文藝、縱橫詩刊、縱橫詩頁、藍星詩選及雜拌等。該社另有一本大學詩刊創刊號則是後來我找現任文化大學中文系主任兼研究所所長劉兆祐接受訪問時他捐的,加起來共30本。這些創刊號或第一期刊物大部分是詩刊或大幅刊登詩的雜誌,是很珍貴的,難怪該社執行長封德屏看了愛不釋手,連聲讚賞,特於去年初辦了一個「青春結社--台灣資深大學詩社展」,現場展出當年各大學詩社資料,同時每隔一週辦系列講座,邀請當年活躍在各詩社的主要詩人擔任講座,於期間截止時,欲罷不能,再展期,總共為期約三個月。 這次的捐書,給我兩個警醒:1、我的書有多少?以前我沒給統計,常約略說幾千本,這次捐出的書卻沒動到我藏書的九牛一毛,約略估計不及三十分之一;如果加上我這一生搬家十幾次丟棄的,恐怕不止一萬五千本。真叫我吃驚不少。難怪當年就讀大學時,我每學期南返,托火車運送都超過規定免費重量。2、書捐出就是人家的了,臨時要用可就麻煩了。曾經想寫一篇當年與吳濁流相互往來的文字,卻只得找「文訊」的胡海敏小姐從台灣文藝影印寄來。這叫我想到,暫時不捐出書了;可是巧得很,高雄文學館竟於去年11月找我去演講,並為駐館作家,展出作品。我把好多與我有關的書送過去展覽,除印度出版的Poet詩刊外,便全部捐出了,包括諸如希臘、巴西、日本、澳洲、美國等的外國書籍。我現在很擔憂,哪一天用到那些書裡的資料怎麼辦?記得當年「文訊」執行長封德屏有先見之明,曾提醒我,捐在台北要用時比較方便。 和生前處理有形遺產一樣,預立遺囑,是否可行?有形財產單位大,且都有跡可循,書不但單位小,而且紛紛繁繁,圖書館都要請專人分類登記,一般愛書人哪有時間和力量去做?那是大工程呀!預立遺囑就難了。至少對我來說,這是個難題。 老人進修 內人蜜子雖是女子高中畢業;但是當年她沒把英文讀好,正好碰上外孫女若妍,才四歲就把英語說得如外國人,刺激她進修英語的意念。去年,她到新莊高中附設的社區大學進修了一個學期的英語課程。她一向做事認真,去進修當然不例外。進修期間,她瘋狂地讀,把教材讀得滾瓜爛熟,有問題就找曾在美國德州大學拿了碩士的大女兒靜靜和我「求救」。這當然讓她的表現相當突出。老師雖規定,在客堂都用英語,不講中文,她仍準備得很充分,應付自如,最後一堂課,老師還帶他們去麥當勞,各自用英語點餐。老師還曾在班上公開稱讚,她是所教過讓老師「最有成就感」的學生。 她的一個「老」朋友秀蓮則情況不一樣。因才國小畢業,她去進修的是農會辦的初級英語,卻讀得很「爛」。進修了三年,仍然在原地踏步,連一點簡單的會話都支支吾吾,沒能說好。 一個學期過了,蜜子突然「倦勤」,說辭是冬天到了,晚上去學校及放學後回家太冷,她要自己讀,反正有教材在,有兩個「老師」在,不愁沒能繼續「進修」。她這說辭我雖不贊同,卻並不便持反對意見,反正「隨緣」嘛!老人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英語講不好也不會怎樣;只是心裡還是不茍同的。沒去學校,自己讀,不會持久的,哪會把英語學好?有學校在,有老師帶,有同學的互動,才會循序漸進,持續不斷,才會有進境。 剛開始時,她還相當認真,還常向靜靜和我「求救」,也買了CD來聽,跟著讀;可是時日一久,不出我所料,漸漸疏了,到現在已幾乎不碰與英語有關的那些勞什子東西了,英語能力沒有倒退已經很了不起,說有進境,怕要去茫茫大海裡撈針了。 日前碰到她的「老」朋友秀蓮,由言談知道,她進步多了,至少簡單的一些日常用語可以說了。 現在台灣,特別是都市裡,社區大學已相當普遍,以我所在的新莊來說,有高中附設的社區大學,有國中附設的社區大學,有長青活動中心附設的社區大學等等,社區也有讀書會的組織,開的課,舉凡英語、日語、繪畫、書法、寫作、瑜珈、棋琴等等都有,只要有心,認真去學,不愁沒得進修,怕的是沒有恆心,那就免談了。 是誰害死的 中港河廊開放使用後,提供了許多方便,除休閒而外,我行走便利多了,到宏泰市場採買,到思賢公園作休閒和運動,到那附近走訪,我差不多都走那裡。河廊既提供了美景,又有噴水設備和小瀑布,吸收空氣中的灰塵,提供芬多精,別說什麼休閒,只以那邊作通路就很好了。那裡的開放,讓我多了一個去處,每有空閒,我會往那邊跑,沒多久,好些朋友也都來了,我們一起,或閒聊,或下棋,或靜坐,或散步,或觀賞……。 這個傍晚,我們幾個老夥伴又坐在堤邊石椅上聊起來了。 佑霖又吹他如何善待他先父了。他總是說那炒了不知多少遍的話。他說,他先父在世時,很喜歡吃雞腿和薯條,他常常帶他去麥當勞吃雞腿和薯條,每次外出也給買回好些給他先父享用。 大家差不多都和以前一樣,睜著讚嘆的眼睛看著他,認為他很孝順。 沒多久,和應卻發話了: 「你別吹。你這才叫不孝。」 大家聽了,莫名其妙,都睜著懷疑的眼睛盯著他。 「怎麼說?」明雄終於提出了大家放在心中的疑問。 「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大家詫異地瞪著眼看和應。 「是被你害死的。」 大家更詫異地瞪著眼看他了。 「你父親很胖不是嗎?」 「是呀!」 「你父親血壓高不是嗎?」 「是呀!」 「你父親是腦溢血死的不是嗎?」 咄咄逼人的連珠砲! 「是呀!」 「那就對了。最近我看到一篇醫學專門研究報告,說人吃多了漢堡和薯條,容易發胖,吃多了肉類會造成血管阻塞,你讓你父親常吃其中兩種,所以你父親一直發胖,最後血管阻塞,就腦溢血死了。這不是你給害死的是誰?」 佑霖一下放聲哭了出來。 這下大家慌了,趕忙安慰他。 「你是出於一片孝心,不是有意的。沒關係啦!」 和應也加入勸說行列。「不知者不為罪。以前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我,我也是一樣啊!」 刷牙齦 用牙刷沾牙膏或早期的牙粉或有人用的鹽粉,把牙齒清乾淨,我們通常稱為刷牙,我則以為稱刷牙齦比較適當,特別是要防止牙周病,特別是容易患有牙周病的老年人。 和我同一世代的現代老年人,對牙齒的清潔可能有些是任其自去的,大部分則隨便刷刷,草草了事,或方法錯誤,沒真正把牙齒刷乾淨。我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個。小時候,沒有人教過我如何刷牙,跟在大人之後刷。他們是早上起床後刷一次牙,然後整天就只刷那麼一次,刷的部位也只是牙齒,沒刷牙齦。我年輕時牙齒是很好的,咬魚肉的軟骨有如用利刀切菜,甚至連硬骨頭也咬,咬吃堅果和連皮咬吃甘蔗則不給當一回事,對刷牙就更不去在意了。當四十幾歲時,有一次吃豬腳,啃粘在上頭的餘肉時,不小心咬裂了一顆牙齒,雖然痛得要命,卻仍不當一回事,事後照樣喜咬吃骨頭和堅硬的食物;去看牙醫時,牙醫師也沒告訴我如何刷牙,保護牙齒,照樣每天只在早上刷一次牙。其結果是可以想像的:牙齒逐漸「衰頹」了。前年和大前年我因攝護腺發生問題,手術了兩次,第一次被醫生誤了,造成血液流失太多,身體虛弱,對疾病的抵抗力差,除帶給我便秘、高血壓和激烈咳嗽外,牙齒病痛到幾乎寢食難安。幸好我有一個公共衛生博士的兒子Jiunn Jye和一個護理博士的媳婦Huey Shys,後者還是美國國家護理院的院士,他們不辭辛勞地給我指導,尤其是兒子,即使現在我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還是每週至少來一次電話,問這問那,有問題便叫我如何處理,我的所有毛病現在幾乎完全痊癒了。 原來我的牙齒因為沒清潔好,牙周病早就悄悄和它們「親親」了,只是我沒察覺到而已。我攝護腺手術後身體較虛弱,對疾病的抵抗力較差,它就來搗蛋了。我去看牙齒的這個牙醫師還好,照實說我這患的是牙周病,要我每天三餐後一定要刷牙,加上睡前刷一次,並要我買優點漱口水含,弄得我牙齒染了赤褐色,好些人都問我是否染上吃檳榔的惡習了。雖然牙痛比以前好些了,卻仍沒痊癒,時不時就給我苦吃。後來還是「打虎親兄弟」的兒子和媳婦給我方法把這「痛腳」袪除的。他們教我每天三餐後和睡前各刷一次牙,刷時最重要的是刷牙齦,媳婦還怕我不會,特別以按摩牙齦來形容,說那是她的發明;後來沒多久市面上竟也出現按摩牙刷了,因為她是紐澤西大學的護理系副教授,我懷疑這按摩牙刷的發明是否向她偷來的理念。不要扯太遠了,我按照他們的方法去做,牙周病竟不翼而飛了。一月初我再去給我的牙醫師檢查,他竟然說我的牙齒乾淨,牙周病不見了。我現在雖然違背我的牙醫師叫我不要吃硬物的警告,卻又恢復以前喜歡咬吃堅果和骨頭的習慣了,不只丁香魚、大肚魚之類小魚,泥鰍、台灣鯽魚、秋刀魚、俗稱的肉魚甚至小黃魚等,只要骨頭不是硬梆梆的,我都是連肉連骨帶鱗一起吃下去的,不吐一根骨頭。 方法很重要。只要方法對了,很多事都不是什麼難題,甚至發明不也是發明家找對了方法嗎? 我對牙齒的清潔工作,正本清源,主張稱為刷牙齦,不要稱為刷牙;否則可能誤盡蒼生,尤其是患有牙周病的人,尤其是患有牙周病的老年人。刷牙常會把牙齒的琺瑯質刷掉,反而讓牙齒吃起東西來發軟,更不好。所謂牙齒敏感或過敏,應該就是刷牙太「認真」造成的。 要吃什麼? 想想,明天要收割的稻子,明天要採收的蓮霧,有的農人今天還在噴灑農藥,稻米和蓮霧會留有多少殘毒?…… 咱們肚子裡已經吃進了多少農藥?身上藏了多少農藥?你是想像不到的。這些毒藥什麼時候發作?咱們沒法拿捏得準。所以癌症和什麼不知名的死骨頭怪病,頻頻襲擊人類,便沒什麼好怪的了。 這是1987年4月29日我發表在自立晚報副刊的一篇散文,名為「面對這片寂靜」。因為收在即將出版的「走過仔溝」散文集裡,將在近期出版,出版社寄來校對第二校,校到這裡引起我一陣驚心。台灣食物的污染、含毒已嚴重到只要一想起便心驚不已的地步了。 一直主張少吃肉,多吃蔬果,以免因而引發許多心血管等病;但是蔬果就保險沒問題嗎?像上面的敘述我早在約十五年前就看到寫出了。同一篇散文裡,我也這麼寫: 我敢講,若是陶淵明活在現代台灣,他會沒有一塊田園可以隱居;若是梭羅活在現代台灣,他會找不到一處湖濱可以隱居。 是這樣沒錯。台灣污染的程度已叫人一想起就心驚,已到叫人感嘆不已: 吃什麼 魚肉不使得吃 果菜、豆干不使得吃 這不使得吃,彼不使得吃 不知要吃什麼? 怎麼辦?當神話傳說裡的神仙吧!那是傳說,是神話,不是真的。所謂天堂,所謂神仙,那都是虛幻的傳說或神話,都是人類用來自我安慰的迷幻藥。誰能給搬到現實世界來?難不成如我在同一篇以「吃什麼」為題發表在1994年11月9日的台語詩裡所說的「想作仙」這些話? 祈禱吧!祈禱農人們多些良心吧!當然,自己也得想法少吃加工食品,少吃帶農毒藥的食品,多吃無農藥的純生機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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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是歡喜榮耀
2010年承蒙兩岸交流協會會長李沃源推薦,進入百年名校──北京師範大學書法專業碩士研究班就學,兩年下來,書法成為我的愛,發誓學它一輩子,直到「人與字俱老」。確認學書法是終身的事,是追求至高「元形式」的實現。 北師大上課回家後,均在金門日報,闢專欄發表心得報告,第一年「京師學書法」,第二年「京師學藝」,發表後,都分別贏得熱烈迴響。 今2012年7月,北師大碩士班課程進修結業,將特別出版「樂在分享書法專集:書法,我的愛」,內含「京師學書法」十二篇、「京師學藝」七篇、「京師學習前後」九篇書法文章,穿插照片、往昔書法習作及近年的書法代表作品三十件,結集編輯成冊,準備在7月11日在北京大學藝術展示館,北京師範大學第五屆書法專業碩士研究班,舉辦同學結業書法作品聯展中,一併當作自己結業成果,獻給北師大母校與各位師長、同學,以示感謝師長教誨之恩,同學護持之情。 承蒙北京師範大學書法系鄧主任寶劍教授,為我作序,甚感歡喜榮耀,特轉載分享如下: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談楊清國先生的「樂在分享」書法專輯 2010年暑假,北京師範大學書法專業迎來了從五湖四海趕來的第六屆研究生課程班學員。同學們懷著對書法藝術的滿腔熱愛,在炎炎夏日中堅持完成學業。在這一屆學員當中,年逾七十的楊清國先生贏得了全體教師和同學的尊敬。 北師大的書法研究生課程班一直堅持系統授課,學生要修完足夠的學分才能結業。正因如此,課程安排得非常緊密,在三十天的時間裡,學生每天要上六個多小時的課,晚上還有晚自習,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楊清國先生從寶島臺灣地區金門遠道而來,克服生活中的種種不適應,堅持上完每一節課,而且自始至終聚精會神。我清楚地記得他聽課的樣子--時而抬頭看著老師和黑板,時而低下頭認真地做筆記,時而積極地向老師提問,表情和目光就像一個小學生一樣。他的精神感動了每一個人,大家潛心求學,相互幫助,共同度過了兩個充實而又快樂的暑假。 在臨近結業之際,楊清國先生寄來了他的書稿《書法,我的愛》(「樂在分享」書法專輯),並邀請我寫序言。楊先生在書中記錄了他來北師大求學的點點滴滴,這些真摯的文字讓我回憶起大家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我也更深切地感受到楊先生高尚的情操,內心湧起無比的感動。 楊先生是以一種見證佛法的態度來求學的,用他自己的話講,便是:「我學佛修行,是寧願讓自己忙點、苦點,但要讓生活過得更充實而有意義,永遠心向太陽,想不斷發光發熱,激發自己的潛能。」他學習書法,是要在那一筆一畫中寄託自己虔敬而篤定的內心。以這樣的精神學書,書法焉能不進?以這樣的態度修行,佛法又焉能不彰? 在這本書中,楊先生詳細地記錄了課上所學的知識和自己的學書心得,並附有自己的書法作品,諸位同道即使沒有來北師大學書法,也可從中受益。楊先生說「樂在分享」,這是一種「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仁者之風。楊先生擔任過很長時間的中學校長,堪稱一位教育家。他雖然是以一個學生的身份進入北京師範大學的,卻依然以一種特別的風範給人一種「不言之教」。作為後生晚輩,我從他的身上感受到激勵和鼓舞。 我衷心地向各位同仁推薦這本書,並祝願楊清國先生書藝日進! 鄧寶劍(北京師範大學書法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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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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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印象
1 一八一二年,這座 四柱三間三層石造牌坊 矗立金城,老街多了一種仰望 嘉慶君的聖旨 是一品太夫人許氏的身分認證 她,出身浯江 是將軍夫人,提督母娘 年未三十,失去丈夫 滿月幼嬰是唯一的希望 持家教子二十八年 孤寂無助的歲月,依然記得 將軍臨別的眼神,深情款款 一則雄偉的節孝,迄今 是金門人的共同記憶 2 在民俗土壤耕耘 播種希望,三十年 娓娓詮釋金門元素 3 風獅爺,威武的屹立田園北方 守護多風的島嶼 陪伴子民,朝朝夕夕 4 水墨揮灑四十年 幾杯陳高測度靈感,他 籠絡島嶼風情於筆端 重現故鄉的容顏 5 喝陳高唱南音 毛筆文筆與鐵筆齊揮 讓書法篆刻繪畫陶藝,活現 生命的姿彩 6 他拿捏金門土 塑造風獅爺,以虔誠的心 訴說島民的神話世界 7 捏陶玩土十年後 他決定投入鋼鐵世界 覓尋自我 8 天縱大手筆 在鐵裡打滾 金門焊匠,柔情似鋼 9 從澎湖跨海溯源 十稜絲瓜的原鄉 在浯江,一張移民地圖逐漸顯影 10 走進時光隧道 那句昂揚的「還我河山」,彷彿 低緩的回音:山·河·我·還。 11 醉眼望天 島嶼星光深深現 雞唱夢淺,有濤聲到枕邊 12 在中國神話,酒神是杜康或儀狄, 在金門,高粱的酒仙是葉華成。 葉老是新加坡華僑 一手經營的事業,毀於二次 世界大戰。衹剩一身返金門 一九五○年,他嘗試製酒 在地高粱、寶月神泉加上 配方,屢敗屢試 終於釀出香冽辛辣似蛇竄的 白乾,一種香醇厚的酒液 喝了不上頭 一九九六年,在金門見聞 葉老有關罈罈酵母的騷動 那種晶瑩透澈 能教飛揚或溫厚,原形畢露 今夜放懷陳高,忽然想起 滴酒不沾的葉老 一位被遺忘的酒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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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生活小筆記第五記
老榕樹撐著綠傘 故鄉那個不到十戶人家的小農村,有一棵老榕樹,枝葉繁茂,綠蔭披覆頗廣。它給我極深印象和感情。不論人到哪裡,我會永記不忘。每每我會以詩文來記述它。最具代表性的是這首「老榕樹」: 撐著一把巨大的綠傘 越撐越開越大 向四面八方 無私無我地 送出濃濃綠蔭 送出披覆 自身也曾經歷 風霜雨雪,也曾經歷 諸多災難 卻一無畏懼,凜然挺立 任時間拉長鬍鬚,刻下傷痕 反以鬍鬚飄蕩其自在 反以滿身傷痕宣示其堅強毅力 無私無我地 送出濃濃綠蔭 送出披覆 這把巨大的綠傘 越撐越開越大 欲撐成蒼天 以遮風遮雨遮烈陽…… 一直以為,天下榕樹,沒有比故鄉這棵更大的,沒想到這次到金廈旅遊,在金門金城鎮泰仰路看到了一棵更大的大榕樹,遂自嘆「古井水蛙」。那才是天下無敵的大榕樹。前面這首「老榕樹」曾發表於2010年9月23日出版的金門日報副刊文學,現在才自忖,可能是編者認為我寫的是這棵大榕樹使然吧! 這棵大榕樹,其樹形之完美,樹幹之粗,樹身之高,披覆之廣,真令我嘆服!「安得廣廈千萬間,盡庇天下寒士盡歡顏?」杜甫的詩句不自禁從我心裡湧出。這棵大榕樹的披覆,誇張點來說,可比喻為杜甫所謂的廣廈吧!這真是超大綠傘,可比為廣廈。它靜靜地挺立在那裡,飄蕩著長鬍鬚,看起來生活得健康快樂,輕鬆自在,釋出廣廈般的涼蔭。我曾前後兩次遊金門,看過風獅爺,嚐過著名的高粱酒、貢糖、麵線,走過大街小巷,參觀過寺廟、宗祠、隧道、擎天廳、古厝、太武山、莒光樓、八二三戰史館、烈女廟、八達樓子、民俗文化村、馬山觀測站……古老的,現代的,民間的,最近開放的軍事設施等等,不可謂不多,看到這棵大榕樹,它一下便在我心中,蓋過所有一切,佔據了所有的位置,也把我故鄉那棵老榕樹的位置取代了。許是跟我故鄉那棵老榕樹有關吧!許是移情的關係吧!想它會永遠長留在我心中,不會消失的。 但願這棵大榕樹能抗拒所有的風雨烈陽,所有的病痛災難,永遠健康,永遠挺立,永遠活得自在!更願所有老年人都能活得和這棵大榕樹一樣,健康,快樂,自在! 水中有真意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陶淵明的「飲酒詩第五首」是以這兩句作結的。我套用他這兩句,曰:「水中有真意,欲辯嫌多言。」因為言者多,我只簡單「言」之如下: 水之於宇宙之於人大矣哉;可是一般人卻認識不足,以致漠視之,或視而不見。我就曾經是其中一個。小時候,我不知地球有十分之七的部分是水域,是後來才知道的。小時候,我糊里糊塗地喝水。那時,有泉水從地下自動冒出,曾經在路上,口渴了,就著就喝;曾經在田裡,口渴了,就著就喝;稍大後,喝過各種各類的水。有一次,那是我在學校任教了,瘋排球,玩到天黑了,準備回家,卻口渴得要命,乃到學校廚房去喝水。剛打完排球,氣喘如牛,拿起大水瓢盛水就牛飲,沒想到一口大口的水竟噎在我的喉嚨,人幾乎昏了過去,好久才回復。從此,我對喝水就小心謹慎了,必定要口渴了才喝,而且每次喝少許,只求解渴;後來,常有頻尿現象,怕常上廁所,更是盡量少喝;終於患了攝護腺肥大症,於大前年和前年手術了兩次。第一次失敗,回診了半年,醫生拿著超音波片子給我看,一大片沒刮到,卻告訴我那是死角,刮不到,要我再手術一次,用雷射。我聽了,回頭就走。明明是一大片,哪是死角?然後找台北榮總,結果是兩天就出院了,張醫師告訴我,要多喝水。他原來只要我回診一次就好,我因為第一次手術的經驗,夢魘未除,多去了一次,張醫師竟給我臉色看。我想,姑且聽他的,多喝水吧!就這樣,我的攝護腺毛病沒了。不但這樣,術後的便秘沒了,我手臂和小腿嚴重的掉皮屑,常被內人譏為蟾蜍皮,跑得不見蹤影了,少許老人斑也一樣不見蹤影了。我這才體會到喝水的重要和好處。 於是,我認真地找關於水對人體的重要和好處以及如何去喝。以下是我找到並經體驗認為可用的知識: 1、水不僅可以解渴,輸送各種養分、排出廢物、調節體溫、潤滑關節、保持皮膚彈性等才更重要。 2、水是處理我們身體毛病的良藥,可以去除頭痛、貧血、高血壓、筋骨酸痛、耳鳴、四肢無力、胃酸過多、便秘、糖尿病、咳嗽、肝臟病、腎臟病、結石症、眼痛、喉病等,戰勝疲勞,減肥美容,甚至對抗癌症。 3、不是口渴才喝水。健康的喝水法是,除了不牛飲,盡可能一次喝完一大杯,起床就喝一杯,所以促進排便,排出躲在體內想作怪的廢物及毒素,餐後半小時喝水,每小時最好喝200cc。 4、喝的水要是溫的。炎炎夏日,很多人喝冰水;但是冰水喝下去,體內需耗費能量去熱溫,反而對胃腸不好。 5、一天喝水量約為2000cc,太少恐不足,過多也不好,過猶不及! 人沒有氧氣是不行的,沒有水一樣也是不行;兩者同是人所不能或缺,較之其他因素更行重要。 失眠?愛說笑! 凡認識我的人,包括親朋好友都知道,我是不會失眠的。他們有人竟至說我有特異功能。哪有人不會眠的? 是嗎? 我自來睡眠很好,早年一躺上床,不要十秒鐘就睡著。別說夜晚上床睡覺,即使是白天,坐車,司機一把車子開動,我便開始睡覺,坐車南來北往最是典型了;當年服兵役時,每週週會,司令或演講者在台上口若懸河,我則站著打瞌睡;和別人說話,常常邊說話邊打瞌睡;騎機車曾邊騎邊打瞌睡,有位作家在寫我時給說成「迷糊幾分鐘」;甚至上英語課,為學生帶讀,也曾趁學生跟讀時,「迷糊」幾秒鐘;最不可思議的是,前年在榮總手術攝護腺,手術後休息觀察時間我也睡著了。這很出乎一般人的想像;所以從小就被人認為我有特異功能。到現在已年過七十,一般正常是:「坐著就呵氣,倒下就睏不去」,我睡眠的功夫雖因年紀影響,沒以前那麼「高強」了,卻仍一躺上床便呼呼大睡。不久前到金廈作五日遊,在廈門的旅遊車上,雖然導遊小強滔滔不絕地解說,我還是打瞌睡,後來他眼尖,發現了,一再當眾叫醒我:「又在睡覺了。」出去旅遊,不看風景,幹什麼?看當然要看,可是眼皮就是睜不開呀! 如果我有這情況就說我有天生特異功能,恐怕仍然值得商榷。天生有些愛睏基因或許有可能,譬如我一向脈搏跳動次數少,通常是一分鐘六十次,現在常常只有五十次,容易疲倦,愛讀書卻讀不了多久就打起瞌睡來。我出生農村也在農村長大,從小就在田地間勞動,又愛運動,可能是造成這體質的原因。但我卻不認為,這是具有天生特異功能,我認為主要是習慣。習慣之中人也大矣哉! 出生農村也在農村長大,從小就在田地間勞動,又愛運動,養成習慣了。這是其中之一。樂觀可能是我最大最好的習慣。人一生絕不可能風平浪靜,「每天過年」,必定會碰到病痛、挫折、不如意事、傷心事。對這些負面的事,碰上了,我只在當時當地受到一些影響而已,事後尤其是晚上睡覺時便渾然忘卻了。即使我在三、四十歲時碰到我人生中的最大苦難,我敢說別人一定承受不了,我卻晚上照睡不誤。我常常自我調侃,說我天生「神經線太大條」,太皮了,事實上我就是這樣。事情過了就過了,還煩它幹什麼?煩只增加對自己的不利因素,何不拋諸九霄雲外,置之不理?尤其干擾睡眠,更是不該。睡眠不足,對人體的不良影響是很大的,常常因此生病,特別是老年人。至於如果是好事,是樂事,我也不會常掛在心上,通常是讓它一如流水,順流而去,最多只起個小漣漪。譬如結婚是人生大事,我當年也是以平常心態處之。 我的習慣如此,到現在七十幾歲,還是一樣。誰能想像得到我會失眠? 失眠?愛說笑! 路在嘴裡 台語有一句俗諺:「路在嘴裡。」意思是,到任何陌生的地方,認不得路,開口問,就可問出路來。我覺得很受用。 到陌生的地方,要找人,人生地不熟,難免認不得路,暗自摸索,不如開口問人。以前到鄉下,更方便,按住址問路名戶號可能仍問不出;當地人幾乎都相識,或許問偏名還更能問出來。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誰都懂得;說這些簡直太囉唆了。 是的。太囉唆了。我要說的不只是這個。 人,出生時是懵懂無知的。這也是眾人皆知的。從懵懂無知開始,初時,聽別人說話及講道理,由別人的言行學習模仿;然後進學校受教育,慢慢開啟智慧,學習知識,以致懂得許多道理。到一定的年齡和程度,有好些便沒得明顯學習模仿的了,有許多東西是隱而不顯的,也沒有可資學習模仿的,至於更高深的學問和道理,有時會幾乎無可學習或模仿。到這時怎麼辦呢? 問!問是唯一可行之道。其實也是唯一可走的路。朱光潛曾說︰「創作是舊資料的新綜合。」這些舊資料大部分是「不恥下問」的堆積。發明不也如此?借用他人的舊資料每每可成就大創造發明。 可是有不少人,到一定的年齡尤其到老年,便噤聲不問了。為什麼?自以為「老大」了,不好意思問了。那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都要問?還問別人,笨死了!羞死了! 不好意思問是阻礙一個人進步的最大障礙。要進步,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動手動腳找資料」,都要「打破砂鍋紊(問)到底」!不管對方是如何身分,是何一性別,年紀是大是小,不恥下問是正理。 且看小嬰兒吧!他出生還不會講話,便跟著旁人咿咿呀呀地講,別人笑他,他何曾不好意思過?才不管呢!就這樣,他學會許多東西了。不止是講話而已,舉凡人生必要的一切他都學到了。豈大人尤其老人而不如一小嬰兒?小孩子之所以逐漸進步,大人或老人之所以逐漸鈍化,其分別就在這裡。很多人說,學外語,年紀越小,越能學得。想來非無道理。 問是一個人進步成長的良藥!學問,要學就要問。何不多問?問出路來!問出大道理來!問出大成就來!哪個大發明家不是從問中走出來的?他們先天就有作發明家的基因在嗎?愛說笑! 親近與離棄 都說老年人像機器用久了會有磨損現象出現。那麼,是否一個老年人就可以不保養,任由機器繼續磨損下去,不予理會?不,不但不任由機器磨損下去,不予理會,而且更要特別注意保養。不保養,身體的機器會加速磨損,以致提前離去。人,「好死不如歹活」,即使是黃昏時候,還是有美麗的夕陽好欣賞的。為什麼要放棄?那不叫自暴自棄了嗎?常聽說成功者,堅持到最後五分鐘,何以作為一個人活在人世間,要半途而廢呢?也許到這一把年紀沒能有什麼大作為;但是至少好好走完這段路嘛!做事要有始有終,作為一個人何獨不然? 我常說,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同樣地,也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行為的好壞,肇因於習慣;同樣地,身體的好壞,也肇因於習慣。我們日常的生活習慣有多少不好的?有多少好的?好的要繼續保持,並努力親近;不好的則要想法離棄。這是每個人為人的主要原則。 一般說來,應該離棄的不好習慣約如下述: 1、多油、多鹽和多糖:老年人每多慢性病,而慢性病則多肇因於飲食中攝取了太多油,太多鹽,太多糖。因此,要少吃油炸肉類,要多吃蔬果,少用沾醬、調味料,選清湯,少喝濃湯。多油、多鹽、多糖的不好習慣應予離棄。 2、抽煙、酗酒:抽煙對人的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癌症多與抽煙有關,另外會導致心血管等各種疾病,降低性機能和生育力等,也在不知不覺中影響情緒和思考。酒則偶而少許無妨;但是應酬、借酒助興、乾杯等則不可。酒精對心臟有毒害作用,也會影響肝臟代謝。這兩個不好習慣還是離棄為妙。 3、睡眠不足:這問題對老年人是個相當難解的事情;但是生活有規律,常做些適當有益的運動,可能就會早睡也能早起,多少會有改善空間。如果像好些老人,每常「坐著就呵氣,躺下就睡不去」,那就難解了。 4、生氣:有些老年人有動不動就生氣的不好習慣,應設法離棄,尤其是有心血管方面疾病的老年人,更應離棄,否則生氣致心臟病發或腦中風等就不好了。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看開些,「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不必管太多。 5、發胖:年紀一大,發胖是一大忌。別認為發胖是發福。那是以前物質生活條件差才有的想法和說法,現在則是危險的徵兆。發胖會提高疾病的罹患率和死亡率。離棄發胖為妙。少應酬,少吃宵夜,多運動吧! 應親近的好習慣約之如下: 1、多蔬果:吃天然蔬果是今人最聰明的飲食法。肉類是製造酸性體質的毒藥。蔬果是抗氧化和抗老化的最佳利器。主要是以前的人生活物質較缺乏,油脂類較少,需要吃肉類以充實之;現代則不但無此必要,而且嫌太多。 2、多運動:這也是和以前人不同的。以前多用人力工作,今天則較多用機器,少用人力,好些人少動的結果,胖出病來,只好藉運動流汗,促進循環,將體內堆積起來的熱量和毒物排出體外,運動出健康來。 3、多喝水:喝水所以解渴,補充體內所需水分,尤其可以排出體內堆積的有毒廢物。我們每天吃進多少有毒物,是一般人沒法想像的。凡入口之物,包括藥物,幾乎都含有毒,非排出不可。 4、多微笑:微笑表示一個人心情愉快,尤其是一個人親和力的代表,讓別人易於親近。既心情愉快,又和人易於親近,生活必然無憂,病痛便不會上身了。 5、適當休息和睡眠:休息和睡眠是重要的。一部機器都不能不停地運轉,何況有血有肉的人?尤其熬夜更是大忌。兩者都同樣可以恢復體能,然後再衝刺,增進工作效能,也可保住不至於「過勞死」。 親近好習慣,離棄不好習慣吧!這樣健康自然來,老年人自然可以延年益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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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眼
「我是蕭煌奇」 在蕭煌奇親寫部落格上的文章,末了,都會打上這五個字。這是他對全世界的一種宣告,也是對自己創作負責的一種表現。因為是親手打的字,所以有時會出現「我是蕭黃奇」或者「我是蕭黃其」又或者「我是蕭皇奇」等。錯別字成為真實的證據。 蕭煌奇,一個充滿力量的名字,總是在螢光幕前給人一種頭好壯壯的健康形象。他的外形,他的歌曲,他的聲音,再加上他把他的視障當成笑點的豁達,讓人不得不感動,不得不檢討自己的無病呻吟。 2002年發行了個人第一張國語專輯《你是我的眼》,2003年金曲獎便入圍「最佳國語男演唱人獎」及「最佳作詞人獎」,雖未獲獎,實力是肯定的。在2007年超級星光大道歌唱選秀節目中,這首歌讓選手林宥嘉獲得滿分的殊榮,意外的捧紅了這首歌,也捧紅了蕭煌奇。 成功並非偶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真理,可是又有多少人會將自己的不成功歸咎於是自己的不夠努力? 從小熱愛音樂的蕭煌奇,在高三畢業前便組成了台灣第一個視障音樂團體「全方位樂團」,這個樂團走遍大大小小的社區,包括盲童學校和監獄,為這些缺乏陽光的角落,帶來一片燦爛。 2008年的一月,處於失業狀態的我來到位於台南官田的職訓中心,因為,我唯一想報名的創意家具班只有這裡才有。 這裡的宿舍老舊得可以,幸好還有空調設備。原本四人一房的寢室,幸運的我只有一位室友,而且他大多時候都外宿中。為了這份幸運竟莫名的捲入了一場有特殊關係的謠言風波,百口莫辯。 躺在上舖的小床上,剛開始心裡會有一些疙瘩,陌生加上不舒適的環境,茫然的未來……可也很奇怪,我對這裡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許在夢中曾經出現過,所以,命中注定要來這走一遭。 在這裡,早晨不須要調鬧鐘,因為時間一到,擴音器便會自動傳來一連串精選的起床歌。我最喜歡也是現在唯一還記得的歌,就是,<你是我的眼>。每當聽見蕭煌奇鏗鏘有力的唱著這首歌,心裡就會莫名的感受到激勵與寬慰,「如果我看得見/就能輕易的分辨白天黑夜/就能準確的在人群中牽住你的手/如果我能看得見/就能駕車帶你到處遨遊/就能驚喜的從背後給你一個擁抱/如果我能看得見/生命也許完全不同/可能我想要的我喜歡的我愛的/都不一樣」對於一個被上帝忘了掀開眼簾的人來說,他所想望的這些平凡事物,我們懂得珍惜與感恩嗎? 住宿的日子是訓練規矩的日子。每天,早晚要各點名一次,點名時是要自己走到位於女生宿舍後棟的宿舍辦公室去簽到。早上,大概在7點半左右去簽完名便直接步行到餐廳,吃完早餐也就是打掃環境的時間(很復古的體驗,高中畢業後就沒再做過這種事了。);中午,比較麻煩,倘若老師不肯早幾分鐘下課甚或沒準時下課,那就必須耐心的跟著排長長的隊伍,因為不管你是不是住宿,所有的學員都得強迫留在中心吃飯,因為如果你不想吃中心的飯,你可能就要餓肚子,因為在工業區的職訓中心非常不方便找到外食。到了下午,四點多下課後先回寢室小憩一下,五點半左右再慢慢晃去吃晚餐,吃完晚餐在偌大的中心散個小步,之後又回到宿舍作息,等待9點鐘的簽到時刻。 每一天,過著相同的日子,因為家太遠了,所以假日幾乎都留在宿舍。偶爾會不辭辛苦的從中心走路到隆田火車站(將近一小時的路程)搭火車到台南逛逛街,呼吸自由的空氣。大多時候,待在宿舍是無聊的,休閒室的電視通常掌控權都握在別人手中,不喜歡大眾化的節目就自己看著辦。 沒筆電的我,買了一台mp4作陪。特地請坐在正後方有筆電的大哥幫我下載一些蕭煌奇的歌曲,他覺得這是男生在聽的歌我怎麼會有興趣?真是個老古板。 這位大哥是位剛退伍的軍官,在海軍時期曾經隨艦出航到美國一陣子,高大的身材再加上海軍的背景,連金髮女郎也愛(有照片為證)。班上的同學,年齡從未滿二十到近六十都有,有人曾經開過餐廳,有人當過酒店的圍事。有位帥氣的男生職業是DJ,他說曾經來過金門辦活動。有位大我一輪的未婚大姊,和我同是水瓶座,所以自稱是阿忠師的人就斷言:屬虎加上水瓶座的女人,很難嫁得出去。有位患有憂鬱症的大姊,為了陪生病的媽媽捨棄台北服裝設計師的工作搬回嘉義住,孝女的身分讓她甘於做個大齡未婚女性。有個比我小的女孩,平常非常開朗,非常愛笑,直到謝師宴那天她把自己灌醉後我才驚覺,她的內心─多麼孤獨。我們在女廁陪她耗了良久,催她趕緊回家,卻聽她哭訴著:我爸在外面有女人,我媽在外面有男人,那我算什麼呢? 我在這個班級,得到生平第一次的1號座位,坐在教室右前方最角落的位置其實也不錯。本來以為來自金門的我應該就是班上住最遠的人了,結果,意外的蹦出來一位來自印度的華僑。侯姊姊的兄弟姊妹特多,有的在美國,有的在台灣,還有留在印度陪父母的。 來自各地背景差異甚大的同學們,因為對木工懷有夢想而相聚於此。我們的班導徐老師,不但擁有超強的木工技能,也非常懂得帶領我們這種已經在社會上打滾多年的老同學。在正式進入操作機具的那一天,他用母豬帶小豬來比喻我們之間的關係,在這之前,為了練習榫接而製作十字架時,他說:十字架若做不好,耶穌不會饒你的。他是嚴師,也是慈母。 相較於徐老師的練達,我們的助教林老師就顯得年少氣盛,二十歲前就代表台灣參加瑞士國際技能競賽得到家具木工銀牌獎,也因此順利的保送進入師大就讀。二十多歲的他要帶領一群社會老手實在也很難為他,不過,每當他一喊「集合」的口令,我們還是會乖乖的迅速的向他的所在地靠攏,聆聽他的諄諄教誨。 「我是煌奇,我看不見萬物、看不見母親及愛人的臉龐,但我的心,看見發生在你我週遭的故事。」而你身邊的故事,你看見了嗎? 離開南訓,離開了那棟充滿回憶的營建館,我再也沒碰木工了。依然記得在做自我介紹時,我說我想要親手打造色彩豐富很有創意的小桌小椅。我仍對刨刀對鐵鎚對框鋸懷有一份熱忱,我知道有一天,我會再度的捲起袖子,做我想做的木工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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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蒼涼——一場「了」草喪禮的背後
兩張方形八仙桌,排上幾樣簡單的祭品,棺木也是宗親族人向駐軍要來的構築工事模型板,由村子裡的木匠師傅,在家中現場裁製速成的木箱,更欠缺一般「好命」的高齡老人有眾多親友送殯,備極哀榮的場面。 午後,細雨紛飛,三、四十戶人家的僻靜農村,觀葬禮的人不多,且都是些婦人和兒童,她們站著觀看這淒涼的出殯場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代他「落番」生死不明的父親執「幡旗」送葬—男孩是老人的兒子給遠房宗親作養子所生的孫子,後面跟著一位遠房領養來的九歲小女孩,以及大約七、八位同宗房祧內的親堂睌輩為老人送葬。 道士法鈴響起,喪禮開始,男孩手持「幡旗」在前,後面跟著那小女孩及幾位老人的宗親晚輩。男孩隨道士的引導,進行上香、跪拜等喪禮儀式時,男孩隱約聽見圍觀者中有人在談論,噓唏著這老人說:「還好喔!男孩遠房的俺嬤會給他收養這小孫女,不然連個女的穿「麻衫」都沒有呢,真是很可憐喔!」。儀式完成,老人便送往一處山路遙遠崎嶇、滿佈荊棘的半山腰草草入葬:白灰混泥土的三角墓碑,沒有任何銘誌。每到清明掃墓,男孩都會為苦於在草叢中尋找老人的墓地,觸景傷情而懷想起老人的生平往事。 老人生個兒子,八歲時妻子去世,而且身體欠佳、生活困苦。兒子二十歲過繼給多年未生男丁的遠房宗親做養子,與遠房的養女合婚,雙方言定生育第一位男孩要負責「雙頭顧」的傳承責任。兒子婚後一年,如願給養家生了這男孩;男孩彌月後兒子為走避「抽壯丁」離鄉「落番」到南洋謀生,但兩年後卻杳無音訊,生死不明,雙方父母妻小頓失依靠,媳婦亦在盼夫回歸渺茫十年後求去,遺下這孤苦伶仃的老人,和身在遠房的這個男孩。 男孩逐漸成長後,有感遠房叔叔已經生育了男丁(堂弟),延續遠房香火後繼有人,並且自己也出外謀生了,因在親情的召喚下,竟萌起應回歸原生家,認祖歸宗的意念,遠房的養育之恩銘記在心,來日方長,待報有期。於是,成家立業後,未帶走遠房一絲半縷,滿懷鮭魚洄游的興奮,期待回歸親生祖父—老人的家。 可是,當男孩回到老人的家時,察覺老人祖遺房屋三間:其中「大厝」一間被國軍「胡璉」部隊駐防金門時,視人丁單薄、乏人居住拆作防禦工事,另「中厝」及「小厝」二間已登記在他人名下,只有舊厝地和田地登記為老人所有。而田地部分:據說有些是典當給宗親、有些是租借給村人,但卻不知道田地在哪裡、典租給什麼人?而且沒有任何契據,交代不清,事實不明。 所謂老人的家,僅有那幾張遠房代保管的田地權狀而已,可說是家徒四壁、身無一物。而且老人晚年,竟然連一地棲身之處都沒有,只得借住在出典給親堂的那間小屋廳堂邊半張床睡,在「巷頭」的屋簷下用煤油爐煮食三餐。男孩童年時期會經常去找這老人--探望祖父,夏天偶爾亦會與他在小屋前席地而睡。老人就這樣靠田地租人耕種分得五榖生活度日。 那年正春,一天上午,男孩遠房叔叔到男孩的學校,告訴男孩他祖父過世了,並向老師請假帶男孩回家送葬。返家途中,放眼小麥結穗、杜鵑花開,男孩卻納悶著祖父的過世;要來讀書時才看了祖父,為什麼會這麼快突然過世呢?他叔叔說:「可能是凍死的」。而回到家中,老人已被移到典當給中屋的親堂家裡,草房地上的門板上,只蓋著一條棉被,雙腳裸露門檻,竟連民情風俗往生後必須在廳堂邊設「水床」,以示對死者為大的尊重都沒有。 親堂掀開被子給男孩見了老人最後一面後,幾位親堂繼續討論喪葬事宜,木匠師傅也獨自低頭忙於拉鋸,趕工製作棺木;只聞這淒厲的鋸木聲,卻不見子孫圍繞和親友不捨的哀傷氣氛,情境十分淒涼冷漠。這景象深烙在男孩腦海,讓他對老人不堪之過往,存在諸多違逆常情的疑惑,有待理解而不斷在內心深處思索迴旋探究。 清朝年代,老人的祖先吳梅(別名),經營什貨生意,時常往返於古稱「北頂」的大陸北方一帶。在旅運途中,有感自己村落地理形勢與某省份的一處鹽場相似,開發曬鹽產業極其有利。於是,倡議村人聚資興建鹽場—將原有的小「鹽坵」開闢擴建,形成晒鹽田,並取名「寒梅鹽場」,使鹽場變大(280份)、產量增加,因而利益族人、澤被全村;村人感念其功勞,贈與公地讓他興建「雙落雙護龍」的大厝一間,如同「秀才厝」而家族榮耀、桑梓之光。 但是,時光流轉,時政變遷。鴉片戰爭後,因許多村民下南洋謀生,鹽場縮小。民國初年收歸國有管理。二十二年因運銷不便,加以產量稀少而停產。二十六年日據時期恢復生產,改名為「oo鹽場」,但因停產荒廢而減少(剩18份)。三十五年管制私鹽禁產(金門僅留西園場)。五十二年為國軍戰備需要浚深築成「oo湖」。迨至八十一年政府闢為觀光景點後,其鹽場便全然消失,走入歷史。 而後,因老人中年家室變故,兒子生死不明,晚年身體不佳,又沒有良好的社會福利救助,三餐不繼,生活不得安定。而早期是民智未開的文盲社會,一個目不識丁的孤獨老人,假如有人想要佔據其所有,令人擺佈,輕而易舉。但返思過往,老人的晚年,倘若沒有親堂體恤給予「借住」及儘力協助「善後」,其後果就更不堪想像了。所以,凡其種種,都讓男孩存有許多是真是假的臆測、聯想和矛盾,是該感激抑或有所怨尤,似是而非,莫衷一是。 然而,黑暗中自有曙光的一面,邪惡裡必有正義之聲。老人過世後,有位常與老人接近的耆老生前曾告訴男孩說,老人的二間房子是當給某人與某人,田地是當給誰人幾坵、誰人幾畦,或租給某人,知之甚詳,仔細告訴男孩。而這位耆老又是聚落裡專精「做灶」的泥水師傅,更是熟悉鄉里一帶的山海達人;耆老所言事實與否與他並不相干,而他何以要如是告訴男孩,這莫非是不平則鳴、義之使然的仗義執言吧! 所以耆老的相告,有助男孩於尋找祖遺田地申辦「勘察」時,先作自行訪查的參考。惟民主國家、法治社會,不動產之所有,係以主管機關登記為依據,倘若是早年被他人登記所有,既成他人名下,也無可奈何。況且,男孩出外謀生,生活安定,兒女也各有職業,且「自住有餘」,並非在意那偏鄉的舊厝或貧瘠的田地,只是難忘老人生平為何那般悲涼,晚景何以如此不堪,百思不解而感慨。 歲月增長,年復一年,男孩終於自「了」草喪禮及耆老執言之中,發現了人心善惡的分野與人情之冷暖;從表現於宗教信仰之言行上,亦可觀察出某種行為的心理反應之破綻,進而理解出關於老人的諸多疑惑,了悟釋懷:真相不容造假;百密總有一疏。天理昭昭;善惡有報。良田千畝一碗飯;高樓大廈半張床。天無絕人之路;路是人走出來的。人生多變化;世事本無常。唯有了然淡定樂觀面對才是。 男孩回到原生的家,找到了老人那雜草叢生的厝地、部分的田地及年代久遠,字跡模糊的歷代祖先及老人的神主牌。其厝地雇工整理後,無償提供親堂和村人作休閒菜園及運動場所,回饋親堂與村人對老人晚年的協助。那些神主牌是老人家族世世代代的傳承印記,男孩保有祂、重視祂,祈禱祖先庇佑。 兩岸小三通後,男孩憑著華僑友人探知的信訊,帶著妻小至廈門尋找父親時,父親早已過世多年了。老人的兒子從新加坡返鄉中,因兩岸隔絕,滯留廈門,十年後回家無望,乃另建新家,六十四歲積勞成疾往生。無奈,老人與兒子不再相見;男孩與父親未曾謀面。這是早年金門人落番下南洋後「六亡三在一回頭」命運難測的遺憾。男孩只能在他父親靈前向父親祭告家書,默禱老人的過往種種。 如今,男孩生活穩定,家庭和樂,身心安康,不但找到了廈門兄弟的親情,並將老人的靈位移往「寶塔」安奉。他冀望後輩化憤慨為力量,敞開心胸,邁向希望,執著追求,突破困境,期能於交通便利後,在祖遺厝地建新居、整家園、重振家聲,告慰祖先。回望歷史往事,一場喪禮形式,顯現種種世情冷暖;一朝局勢動盪,釀成多少人生蒼涼的悲劇,此刻的我們,回顧過往,怎能不以倍加感恩的心態,珍惜當下的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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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同身受
電話那頭傳來秋平沙啞、哽咽的啜泣聲,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才一天不見,一向樂觀開朗、笑語如珠的她是怎麼了?我狐疑不安,還沒開口問,急性子的她已清清喉嚨,向我訴說開來,儘管啜泣聲未止,我終於明白了,心安了,但也沉了! 原來,「秋平」是因一則正在播報的新聞牽動了心,果然也是善感之人。她敘述著:近日因為美國牛風暴,瘦肉精問題,造成國人惶惶不安,因此台灣牛行情順勢看漲,價錢正夯,有一人家,家中豢養的牛隻已有11載,小牛仔也還需母親的照顧,主人卻為了此時機牛隻可以賣到好價錢,硬是將母牛販售予屠宰場,新聞畫面出現的是:牛棚外,卡車的斜坡道上,跪地不起、哀鳴不已的母牛,眼神悲傷的含著淚水,彷彿知道上了車,就會走向死亡,從此與小牛仔永別,小牛的悲鳴聲隱約呼應著母牛,但是主人仍執意硬將母牛拉上車,這是令人鼻酸的畫面,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是透過「秋平」的敘述,那悲涼的畫面已然躍入腦中,晚餐桌上,已無食慾、也無心思。 儘管天生萬物,有一定的自然法則,渺小的人類,無從去改變。「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道盡世事的無奈和現實,「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遙遠學生時代背誦的「慈烏夜啼」詩句,一字一句清晰的在耳邊迴盪,我呼喚著:牛隻的主人啊!小牛仔正需要母親的照拂,11載的感情,應該可以抵擋利益的誘惑吧!也許你真的有迫切的需要,否則也不必急於這時賣牛啊!媒體的報導和渲染引起社會大眾的共鳴和同情,你是否已經改變了心意,母牛是否暫時倖免於難呢? 事件讓我又想到了童年,家中一樣豢養著牛隻和馬匹,牠們都是農事的大功臣,我對牛隻的印象較為模糊,因為家中牛隻來來去去換了很多頭,源頭是爺爺向舅舅借來一頭小牛,豢養長大後,爺爺又牽著牠去換回一頭小牛,一直是如是循環著,小牛和成牛經濟價值不同,貧窮的我們,利用這樣的方式,省去購買小牛的本金,等待成牛賣出,清了小牛的本,又有一筆可觀的收入,可謂一舉兩得,但這都得靠親戚的幫忙,以及爺爺和爸爸的誠信。 相較家中的牛,我對馬匹的印象就更加深刻了,因為從頭到尾,家中只豢養過一匹馬,而且有數十年的光景。父親生就急性子,馬匹的俐落和迅速,剛好搭配父親的做事風格,所以家中的牛隻是不用耕田、不用拉車的,那是幸福的牛兒。家中農務和雜事全仰賴馬匹的幫忙,高大的馬兒成了父親的最佳拍檔,一輩子和父親形影不離,共同成就了一家子的生活,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當我們最忠誠的老朋友逝去,父親如待親人般的埋葬牠,焚香、燒紙錢的送牠走,我們一家人也守在一旁,那景象我依稀記得。之後,失去愛馬的父親,有好些時日食不下嚥,哀傷度日,從此,家中沒有再養過馬,牛隻順理成章接替馬兒的任務,從此,父親執鞭趕牛、犁田的身影不如先前的威風,終於,父親也放慢腳步,與牛的步調漸漸配合。 這是記憶中我家牛兒和馬兒的生活方式及歸宿,沒有屠宰和殘暴的畫面,雖然,牠們最終的命運仍是走向死亡,但那是自然的歸途,我們濃烈的情感有如家人,少了現實和唯利是圖的心態,牠們留存我們心中是永恆且溫馨的回憶。對於新聞事件,對於「秋平」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卻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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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花
鄰居墻角邊那棵紅茶花 選在「春光明媚」的時節 爭先怒放 我一天何止一次 因為「紅花」綴滿枝 實在太誘惑人了 我都要為她駐定良久 左看 右看 嬌紅 艷麗 一瞬間 彷如看到一群 手舞 足蹈 天上人間的大美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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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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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祖地的移民聚落
──以金門與同安翔安一些相同的村名為例◎ 歷史上家族遷居的原因很多,動亂、避禍、天災、瘟疫、拓業、墾荒、經商、從戍、科舉、仕宦、通婚……不一而足。有的是單身隻影落地生根,有的是整族搬遷,有的甚至改姓避禍。如,元大德七年(1303年),北宋丞相蘇頌九世孫唐官、唐螢、唐鬱三人帶領30名家丁押解泉州府三縣丁糧5180兩白銀上繳開封國庫,至揚子江遇劫,人財兩空。朝廷八年後派欽差到同安理案,因辦案不公,欽差被蘇唐玠、蘇唐英踢死。蘇氏滿門犯剿,致有「一夜奔九洲,化姓許連周」奇禍,其中蘇唐奇改姓周逃往漳洲,蘇唐寄化姓姓連居漳平和睦里百泉社,蘇唐舍(1270─1352)逃居泉州燕支巷(今胭脂巷)並與阿拉伯人通婚,故其裔有「蘇家的鼻子,丁家的鬍子」。生理特徵。蘇唐室逃往晉江一都磁,至四世均福、均祐遷居同安縣翔風里十七都汶沙保蔡店鄉(今屬金門縣金沙鎮汶沙里),明萬歷四十七年進士蘇寅賓(海南兵備道)是當年避禍的「廬山」派裔。 先民因種種原因,到落籍地後,手足胼胝,螽斯衍慶、逐成鄉社,有的以姓氏為始居地名稱,如何厝、顏厝、蔡厝、歐宅、董坑、賈厝等。許多以聚落地自然實體方位取名,如山前、西山、坪邊、溪墘、塘內、湖頭、埔後等,有的則以祖地為名,寄托綠葉對根的情意,因而形成一些血緣相承的相同村名。 下面略舉一些此類地名。 陽翟 據明崇禎九年(1636年)陳嘉璜所撰《故考尚奇陳府君暨妣懿勤孺人張氏合葬兄載衡祔葬壙誌》記載,「吾始祖居浯之陽翟,七世祖謙齋公遷於縣溪西之從順,因舊氏仍稱陽翟」。可見現在同安祥平街道的陽翟,來自金門的陽翟,又據清代康熙年間的內閣中書陳睿思(浯陽信房24世,居同安松田)所撰譜序,稱始祖「自中州因始於陽翟卜居于浯,故浯亦以陽翟名地,示不忘祖地。「說明金門的陽翟又是來自固始之陽翟,是座有著1100年歷史的古村落。其始祖陳達(898─933)五代閩國時受王審知承事郎封職,領父命奉鎮管理浯洲鹽場事(可見金門唐代已經產鹽),其子陳洪濟(919─996)為首任同安縣令開創「浯陽」堂號,明正統年間,浯陽智房十四世陳大益(號謙齋)因避倭患徙居同安縣永豐鄉在坊里陽翟社教書,其子魯潛(孔昭)再分支同安灌口亦名陽翟(今集美區灌口鎮項許村洋宅社),同安陽翟宗祠大門「浯江派正長源流世澤,陽翟名依舊祖德宗功」即是追溯族源的聯語。金門陽翟社,日據時改為「洋宅」,日軍撤退後改作「陽宅」,1996年參加同安陽翟陳氏宗祠奠安慶典時,發現同安族譜書寫「陽翟」,終於1998年元月正式核定復名陽翟,由上看出,現在金門的陽翟,同安與灌口的陽翟,都是一脈相承的「浯陽」村名。 沙尾 金門沙尾彭氏先祖彭子安(1325─1392)於元未由興化到金門投靠浯洲鹽場司母舅渭陽馬司令,娶金沙里後學村大亨之女羅尾娘,居翔風里十七都汶沙保沙尾鄉。彭子安三子彭用斌徙居長興里後蕭保後蕭村(今作後燒,屬五顯鎮),其裔又分支同安東半縣鵲山之下的民安里蓬萊保,亦以金門原籍地沙尾為村名(今屬翔安區新店鎮)。同安北辰山奉祀閩王王審知的廣利廟前,原有一碣帶龜跌石碑,惜已被盜,幸筆者于1982年5月22日錄下碑文:「雍正癸卯年(即1723─筆者注)浯洲沙尾鄉張門鄭氏喜捨重建北山巖中殿並塑忠惠王聖像及文武判官丁未年再捨重建前殿」。金門沙尾鄉信女鄭氏四年中兩度捐金重建北山巖中殿及前殿,顯示鄭信女對忠惠王的崇敬,但筆者對此善舉的其他動因也曾作過揣測(如還願)。 最近大嶝田墘鄭水忠先生提供一條信息,即大嶝田墘鄭氏入閩始祖是鄭忠惠,先居海澄地帝),宋景炎元年(1276年)五世鄭質(字履忠)自青礁下庭遷居同安縣西界二十都白崑陽保栖柵鄉(今龍海市角美鎮蘇釋村),至十世鄭尚溫于明永樂年間遷入同安縣翔風里大嶝保田墘村。今村中鄭氏家廟(即抗戰期間金門縣政府辦公舊址之一)鏡面牆兩側窗門上還有「忠惠肇基」,「尚溫啟族」的篆字磚刻。這是宗族懷念祖先的標志,由此推測金門沙尾鄉張門(該鄉張氏由同安石潯遷入)鄭氏重建北山忠惠廟也是合乎儒家崇先報本的倫理。 歷代地名演變多趨雅化,金門沙尾今作沙美,現實翔安的沙尾也稱沙美。村中彭氏家廟有副相傳彭友圃撰寫的楹聯:「山號鵲峰,鵲胡云峰,鵲頭聳翠;里名沙美,沙何以美,沙裡藏金」。 呂厝 金門呂厝據說已無呂姓居民,但卻是呂氏始居地的冠姓地名,譜載,呂氏為呂蒙正之後,五世呂春炳避亂居晉江,其子遷入同安縣翔風里十七都劉浦保,肇基呂厝。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十六世呂長順(1371─1449)從其母李氏及二弟自金門劉澳呂厝到同安縣從順里三都教書,三卜其室,後定居霞崎石井內。此處「地脈精神雄壯」,生齒繁衍,遂以金門祖地呂厝為村名(今為同安區西柯鎮呂厝社區)。呂長順學識淵博,通曉地理,增修宗祠,擴建華藏庵(俗稱王爺宮,今年第151任郭姓王爺已於正月初四蒞任)。呂長順娶妻柯氏,生四子,次子呂大宜返回十七都汶沙保沙尾鄉。現在鳳南農場南山有呂長順及其長子大乾》孫體純、曾孫汝坤和汝用墓葬,形成一處完整家族墓園,被同安區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東埔 翔風里十七都汶沙保東埔村陳姓居民,明初因「禁海」遷居翔風里十二都蔡浦保,村名也稱東埔。後來因方言諧音叫東浦,今屬翔安區新店鎮祥吳社區。該村習武成風,清代出陳奠康、陳其春,陳其夏、陳永禧、陳捷元、陳國幫六位武舉人,因有「父子兄弟叔侄同登科」匾額。金門東埔陳氏另外一支同時遷入後溪也叫東埔(今屬集美區後溪鎮巖內村委會),至清初後溪陳氏又分居現在的海滄區東孚鎮,也叫東埔(今年東浦)。因而古同安有「三陽翟」、「四東埔」,都與金門祖地血緣相親。 大治 「浯陽」信房十九世、明代三郡知府陳健胞兄陳偉(號滄浯),原居翔風里十八都倉湖保大治鄉,因避倭患遷入民安里蓬萊保,也是以祖地為名大治,因閩南方言諧音為「大澤」,又轉化為今名大宅(今屬翔安區新店鎮),後裔又分支後宅(取在「大宅」背後之意)。大宅宗祠有追溯宗族源流的楹聯:基開嘉靖由浯陽而來卜云其吉,廟枕鳳山承代翟於斯終焉允藏。 陡門 翔風里十八都劉浦保陡門鄉,也叫「膽門」。陡門學考派始祖陳廿五郎自漳州拱斗堂遷浯,四世陳文雍移居民安里蓬萊保,亦名陡門,因閩南方言諧音為「斗門」,今屬翔安區內厝鎮蓮前村委會。除此,現在新店鎮珩厝社區白頭村的陳姓居民也是金門陡門移民的後裔。 歐厝 同安縣翔風里歐厝保歐厝社,原為歐姓始居地。明末因避瘟疫,歐姓遷往隔海的十九都古賢保,仍用祖地冠姓地名歐厝(今屬金城鎮珠沙里),而祖地歐厝由女婿王思翼居住。故現在已屬翔安區新店鎮的歐厝村,村民多王姓,每年農曆二月十二都到北山拜祀開閩王。 小西門 同安縣城有大西門(厚德門)、小西門(慶豐門)之分。小西門住有同安戴氏開基祖戴弘衝(原住馬巷梨林社)後裔的居民。明洪武年間,戴一材由同安小西遷居翔風里十九都古賢保,仍以祖地為名小西門(今屬金城鎮珠沙里)。 新垵 現在翔安區內厝鎮的新垵村,是一個組合地名,村民陳姓明代自翔風里十八都新頭(今屬金湖鎮新湖里)遷入。「垵」亦作「土奄」,是「坑」的意思,在小坑中播種瓜、豆也可叫「垵」。「新垵」寓意「新頭遷此,安居樂業」,也是蘊含紀念金門祖地的意思。 眾所週知,辛亥革命前同安縣的行政區域包括今天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海滄部分)及龍海市角美鎮。同一行政區域內的居民「搬來搬去」是正常的人口移動,並非「背井離鄉」。宋代同安主簿朱熹到金門採風,清代同安縣丞住金門,是正常的「下鄉」,按現在幹部待遇還可以領取「住島補貼」。據蔡鳳雛先生初步統計,歷代由同安移入金門的氏族有56個,而由金門遷入同安內地的氏族也有31個。筆者也做過不完全的統計,現在同安、翔安境內有98個自然村是金門的移民,而金門有72個村是同安的移民。同一行政區內居民互遷,形成「金門有同安人,同安有金門人」的人口佈局。 今年3月5日同安區委宣傳部長何璽在同安帝樂酒店宴請金門鄉親,我也忝列末座。席間金門縣教育局長李再杭談到一件趣事,即現在「師公」(道士)寫(讀)「訴」(向神明祈求平安的訴牒),開頭還是「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翔風里╳都╳保╳鄉」,行政區劃歷經變化,神明可能還不知道,祇好沿用舊名稱與神靈溝通。這雖是「飯中談資」,但說明歷史的印記是根深的,也是民眾「金門廈門門對門,族同情同同安同」的心理折射。現在「兩門」已經打開,而且越開越大,歷史上這種沉澱的地緣、血緣文化資源,可以在「兩門」的交流合作中先行先試,發揮更大的催化作用。 壬辰年桃月 於銅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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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到外婆家
現在,外婆家是五分鐘車程的鄰居;兒時,外婆家是天之涯、海之角。 交通的便利,縮短了兩地的距離,卻也拉長了情感偎倚的悸動。回憶,在相簿裡漸漸失去了對焦的想望。 外婆家在頂堡,也是金門人稱的「半山」。「半山牛」是父親用來對母親蠻橫不講理的洩忿之詞。母親排行老么,除了她,還有長母親十來歲的大姨媽是女孩,舅舅就有很多個,但我識得的只有二舅和三舅,五舅則是在他已屆不踰矩之齡,返鄉探親才得以認識的。外婆家矮短個兒的遺傳,一米五、六左右的身高,不論是男或女,個個是重聽,說話的嗓門是超猛的,連母親也不例外,不知是否遺傳所致? 小時,常跟母親回外婆家,但從未見過外公和外婆,應是在我識人之前就已下世。常年在廚打轉的母親,少了朝九晚五工作的牽絆,每隔一陣子就會帶我們回外婆。當年家庭生養的孩子像階梯般,一個一個排列井然有序。表哥、表姐一個接著一個男婚女嫁,殺豬宰羊拜天公,好不熱鬧,樂壞了我們這群蘿蔔頭,跟前跟後追逐炒作熱鬧。這種比放假還享受的事兒,跟母親回娘家,成了童年回憶裡最鮮明的扉頁篇章。 頂堡村落不小,廟宇宗祠也不少,村民精神寄託的神祇,一年到頭輪流著奠安作醮,這種在農耕社會,視為神聖不可欺犯的大事,全村莫不卯足全力,炊糕裹粽祭祀慶祝,母親回娘家成了日曆上早已劃記的日子。外公和外婆的忌日,也是農曆上戳記的日子。兩人的忌日都在下半年,農曆八月十六,中秋節次日就是外婆的忌日。月圓中秋,舉家歡慶過節的食物禮品,總是在我們垂涎不已之下,隔日成了母親回娘家的伴手禮。母親總是一手提著禮籃,一手拉著我的手,像劉姥姥進城般,急匆匆的趕著很久才一班的公車,連轉兩趟公車才抵達頂堡。 一路上,母親千叮嚀萬交代,到了外婆家要喊二舅、三舅,叫二舅媽、三舅媽,招呼三嫂、二嫂。母親的話,一句一句如悶雷般灌進我的耳朵,然後在心底深處一聲聲的轟然乍響。二舅還好,有點瘦削蒼白的臉,雖然見了人,總是缺了那份與人把臂言歡的熱火勁,但至少是和藹沈默,不令人害怕的。三舅就不同了,兄弟倆雖是同樣的個兒,但三舅的肩膀像失了衡的天平,一高一低,彷彿摜不住這人世的權勢冷暖,不時要向人言宣心中的憤憤不平一般。說起話來濃厚粗沙的聲調,道明了他是家中權重聲威的頭兒,與沈默寡言的二舅相比,他使我成了畏縮一角的羔羊,把驚恐害怕寫在臉上。 交通不便的當時,大多是本地通婚,鮮見外地來的媳婦。表二嫂卻是個特例,一口「臺灣腔」,聲如黃鶯出谷的清脆,白晢的皮膚和燙過的短髮,比鄉下的姑娘多了一份都市的識體與知書味。表三嫂則是家中的掌櫃者,出言鏗鏘有力,辦事圓融亨通,猶如紅樓夢裡的鳳姐,一張舌燦蓮花運籌帷幄,張羅招呼一家子,猶如將帥佈棋派兵,令個個都敬畏臣服。 生性內向又自閉的我,猶如學習障礙的學生,面對那一大串禮數的艱難功課,成了心底跨越不過的鴻溝。回外婆家,總是在半喜半憂之下,讓我望之怯步,躑躅再三。雖然排行老么,理所當然成了母親的小跟班,但是每回水裡來火裡去的涮溜,仍是改不了怯生生的個性。在陌生的環境,常像橡皮糖黏附在母親身旁,一刻也不敢稍離,深怕稍一閃神,母親就拋下我先行回家。 頂堡有一間金西戲院,直到六、七十年代,還上演著電影,成為當地阿兵哥休假娛樂消遣的去處。小時回外婆家常去看電影,長條的白色椅子,是由一條一條的木板條釘成的,沒有「對號入座」這個名詞的年代,大家偎擠坐一張長條椅,人數不拘。遇到大人想看的片子,舅舅、舅媽領軍,一支浩大的觀眾隊伍,長驅直入電影院。大人神馳在電影情節裡,小孩們則爬上爬下,跑東跑西,把看電影當成逛大街,在擾擾攘攘中,有一段沒一段的看完電影,成了回外婆家的一頁回憶。 有大人買票帶進場並不是常有,雖然一張票才一、兩塊錢而已。淘氣的表哥們,扮起地盤牛魔頭教我們使壞,我們學會暗牽前面陌生大人的後衣角,騙過剪票員進場。看一場沒長鼻子的免費電影,是兒時回外婆家幹下最大的壞事。 看什麼電影?「王寶釧」,是我與母親一起看過,唯一留存印象的電影。苦守寒窯十八年,癡等薛家薄倖郎的王寶釧,淨賺了不少母親的眼淚。懵懂不知的我,卻只留下王寶釧在原野採拾野菜,她身上的白衫在眼前飄啊飄,久久不散,猶如現在,母親的身影在腦海裡迴啊繞啊……,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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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鸕鶿在慈湖
砲彈不來的單日以後,我們 仍然堅守諾言,只要東北季風一喊話 便遵循比石敢當還早的黑羽航線 從北山斷崖歸隊,或者復刻在古寧頭搶灘 和金門之熊道過平安,就連忙規劃 風獅爺的古蹟勘查紀錄,細數洋樓上彈痕 風化的戰火進度。 當高粱飽滿地謙讓下垂,告別了 金黃的秋色,釀成一罈罈解放的戀歌 那冷冽的冬季就不遠了,我們開始學習 欣賞油麻菜花和蝴蝶芬芳的 和平宣言,並且倒數它把愛鋪躺在大地上的 日子也接近了 至於,其他的排雷區以及反空降樁 就留給花生和地瓜逐日去掃除 花崗岩石與紅壤的貧瘠 我們依然要住進去年的那株木麻黃 簡單且迅速地清理久睽後 群居的風沙,住過的荒涼與文明 然後沈思,夕陽的降落如何盜印 慈堤上那些迷彩帽的笑靨 認真分辨,過客與歸人的鳥類圖鑑 努力梭巡,從前曾照面過的熟悉眼眸 所以,沿著佛法僧寶的水尾塔傳說 鷸鳥和我如是展現 一起覓食、佇立在南山蚵田上 填實並豐富生活內容的詩篇 我遺落了幾隻黃魚,掙扎地 和鷗鳥、其他水鳥閃過最後的 戰爭遺跡,是一種分行的參差修辭 在和戴勝分享喟讚的美麗飛翔後 我,遠遠遙向心戰廣播站傳遞 天空,一本化作泅游的黑金 像鮭魚一般,邀請望遠鏡和賞鳥手冊的 消息。如果,你不想錯過 黑衫軍,我,還有慈湖,以及這個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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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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蹺學
睡得正甜,他的身子忽然覺得一陣涼意,下意識往左邊一抓,想是草莓搶了他的被子。這時,草莓尖叫了一聲,他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一團模糊的影子站在床前,揉揉眼睛仔細一瞧,才發現是一對老夫婦,像是他阿公阿媽的年紀。 「你們是誰?為什麼睡在我們的床上?」老人問,面無表情,冷冷地。 「你說是你們的床就是你們的哦,床上又沒有刻字。」他耍賴地說。這時他發現棉被已經掀開,草莓坐起,斜斜地靠坐在後面牆上。他瞅了草莓一眼,伸手想拉起被子,但硬是扯不動,原來是老婦攫住了。 「少廢話!衣服穿好,起來。」老人喝令說。 「嗟!你以為你是誰啊?」剛說完,他就聽見清脆的一聲,臉頰熱熱地,原來老人賞了他一耳光,好快的身手。他還想訐譙,又是一個耳光,他還是沒看清老人的出手。他懷疑,老人可能學過功夫,但外表實在不像,不過是乾乾癟癟的一個老頭兒罷了。 「討打!再胡說試試。」老人嚴厲地說。 這時,他瞥見草莓已經起身,準備穿上衣裳。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想,等一下逮著機會再來報仇。於是他也起來,慢吞吞地撿起扔在床邊的衣褲,同時偷瞄窗戶的方向,只見窗簾已經拉上;他想起,是草莓臨睡前拉上的,她說會怕。 他因為蹺學,被原來就讀的國中舉報,因此遷到慈暉中學這所收容中輟生的學校繼續就讀。草莓是他一個多月前認識的網友,住在北部,目前是高二學生,上週草莓用即時通約他一起蹺學。昨天?或許還是今天?下午,他和草莓搭上一輛便車,來到這個小鎮。傍晚時,他們已經把這個小鎮的幾條大街逛了兩遍,竟然找不到一間旅館。終於太陽下山後在鎮尾看到一間沒亮燈的農舍,兩層樓,大庭園,花木扶疏,於是他們翻牆進去。 老夫婦催促他和草莓到一個看似書房的房間。室內只有兩把歐風造型的靠椅,老夫婦分別坐下,他們則是靠在貼著鳶尾花紋壁紙的牆上,彷彿犯了校規在校長室一般。 問明了他們的身份,老人嚴峻的目光指向草莓,質問說:「年紀輕輕不學好,為什麼要蹺家蹺學?」 「要你管!」他不馴地插嘴。 「我不是和你說話。」老人怒目掃向他。 「這個…,我不會畫畫,不會做科展,數理也不好,但是我爸爸一定要我進大學,而且是最好的大學,…但是我不要。」草莓囁嚅地說,不像她平時的口才便給。 「不念書,你要做什麼?空有一個好家世,還不知道要珍惜。」老婦不以為然地說。老人瞪了老婦一眼,沒說話。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問我,我不知道。你們又不是我什麼人。」草莓哭腔哭調地說,坐到地上。這時他想起,小學時級任老師訓他的話,「不念書,就去混黑道啊,至少還有點出息」,因此冒出一股怒氣。 「喂,死老頭,你憑什麼訓我們?」他忍不住又插嘴:「喂,是誰做事擺爛不用負責的?是誰先開幹『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你要不要說明一下?除了罵我們,你們還會什麼?光生一張嘴。」 才說完,他又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燙燙地,他舉手呵住自己的臉。但是,老人還是端坐在椅上,好像根本不曾移動過。 草莓聽他一說,忽然壯了膽子,止住哭聲,高聲搶白:「是啊,我爸爸是教授,媽媽是醫生,了不起啊。是誰在賓館裡做學術研究的?又是誰年少無知不懂世事?這些人現在那裡呀,要不要說明一下?你們大人,爆點創意好不好?老愛說我們好吃懶做,只會上網打手機當米蟲打嘴炮,不然咧,賺錢繳稅給你們當退休金,再回過來罵我們啊。對,擺明了,我們就是要耍賴擺爛,怎麼樣,嘸你是買按怎?」 老人好像被堵住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還沒來得及開口,老婦先說了:「小姑娘,說你們是為你們好,不識好歹。以後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愛怎麼過都是你自己的事,反正我們也看不到了,關我們…」 老婦的粗口還留在嘴裡,就聽見大門方向一聲巨響,老夫婦兩人對望了一眼,臉色霎時褪成慘白。兩人似是不由自主地起身,顫抖,離開房間。 有些吵鬧打鬥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但是聽不清楚。就在他們設法逃出這間該死的房子時,一個中年男子的大腦袋探進室內,看見他和草莓,於是斥喝他們到客廳去。男子手裡有一把槍,他們沒有反抗的餘地,只得乖乖依令行事。 到了客廳,只見老夫婦倆已經失去前些時候的威風,雙手反綁,癱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老人額頭開口流著血,老婦的嘴角也破了,看見老夫婦兩人的慘狀,他不禁有些同情起來。 他偷瞄客廳的環境,發現木門被撞歪了,老夫婦靠坐的沙發頂住門,從窗幔漏進來的光影判斷,現在應該還沒天亮。中年男子見到他的舉動,踹了他一腳,交給他一條繩子,令他依樣把草莓綁好,接著中年男子也綁妥他的雙手,然後命他們坐到老夫婦的身旁。中年男子威嚇他們四人不要動歪腦筋,然後走到屋後,滾來一個瓦斯桶,褲袋裡還塞了兩罐啤酒。 中年男子坐到他的對面,開了啤酒,喝了一口,然後對他問道:「你們也是老頭子的學生?」 「老頭子是誰?」他不耐煩地反問,話才說完,太陽穴就被捶了一計,害他眼冒金星。但因此他反而了解中年男子的意思,於是他勉強搖搖頭。 「那你們是誰?怎麼會在這裡?」中年男子厲聲問道。他被剛剛那一拳捶得昏昏地,還想不起來該怎麼回答,草莓先開口,回答中年男子的問題,讓他順了一口氣。 中年男子轉頭,斜眼望著草莓,吃吃笑著說:「真是人小鬼大,蹺學,還蹺家,假如你們是我的孩子,恁就知死,吊起來打。死囝仔。」 本來他想回嘴,但怕被揍,因此忍了回去。中年男子見他們沒有反應,用啤酒罐指指老夫婦的方向,然後自顧自,邊喝酒邊說:「你知道他們以前是怎麼對付學生的嗎?一個人教課,一個人開補習班,學生統統要去補習,不補,考試的時候就知死。像我,再怎麼努力用功也拚不過補習的,為什麼?洩題,他們在補習班裡洩題。不要臉!上課的時候,對我們這些沒錢補習的學生就冷言冷語,最後乾脆不理我們,叫我們統統站到教室後面去,連考卷練習本也都是用扔的,讓你自己去地上撿。他們就是這麼惡劣。三年,我整整被他們欺負了三年。那時候,我就發誓以後一定要比他們還有錢。」中年男子睥睨了老人一眼,接著對老人說:「幹!你一定不記得我是誰?算了,不重要。反正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努力往上爬,有了自己的工廠,還當了第一代的台商。誰知道在大陸投資的錢全給坑了,原來的工廠也被股東偷走,連老婆孩子也跑了。」 中年男子停頓了一下,環視面前的四個人。這時,他注意到中年男子眼紅得厲害,閃著陣陣凶光,讓他從心底竄出一股強烈的寒意。他不由得從背後伸手握住草莓,才發現草莓被反綁的手也是冰的。 「自己事業失敗要怪誰?不要把責任推給別人。」老人有氣無力地說,結果被踹了一腳。 中年男子狠狠地說:「沒有你這樣的好老師會有我嗎?別人怎麼對我,我一定加倍奉還。兩天前,我已經轟掉了那個爛人的腦袋。我的運氣不好,剛剛在大街給警察堵到了,你們的運氣也不好,正巧讓我碰到,等一下大家同歸於盡。」 「喂,你這個廢渣,廢物加人渣,自己要死幹麼拉我們兩個小的當墊背?」他毛骨悚然,虛張聲勢地喊道。 「幫你們一把,早日脫離苦海啊,反正你們也不喜歡這個爛世界,不是嗎?還蹺學蹺家,早死早超生。」中年男子嘿嘿笑著說,顯得更陰森。 「喂,你在唬爛什麼,不煩啊。什麼爛世界,還不是你們這些大人留下來的爛攤子,搞不清楚狀況,我們才是受害者。先管管自己,好嗎。告訴你,根先爛了,才會結出一堆爛草莓。明白了唄,好嗎?」不曉得那裡冒出來的勇氣,草莓大聲嗆了回去,但是話才說完就發覺怪怪地,可是已經改不了口。 中年男子起身,走向草莓,看似要輕薄調戲的樣子。這時,戶外警笛聲大作,無數的車燈射向客廳。中年男子竄到窗子底下,窺探戶外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極端的恐懼,他感到室溫一下子凝成冰點。 接下來發生的事太急太快,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印象中,兩方對峙,叫囂,有人開槍,槍聲大作,老人慘叫了一聲。然後是一聲,彌天蓋地的爆炸聲,所有的東西,所有人,全部炸開,碎成一片片。碎片在蛇竄的火光中,飛揚,激射,像宇宙星球分裂,爆炸解體。 恍惚間,他好像聽見老人空洞的聲音在室內回響:「為什麼,又來了?」瞬間的巨痛,讓他失去所有的意識,和感覺。 灼熱的陽光燒上他的眼臉,燙醒了他。環顧四周,竟是一片廢墟似火災後的現場,豪華農舍美麗庭園那裡去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惡夢?低頭凝視,枕在他肩上還在熟睡的草莓,只見她表情驚悚,額頭不斷滲出汗珠。再看看自己,也是一身狼狽,腰上還有一個大鞋印。 他連忙搖醒草莓,只見她蝦子一樣彈跳起來,大喊一聲:「你夢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