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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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度從軍終不悔
從軍中退伍一幌15年,留下人生道不盡的話題。民國58年大學聯考落第,雖考上中正理工學院,沒去報到,祇好認命入伍去磨練。新竹關東橋第一訓練中心的8週訓練,度日如年,懇親會爸爸和媽媽來營房,整個連一早帶著臉盆去修靶場,滿身污泥,他們居然認不出隊伍中髒兮兮的兒子。我說能夠挺得住,叫他們別再來看我,免得心裡難過。 以後的生活在起床號和熄燈號的反覆吹奏中,平安規律地過完,最後一週我志願留在營房接最後一次值星班長,和弟兄們一起打草皮,請大家喝冷飲。民國61年10月21日清晨,我手持退伍令給大門憲兵驗放,離開屏東大武營,結束陸一特的漫長三年兵役。接著重考大學,在營為良兵,在鄉為良民,成為所謂的後備軍人。 以前退伍後的八年內,因為動員戰備之需,退伍的役男還會收到團管區的教育召集令,得到指定的地方報到,接受一個白天的軍訓。我讀大學時共有三次被點召,第一次是在戲院裡聽政治教學和看軍教片,中午吃便當時,插入十大建設的時事有獎徵答,下午是軍歌教唱,算是比較輕鬆的一次。以後的兩次都是在國校的操場舉行,包括出基本教練、唱軍歌答數,以及閱兵等節目。 已就業的同梯次弟兄曾經被召回營區,換上軍服接受一週的傘訓,再跳一次傘,我因在學,免除了這些繁瑣。大二那年正逢國慶閱兵,班上三個老鳥被抽中頭籤,集訓一週後在總統府廣場走分列式,為此,班上同學特地張貼「歡送入營」的海報,教官也恭喜他們得到這份「榮幸」。 我因是獨子,軍人的父親為我申請到「解除召集」證明書,憑此往後三年再也沒收到點召通知。大學畢業後我考上國防醫學院的研究所,畢業後從中士直接跳了四級升為上尉,沒想到又接到點召令,我到鎮公所的兵役科出示軍人補給證,要求更正,科員說抱歉搞錯了。然而,兩年後事情再次發生,當天我穿著空軍軍服去報到,操場上已列隊要開訓,這次團管區總算發現擺了大烏龍。 從此我沿用過去義務役時期的兵籍號碼,不同的是胸前的名牌綠色(士官)換成藍色(軍官),其間出國進修兩次,一直幹到上校十二級。民國94年9月12日我退伍時,核算兩次服役總計29年又2月,因為身分如同回役,竟然沒有拿到第二張退伍令,而是一紙解除召集令。待領到榮民證後去辦18趴優惠存款,台灣銀行因從來沒見過這個例子不予受理,等到我跑了兩趟團管區,加上承辦人員親自打電話去銀行解釋,終於將事情搞定。 退伍後到大學教書,遇到一群系出軍事院校轉任的教職員,正因為彼此有相似的生涯,共同的語言,乃結合學校的軍訓教官成立聯誼會,按照軍校的期別資深的稱呼學長,每學期結束都會舉辦一次「漢光演習」的聚餐,在校以無比的凝聚力著稱。近年大家都陸續退休,除了建立群組,也定期在台中敘舊,延續榮民的情誼。 一生之中當過兩次軍人,是克盡國民義務,也是個人的生涯規劃,無怨無悔。在大學教書時,我曾經鼓勵畢業生去「國營企業」發展,因而輔導好幾個學生考取預官,陸海空軍都有人上。俟來到軍中他們發現「草莓族」越來越難訓練,社會輿論對職業軍人不甚友善,動則得咎,時間一到紛紛報退。 今年6月,唯一在營的學生將在關渡師晉升少校,除了道賀,更勉勵他要堅忍不拔地繼續幹下去,以我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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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駕鶴西歸去
往後的幾年,母親的雙腿也明顯地退化,即使拄著柺杖、有人攙扶,亦走不了幾步,只好讓她坐在輪椅上,並請了一位外勞幫忙照顧。然而,不知是牙齒脫落的關係,還是心情不好食慾欠佳,有時含在口中的飯菜並沒有咀嚼後吞下肚,而是「呸」地一聲吐了出來。面對如此情形,必須連哄帶騙才會吃上幾口。一次兩次或許沒有關係,經常如此則不是好現象,倘若營養不夠,勢必會影響身體的健康。於是我突發奇想買來豬肉,切成一塊塊,用麻油和薑絲爆香,再把豬肉放進鍋裡一起炒,然後加點鹽再倒入電鍋燉。 果然燉出來的豬肉香氣十足、肥肉入口即化。當我把豬肉和飯攪拌在一起餵母親進食時,我問母親說:「肉有夠爛無?有芳無?」她點點頭,一口接一口,吃了半碗飯。但如果天天同吃一樣的食物,勢必會讓她感到膩。因此我又買了豬骨頭,連同小魚乾加水慢火熬;熬出來的大骨湯再加上乾飯放進果汁機絞碎成粥,每到吃飯時,再用電鍋蒸熱。除了方便母親進食,亦可補充鈣質,有時竟然吃了一小碗。縱使如此,每晚,我仍然會以「安素」和蛋糕讓她當點心,然後再請外勞幫她洗臉擦拭身體再就寢。 儘管我善盡為人子之責侍奉母親,可是母親的記憶力亦已明顯地衰退,有時竟然忘了長年陪伴在她身邊的兒子是誰;跟她說話也鮮少回應,大部份時間都是低著頭坐在輪椅上。這就是嵩壽103歲的老母親的日常生活。她年輕時曾活躍在這個鄉里,是村人的好幫手,現在卻無言地坐在輪椅上。縱然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內外孫數十人,可說是子孫滿堂,然則為了生活而各奔東西,留在她身邊晨昏定省者又有幾許?想教她不怨嘆也難啊!然而,此時畢竟不同於以往,社會已快速地變遷,環境也隨時在改變,這莫非就是現實的無奈,想必思想開明的母親,勢必能體諒子孫的苦衷。 5月11日晚上,母親只吃了幾口粥,就緊閉著嘴。倘若她胃口不好不想吃,喝點安素、吃點蛋糕總可以吧。而任憑我連哄帶騙說盡好話,想讓她喝一點能補充體力的安素,以及吃點蛋糕充飢,然她始終不願張開口,不僅閉著雙眼,頭也一直往下垂,在不得已的情境下,只好讓她先躺在床上休息。但目睹如此的情境,心中難免會有不祥的預兆,因為據說老年人最怕不吃飯。故此,我不得不把母親的現況以電話告知兄弟姊妹們,請他們要有心理上的準備。 翌日大哥從台北趕回,母親依然如故,經衡量母親的情況,決定不把她送醫院,以免增加她的痛苦。萬一不幸在醫院……而依俗不能入村,更是我們不願見到的。於是兄弟倆打開母親那個跟隨她幾十年的老舊木箱,取出一個大包袱,裡面裝的是母親替自己準備好的壽衣;然後找找看「椅橑」放在什麼地方,那是搭「水床」必須用到的,以免事到臨頭手忙腳亂。即使事先做這些動作對母親有所不敬,因為她還活在世間,但兄弟倆似乎都有預感,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而不幸,母親在13日上午11點左右,安祥地走完她生命中的第103個春天。可是遺憾的是兄弟兩人加起來已超過150歲,竟無法替103歲的母親穿上壽衣,還要勞駕葬儀社的人來幫忙,真是愧對母親的養育之恩。 母親入殮的那天,旅台的兄弟姊妹都回來了,但因她的左眼有一處傷口,每次擦拭抗生素後就為她貼上紗布。而此時母親即將跟隨佛祖上天堂,理應為她打扮一番,於是我們在西藥房買了人工皮,輕輕地黏貼在她的傷口上,就好像母親閉著眼睛假寐一樣。然而,儘管為她穿上多層簇新的壽衣,她的媳婦和女兒也為她戴上耳環、手鐲、戒指,髮上插著銀簪,頸上戴著珠子項鍊,腰繫「銀褲帶」,準備讓她風風光光上天堂,但卻忘了為她戴上總統送的金牌,要不,勢必更風光。 當海水漲潮,母親由子女從水床上扶起,輕輕地放進棺木裡;棺木也是往生者的所謂「大厝」。母親安祥地躺在大厝的中間,左右兩邊塞滿著紙錢,還放著幾件平日穿過的衣裳。紙錢或許是讓她帶到天堂花用,衣裳當然也是帶到天堂穿,如此是子女的孝心,還是世俗必須這樣,誰也不得而知。或許一經歲月的腐蝕,所有的一切都得歸零,都得回歸塵土,但若不依照世俗,便是不孝。如今,母親已蓋棺,棺上覆蓋著媳婦、女兒和孫女們為她摺的蓮花被,慈祥的容顏已與塵世隔絕,只留在子女與至親好友的記憶裡。(四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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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駕鶴西歸去
可是外祖父的到來,是否能減輕母親的病痛,或是讓她快速痊癒,我始終無從理解,只深感他們父女眼神相互交會時,所放射出來的那道光芒,是一道無所取代父女深情的光亮。一向自認為堅強的母親,淚水已濕了頭下的花枕。所幸,忠厚善良、勤儉持家,熱心鄉里事物的母親,終於感動蒼天,把纏繞在她身上的病魔驅離。當苦痛的晨昏過後,美好的時光已臨,雖然過的仍舊是貧困的農村生活,但母親臉上始終綻放著幸福的微笑。 彼時的農村,除了有僑匯接濟的家庭外,一般務農為生的家庭生活是較為困苦的,也因此而凡事斤斤計較。少數不明理的婦人,一旦小孩子吵架也要上門來告狀;牛不小心吃她家一株地瓜也要找主人算帳;在她們家田埂上割一把野草回家燒飯被發覺也要來理論;如果是相交界的田地,萬一無心之過而犁偏了,以為是想佔她們家便宜,那更是不得了……。 雖然鄉下民風淳樸,可是經常可見某某嬸仔跟某某姆仔在「相罵」,而且火氣愈來愈大,愈爭吵聲音也愈大,往往也會引起村人來圍觀。母親為了息事寧人,總會走到她們身邊,低聲地告訴雙方說:「逐家攏是兄弟叔孫、兄嫂小嬸佮嬸姆,有話杳杳仔講,毋通大聲細聲,歹看相啦!」當她們爭吵的聲音慢慢變小時,母親會問明原委,再加以開導,然後說:「小可代誌,毋通計較,煞煞去啦!」即使當時「煞煞去」,但並不代表往後不再「相罵」,這莫非就是彼時鄉村的情景,久了也就見怪不怪。 當父親在走完人生的76個春天離我們而去時,那時母親已71高齡,她沒有一般婦人喪偶時的嚎啕大哭,而是冷靜地在堂嬸的協助下,親手為父親穿上了簇新的壽衣,先讓他安祥地躺在廳邊的水床上等待入殮。當棺木準備抬進大門時,她要我們兄弟下跪恭迎父親的「大厝」;在入殮時,除了塞滿金銀冥幣讓他到天國花用,並放進父親生前最喜愛的煙和酒,倘若父親地下有知,也會備感溫馨。可是父親生前,母親並不喜歡他喝太多的酒,一旦父親微醺、還有人不懷好意要他乾杯時,只要她在場,總會替他解圍說:「拱茶無拱酒」,旁人也就不好意思再勸酒,兩人情深可見一斑。 自從父親逝世後,並沒有兄弟繼承他農耕的衣缽,以致山上那幾畝旱田早已是雜草叢生,變成了草埔。母親也不願赴台依靠我創業有成的兄弟,更不願到新市里與我生活在窄小的空間裡。她獨守老家那棟一落四櫸頭的古厝,自行料理日常生活起居,在門口埕的古井旁,種了一小坵四季蔬菜;在破舊的牛欄裡,養了雞鴨;又用廢棄的木條竹竿,搭了一個小棚子,好讓瓜藤往上爬。 每當瓜類的綠葉爬滿了棚頂,黃色的花蕊過後是一枚小小的果實,從棚頂的空隙處墜下。為了防止蚊蟲的咬螫,母親會用膠袋小心翼翼地把它裹住,收成的蔬果,總與左鄰右舍同享。她不求物質的享受,適時的活動筋骨,保持心身的歡悅,所以身體硬朗,精神愉快。若與那些等待茶來伸手、飯來開口,冀望著子女奉持的老年人相比,母親是值得他們學習的。 母親曾於多年前,榮獲金沙鎮「模範母親」接受表揚。誠然,普天下沒有不是模範的母親,至少在子女的眼中是如此的。然我母親的為人處事,熱心鄉里事務,相信碧山村的鄉親父老必然給予肯定,身為她的子女,也分享了這份榮耀。獎牌上清晰地寫著:「品德賢淑、懿行可佩」雖然是簡短的八個字,卻是母親的象徵,願母親慈愛的光輝,是一道幸福的光芒,照亮每一個地方。 從媒體的報導中,母親之於會獲獎,那是因為沾了我那位「從軍報國」、官拜憲兵中校科長弟弟的光。因為,老人家是無黨無派的老阿祖,不必忠黨,愛國是必然的,思想絕對純正。然而,儘管母親是一個家庭主婦,但她相夫教子、勤儉持家,一生熱心鄉里事務,早已獲得鄉里的稱讚與肯定。可是在彼時那個年代,固然真正模範者有之,然選拔的標準最主要的事蹟係以鼓勵子弟從軍報國擺第一,其他則由提報單位填上忠黨愛國、思想純正……等等。 而我敢於如此說,母親獲獎雖然跟她從軍報國的兒子有關,但如要以實際的優良事蹟來論,母親絕對是眾望所歸,村中鄉親父老都是最好的見證者。倘若沒有發揮相夫教子的傳統婦德,以及一顆熱心鄉里事務的心,與高尚的品德和操守,只憑忠黨愛國、思想純正,而得來的某些模範,必也失去它的意義。 那時,母親與其他村里選出的模範母親併肩坐在椅上,慈祥的容顏,端莊的姿態,雙手棒著獎牌讓記者先生拍下永恆的榮耀。可是受完獎,她並沒有把這份象徵著榮譽的獎牌懸掛在大廳向鄰人炫耀,而是低調地掛在俗稱的「堂前後」,窗框下方一根生鏽的鐵釘上。 然而當多年後的現在,我們看到許多表揚,除了憑推薦者的個人喜好,也多了一些政治色彩。倘若其人的優良事蹟真能獲得鄉親的認同,得獎便是一種殊榮;若非如此,即使站在台上領獎而風光一時,可是台下批評的聲浪卻也跟著而來。而一些畢生為這塊土地默默奉獻的女性,儘管她們勤儉持家、教子有方,又熱心鄉里事務,可說功勞苦勞都有;甚至已活到百歲、成為人瑞。但如果沒有遇到相識的政治人物或有力人士加以推薦,依然與「模範」兩字絕緣,更遑論想上台接受表揚。倘若靠關係而年紀輕輕就當選模範母親或模範婆媳者,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言。 母親除了50年前到台灣幫大嫂做月子,以及40幾年前與父親相偕赴台參加三弟的婚禮,便鮮少離開這塊土地,遑論是出國。直到父親往生後的10年,也就是民國86年,時任金信總經理的內人,趁著理監事赴大陸觀摩的機會,順便帶著高齡80歲的婆婆,環遊長江三峽以及到北京……等地遊覽。 即使當年母親仍然耳聰目明、行動自如,但帶著高齡的老年人出遠門,仍然是一種精神上的負擔。可是婆媳倆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雖然只是走馬觀花,對每一個景點也不能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若與她同齡的老年人相較,未曾出國旅遊者或許大有人在。因此每逢跟人談起,母親不僅眉開眼笑,似乎亦可在她的一生中,留下一個美麗的回憶。 母親左眼靠近鼻樑處的皮膚上,多年前出現一個小黑塊,醫生診斷的結果說是皮膚癌。若以現在的醫學水準而言,把它切除並不難。甚至我們也在第一時間幫她辦好轉診手續,並訂好機位,準備帶她到榮總就診。可是母親以年紀大為由,而且只是一點小毛病,並沒有感到疼痛或不適,所以堅決地反對赴台就醫。然而經過一年兩年三年,癌細胞已慢慢地侵蝕到母親的眼睛,而且出現一個深深的傷口。如果以常理來推測,這個傷口一定會很痛,可是母親從未喊過一聲「痛」字,可見她的忍耐度和韌性。 但我們還是經常帶她到眼科就醫,雖然每次只開了一瓶含有抗生素的眼藥膏,帶回家塗抹她的傷口。但傷口的面積實在太大,一瓶小小的眼藥膏勢必不夠用,只好請在台從事醫檢師工作的三弟,就近購買寄回備用。儘管不能讓母親的傷口痊癒,但希望不要惡化。 某年,我的四弟和弟媳返鄉省親,兩人隨口對母親說要帶她到台灣走走,想不到鮮少出遠門的母親竟然說好。為了實踐對母親的承諾,夫婦倆幫她訂了機票,小心翼翼地陪著老人家到台北,除了看看兒孫,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帶她到榮總看醫生。可是經過醫生的評估,如果不想讓她的癌細胞擴散,必須把整個眼球挖掉,重新清創。但是老人家年紀那麼大了,是否有必要動這種手術,他們尊重家屬的意見。經兄弟們商量的結果,只好尊重醫生的看法。 (四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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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有農村風情?
很多人聽到台灣歌手王芷蕾所唱「台北的天空」經典歌曲,會聯想起台北盆地擠滿高樓的印象,但現在台北的天空只有都會風情,沒有農村風情嗎? 有喔,除可上陽明山竹子湖看花田,還可在北投的基隆河岸騎腳踏車,到下八仙抽水站附近路段,欣賞陽明山山腳下的稻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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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
金門小島空氣好 四面環流都是海 島內歷史留傳今 山秀風光如春色 毋忘在莒太武山 軍人勇守四海邊 海邊大砲守成功 莒光樓面向大陸 傳統民舍文俗村 浯江書房朱王武 水頭山頂有古塔 鎮風制煞風獅爺 慈湖海鳥盼黃昏 花生酥香有貢糖 砲皮打刀真是利 開懷高粱提來飲 千人陶醉東西倒 歡迎來訪好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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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鏈
你如何忍心 捆住人類的窗口 你如何生硬 將火熄成了冰晶 憤盡力氣 逃離懷抱 換來的 是永世無法解脫的宿命 你捆的 從來不是肉體 是掌握在 你目視中的心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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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婦與清潔婦
兩個婦人,年齡相仿,坐五望六,各自的尪,都是工廠基層技術員,此二婦的經濟力,等同豐厚,都是得自家族公婆的田產,但,兩人雖同樣都過著天天逛菜市場的家庭主婦,卻又有著天差地別的迥異樣態。 一個,不僅把家中整理得潔淨明朗,更是把自己生活得一派優雅貴婦般的樣貌。此人除了家務能夠有效率的打理好之外,更有上進心的聽演講、參加讀書會、做義工,懂得經營好自己的身心靈成長軌跡。每回不期而遇,總見此人精神飽滿、笑口常開,讓人樂於同她交流新知。自然而然,此高雅「閒」婦,在充實的生活中,日子飛快的過,過得繽紛喜樂極了。 而另一個同樣是有著豐厚家產的家管婦呢?並不如同上述的貴婦,卻把自己活成了個清潔婦。總讓人狐疑,此婦前生是清潔人員來投胎轉世?明明有錢有閒,卻是日日逕自在家務中的刷洗裡,轉繞個不停,癟嘴扁臉的,一大清早就開始刷洗家中不過三兩口人的杯盤衣物。日常短褲一件,撩起短袖直到肩膀,天天就在洗衣刷鍋煮菜裡,年復一年,再呶怨娘家兄弟姊妹、夫家公婆妯娌的是是非非。開口便是負面恨尤話不歇,鄰坊邀此人多進修、學些手工藝,反被此婦又一番的訴苦。此婦,不僅是個清潔婦,還把自己活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嫌」婦。經濟優渥,家人都良好,「閒閒沒代誌」;好生生的福分,竟把它給過得如此不堪! 同樣年齡、經濟、家況相仿的婦人,一個活得天天開心,人見人喜的「優雅閒適貴婦」,一個卻是人見人厭的「清潔工嫌婦」,遠遠望見此二婦,強烈對比,促人搖頭慨歎。 一個懂得生活中的效率運作及充實成長而盈盈笑靨;一個確一逕自囚,自怨自艾得似枯木乾枝、醜癟蠟黃。想想,天差地別的生活境界,無非就在性格的迥然吧。 想想馬斯洛的話,還真是對盤了:「心若改變,你的態度跟著改變;態度改變,你的習慣跟著改變;習慣改變,你的性格跟著改變;性格改變,你的人生跟著改變。」心念、性格,改變人生的契機,所言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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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駕鶴西歸去
我曾在上一篇散文寫下:「2020這一年,是我人生悲喜交錯的一年。悲的是嵩壽103歲的母親,於5月13日與世長辭。我與母親有著75年的母子深情,母親的辭世,悲傷的心緒久久不能平復。每天回碧山老家,已見不到母親慈祥的容顏,而是她的遺像和神主牌位,內心的傷悲不言可喻。想寫一點紀念母親的文字,竟一時無從著手,實在愧對母親75年的養育之恩。但我相信這只是暫時的,因為母親的慈顏還存在我心中,即便不能寫出她精彩的一生,至少可記述她人生的片斷……。」當瑣事告一段落,我不得不信守對自己的承諾,憑著有限的記憶,寫下母親平凡一生,幾個讓我印象較為深刻的片段。 記得20幾年前,我曾經寫過一篇名為〈慈母光輝〉的散文,裡面寫的就是我一生勞苦的母親。當我重新閱讀它時,文中的情節就是母親80年前的縮影,如果現在想寫,也是母親80歲後的日常。即使已歷經近30年的歲月淘洗,但母親的背影依然存在其中。因此這些文字就是母親昔日的印記,我重新把它置入在這篇作品裡,似乎並無不妥之處。 回顧已往,在古樸的農村裡,母親扮演的是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那時島鄉生活水準普遍低落,醫療又落後,母親經常在半夜三更,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她擔負的是有勞無酬,只許成功,不能失敗的鄉村助產婆。儘管母親沒有接受過任何的助產訓練,用的又是古老的接生方法,加上衛生設備不足,但憑著她的經驗,由她接生的不知凡幾,從未出過任何的差錯。每每,當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踏上漆黑的小路回家,臉上依然掛著繁星燦爛般的笑容,因為她又做了一件善事,但並非接生完了就了事。 果若生男,「12日」娘家的父母和至親,會依俗來替女兒做「月內」,婆家這邊會請母親幫忙煮「點心」,中午再煮「正頓」招待來做月子的親友們。而滿月煮「油飯」、剃頭送「雞卵糖」、「度晬」做「紅龜粿」,不管農忙或是家務繁忙,母親從未推辭村人的請託。遇有村人嫁娶,從「娶新婦」做「蠓帳被」,到「嫁查某囝」的「抾箱」,以及幾分金子「答」幾兩肉,也就是以豬肉來回贈送禮的親友們,都必須由母親幫他們張羅或出主意,可說是村人的好幫手。往往,只見母親進進出出,儼然像這個家庭的女總管,更像嫁娶的是自己的兒女。 遇有喪事,有些人不敢「見刺」,也就是不敢見尚未入殮的屍體。但母親非僅不害怕,也沒有任何的忌諱,囑咐喪家該做什麼事,該準備什麼。尤其是替往生者穿壽衣,如果屍體已僵硬,必須扶上扶下,想盡辦法才能替往生者穿上多層壽衣。然母親在堂嬸的協助下,不多時已把壽衣一層層套在往生者僵硬的身上,讓他躺在「廳邊」的「水床」上等待入殮。出殯後,還得把「一床」偌大的「膨粿」,依「查某囝」、「查某孫」的人數,砌成厚厚的一片片,再加上「紅圓」,讓她們帶回家在「佛祖」前「燒金」、「脫孝」。這看來雖然是些小本事,但並非與生俱來,必須接受老一輩的指導,加上自己細心地揣摩和經驗的累積,一旦事到臨頭,才能得心應手。 在教育不普及的舊日時光,婦女的文盲比率相當高。然而,外祖父是沙美地區德高望重的地理師。他精通「看日」(擇日)、「畫符」(畫靈符)、「看山」(看風水、擇墓地),桌上擺的是通書、筆、墨、硯臺和符紙;還有一個用包袱巾包好打結,放在櫃子上方的「羅經」(也叫羅盤),那是擇墓地、定方位必備的儀器。即使他靠的是這點小本事糊口,每有鄉親來相求,從小小的「盤時」到繁瑣的「看山」,未曾跟人家談酬勞,但鄉親都知道老人家是靠它吃飯的,事後總會包個紅包,給他老人家「食茶」,但老人家接過紅包後,絕不會先打開紅包看錢多寡,而是慈祥地說聲:「毋免行禮啦!」也就是不必客氣的意思。 母親雖然沒上過學堂,卻在外祖父身邊耳濡目染,認識了不少字,日常的書信、報章雜誌,除了一些較艱澀、不常見的語辭外,一般文字是難不倒她的。甚至有些不識字的村婦,如接獲外地寄來的書信,往往也會請母親幫他們「讀批」。除了唸給他們聽,也必須解釋信中的涵意。尤其是823砲戰那段時間最多,因為有部分村人疏遷到台灣,或是學生到台灣讀書,村子裡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每當郵差送信來,請母親幫忙讀批的收信者也會跟著來。 即使母親認識不少字,但因係女性,小時候並不能跟外祖父學畫靈符或看風水,然她卻學會了「盤時」。爾時鄉村不僅有寬廣的活動空間,鄉下的孩子也較好動,經常三五成群、呼朋引伴,玩各種遊戲,甚至日落還不回家。每每,都是玩得汗流浹背、不亦樂乎,有時卻也會因此而著涼,造成身體的不適。若依目前的醫學知識而言,不管是流了汗、著了涼,或發燒、感冒,都必須去看醫生,由醫生診斷後對症下藥。 但昔日,除了生活水準低,交通不便、醫療也落後,一旦有孩子不適,老一輩的村人往往認為孩子是「踏著冊仔」(有魔神仔之類的不乾淨地方),應該請人「盤時」,看看是在那一個方向,以便帶著「順盒」去祭拜。當鄰人要母親幫他們「盤時」時,她會伸出手指頭,口中唸著:子、丑、寅、卯、辰、己、午、未,並在指上換算時間。當有了結果,她會告訴對方是在那一個方向踏著冊仔,必須依當事人的生肖,準備「代替」乙雙、壽金一百、香三條,先在身體上下來回「交」7下,然後備「順盒」(糖果或餅乾),朝東西南北之某個方向走16步,就地拈香祭拜「林池婆姊」,請祂把魔神仔驅離。 誠然,在科學昌盛與醫學發達的今天,誰會相信這一套;但在彼時卻有靠著這種「盤時」,然後去拜拜,而不藥而癒的奇蹟。它到底是基於什麼緣故,迄今仍然是一個謎。然而十年前,母親已93歲,島鄉的生活水準已提高無數倍,醫療院所不僅有大醫院,一般診所更是到處可見,一些傷風感冒或發燒之類的毛病,理應到醫院求診,由醫生診斷對症下藥才對,可是依然有成年人,因服藥無效而來請母親「盤時」的情事。說也奇怪,經過盤時祭拜後,翌日竟然能挑著「粗桶擔」牽牛上山去。在這個科學昌盛的時代裡,這就更讓人想不透。 母親在我讀小學時,生了一場大病,嘔出許多鮮血,在十分危急的時候,父親要我趕緊到沙美稟告外祖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會讓老人家怪罪終生。我眼眶盈滿著淚水,除了擔心母親的病況,沿途又必須經過東珩村後那片陰森的樹林,以及西吳村郊那個破損而棺木外露的墳墓。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淚水與汗水濕透了母親用麵粉袋為我縫製的衣裳。 臨近東蕭,看到豎立在草埔上的石柱,已知是一半的路程。但流多了淚水、汗水、鼻水,喉嚨已有一些乾燥和沙啞,萬一讓外祖父見不到母親,該怎麼辦?我必須加快腳步。然而當佇立在老人家面前時,竟哽咽地出不了聲,也讓重聽的外祖父不知所措,焦慮萬分。當他聽清楚了我的來由,眼眶已紅,內心的難過不言可喻。他默不作聲地拄著柺杖,牽著我的手,祖孫倆三步併兩步,走在金色的秋陽下,走在荊棘滿佈、蜿蜒崎嶇的小路上……。(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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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弟
許家四姐弟多年來都是靠清明節到小城的愛臻寺拜祭雙親的骨灰靈位會面的,一年三次到四次,擺供品、插鮮花、燒香,遇到清明和七月盂蘭盆節,還燒紙衣冥紙……雖然大家都是現代人,而且都是無神論者,但祭祖感恩、孝敬懷舊、慎終追遠,千百年來都是華族代代承傳的傳統,黃家姐弟仨也就不能免俗。最重要的是拜祭結束後,四姐弟和他們的老伴大家餐聚一次。輪流做東,這十年來已形成一種默契。 因此,名義上是祭拜去世者,實際上為的是健在者的團聚會面。 上回最後一次祭拜後的餐聚是二月份。那以後,疫情爆發,餐聚遙遙無期。 島城疫情猶如驚濤駭浪,一波又一波,限聚令下,許家兄弟姐妹擔憂,不敢相約;到了餐聚令人數限制明確化,想八人餐聚已經無望。 六月底七月初,疫情突呈緩解形勢,中環的摩天輪都轉動了,海洋公園的過山車瘋狂過山了,黃家小弟夫婦倆覺得黃家好久沒見面,非常掛念,就發短訊在群組,想請大家茶敘一次,連大哥大嫂八個人,問:這次機會比較難得,大家可以出席嗎? 大哥依然很擔憂,一家子中畢竟他年紀最大。他表態不敢出門。餐聚的最大意義是個個都能出席,一家都不能少;少了一家怎麼成?於是小弟、弟媳的建議被迫推遲。 唯一的機會溜走,暫時很難再來了。果然疫情很快又大爆發,一天確診四五十名,每日下午醫管局官員都在發佈新聞,家家戶戶又成了驚弓之鳥,像蝸牛的觸鬚,探索外面世界,覺得不安寧,肉體又全縮回其殼裡了。 餐聚令一直保持在兩人和四人之間;許家的成員數目有八人,除非在家裡餐聚,在外面則違規。疫情如果一日不緩解,在外面餐聚的機會很是渺茫。 在疫境中,大家心情不佳,年紀又都偏大了,加上沒有印尼姐姐協助也就沒有一位表態願意承擔在家餐聚;況且做東的一位,總不能將下兩代年輕的、小的撇開,那人數會更龐大;做工的已經很勞累,而且特殊時期多數叫外賣,誰可以承擔餐食?當然,吃和吃什麼只是一種形式,見面才是最大目的。但他們畢竟不慣在家進行的這種形式,那還不如在外面正兒八經地坐在一張長檯或圓檯邊見面。有十年光景,他們都是那樣在祭拜祖先、父母後見面的。 在酒樓圍坐氣氛最好,有點像開會,但沒有開會的嚴肅和預定議程的約束;有點像過節小慶,但他們只屬於小家族式的聚會,沒有傳統節日做大背景;在家,太隨意了,連座位也太自由太分散;在外的檯面,可以就關注的問題交換意見,可以對彼此的家庭和健康有所瞭解;這類特點和效果,在任何一位黃家成員的家裡都不可能達到。 那天,大姐對弟媳阿馨說,有我自己製作印尼式的薯仔餅要送給你們嘗嘗。 弟媳阿馨說,好啊,妳弟弟可以去。我們也買了非常好吃的蝴蝶酥要還給妳和二姐。二姐也來嗎? 大姐說,來的,我們就在港鐵佐敦站見面吧。。 小弟和大姐約定了港鐵佐敦站E方向的閘口,大姐和小弟都說好不出閘,二姐就在閘口外。 那天,九個月沒見面的姐弟仨,在港鐵佐敦站見面了。乍然見面,恍如隔世。三人的年齡加起來也有二百三十六歲,堪稱老姐老弟了。大姐以前消化系統不好,不良於行,現在看來面色紅潤,精神煥發,步履穩當有力,身子豐碩有厚度,臉上的交叉縱橫的路軌已經被有情的歲月之手抹平,露出的便很少了;二姐雖然一樣,但比以前精神很多,見到一姐一弟,也滿懷喜悅,送他們各兩瓶健康工坊製造的杏仁奶。小弟剛剛理髮,戴了一頂鴨舌帽,兩位老姐看老弟肚腹扁平,都說他瘦了。小弟說,醫生說超重,必須減肥,宅家九個月,阿馨煮健康私家菜,減少我飯量,減肥成功。 由於很久沒會面,彼此寒暄很久才散。快散時,咯噔一聲,小弟老婆阿馨發訊,你們老姐弟快一年沒見面,機會非常難得,不要忘記拍照! 託一個路過女傭,為他們按了幾張除下口罩的,成為他們疫境中珍貴的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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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棒棍書籤
去年的夏天,我和女兒迷上一款黑糖珍奶冰棒,冰棒裡有著黑糖的香氣,吃在嘴裡又香又Q,一人手裡一支冰棒,甜在心裡,笑在嘴角。 夏日的午後,我倆就躲在家中吃著聊著,外加一隻小胖鼠,好不快活。 今年我倆已經不愛吃冰棒了,女兒說:「甜食易長痘痘。」而我呢?一人吃乏味。 吃東西這檔事,有時不是愛吃,而是你愛的人愛吃,而你也就跟著吃了,可有可無,吃完的冰棒棍也就一直累積著,然後動腦動手開始畫圖,一天畫個幾隻,畫著畫著,我也積少成多,變成我看書時的書籤了。 每看完一本書,我也跟著換上另一隻書籤,就像每天換上乾淨的衣服一樣,變成一種習慣。 冰棒棍書籤裡有著我和女兒聊天時的畫面,也是她離家上大學後陪伴我的回憶。 我就喜歡將回憶畫在圖像裡,伴我度過每個小日子。這抓起來足足有一把的冰棒棍,是我一點一點與女兒的小小互動,卻是我人生重要的片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