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嗨﹐我叫朱美女
「廠長,您的意思是?」我媽也刻意壓制住音量。「咱們也認識好些年了,我也用不著客套。坦白講,看樣子,老朱的病,短時間是不會有什麼起色的,斷斷續續也請了一個多月的假,再說他也上了年紀了,我想…嗯…我想退休對他會比較好一點。」臉色難掩失落的媽媽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們老朱受了您很多照顧,您的恩情我們一家子會記在心裡的。他的病也不知道還要拖多久,所以也不好意思再為難您,就按照您的意思去做吧。」這時太監把手從茶几上移開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朱太太,家裡的經濟都還過的去吧?妳要放寬心。妳看,老朱的女兒都長這麼大了。」他抬頭草草看了我一眼說。「我那個小女兒長的比她還高還漂亮呢,今年都上高三了,而且還是唸資優班的,算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我媽得意地說。我聽了極度不爽,我長這樣是我願意的嗎?我書讀不好就沒辦法帶給妳安慰嗎?「是啊,歲月不饒人,咱們都老了,該是年輕人出頭的時候了,明年我也要退休離開金門了。人啊,有時不得不跟現實妥協。你看老朱膝下還有兒女,我呢,孤身一人,除了幾個臭錢什麼也沒有。」「盧廠長,您不要這麼說啦,養女兒沒有用,早晚是人家的。老朱也多希望能有個兒子…。」亂講,我爸從沒這樣想過,那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有好幾次,我媽都挑明對我們講自己的肚皮不爭氣,沒能生下一個帶把的,才會讓鄰居瞧不起。 於是這兩個人就這麼妳來我往兜了好大圈子眉來眼去談了好久。我心想,還不快給朕磕個頭早點滾,需要講這麼多廢話嗎?不就是來我家告訴我們,爸爸病了,快把職位讓出來辦理退休嗎?我爸也是個明理又有骨氣的人,不會巴著不放的。再說我相信我還有能力養這個家,我不也曾賣掉過一間房子嗎? 依我看,這個太監肯定沒安什麼好心眼,準是被我媽的美色給吸引住了,才遲遲不肯離開。我聽了一會兒,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後,就不願再聽下去了。我走進房間坐在床頭邊道:「爸爸,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挺你的。」我捶捶他的胸,用兄弟般打招呼的方式對著他講。我不確定他是否聽見外頭的談話,總之先讓他心裡有個底,待會聽我媽轉述時他的心裡會好過一點,他的心裡好過一點,我的心裡就會跟著好過一點。
-
流浪狗Peter開刀記
出門倒垃圾的時候,剛好撞見一台賓士大轎車撞倒了一隻流浪狗,忙將手機取出,追在即將駛離的車後方拍照;之後再去處理地上哀哀哭泣的小小流浪狗。全身通白的這小傢伙,哭鬧不止,我和先生趕忙拿了紙箱將牠安置其中,再飛車送醫救治。經醫生仔細的診治,發現這小狗的兩隻後腳都骨折了,「如果不開刀一定殘廢」。又獸醫表示,因為狗狗出生不滿兩個月,年紀還小,經開刀治療後,應能快速復原。我們於是決定讓小傢伙留院,先接受骨折接合的手術治療。 離開獸醫院後,幾經明查暗訪,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找到了那個闖禍逃離的賓士車車主,沒想,竟然是附近建築工程公司的老闆,我們於是帶著當日車禍現場拍下的「刑事照片」,對著那個滿臉怒容的大老闆,細細說明從頭。「你們是來勒索的嗎?」「當然不是了!老闆,我們好多鄰居都看到了,你在這裡蓋房子,壓傷了狗不管——傳出去不好吧?」幾番唇槍舌劍,大老闆眼看罪證確鑿,又想想此事若傳出去,肯定形象受損,開玩笑——「堂堂建設公司老闆,壓斷流浪小狗雙腿竟棄之不顧」,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的,後果著實堪慮。又我們為鼓勵並刺激大老闆的愛心和羞恥心,於是率先表示,願意幫忙小狗狗負責其一半的開刀費用,七千元。最後,大老闆方才勉為其難,杏眼圓睜,沒好氣的說:「既然你們願意出一半的手術費,那剩下的那一半七千元,本人負責,但有個條件——將來手術完成後,必須附上小狗開刀時的照片,和獸醫的名片地址,以茲證明。」我們當場表示沒問題,便歡喜匆匆的離開了。 小狗開刀時,我們不但全程拍照觀禮,之後還將照片製成光碟,轉送一份給了建設公司的老闆,而大老闆也果真未嘗食言的付清了一半的手術費。又我們後來以該小狗狗的名義,寫了一封感謝信給那位建設公司的老闆: Dear T老闆,您好! 我是流浪狗 Peter,感謝您負責任的愛心,我的雙腿又接回來了,謝謝您! 祝您 身體健康,房子大賣! 流浪狗 Peter 上 Peter 出院後,我們將牠接回家靜養,不出一個月,已能在家門前闖蕩遊戲,瘋狂追逐了。其實後來獸醫師也好心的只收了我們一半的開刀費用,他說:「救流浪狗嘛,大家都盡一份心!」
-
●浯江詩選〈高燒筆錄〉
額頭上的熱蒸發了記憶 當體溫計宣判三十九度半 發燙的夢軟綿綿的躺在嬰兒床裡 只有母親是永不輪班的 警鈴 徹夜一直張著耳朵 試圖攫住夢的掠奪者 一直張著耳朵 為了四垂的花瓣 聽取雨水的消息 為了龜裂的土地 一直張著耳朵 聽取浮雲的低語 為了穿越沙漠 為了涉過死靜的太空 固執的母親一直張著耳朵 在夜裡划著逐漸膨脹的意識 在夢的窸窣聲中醒來 當體溫計宣佈三十六度半 當夢在樹葉間彈跳 合掌端坐的母親 開始感覺饑餓 熬碗清粥 請晨曦共餐 翻閱早報 循著奶粉減價的風向 一直張著耳朵
-
生肖之聲
日前,十二生肖由老鼠領頭,蛇任糾察,豬押隊,遊行到了龍宮前面,並也學人模樣,爪持標語,嘴喊口號,要龍君接見牠們,答應為牠們解決一些問題。 龍君開明,也就親自接見,問究竟有了什麼問題? 老鼠於是就先說:「龍君呀,近十一年來,人類造房子越造越高,也越造越堅固,幾乎成了銅牆鐵壁,並又有什麼守衛、電眼、電腦,使得我們鼠輩非但很難得其「縫」而入,即使偶然幸運進入,也高不勝爬,不勝躲藏。由是我族已痛遭露宿,野居之苦。人類太不公平,也缺乏同情心。務請龍君替我族主持公道!」 接著牛訴說:「打從鐵牛上路,耕耘機進入田野,奪去了我族謀生之路,人類不僅遺棄了我族,並大以我族為俎上肉。而近些年來,更大事縮小我們的活動區域,將農地變為建地,造高樓,起工廠,放污水,非但害得我族生存空間有限,且飽受污染物危害。龍君呀,這公道嗎?」 但當老虎剛想跟著發言,龍君卻制止了。龍君說:「虎三哥,且慢!雖說你也是我們十二生肖之一,但此時此地你是外來者。賓不奪主,何況你是走私闖入。所以我希望你到了最後再發言,好不好?」 老虎無奈,便只好猛吹虎鬚仍舊仆下。兔子於是立即紅著眼說:「輪到我值歲時,我真倒霉!整整一年,沒能過一天安靜日子。一小撮非我族親,大發獸性,胡作非為,鬧得雞飛狗跳,終年不寧。龍君呀,你瞧,我因有感牠們的行徑,是「親者痛,仇者快」,不該有的。所以我曾為牠們日夜痛哭,由是把眼睛也哭紅了,直到今天還沒消。我真不了解牠們這一小撮為啥要那樣胡鬧?龍君,我請求你向牠們給我討回一個公道才是!」 「剛才你說這一小撮非我族類去年鬧得雞飛狗跳,狗弟雞妹能為你作證嗎?」龍君問兔四哥。 「牠們一定肯為我作證,請龍君問好了!」兔子回答。龍君於是就先問雞。雞回答說: 「兔四哥所說一點不假。我族確被鬧得亂飛一場。但也沒有什麼。因為那一小撮非我族類,我族並沒有把牠們看成什麼,只是把牠們視為是瘋狂的黃鼠狼,遠而避之也就算了。」 「狗老弟,你呢?」龍君續問。 「我族也確被鬧得亂跳一場,」狗回答說。「但由於牠們原是我族類,只是因為患了『恐水症』,所以也就不便自相殘殺,唯有一忍了事!」 「好,我了解了!」龍君說。「兔四哥的問題,我等下總答覆。現在就請我的嫡親小弟發言!」 蛇於是昂首而說:「我族所遭遇的問題,一般來說,大致與鼠大哥牠們相同。唯有一點,打從人類有了一個什麼叫做『一一九』的電話,即使我族願與人類和平共處,人類也不放過我們,甚至我族有些根本身無毒害,亦同樣難逃『一一九』之手。終而遭到抽筋剝皮,祭了他們的五臟廟。你是我的嫡親大哥,諒必會替小弟出個好主意,救救我族!」 蛇說完,馬是立即站起憤怒而說:「人類壞透了,有些不肖商人,昧盡天良,殺了我族還不算,居然還要我族已死去者的陰魂,去冒名頂替也已作古的牛二哥牠們的名。這件事,我族固然大表反對,牛二哥牠們也深表憤恨!龍君,我聽說人類有句話,叫做『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做生意是『將本求利,貨真價實。』怎能掛『牛二哥』牠們的頭,賣我們的肉………」 那知馬還想講,羊已雙角一挑,鬍子一抹開了口。「我族完全贊同馬兄的說法。因為我族蒙此大辱已好幾百年,並也連累到狗弟牠們的名譽。再就是現在有些非我族類,常常反穿狐皮冒充我族。不但毫無我族『跪乳』之孝行,反而『幼而不遜惕,長而無述』,罵我族老者為『老賊』!因而我請求龍君你,仔細查一查這些目無尊長的畜牲,牠們是不是有父母?牠們的前世是什麼?」 「好,可以!」龍君回答說。「不過剛才馬老弟好像還沒說完,是不是還有什麼要補充?」 「我還想說的,是同羊老弟剛才所說的差不多。也是希望龍君你,把那些不肖商人的心剖開看一看,是紅的還是黑的?」 現在輪到猴子發言了。猴就邊跳邊搔首說:「我族另有一點,至今更感困擾。過去,某些非我族類效法我族『而冠』,多少還有點本性,但現在有些不但再無絲毫,且獸性畢露。已不止是『冠而戲舞』,已是『與獸無異』。凡事為反對而反對,為私慾而逞野,狂妄之極,竟比我族祖師爺齊天大聖當年所征服的黃袍怪猶更狂妄。牠們亂鬧亂叫,活像動物園失了火!」 「雄雞一聲天下白!」接著是雞發言,雞說:「剛才兔三哥、羊八哥和猴九哥所說的某些非我族類,鬧得我族亂飛,狗老弟牠們亂跳,據我族與牠們朝夕相處的同胞多年來觀察報告,牠們是確實胡鬧透頂。因為牠們對自己的生之者也直叫:『老賊』。起初我並不相信,因為我們雖名列禽類,但也知道孝尊。可是有一天我親自去訪問,原來牠們有不得已的隱情,說全不知道究竟是誰生牠們,不叫『老賊』又能叫什麼?」 不料雞一說完,狗突狂吠而說:「千錯萬過,都是我族的罪過。忘了替牠們打預防針,也忘了對牠們的管教,更不該讓牠們私自潛逃,以致給了諸位煩惱,壞了我族的名譽,破壞了我族與你們幾千年來的深厚感情,害得我族被視為『瘋癲族』!所以現在我族已有打算,準備總動員,一一把牠們拖回!」 接著,豬發言了。豬說:「我族的過失也跟狗兄剛才說的差不多。也因逃走了一批身帶瘟疫的病菌者,以致於近些年來也給各位添了些麻煩。不過好在我族的生命,遲早都難免會挨刀解決,所以我族也就懶得管。牠們既願找死,也就任牠們去死!」 最後,龍君禮請了老虎發言。老虎說:「剛才龍君說我此時此地我是外來者,那麼我現在就以外來的身分說一點感想:有關適才好幾位兄弟說到有些非我族類的胡鬧還不如我們禽獸,據我所知,牠們是因為血液有了問題,已不再是純粹的品種,而是已經混雜了自外而來的『後天免疫不全症』病毒。由是牠們認為反正已經註定快要死,所以也就個個在垂死前,一面掙扎,一面胡鬧。但是牠們卻忘了,牠們所患的並不是絕症,而是早有一種名叫『三P』的藥可醫。真是遺憾呀!遺憾!」 十一生肖陸續發言完畢,龍君亦就作總答覆說: 「鼠大哥所說的生存問題,我認為你們該先把不肖之輩的橫行無忌嚴加管束,讓善良人類改變對你們的觀感。那麼你們便自能進大廈,住高樓。」 「牛二哥的問題,我認為你們首先不要自暴自棄,應該仍秉傳統吃苦耐勞,不要去做什麼『黃牛』,幹不正當的勾當。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兔三哥所說,有一小撮的非我族類胡鬧,要我為你討回一個公道,我照辦!我一定會好好教訓牠們,要牠們回頭是岸,向你道歉!」 「蛇弟弟說的,為兄的可要坦白說,你們本不該去進入人類之家,侵犯他們的安寧和自由!遭『一一九』逮捕,全是自取其咎。所以做哥哥的是沒有啥好主意,只希望你們能守本分!」 「馬弟說的,有不肖商人掛死去的牛二哥的頭,而賣你們亡故者的肉,這檔昧良心的生意買賣,遠在春秋時代就有。你回去不妨翻閱一下『晏子春秋』就有說:『女扮男裝,猶懸牛首於門,而賣馬肉於內也。』」 「至於羊老弟要我查一查那些罵『老賊』者是不是有父母?都有。但都不是親生,而是『不詳』。牠們的前世嘛?全是……不說也罷!」 「馬老弟補充的一點,要我剖開那些『掛牛頭,賣馬肉』的不肖商人的心,是紅的還是黑的?我想不用剖,也就知道是黑的。所以還是省這一刀吧!」 「猴弟說的今天有些非我族類比黃袍怪更狂妄,專為反對而反對,為私慾而逞野,這是因為牠們的進化特別慢,獸性還只去了萬分之一所致。牠們如果想脫胎,恐還得輪迴五萬次。」 「雞妹的情報工作做得不錯,說的也很對。牠們既然因對自身的身世懷疑,而敢直呼自己的長上為『老賊』,對其餘當然更敢。不過當牠們老了之後,我想一定會被叫做『老畜牲』!」 「至於狗弟說的,你們族裏出了一群瘋狗,已準備一一把牠們拖回,那就快拖吧!好讓這一年平安渡過,不致於像兔哥那年一樣,倒霉流淚。」 「豬小弟說既然你們族裏那批蠢貨反正難逃一刀,那就讓牠們苟延殘喘下去!」 「而虎三哥說那些非種族類是因血液出了問題,更是一針見血之論。他們確實被混血了。但我倒奇怪他們能快快自道清白,不要再亂混,以免越混越雜!」 最後,龍君笑笑說:「假如你們以後再要請願,或遊行,或什麼自力救濟,最好先去『理智山』或『智慧宮』內『哈哈鏡』前照一番,看看裏外是不是一樣仍舊是你們的原形?並最好先通知一聲,我好為你們準備『還魂湯』和『現形汁』!」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尾聲 葉菲音在林家伯父母與文光兄嫂的熱誠相迎下住了下來,但畢竟與他們只是一般的朋友關係。林家為了顧及到她的自尊和展現最大的誠意,在家人的慫恿下,林伯母竟收她為契女。如此一來,她便正正式式、大大方方地成為林家的一員。儘管多了這層關係,葉菲音依然嚴守分際,凡事不敢怠慢。除了對兩老晨昏定省、孝順有加外,對文光兄嫂亦是百般的尊重。並建議辭退佣人,家務瑣事由她來料理,以免蹲在家裡吃閒飯,但並未被林家老少接受。 「妳不要想太多,好好在家裡待產,沒事時看看書或寫寫稿。早晚如果有興致的話,我們母女倆就到公園散散步、談談天。假若真想找事做,妳不妨跟著妳阿爸到公司學習學習。將來等妳分娩過後,我們兩個老人家來帶孫子,妳就到公司去接班。」 「阿母,阿爸經營的是貿易公司,並非是一般的小店鋪,我那有本事去接班啊!」葉菲音認真地說。 「俗語說:事在人為。」老人家似乎對她有滿懷信心,「你們年輕人頭腦好,只要認真學習沒有接不了的班。況且,公司有好幾位服務多年的老員工,進出口業務幾乎都是他們在處理,只要去關照關照就可以了。尤其是妳阿爸年紀已一大把了,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文光對經商又沒有興趣,原本想把公司結束掉,但妳阿爸又割捨不了與公司數十年的感情。一旦結束營業,幾十個員工就要面臨失業的困境,教他們情何以堪啊!真是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 儘管在林家過著安逸的生活,然而並沒有減少葉菲音對王智亞的想念。她把智亞生前送給她的一張照片,裝進一個精緻的相框裡,擺放在書桌上。雖然見不到他的人,但看看照片亦可一解相思之愁。她已立下一個心願,無論歷經多少艱辛苦楚,她一定會帶孩子回到那個傷心的島嶼去認祖歸宗、去延續他的香火,絕對不會讓智亞後繼無人的。
-
嗨﹐我叫朱美女
唯獨一個人例外,那個人是他的老長官也正是他現在的廠長。這一天,很意外地,他來家裡探望我爸爸。這個人長的又高又瘦,穿著一套鐵灰色制服,小而細緻的五官生在白皙的臉上,看起來格外秀氣,唇色也相當紅潤,像個女人。還好他的嗓音低沈渾厚,要不然我會以為我家來了一個清朝太監。這個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他在我媽熱情又卑微的迎接下走進房間,他的腳步是那麼的遲緩又小心,好像屋內的藥味和尿騷味會弄髒他高貴的靈魂。 我爸一見到他的老長官出現,驚喜的表情下還帶點不安。他一邊吃力地撐起身子一邊命令我:「小梅,快扶我起來。」除了我家驅鬼那一次,他在我們幾個人合力攙扶下站起來過,就不曾離開過這張床,沒有理由為這個太監爬起來啊。「爸爸,你不用起來,躺著就好。」我按著他的肩膀用比他還堅定的口吻道。 「是啊,老朱,別那麼見外,躺著就好,躺著說話也行。」太監瞄了我一眼說。「唉,我的身體垮了,不能招呼您了,廠長。」「爸,別這麼說,你會好起來的。」我媽媽目露凶光:「小梅,大人說話,妳不要插嘴。」太監聽她這樣罵我方才鬆了口氣,他大概也覺得我礙眼。可即便鬆了口氣,他的身體還是緊緊靠在梳妝桌,連上前一步的勇氣都沒有,好像這個距離就是他的極限了,再往前跨一步,他立刻就會被病菌給傳染給毒死。 你有聽過「中風」會傳染這檔事嗎?不到五分鐘,真的不到五分鐘,他跟我爸爸講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後揮了揮手說:「老朱啊,你自個兒好好靜養,有空我會再來看你。」短短一句告別的話,就讓我爸爸感動的眼眶泛紅,心裡頭有無盡的感激。 不出我所料,這個太監果然陰險,不過再陰險的人終究還有幾分人情味在。他用眼神把我媽請到客廳說話,雖然他們沒有邀我加入,但我也尾隨在後,先用烏龜般的速度泡了兩杯茶,再用蝸牛般的速度端到他們面前,然後像門神般地貼在沈重的門板上動也不動。 我猜,可能是我媽的容貌比我爸的病容更吸引人,讓他願意與她坐的那麼近,一隻手肘還刻意靠在茶几上,巴不得能頂到我媽左邊的那顆大乳房。不知情的人一看,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尋常的老夫老妻呢。「朱太太,我也盡了力,雖然老朱做人做事的態度沒話說,可他的位置空了那麼久,我也不好給下面的人說閒話。」太監刻意把音量放小,好像深怕我爸聽到又好像故意演給我媽看,好讓她察覺他是一個宅心仁厚的好人。
-
書緣
這陣子的書,書名和「書」有關的相當的多,大概是許多作家寫人寫景說情說理完之後,都想回歸自己最先創作的起源吧!我想,沒有書,許多作家大概也沒有寫作的養份,自然而然就生產不出好書。所以,作家回頭來寫「書」,似乎也是一種感謝、追本溯源的行動。 《烽火守書人》<<烽火守書人>>描寫的背景在伊拉克,一位圖書館的館長,因為不忍心看到書庫的書,毀於一時,就召集所有愛書人士,一起拯救圖書館,儘管上級不支持,民眾不看好,他依舊秉持著對書本的熱愛,而守護著圖書館; <<莎士比亞書店>>,描述一間有別於當代的書店,常有文人雅士聚集,也提供許多特別的服務;<<書遊記>>寫的是作者在中學時期所看到的好書,令人印象深刻的書,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由於愛書成痴,還一度荒廢了課業,慘遭留級,大學也考不上,只好重考,最後卻也考上了台大中文系,繼續與書為伴,與文為伍;<<隱字書>>、<<偷書賊>>……等,再包括幾年前李家同教授所寫的<<李伯伯最愛的四十本書>>、洪蘭教授<<知書達理>>……林林總總,也不少與「書」有關的了。 可見,「書」在文學界的確佔有相當的影響力。不僅如此,與「書」相關的詞,也極其地廣泛,「書法」、「書道」、「書寫」、「書信」、「書籤」; 「投書」、「捐書」、「寫書」……這些詞,也都具有某一個藝術水平,大多是不排斥藝術、不排斥文學、創作、語言的人,才會有的行為。書法,是中國傳統的藝術;書道,也同書法,是日本當地的別稱;「投書」大多針砭時事,也多是識時務者提出的;捐書是愛書人把書分享給每一個人,希望把知識流傳下去……。 一個朋友大概知道我喜歡看書,所以在我生日時,特別用毛筆字提了一些字送我:「住處再窄也要藏書;交情再淺也要送書; 工作再忙也要讀書;收入再少也要買書。」這幅字聯掛在房間,除了當作收藏,也讓自己在「怠惰」之餘,有一些警惕。 我是一個愛「看書」勝過於「讀書」的人;老實說,從高中考完大學之後,就沒有真正認真「讀過書」了,但是「看過」許多書的我,也讓我在許多需要「讀書」考試的時候,確實派得上用場。有一次,聽洪蘭教授的演講,他說他鼓勵孩子「廣泛瀏覽」各式各樣的書籍,大腦中一旦有各種類別的知識背景之後,要去輸出知識、運用知識自然就不難了。 我很認同洪教授的話,看音樂的書,讓我閒暇時想到唱片行走走,翻翻最近有什麼新的音樂,也提供心靈沈澱之道;看文化的書,讓我知道每個地方的風俗民情,每個民族的特性,懂得包容多元的文化; 看歷史的書,讓我知道一個鄉鎮、古蹟的演變;看旅遊的書,有時讓我親自造訪一個景點,感受鄉土的魅力。 好書都應該在教育中不斷流傳; 課內的書,讓我們有系統的學習基本知識;課外的書,讓我們學到多元的想法,兩者都有它的價值存在;但是一個現代人,應該把課外閱讀的比重提昇到更高的比例,才能跟上時代的潮流。試想,網路、印刷、手機閱讀都讓我們的資訊越來越發達,我們都更該廣泛地閱讀、愛書,才不會讓心靈「餓肚子」了。
-
美麗辛酸的時代之歌
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年代?我們並不曉得,時代的悲歌往往留給時代去承擔,有幸某些故事還可以接下去說完,在妳告別前可以用微笑全歸還嗎? 我在想,告什麼別?告別可以是離世、再見、離家,在這裡妳是要哪一種告別?而為什麼要用微笑全歸還?是因為妳這六十年間活得不快樂?不快樂就不會有微笑?! 歸還?歸還什麼?為什麼要歸還?喔,我了解了,原來這六十年間不曾為了此事而開心過,所以希望妳能在告別前用微笑全歸還,或許是吧!日本人「罷嘎呀嘍」,連自己的孫女都得接受這樣的奉勸。 所幸老天有眼是吧?!讓妳在辭世之前,讓妳這些後代子孫,輪番間接地替妳完整這個事實與美夢。 是美夢嗎?後代子孫可能可以了解,卻無法深刻體會,在妳六十年前返家的那一刻,妳的心情是怎樣?在妳嫁為人婦的時候,妳的心情又是如何?在妳孫女「重蹈覆轍」的時候,妳的感觸又是如何?在六十年後的今天,最後一封信,象徵著最後一塊拼圖,完成妳人生真相的拼圖的時候,妳的心情又是如何?那用筆墨可以形容嗎?妳想不想說給子孫聽?!妳原諒日本人嗎?妳對日本人還有偏見嗎?雖然拼圖很晚才完成,妳會覺得很滿足嗎?如果此生只以此事最為在意,妳告別前會微笑嗎?妳對孫女的態度會改變嗎? 時代的悲歌往往留給時代去承擔,有幸某些故事還可以接下去說完,這首美麗而辛酸的時代之歌,留給時代的主角去品味,他們不會告訴你味道如何?因為它沒有風味蛋白存在,不是,這一句話是開玩笑的,是因為說了你也不能體會,因為時代很難再度重演。
-
金門年俗
台灣世居住民跟金門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瞭解金門年俗,或有助於加深對本土文化的認識。 先來看台灣世居住民的祖籍,以縣來分,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最多,而金門、廈門兩島本來屬於同安縣,到了民國十年升格,金門也是個縣。 由於金門以前屬於同安縣,以至於現今仍有很多台灣的世居住民認為他們的祖先來自同安。其實,有的是來自金門。有些人在祖宗牌位上左右兩角,寫明「浯江」兩字,以示來處是金門,亦有來自金門的人並沒這麼考究。 在祖宗牌位寫明「浯江」,後世子孫就能清楚了解祖先是來自於金門。譬如澎湖縣的人幾乎人人知道他們的祖先是從金門來的;澎湖人後來也有不少移居高雄市、台南市,所以,高雄市民、台南市民亦有人知道祖先是來自金門。此外,新竹市也有很多人知道自己是金門人後裔。新竹市至今留有金門厝這樣的地名,彰化縣的鹿港鎮、台北市艋胛的廣州街,今仍留有金門館,係金門同鄉的會館。澎湖傳統的住宅不叫做古厝,均稱為金門厝,由此可以推知台灣與金門關係的密切。 既然台灣與金門的關係如此密切,兩地的歲時節令,單以年俗來說,大都相同,但因台灣地區金門以外的移民也有,而與金門的年俗互有異同。 年俗的前奏是臘月廿四日送神或送灶,台灣跟福建、廣東許多地區相同,在廚房擺上牲醴、上香、焚燒金紙,恭送灶神升天,希望祂在天庭多加美言,明年有更多幸福,沒有災害。 此一風俗乃是全國性的,大體上,北方的送灶日多為廿三日,南方以廿四日為主,金門則跟北方同樣,採廿三日送灶,惟做法跟福建、廣東很多地方一樣,相信這一天不只是灶神登天,亦為諸神上天。套句現代的話,是眾神一年一度返回天庭述職。 送灶的年俗,現今有很多人搞不清楚,等到除夕才寫張紅紙,貼在煙囪上拜灶,並以紙張做成的花插在煙囪上。臘月廿五日是天神下凡稽查善惡的日子,因此家家戶戶設香案於神前,這一天不殺生。不過,這是已往的事,現在很少人知道了。 年終最後一天是除夕,灑掃庭院,並張貼春聯、門神。金門跟福建鄉下一樣,不但在大門口,連其他所有的門,都貼上春聯。門神,門錢以彩紙印製、剪貼而成,貼在門戶及門楣之間。至於台灣,現在春聯只貼在大門口,其他的門很少貼了。 再說除夕的年夜飯,金門稱之為過年飯。這一天,要插「飯春」,是用紙做成花朵,插在飯上,奉祀祖先,等到正月初五才可撤掉。此一習俗,台灣今天已經幾乎很難看到。 為迎接元旦,除了長輩給晚輩壓歲錢之外,除夕夜不入睡通宵守歲,「一夜連雙歲,五更分兩年」,俗以為守歲可為雙親添壽。 自從採行國曆以後,元旦改稱春節,凌晨設香案,燒金紙,擺茶果,燃爆竹,還擇吉時開門,遵照曆書所指示的吉利方向行而復返。這天還要按長幼輩分拜年,早上以柑桔、素齋祭神,午間設宴奉祀祖先,市場一連數天休業。其次,元旦的早餐,闔家素食,禁止動用刀砧、針線,井臼,軍民以高蹺、舞獅、舞龍聯歡,鑼鼓喧天,喜氣洋洋。 甜糕、菜頭糕、發糕是台灣常見的年糕,於元旦分享,取義「吃甜甜,生好生(男孩)」,「吃菜頭,好采頭」,「吃發糕、會發財」。在金門,只有甜糕、菜頭糕,發糕沒人做。 另外,在台灣,元旦還有以龍眼乾煮成的甜茶,亦即桂圓茶,也是取「吃甜甜生好生」的用意。金門不煎煮茶,而煮甜糕湯來吃,可能是因台灣盛產龍眼,金門不產的緣故。 金門各姓都有堂皇的祠堂,此乃由於金門人在海外謀生的很多,他們經常匯款回老家修繕祠堂,以光宗耀祖,祠堂大都十分壯觀。 舊俗,有祠堂的人,元旦先祭祖,然後族人、宗親互相拜賀,及於鄰里故舊。拜年之外,還以酒菜酬酢,歡度新春。 反觀台灣,亦有正月在祠堂祭祖,特別是客家地區。但是,多不在元旦舉行祭典,而是有的在過年前,有的在過了年以後的某一天。 除此之外,金門有句「紅宮烏祖厝」的諺語,意思是說媽祖宮、王爺宮的柱子可漆紅色,祖厝須漆烏色。對前來拜年的小孩贈以紅包,金門和臺灣皆同,惟金門此習稱為「結衫帶」。 翌日,初二,新婚夫婦相攜歸寧,俗稱「做客」,此為全國性的風俗,很有趣味,金門有句形容初二歸寧的諺語,內容是這樣的:「有情有義,正月初二。」 初三,臺灣俗稱是老鼠娶親的日子,這一天晚上大家要早睡,免得妨害牠們的婚禮。在金門,俗稱這一日是赤狗日,亦叫窮鬼日,往昔,此日是不出門的,應閉戶休息。無論老鼠娶親或是赤狗日、窮鬼日,皆起因於臘月以來,大家忙著除舊佈新及春節往來拜年,有必要訂一天好好歇息,才有如此趣俗。 到了初四要接神,凌晨焚燒紙做的馬匹、車子、錢幣,晚上又要設宴供奉。「五雜俎」有云:「二十四日百神有事於上帝,至此日乃迎而復之。送神以早,接神以晚,是日多雨,諺云送神多風,接神多雨。」 金門島上風大,居民怕風,到處立有風獅爺的神像,以為它可以祛風。風獅爺有的近乎天然的石頭,有的雕刻精美。獅子本乃四腳著地,風獅爺卻只有二腳著地,前面兩腳高舉當手用,並持著一隻令旗按在胸前。而且,風獅爺的陰莖做成別致的葫蘆形,使人看了不禁莞爾。 初五這天,畚箕、掃帚才能出門戶,商人也多在此日擇吉辰開張。初六開始清除垃圾、灑掃庭院。金門俗諺說:初一人拜神,初二人拜人,初三窮鬼日,初四人等神,初五過關,初六舀肥,正是春節初一至初六的寫照。 初七則取七樣蔬菜、水果做成七寶羹。如今已經看不到此種金門年俗。此俗乃是我們中國的古風,如今各地已不復睹,但是禮失求諸野,在日本仍可看到,東瀛正月初七的「七草粥」即根源於此。 初九俗稱天公誕,台灣稱之為天公生,意即玉皇大帝誕辰,而要拜天公,這是全國性的風俗,也是我國古代先民敬天思想的遺緒。 這一天,金門家家戶戶設香案,備牲醴、糕餅、糕粿、紙帛,齋戒沐浴,朝向戶外奉祀,叫做祭天。祭天所用的糕粿稱為天公粿,以搗細的花生粉、豆沙為餡,外皮染成紅色,呈龜桃狀。 從前,許願的人在初九以天公戲還願,演的是傀儡戲,多為郭子儀拜壽之類的戲碼。現今提倡節約,天公戲幾乎已不見了。 金門島上的最高山峰是太武山,海拔兩百多公尺,山裡有一幢興建於宋代的古寺──海印寺。初九這天,佛教信徒們不約而同,從全島各個角落步行前來進香,並翻山越嶺,一瓣心香,而全島住民幾乎都虔心禮佛,初九的進香活動乃是全島盛舉。 十五日則為一年三元的上元節,又叫元宵節。金門住民以春餅或糯米皮裹餡的湯圓來祭神,小朋友以竹子和紙片,紮成花燈,造形為人物、花鳥,不一而足,沿街張燈結綵三日夜才盡興。 元宵晚上,金門人還要把舊燈燒燬,看它的紅、黑顏色,預卜這新的一年是否晴雨。 「賽紫姑」或「迎紫姑」亦為全國性的元宵即興習俗,不過,這是女性的上元佳節遊戲。以金門而言,當天入夜,女性們競相賽紫姑,或謂椅仔姑,唸唸有詞說:「東施娘,東幼幼,教阮挑,教阮繡,穿針補衣裳」,或是「東施娘仔東施施,教阮舉筆畫花枝,教阮繡花好針黹,教阮刺鞋好鞋邊。東施娘仔東約約,教阮挑也教阮刺,教阮好記性,教阮善煮食。東施娘仔東乎乎,教阮裁也教阮補,教阮挑花好手路,教阮刺鞋好地步。東施娘仔東挨挨,教阮煮也教阮炊,教阮好工藝。」 非但有此一元宵即興,跟台灣同樣,還有「聽香」以占休咎,而這些充滿稚情的舊俗現已慢慢消失了。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謝謝你們的隆情盛意。我葉菲音此生最大的遺憾是選擇一段錯誤的婚姻,而當我尋找到生命中的真愛時,他卻狠心地離我遠去。今天當我面臨生命中最大的轉磨時,兄嫂的誠心真意則讓我感受到友情的馨香。只要不增加你們經濟上的負擔和精神上的困擾,我願意留下來。待孩子生下後,再帶他回島上祭拜先生,或是長大後,再回王家認祖歸宗。倘若此時貿然回去,除了於事並無補外,只有徒增傷悲,只會對先生的清名造成更大的負面影響。而且,我還向文光哥暫借三萬元尚未歸還,希望能找機會出去工作,以便償還這筆錢。上述雖然是我留下的最大原因,但是,兄嫂施予我的恩惠,今生今世或許無以為報,請容我來生來世再來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吧……。」 「不、不,妳千萬不能這麼說!」林文光搖搖頭,似乎亦有滿懷的感慨,「想當年在島上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發覺妳有一顆純樸善良的心。事隔多年後,即使妳歷經無數的滄桑和波折,但那顆純樸善良的島嶼之心卻依然存在著,這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啊!尤其是數年後當我重回那個島嶼時,竟然能再次地和妳見面,這就是俗稱的緣分。儘管往後少有聯繫,然相互關懷之心並沒有改變。而想不到此次見面,卻是妳人生歲月最大的轉捩點。尤其是用那區區的三萬元,就能幫助妳解開婚姻的枷鎖,確實是值得的。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我並非在凸顯我們林家的富有,既然有能力協助妳度過難關,就不會要妳來歸還這筆錢,希望妳不要把它記在心上。誠然,置身在這個社會,我們可以感受到世道的蒼茫和人情的冷暖。但是,真正的友情它不僅不講利害關係,也不相互利用,而是超乎一切的!倘若要求妳任何的回報,那就毫無意義了……。」 「菲音,文光這番話,但願妳能牢牢記住……。」文光嫂囑咐著說。 葉菲音點點頭,點出一串串感動的淚水,點出盈滿著友誼的馨香……。
-
嗨﹐我叫朱美女
「不去就是不去。」「好,那妳幫我拿包包。」美琦說。「那妳也幫我拿。」巧巧也把手上的包包扔給我。接著又有人說:「妳叫小豬是嗎?不好意思,請妳也幫我看好包包。」「我放在椅子上,幫我看好喔,謝謝妳。」一位好像叫秀娜的女孩說。「我這裡面有貴重的物品,要幫我看好喔。」「幸好有妳在,不然我們還要走到寄物櫃那裡。」「拜託,東西全交給妳囉,妳人怎麼這麼好啊。」 這些時髦的女孩說完話一溜煙地往舞池裡走,只留下我一人獨自坐在椅子上,無力望著連同我自己加起來的這八個大包包,一時之間覺得自己身負重任。 我屏氣凝神緊緊抱住懷裡的包包,我發誓,此生從來沒有一天像這一刻覺得自己這麼重要過。 老長官來我家 在台北鬼混了一個星期,去了兩次舞廳,上了一趟陽明山和貓空,還去凱悅飯店吃了一頓貴死人不償命的大餐,才回到我的戰地家鄉。 我爸爸還是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我妹妹的屁股則像被人釘在椅子上,為了即將到來的模擬考,整個人埋在書堆裡不見天日。草上飛阿嬤永遠秉持鄉下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務實精神,通常只有晚上吃飯時才見得到她的身影。我除了扮演好被我媽使喚過來使喚過去的角色外,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爸爸的床沿邊餵他吃飯服藥做復健。有時我會靜靜地陪他看電視,有時嘰哩呱啦對他胡扯一通。道晚安前我最喜歡問:「爸爸,你的耳朵累不累?要是累了,我立刻閉嘴。」「想睡了,就去睡吧。」他從來沒有回答過我關於耳朵累不累的問題。 他真的太孤單了。生了病的人,只有床是最忠貞不二的朋友,一步也不會離開他身邊的。自我爸爸生病後,朋友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了,當然這也不能怪他那幫朋友,他本身就是一個比較木訥的人,以前跟朋友互動就不怎麼熱絡,家庭是他唯一的生活重心,更何況他現在病倒了。
-
最蠢的藝術家
一月十二日讀了幼耆在副刊發表的「我對文學的愛與怨」,深是有感,現在的台灣,文學家與文學的關係就像乞丐望求富商。二十年前,出版社、副刊、文學雜誌的編輯敢自豪地說,斯為文化、藝術傳承之鑰,二十一世紀後的編輯卻被市場逼得不功利、就倒閉。如今走文學之路,誠是自殺。不過,文學家是最蠢的嗎?非也,二○○八年十二月參加玉山文學獎與玉山美展頒獎典禮時,我看到比文學家更蠢的一群人,就是畫家與竹編家。 台灣的藝術從業人員當中,最最蠢的是罕見技藝之藝術家,即竹編家與傳統戲劇表演者,第二蠢的是畫家與雕塑家,第三蠢的是舞蹈、舞台劇、文學從業人員,最聰明的是音樂家,因為台灣的音樂教育讓音樂家有著教學使命感,令他們能保有至少一萬五千元的月入,是眾藝術家中唯一不倒糧的。 散文寫作有一規矩,是要解釋名詞,竹編家為何蠢?傳統戲劇從業人員為何蠢?畫家為何蠢?應得適足說明,不過,散文又有一則,眾所皆知的事實不需陳述。在台灣,「藝術家」已經是個不需說明,讀者便知其蠢的名詞。 另再提群蠢人,足球員,他們被社會摒棄的程度比任何一位藝術家還高,竹編家至少是以竹編相關製品為表現,傳統戲劇雖然沒有舞台,但也是在戲劇之最廣泛意義的領域中求活,然足球員離開學校後,能以踢足球為生的,稀罕,能以教授足球為業的,少見,多數足球員不能再擁足球,試想,當他們看到台灣以外、全世界的足球員在吃香喝辣,連非洲足球員都有一席之地,做何感想? 過往,吾亦深陷「文學之業、一事無成」之鬱,但看到玉山美展上那群畫家、雕塑家與竹編家後,我發現,文學不是最蠢的行當;若要論「心」之感受,前文亦舉足球員之例說明這島上,最心憾的不會是文學家。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台灣文學雖處幽谷之中,但不致於是個無用之物,仍保有尊嚴。 投入文學之業者,實可以慘絕更有一絕慘的比較心態,給自己多點信心。
-
話「當年勇」
小時候對年長爺爺輩的描述,最常用「喜歡話當年勇」來形容他們。話中並無其他的含意,只是認為在尋遍人生的字典裡,找不到比這一句更貼切的形容詞了;再加上主觀而膚淺的意識下,也認為唯有屬於年老一輩的人,才有那麼多的人生資歷可話「當年勇」。 直至前陣子參訪一所學校後,才為過去那根深蒂固的道理,有了另一番深刻的體會。 一位資歷豐富、年屆耳順之齡的校長,熱誠招待我們之餘,指著校長室內羅列得來的獎狀、獎盃,如數家珍的向我們敘說著每一獎項的背後,那段艱辛與得來不易的過程。就如同一位從戰場凱旋歸來的將領,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在英雄殿上高唱凱歌,臉上散發著耀眼四射的榮光,正信心滿滿的準備接受眾人的道賀。我佇足在一旁靜觀,聆聽這一番豐功偉業的凱歌後,內心不但沒有絲毫與有榮焉的感覺,反而有了一番悲愴之感。在校長帶領我們參觀校園的同時,他仍不改其自矜的做法,滔滔的介紹他們學校優於他校的各項設施,甚至把外訪賓客對他們學校的讚譽,也一句不漏的轉述給我們聽。姑不論外來訪客的讚譽,是礙於禮貌上的回應,或是發自內心誠摯的讚賞,對這一盡提「當年勇」的待客之道,我就深不以為然。其實對一個外來訪客介紹學校的成就與特色,本無可厚非,但應適可而止,若超之太過,反讓人有「報喜不報憂」之感,不禁要懷疑其言語的真實性,或是嚴重的「話當年勇」病症發作?再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學校輝煌校史的締造,若非全校每一位師生的同心協力,「一將」又將如何「功成」呢? 或許是個性使然吧!總覺得一個人應從「己憂」的角度來闡述自己,至於「當年勇」就留予他人去發覺與置評,也唯有從他人口中吐出的讚譽,那才是趨使自己更進步的動力。回想自己任教的學校,初來乍到的一校之長,雖然也同是年屆耳順之齡,但多次私下與他的談話之中,卻為他滿腔的治校熱誠所折服,一個理想的學校藍圖,無時無刻都在他的腦海中構思著。雖然一個人理念的實現,是一條荊棘滿布的路途,橫生的枝節與四周的掣肘,難免會讓人心生挫折與氣餒,但若連理想藍圖的勾勒都付之闕如,即使是反掌折枝的簡單之事,亦難有實現的一天。 兩種截然不同的做法,讓我不禁要思考起來:一個人腦中思索著,若盡是展望在前的一片理想與憧憬,還會有閒暇去回首過去的「當年勇」嗎?也唯有對前途感到一片茫然與無從著力的人,才會猛回首話「當年勇」了。這似乎跟一個人心態的衰老與否有著很大的關係。眾所皆知,人的外表都難逃歲月的催促,終有一天會步上「老境」之途,那是時間施予每個人頭上的緊箍圈,也是人生的無奈。但心境的老或不衰,卻是掌握在每一個人的手中,也唯有隨時保有一顆對人生充滿希望的熱誠之心,不猛回頭話「當年勇」的人,才是歲月催促不老的人。 人性有時是桀驁不馴的。當一個人的人格受到貶損之時,會奮不顧身力保清譽;當別人自矜誇耀之時,卻會設法加以貶抑毀損;唯有對虛懷若谷之人,才能心生包容與敬佩。環顧我們的四周,多少喜在英雄殿上自行高歌舞曲的人,得到的或許是一時的滿堂喝采,還有台下的竊竊私語,那尚無傷大雅。但若日日沈迷在話「當年勇」的春秋大夢裡,換來的豈只是「自往臉上貼金」的損譽?輸了對人生挑戰的鬥志,那才是真正的悲哀啊! 如今的我,馬齒徒長,人生的閱歷卻仍如年輕時的乏善可陳。在歲月的催促痕跡下,唯有心境少了一些魯莽與憤慨,多了一點淡泊與篤定。每每於歌功頌德的英雄殿上,翻閱人生的回憶話簿時,發現可引用作為話「當年勇」題材的,真是寂寥可數。我想那應該又是另一種不老的解讀吧!
-
羅厝街角
才剛進村,一位騎機車的中年男子看我們提著畫袋,知道要來寫生,就極力推薦一些地方。他說可幫忙呼叫計程車,還可給些優惠。 「將軍堡風景很美,可去那邊畫。」 「去過了。」我們回答著。 「湖井頭那兒也不錯。」 「去了!」 「那去南山頭?」他又提議著。 「去過了!」 臉上有些不信的表情,遲疑了片刻,他又開口說著:「海邊都去過,那到青岐或東林等村莊吧?」 異口同聲都說去過了。男子不厭其煩再介紹些地方,汲汲想做成一筆生意。看我們不為所動,又開口說:「那你們想去哪,就載去哪。」表明決心就是要載客。 一副誠懇的態度,讓我們有些為難,但終於還是婉轉勸他趕快去招攬其他遊客。真的我們都去過了,有時展覽有時遊玩有時訪友先先後後就來這島外島許多次了。雖不能說遊遍,倒也都去過他所提的地方。再說一進入羅厝,就覺得可畫的題材不少,只好對他說抱歉了。 時機壞景氣差,大家無不多找機會多掙些錢。不只這中年男子這麼殷勤招呼,當我們一上岸,一些人就簇擁過來,為我們設想這設想那的,希望能載段路,做成生意。但事不湊巧,我們只不過打算在碼頭附近轉轉,遠些就是翻個山頭到羅厝。 在碼頭附近逛了一陣,找不到能擋著仲夏陽光的陰影,於是決定走進村落。順著步道,經過一段馬路,看到小漁港,然後進漁村。濱海背山的地勢使得村屋高低錯落,新房古厝雜處,看來凌亂卻讓我一眼瞧到許多可以入畫的風景。懶得再移到別處了,然後就碰到那騎著機車的中年男子。 在小巷弄遊走,村莊以安靜迎接我倆。沒有人聲,沒有狗吠,寂靜風情中,明燦說了話。這兒,有他一些舊時光,老回憶。曾經在這島教過書,這村莊的一些孩子曾陪他度過那些年輕歲月。他回憶的腳步應該是快樂的,而我看多處都是寫生的題材,心情也愉快。 找著了寫生對象,各自散開畫去。我來到一處斜坡路上,躲在一戶樓房的簷下,將眼前街景引進白紙上。這彎角處涼棚鐵欄曬衣架,雖顯得雜亂,卻也增添了些許的變化。幾枝天線幾條纜線在天上接來繞去,似乎在串聯兩旁人家的和睦情誼。蕃石榴樹和一些雜花雜樹在屋宇中點綴,讓街道更為綠意活潑。陽光從我左後方屋頂上照了下來,由於對面房子的遮掩和彎角的關係,街坊中的屋宇看似受光卻不受光,該是暗的卻亮著。街道路面幾乎都是亮光,這夏陽幾乎順著短街走下去,經過斜坡的家戶,到濱海的路,到漁港,到外海,一直到遠山。 我在簷下靜靜畫著,街景也逐漸在紙面上出現。這彎角處,一上午就籠罩在寧謐裡,一兩輛摩托車呼嘯過去,就少見著什麼人影,少聽到什麼人聲的。有個阿婆開了側門,走來看我縮在屋角做什麼?見我在畫圖,畫她熟悉的住處附近,竟驚訝這也可上畫,甚至還覺得有些美。然後她告訴我有一個孩子也喜歡畫圖,現在台灣的陶瓷公司上班,家裡就有他燒製的大花瓶。當她說到花瓶上的圖真「水」時,臉上洋溢著喜悅,然後又告訴我其他孩子的成就。看來是位教子有成的媽媽,我和她寒暄了些話,稱讚她的孩子幾句,然後她喜孜孜走回家。 陽光已悄悄來到腳旁,熱氣漸上身了,近中午了。 騎機車的中年男子從上坡處來到我身旁。熄火後跨坐在車上傾著身體看了看,誇畫得不錯,我笑笑說只在練習。景氣慘淡的日子裡,無法成全他做成生意,心中有些耿懷,總希望他多少載到客人,好讓自己能寬慰些。 「招攬到客人嗎?」我問著。 「景氣差,一個也沒有!」他淡淡說著。 「這時候是淡季?還是……?」 「多少啦!但始終都很清淡。」不待我說完,他搶著去說,語氣是無奈的。然後他指著圖說:「就像這張圖一樣,也沒半個人。」 的確也是,圖上真是冷清。一早上,周圍的住家不知忙些什麼,沒見著出門,行人遊客也寥寥無幾。人不知跑到哪兒去? 「快中午了!該休息吃飯。」中年男子留下這話,然後發動機車走了。 看著離去的背影,想到大局勢惡劣,經濟低迷,物價高漲,升斗小民掙錢真是不易,日子捱著過。再想到沒搭他的車做成生意,反倒還讓他送上關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除了感謝外,還是衷心期盼他有些生意可做。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況且,葉菲音已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以先生的個性和格調,難道不會嫌棄她的過往?如今,葉菲音身懷先生的骨肉已是不爭的事實,而先生又不幸亡故,往後的人生路途她將如何走?身為她的友人,想不替她擔憂也難啊! 「從妳的談話中,我能理解妳對先生的深情。而整個事情的變化,確實是讓人難以想像的。有先生這種知音,可說是妳的福份,但願他的音容能長存妳心中,這段感情更是妳永恆的回憶。菲音,站在朋友的立場,我不得不提醒妳:為了妳與先生的愛情結晶,妳必須擦乾淚水堅強地活下去!而妳此時此刻並不適合回到妳的母島,那只會徒增妳的傷感,對先生的形像亦有影響。妳就安心地在台北待產,等待適當的時機再帶著孩子回去認祖歸宗。」林文光善意地提醒與開導她說。 「文光哥,不管世人會以什麼式樣的眼光來看待我,不管島民會用什麼語言來羞辱我,此時此刻,我迫切地想見先生,倘若真見不到他的人,也要親赴他的塋前祭拜和憑弔!」葉菲音含淚地說,卻也有些憂慮,「何況,台北這個繁華的都市,並非是我一個弱女子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能理解妳此時對先生的思念,但別忘了,人死不能復生。況且,妳現在有孕在身,卻婆家路已斷,娘家不能回,王家則進不去,難道妳要在島上餐風宿露嗎?果真如此的話,先生捨得妳這麼做嗎?先生在天國能安心嗎?不錯,台北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現實社會,但我林家上至父母、下至我們夫妻,絕對會以誠心真意來善待妳。我林家大小有飯吃,少不掉妳葉菲音一份,更不會讓妳浪跡街頭!請妳相信我們的誠心真意。」林文光誠摯地說。 「說真的,文光無論在國外留學或學成回國,他一直念念不忘妳這位異鄉友人。今天大家能夠相處在一起,可說是一種緣分。菲音,只要妳願意留下來,從今以後妳將是我們林家永遠的賓客。尤其是我的公婆已年老,我們夫妻又必須早出晚歸,有時竟連陪陪老人家閒話家常都不能如願,這也是為人子女深感內疚的地方。家裡的房子那麼大不愁沒有地方住,多一個人吃飯卻能增添家的歡樂和溫馨,年邁的公婆也有了一個可以聊天的對象,彼此間更可以相互照顧。菲音,如果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吧!希望妳好好保重身體,生一個健康可愛的小寶寶,讓他平平安安地成長,以慰先生在天之靈!」文光嫂也展現出最大的誠意。
-
嗨﹐我叫朱美女
雜誌上說「不化妝的女人有兩種,一種是對自己充滿自信,另一種是對自己徹底放棄。」我當然屬於後者,見見世面可以,但我堅持不化妝,尤其要讓兩個生手做實驗,恐怕連你也會替我捏把冷汗,都已經長成這副德行了,誰還敢冒這種險? 我們三個人抵達目的地後,便乖乖站在舞廳門口等待美琦另一掛同事到來。在踱步等候的同時,我聽見門內傳來一陣又一陣像被悶在杯子內的鼓聲,也看著許多時髦的男男女女結對成群往大門湧入,門被推開的剎那,我還可以聽到人群隨著音樂歡呼嘶吼的聲音。說實在的,我還蠻喜歡這種感覺,一種好像可以把青春攬在胸前把玩的感覺,我瞬間想起了被我媽丟掉的鼓,但我的心情絲毫未受影響,身上的每個細胞像唱歌一樣也跟著節奏舒展開來,真恨不得能早點衝進去瞧瞧。 來了五個加上我們總共八個人,陣容還算龐大。美琦的同事個個盛裝打扮,時髦的穿著加上自然的彩妝,身上的配件預謀性地為整體造型加分。你熟悉的,台北典型的正妹,一副想撩下去釣凱子的準備。 我們一行人坐在舞池前的正中央,每個人花五百塊換五杯顏色不一的調酒。貴死了,應該要附贈一盤炸蝦或炸雞什麼來的,我心裡頭抱怨著。圍繞在這張高高的圓桌子上,環顧周遭的氣氛,終於體會到什麼叫「沸騰吧,青春!」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夜生活」。 店裡的裝潢屬後現代風格,看起來還不賴,唯獨光線暗了點,聲音吵雜了點,妳必須吃力地睜大眼睛才能看清楚對方的臉,妳必須吃力地張開耳朵才能聽清楚對方說的話。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撞擊我們的心扉,正使勁地想把每個年輕的靈魂帶走。擠在舞池的人群扭動起自己的身體,渾然忘我踏著各種怪異的舞步,一陣強光打下來,乾冰從地上噴出,大家齊聲狂叫,那一刻,我看見陌生男女魅惑的眼神隨著肢體不經意的碰觸,煽情地傳達彼此內心的空虛與寂寞,彷彿在舞曲結束的瞬間方能達到解放。 留在位置上的人或抽煙或喝酒,或兩眼無神盯著舞池看,有些乾脆在自己的位置上隨著音樂晃動起身子來,場內場外的氣氛hign到最高點。我像鄉巴老進城,一顆心跟著節奏噗通噗通的跳著,那顆心好像要自己跳進舞池內,卻被我的身體給箝制住了。 大約坐了二十分鐘後,美琦的一位同事率先站了起來,肩膀隨著音樂上下不停抖動著,剛開始我還以為她抽筋了。「走吧,我們也下去跳!」大眼妹說完,另外幾個人陸續跟著她站起來,用好像要去跟敵人搏鬥的表情相互觀望。美琦對著我高喊:「小豬,要不要下去甩肉?」聽到這句話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開來。我自我解嘲說:「免了吧,我怕灑出一地的油。」「放心啦,自己人會避開的。」美琦回答。巧巧拉著我的手:「走啦,一起下去啦。」「我不要啦,妳們先下去甩。」我倒要看看這兩隻貓熊的舞技高到哪裡。「妳真的不去?」美琦重複問了一遍。
-
《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後記
〈有時〉篇的題旨,一言以括之,即以「有」即「時」;「時」即「有」。即用時間將所有存在予以建立及抿除。亦即將「有」(存在、現象)和「時」﹝時間﹞統一起來,以是每一存在,每一時刻都有其絕對不二的意義及價值,其間並無等差,存有與時間自此成為永恆一刻,無法分割。我即試圖以這一哲學觀點來詮釋、化解、撫慰遭時代命運撥弄的這名老兵。在這種視角下,個己和眾人等同起來,悲和喜,迷和悟其間也沒有界限。即使任一悲運在無可截斷的時間裏,都只能是永恆的一體,都同樣具有無可替代,無可剝奪的存在價值。我就是想用這樣的靈視及話語來看待悲劇,來使悲劇晉入一更深的境界。在這更高、更深境界,或也即類似一種對悲劇作超越的「茫然」。此即羅門老師名詩〈麥堅利堡〉之前引言:「超過偉大的,是人類對偉大已感到「茫然」的相近思考理路。這種茫然,並非無意無識,卻是對二元對立的截割予以泯除,至一無封無域景境。是以在這當下,連「相吁以濕,相濡以沫」的愛與苦、慰藉都拋忘、免除了。莊子〈天運篇〉那句「豈直大息而言仁孝乎哉?」郭象的戔注很能得其大要,他說:「失於江湖,乃思濡沫」意為失去大化,有了人為拘限後,才生出仁孝的。在大化裏,你我,悲歡,終成一體,何來也何需濡沫?我盼願在這一境界裏,混亂喧囂都化為一片寧靜,受苦漂泊的靈魂都能獲得真正的平息,在這個境界裏,現實的凌辱,不公不義的控訴,才能作真正的超越,而這些都主觀操之在我,是一種自我的拯救,而不必仰賴、等待他人的垂憐及恩賜。 面對悲劇,莊周此一真知睿見或即可以開解,然而莊子所見似仍存畛域,猶停留在「理性」思辯層面,或不如道元「『有』﹝存在﹞即『時』﹝時間﹞;『時』﹝時間﹞即『有』﹝存在﹞」觀照之「證悟」下,來得從根刨起。在道元此一證悟裏﹝包括了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甚至價值論﹞,當來到身心脫落處,剎那、永恆無有分別。悲喜、是非、凡聖、迷悟,俱為一體。當下俱成,泯沒一切畛域,晉入無得無失的恢廓大化。在道元此一偏重以時間入手的方法論達成的景境裏,悲劇頓然失去斲喪人的著力點。我認為道元的「有時」哲學,係融會了先秦儒道諸哲的「大一」思想,而更出以一種更具體、更直接的個人體證的一悟,確立起來的。﹝未分畛域的「一」的思想,即如《老子‧第十章》的「載營魄抱一」;《管子‧白心》的「和以反中,行性相葆,一以無二」;《文子‧道元》的「一立而萬物生矣」等等之類者都是。而「一」的思考觀念,以現今話語,便是「整體論」或「整體性」。前一世紀二十年代以來發皇的西方量子科學,即要求一種有別於經典物理學的、不可分割的實在論。可以說,西方相對論和量子物理,都隱含了「大一」的整體論的世界觀。量子力學揭示的微觀測量系統,便有整體性思想。這或許也可視為一種西方向東方發出的迴響。而道元更以直覺、悟性走在西方心智之前﹞道元此當頭一喝,確在這裏可以給吾人的悲境以根本的憬悟、化解,即慰藉,我以是掬取之作為對抗、化除悲情的立足點。上一本詩集《兩百個玩笑》裏,我盡量模擬各式各樣的老兵心緒,提筆前,心中並沒有一個基本哲學觀作為立論依據,想是如此,常感傷苦難以自拔,積鬱難以渲洩,如今憑藉道元「有時」哲學,終於見到一線曙光,覓得一處出口。但願這集詩歌能獻給世上所有惶惑無依的靈魂,願他們早日得到心靈的安息。 「然而,在那麼多發生的故事裏,」友人皺著眉頭問:「譬如說在冬天大雪裏急行軍,凍死了也不管,往山溝一扔。抓到逃兵,用石灰袋套住他的頭處死,等等這些留在他們心中記憶的慘劇,你真的認為用道元的「有時」觀也可以化解嗎?」 對友人這番質問,我仔細思量了好一會兒,答案依然是肯定的。莊子的「相忘於江湖」即以遺忘為最好的應對,但「遺忘」未免有失之消極之嫌,或是在「用」的方面偏失了些。熊十力就曾說過道家以「主一開宗」,算是已經悟了本體,可惜在體用不二處,還未能澈了。以「整體論」來應對世事,道家的「大一」觀、道元的「有時」觀,的確都經由「時、空」作切入。只是道元是更特地標出「時﹝間﹞」之範疇,並與存在相互對舉。﹝經典物理系統是抽離了時間,只留下空間的產物,量子物理才有所憬覺而把時間因素加入。又,前者也可說是無人的因素的系統,後者,量子物理這才加入人的因素,即才承認「實在」、「知識」是跟人相關的。即如時間,便沒有所謂抽離了人的「客觀時間」或「絕對時間」可言。如另< SPAN style="BACKGROUND: yellow; mso-highlight: yellow">有康德提出人具備先天認知能力,以認知主體是超時間【timeless】,非歷史的【ahistorical】。康德這種主張,日後受到黑格爾、哈伯瑪斯等人以歷史、社會、語言等面向予嚴厲批判﹞道元的方法論較為精微高明。道元的「有時」觀,其最可取處,在於不蹈空,即他並不屏棄諸法﹝現象﹞,卻只是就時間的無限及連續性,來看待人事萬物。這樣,既先保留時間長流中發生的每一樁事物,又因時間的無法截割、區分,故任一事物都互滲互融,而再使得此任一事物都有了當下無可取代的價值及意義。道元的「有時」哲學,非但是一悟,一認識論,更是一種對外在世界的生活實踐關係,經由此實踐而形構自我,並建立價值。必須留意的是,他說是非、高下、美醜、迷悟等等,並無等差,但這卻是已立足於「悟」時而言的﹝至少我的理解是如此,即使我知道佛教歷代諸大賢還有另種說法﹞。總之‧我認為道元的「有時」觀,真正的光芒端在於提升人的精神價值,足以和悲慘、卑瑣、不堪的現實人世相抗衡。 關於時間﹝令人喪膽,也使人因此獲得大歡喜和大解脫的時間﹞,不妨也舉幾個西方文哲心靈作例子,足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波赫士在在失去雙眼視力後,針對〈時間〉題旨,口述了一篇論述。他說人類最美好的發明之一就是「永恆」﹝雖然他又曾在另文推衍永恆的可怕,但那是另一題旨,此暫不贅述﹞;又說永恆便是各種時間奇蹟般地結合在一起的瞬間。這也呼應了普羅提諾那句「有三個時間﹝過去、現在、未來﹞,而這三個時間都是現在」的話。英國神秘主義者布萊克也說:「時間是永恆的餽贈,」其意思是指,永恆允許我們不斷﹝請注意不斷這兩個字﹞擁有一切,這一切自然包括人世所有過去、現在與未來,痛苦、不幸,甚至死亡等等,盡收納其中。當我們一悟及此,便有了大喜悅;這喜悅既是永恆﹝的時間﹞,又是人自己的驚天一悟,所給予的,任誰也剝奪不去。而這一悟,才成為人存在真正的大解脫。 這本集子從構思、採訪、收集資料,前後長達一年八個月,實際落筆成詩約三個多月,得詩兩千行。自己的老兵文學──《隨風飄零的蒲公英》﹝報導散文集﹞、《兩百個玩笑》﹝短詩集﹞、《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長詩集﹞等老兵三部曲,到此方告一段落。 (下) 2008年12月于靡它樓
-
遲到的郵件
國內郵差的細心與專業,向來是國人信賴的指標,再困難投遞的郵件,只要透過郵差的善意,一定可以準確無誤的送到收件人的信箱裡。 有一回,急著從自家信箱內取出郵件,連收件人是誰都沒看,就將它打開,打開信件以後,發現不對盤,於是拿出信封一瞧,原來不是我的信件,只好帶著歉意將它再度封好;因為地址就在住家附近,於是充當臨時郵差,將信件原封不動的放入收件人的信箱內,以免讓收件人錯失了與寄件人殷切溝通的良機。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別人的信箱裡;有幾次,推算時間,應該收到某人寄出的信件,卻苦候沒有著落。正在著急之餘,有一位鄰居,拿著幾封信件,放在我的信箱裡;由於是認識我的人,剛好地址部分相同,導致郵差先生在日理萬機中,難免有所疏漏。 這位熱心的臨時郵差,生怕耽擱了我收信的時間,好心的跑來跟我說明此事;我懷抱非常誠摯的謝意,向這位善心「郵差」謝過;自從那一次之後,偶而也會碰到同樣的情形,明明已超過信件投遞時間,當日信箱也已清空,沒想到臨近傍晚,又會出現幾件遲來的訊息。 這種「遲到」的郵件,有時可能只是一些廣告信函,不過在我內心永遠升起熱切的感激;我不但感謝這位熱心的臨時郵差,我更感謝所有為我服務的郵務人員,因為有您們的辛勞,我們得以人在家中坐,就能跟遠處的朋友做適時而必要的溝通,那種感覺份外美好。
-
初訪台北袖珍博物館
身為淡水古蹟博物館的解說員,對於自己的使命感似乎愈來愈濃烈,每一場的解說我都希望能帶給遊客知識性和娛樂性的層面,但是常有「書到用時方恨少,學然後知不足」的缺憾,因此專業知識的進修和累積是必備的功課,平時因為時空的羈絆,所以活動空間侷限在淡水、甚至紅毛城的小區域裡,知識的獲得除了書本和遊客互動外,幾乎沒有其他管道,趁著今年博物館例行休館近十天的假期,是該好好利用,多多累積自己的能量。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我和好友特別挪出了一天時間造訪位在台北市建國北路一處大樓的「袖珍博物館」。這天,我倆起了個大早,由於捷運帶來的便利,我們到達博物館的時間才9:30,距離開館時間還有半個鐘頭,博物館仍然大門深鎖,我們索性先把博物館的摺頁和簡介先詳讀一番,以便參訪時快速進入情境。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們透過玻璃門望向辦公室,博物館的主管和員工在方桌前排排座,看樣子正在執行每天開館前的例行會議,主管訓示諄諄,員工頻頻點頭,偶而有互動的溝通畫面,半個小時的會議是為一天服務客人的品質作準備。這是我們淡水古蹟博物館欠缺的地方,主管正確的傳達,員工執行任務才有正確的依歸,我將會把自己的想法請示主管,希望開館後我們的溝通管道可以真正開啟,員工以訛傳訛、猜忌、矛盾的惡習可以改善,博物館可以瀰漫和諧快樂的氣氛。 博物館位在大樓的地下室,有些神秘!當大門敞開的那一剎那,我們發出「哇!」的驚嘆聲,一幢富麗堂皇、耀眼奪目的美國玫瑰豪宅呈現在眼前,左右櫥窗陳列全世界各個國家不同風格的玩偶和娃娃,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娃娃似乎要跳出櫥窗,歡迎來訪的客人呢!興許是平時的上班日,偌大的博物館中,只有四位訪客,高品質的參訪空間,讓我們可以悠遊其間,舒適的溫度、柔美的燈光,帶我們走進歐洲古城堡的空間,館內的每一座城堡、宮殿、亭台樓閣、市街、小屋都是精雕細琢,迷你、袖珍的建築卻是樣樣不缺,我們就如同巨人一般,闖進小人國的國度,用綜觀的視野遊歷不一樣的國度,也如同走進時光隧道,來到不同年代、不同的國度,雖然已不是小小孩,但是童稚之心未泯,我就如同一位冒險家,在袖珍博物館中滿足了我童年的渴望,以及所有的好奇。 博物館中14枚雕刻精美細緻的紀念戳章飽足了我們集章的慾望,今天參訪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袖珍建築,在夢幻屋盒、奇想城堡中讓我感受到精緻的魅力,眾多的建築中叫人目不暇給,真是眼界大開!步出博物館大門,朝著布置特殊氛圍的階梯往上走,彷彿又進入另一個時光隧道,來到一樓,明亮、熱鬧的台北街頭,讓我重新回到了現實。 感謝博物館的主人,讓自己喜好的珍藏分享了所有的同好者,這種資源共享的情操,帶給我心靈的豐足和愉悅,真是豐收的一天!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沒有先生,我還有什麼指望;失去先生,我所有的希望都將落空。他答應要好好保重身體在島上等待我的佳音!老天爺怎麼忍心在我尚未把佳音傳遞給他時就把他召回天國!」葉菲音說著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天哪,怎麼會這樣!」 文光嫂不停地用手帕拭去她如斷線珍珠滾落下來般的悲傷淚水,但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才好。或許,只有和她情如兄妹的林文光始能體會出她此時的心境。 「悲傷只會增加自己的痛苦與事則無補。」林文光試探著問:「妳是否對先生有所承諾?」 「我們要攜手共創未來……。」葉菲音依然淚眼婆娑,「我要盡快地回去看他……。」 「不能激動,」林文光神情肅穆地搖搖頭,而後忍不住地問:「妳愛上了先生是不是?」 「文光哥,在我的感受中,只有先生才能給我幸福!」葉菲音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不少。「既然你已瞭解到我的心境,我亦不能再相瞞,甚至也不怕兄嫂見笑和輕視,我身懷的是先生的骨肉。」 林文光一時怔住,「怎麼會這樣?」的問號仍然在他心靈深處激盪著。倘若以現實人生觀點而言,即便兩人有共同的興趣和真摰的愛情,但畢竟年齡相差太懸殊。
-
嗨﹐我叫朱美女
「做人做事要有責任感。妳去吧。」我爸說。我媽一聽我做出這樣的決定,恐怕心理早已開出三朵太陽花來,這一回竟然沒攔阻我。 一到台北,出了機場便趕到公司遞辭呈,順便將一把菜刀及一箱貢糖送給我的主管。離開公司後已經是傍晚時分,高聳的建築掛滿五顏六色的招牌燈及穿梭不停的車燈和佇立兩旁的路燈,相互交織而成的光影把台北點綴的像一場華麗的晚宴,這樣的街景讓我目眩神迷,讓我傾心嚮往,但我知道我的未來不再屬於這個城市,悵然若失的我直接攔了部計程車回公館住處打包行李,等著美琦和巧巧歸來。 十點多鐘,兩人看見我開心大叫:「小豬,妳怎麼一聲不響就回來了?」我發現美琦和巧巧驚喜的臉上有了一些改變,老天,她們竟化起妝來了。厚厚一層粉底覆蓋在她們的臉頰,有過度的白,兩條又黑又濃的眉毛像假的一樣貼在額頭上,卻又過度的黑。眼皮下留有一條像墨水暈開過的乾涸痕跡,眼皮上則塗抹著兩團暗咖啡色的眼影,遠遠看上去就像兩隻貓熊。 「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好像兩隻剛從動物園逃出來的貓熊。」我說。「土包子,妳懂個屁?這是現在最流行的貓眼妝。」美琦反駁。「快快快,妳也去化。」巧巧指著桌上的化妝品催促著我。「我不會啦。」「那我們來幫妳化。」美琦說。「直接拿把刀來吧。」我說。美琦笑出聲來:「不然,妳先去換衣服,換漂亮一點的,我們帶妳去一個地方。」「什麼衣服對我來講都一樣。」「少囉梭,快去啦。」 美琦走到書桌前。「我們要去舞廳跳舞,那裡有很多帥哥還有很多美女,帶妳去見見世面。」拿著粉撲猛拍臉頰的她興奮地說。
-
●浯江詩選太武山
孤獨兀立你是海島鼻樑 向宇宙探索遊子的氣息 春天霧來時唯你不斷昂首 以吐納傳送母親卑微思念 有時罡風飄飄寒流自北 傷風後嗚咽的金沙溪水 夾帶咳嗽猶有昨日砲彈 碎裂餘音刻劃記憶的傷痕 從來你是故鄉最完美的仰角 乘著童年雲朵我熟稔返家 降落前肅穆是你嗎一聲驚問 時間褶皺裡便重回了羊水溫柔 海印著山的重量山聆聽海韻 至於風要向島印證什麼?年年 初九我們移形換步向佛祖天公 叩問生命如流如上山下山的人潮 擎天洞開久蠹歷史的罅隙 戰爭已炸開我靈魂的憂鬱 有什麼被飛揚的塵土傳說呢? 除了你,花崗岩仍抵抗著鄉愁的雨蝕
-
星星的眼淚
說星星像眼淚,但又沒有那麼悲情,飄浮在外太空,與那寂寞互相打擾。 黃昏時,那孩子拉扯著風箏的線頭,風箏飛的高極了,那孩子的臉上流露著極愉悅的表情,黃昏的河堤邊,散步的、嬉鬧的、談情說愛的。 每個人的世界都不同,不是嗎? 曾經,那急於改造你的心情,瞬間,我懂了。 無論是生活價值觀或是生活的中心點,我們有著大大的不同。 「你愛的不是我,你愛的是你改造後的我,但是我依舊是原來的那個我。」你憤怒的吼叫著。 「不,都是為你好,所以為你安排了一切,哪裡做不好了呢?」無力的坐在地上,看著那玻璃窗外繁華的城市。那一天,你離開了,留下了許多的時間與空間讓彼此思考。 城市依舊如此繁華,那街上人們的笑臉依舊。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還能笑的這麼的開心。」淚,一滴一滴的滑落。 「因為,世界並不會因為你,而停止轉動啊。」心底有這麼個聲音暗暗的出了聲。 從那之後,我不再為別人而多做些多餘的事情,不再以別人為生活的中心點。 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喝咖啡、一個人去書店逛逛,擁有自己的時間多了,於是更愛自己。 你卻回來了,帶著滿臉的疲倦。 「還是你最好,寶貝。」你出現在公司門口,給我一個擁抱。 到外面流浪了?不問你任何一句,只悄悄的在心裡畫上了個問號。 「這些日子,我已經習慣獨立的生活,不用擔心我,ok?我下班囉,bye-bye」丟下驚愕中的你。 期待你的溫柔,想依靠著你,曾經是我最想要的,雖然我計劃了你的將來,你的人生似乎必須照我的規劃走。 是你放棄了我所為你配置的一切。 也是你讓我醒悟,人生何需強求太多。 此時,夏夜裡的田野蛙鳴,天上掛著的那彎彎新月,以及那閃閃爍爍的星子,彷彿在說,人生平平淡淡健康幸福就好,其他的,不要強求。 是的,我想,我們個性不合,即使這是個極差勁的分手理由,但我仍是確信著。「星星像眼淚嗎?」 或許,那只是一種感情的投射,讓我有這種錯覺。
-
《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後記
二零零六年(民國九十五年)以大陸來台老兵為主體的短詩集《兩百個玩笑》完工後,我斷斷續續準備下一本以台灣本島老兵為摹寫主體的長詩集。 前後兩本詩集有同有異,相同的是,同樣在寫老兵,也同樣在文本裏不含具「意識形態」。 提到意識型態,我是有感而發的,緣於之前台大黃宗慧教授在中國時報開卷版撰文評介拙作,指《兩百個玩笑》「是一本不隱藏意識型態色彩的詩集」。想是篇幅所限,黃宗慧教授對「意識型態」一詞並無多加推衍,唯觀其文意,似乎仍較偏向負面的解讀。當初自己寫《兩百個玩笑》時,自認心筆間並不存有任何意識型態──假如說,意識型態通常是指在某種特定利益驅動下形成的包含欲望、情感和表象的知識系統或體系,或指根據某種特定的思想體系,試圖解釋並改造社會的話。事實上,我意不在此圖,而只是單純要和人世間那些為時代及命運播弄的弱勢邊緣者相吁以濕、相濡以沫罷了。換言之,我著墨的並非政治、社會層面,卻是人性層面。我們在使用意識型態這一詞彙時,必須更留意更謹慎些才好,除非另有特別規範及說明,晚近以來,意識型態通常是和虛假意識劃上等號的,至少黑格爾和馬克思都曾經這樣子認為。卡謬甚至說意識型態給現代世界的人類帶來無數苦難。總之,晚近以來,意識型態一般是被當作自欺欺人、別有用心的玩藝,或至少說是負面意義的東西來看待的。即如在中國近代文壇名家裏,魯迅,想是用意識型態行文最彰明的一位。近來,大陸作家馮驥才在其〈魯迅的功與「過」〉一文中,對魯迅的國民性批判係襲借自十九世紀中葉以來西方人﹝主要是傳教士﹞的眼光及觀念──事實上,即一種意識型態,亦隱有微詞及貶意。我幾次被人月旦為存在主義或現代主義作家,但那是以我的小說文本作為品評對象的。我也承認自己在寫小說時總難脫逸出以意識型態行文的藩籠。但寫《兩百個玩笑》時,自認心中並無意念先行之弊,只一心一意放空心胸,好去感受身影浮現眼前、那一個個老兵的悽愴景境。換言之我只作呈現,並不作聲討。詩人沈甸﹝即散文家張拓蕪﹞就曾在一次聚會時告訴我:「你的詩並無批判。」 ﹝意識型態【ideology】在法國思想家特拉西於1796年提出這一名詞時,原來意指發現真理和消除迷妄的一套技巧或學問,其意義是正面的。延至十九世紀初期,此一詞彙便有了正反兩種含義。《社會科學百科全書》對意識型態的四種說明,在我看來都具貶意。譬如經常被人引用的那第二條:『意識型態是指一套建立在人為的假設基礎上的「社會──政治」想像,而這套想像主張對現狀進行激烈改變。』所以哈伯瑪斯才會說,意識型態是在社會理論脈絡中進行的,因為它基本上是一套不勻稱的權力關係所導致的「系統的扭曲溝通」。當然西方學界對意識型態的論述及爭議頗多,端視其立足觀點而有所差異,譬說《意識型態與烏托邦》作者曼海姆是以知識社會學,而另一對前者學說部份不表贊同的蓋格爾則以認識論,來解說意識型態的內涵。總之,意識型態不同認知紛陳,中性、褒、是否貶等不同的評價依據不一而足。並且話說回來,許多縱使別具用心、扭曲價值的意識型態反倒給社會公眾利益帶來促進,至於這個公益是否為社會進步的最大公約數,當然又須接受時間歷史和其他意識型態的價值批判,其中曲折,在此無法細說。﹞ 眼下這第二本老兵詩集《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接續了前一本詩集的無批判、無意識型態的特質。稍見新象的是,這是一本兩千行的長詩集,且只摹寫一名台籍老兵。這名老兵具備雙重身份,他既是個人又是他者,或者說他既是個人又是群體,只因我把很多台籍老兵的形影,色彩暈染般地揉進他的身心內。而自己興起寫長詩的念頭,一是自我挑戰,二是受到洛夫老師《漂木》長詩集的鼓舞。三是尉天驄老師曾在一封讀了《兩百個玩笑》後寫給我的信中激勵我,勿滿足於寫淺嘗即止的短詩。 原先的寫作計劃案,我擇定謝瑞生老先生為個案(其堂弟即前台灣省警察大學校長謝瑞智),考慮到謝老先生已屆九十高齡,且患有精神疾病,因此附有但書,即可能以其他老兵個案為書寫對象。今年,先後兩件事讓我對自己原先的構想作了些許修訂。年初,我和友人到新竹尖石鄉作三天兩夜的旅遊,民宿主人是位老師,平日在校授業,假日便上山幫雙親經營民宿。經交談,得知我在訪尋台籍老兵資料,遂主動向我推介他自己父親。他父親先後分別當過日本兵及國軍及解放軍,九死一生後總算回到台灣家鄉,安享晚年,他算是幸運的了。但在交談中,我還是能隱約察覺到這位老人經由戰爭帶給他內心的創傷。他有某種口音,喉嚨似乎也受傷了,幾句話反覆說著,後來讓我給聽懂了,他一直說著別人﹝戰友﹞的故事。我問他的事,他卻在講別人,他有罪惡感呀!果然印證了一句話,即戰爭中沒有勝利者,活著和死者都一樣受到無可挽回的戕害。 第二件事情是,今年五月二十日,馬英九的總統就職典禮當天晚上七點半,高雄旗津風車公園「台灣無名戰士紀念碑」前,有人在一輛轎車內澆汽油自焚。海巡署士兵通報消防隊,撲滅火勢後,從擺在車前的遺書中赫然發現,死者不是別人,卻是「原國軍台籍老兵暨遺族協會」理事長許昭榮。他係以死明志,表達對幾任主政者長期以來漠視台籍老兵的抗議。 許昭榮為屏東枋寮人,先後當過日本及國民政府海軍,青島海訓團(海軍官校前身)結業。在其引火自焚之前,往上推溯至一九八六年(民國七十五年)他在北京成立「台灣省籍老兵返鄉探親協進會」,這樣長達二十二年時日,許昭榮都一直在為台籍老兵的返鄉及權益爭取應有的尊嚴。根據他估計,國共內戰,從一九四五年底到一九四八年間(民國三十四年到三十七年)被政府以各種方式徵收、派往中國大陸作戰的台籍老兵約有一萬五千名左右﹝其中又以原住民佔多數﹞,戰死、被俘淪為解放軍者有之,倖存不死,日後勞改、隱姓埋名、客死他鄉者有之,如今仍因貧困或各種原因滯留大陸、無法返台者亦不乏其人。許昭榮這些年來為他們四處奔走,為他們爭取榮民資格,催生「台灣歷代戰歿英靈紀念碑」,如今留下未竟之志。 很諷刺的,許昭榮也曾為台獨理想有過一番憧憬及奮鬥,但他在留下的遺書中指責民進黨陳水扁政府執政,亦漠視台籍老兵權益。而事實上,旗津公園「台灣無名戰士紀念碑」落成時,陳水扁拒絕題名落款,當時的高雄市長謝長廷也未到場參加落成典禮。許昭榮的際遇及悲劇之造成,個人性格的剛正剛烈,時代、命運的撥弄容或都有,但其中政治現實人物的反覆、欺騙、冷漠無情寡義,國民、民進兩黨政府皆然,凡此又何嘗不是把他推向絕望深淵的一大原因呢?又一個再次的聚會裏,一起投宿在尖石鄉山上的友人向我建議,勿單獨寫某個特定的台籍老兵對象,不妨匯集所有已採集的眾多個案,擷取其景境特殊、意象鮮明者,綜合一人身上來寫。 「就像山上那位老先生,他一直說別人的故事,」友人說:「他或許已經太老,記憶混亂了,別人的事記成自己的,或反過來,自己的事記成別人的。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重要的是,這些事確實都發生在他的時代。」 我不免迷惑,也有了警覺,反過來追問:「那有沒可能他有了幻覺,造了假呢?」我同時也想起了療養院裏精神狀態時好時壞的謝瑞生。 友人想了一會兒,說:「那是另一個悲劇。」 我終於決定採納友人的建議,並且把許昭榮的部分故事及身影也搜羅進來。 「這樣還有一個意義。」友人說:「這樣你就像許昭榮,不只是為某一個人奔走發聲,而是為更多受苦受難的一群人。」 至此,這本詩集書寫的主體終告確定。 至於怎麼如尉天驄老師所鼓勵的那樣,對眼下所發生的時代悲劇作更深入的闡釋,關於這點,我仍有把握先前的構思是很貼切的。即我把全書分成兩大部分,第一部分紀錄台籍老兵的前半生、客觀的遭遇景境,第二部分則是對此一景境的反思。而這份反思的哲學依據,是寫於十三世紀曹洞宗道元禪師《正法眼藏》書中的〈有時〉篇。〈有時〉篇深邃而綿密的思考理路,對欠學的自己來說,初讀時,眼前猶如乍現一道電光,始而驚夷,繼之瞿然,終於悲歡交集。國內生死學巨擘傅偉勳教授生前推崇道元,稱讚他光憑此一小卷,便足以和龍樹、智顗、慧能並駕齊驅,在佛教思想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甚至七百年後,西方大哲海德格的不朽名著《存在與時間》亦難以企及。傅偉勳亦認為〈有時〉篇已臻悟性層次,而《存在與時間》僅止於理性境地而已。 (上)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菲音、菲音,妳怎麼啦?怎麼啦?」林家老少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叫著。林文光夫婦趕緊把她扶起,伯母幫她按摩,伯父則打電話向一一九求救。簡直讓林家老少嚇呆了。而林文光則百思不解、滿臉疑惑,內心不自禁地冒出一個問號: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救護車很快就抵達,林文光夫婦陪她上醫院,經過醫師急救後吊上點滴、服藥,身體似乎並無大礙。當她醒來時除了不停地抽搐外,淚水更爬滿著她蒼白的臉龐。時而緊握拳頭,時而雙腿微曲,其痛苦的表情全寫在她糾結著悲傷、失望的臉上,讓人有些不捨。唯一的是沒有以歇斯底里的悲啼,來抒發內心的苦痛。或許她知道自己置身的是異鄉異地,面對的是非親非戚的友人,豈能讓他們來感染自己內心的苦痛和悲傷。 然而對於智亞的噩耗,她似乎有加以求證的必要。因為,向來身體無恙的先生,不是要等待她的佳音、建構他們幸福美滿的家園,為什麼會突然辭世?難道是文光聽錯了?還是老師給他的是一個錯誤的訊息?她必須問一個清楚。 「文光哥,」葉菲音雙眼微閉,聲音微弱,「先生去世的消息正確嗎?袁明老師可曾告訴過你先生是怎麼死的?」 「老師親口對我說的,不會有錯。但詳細的死因並沒有說。當時看到老師難過非常,我也不敢多問。」林文光語氣堅定,而後安慰她說:「我知道妳在文學上蒙受先生的指導很多,先生對後輩的提攜也有目共睹。失去先生這位良師益友,不僅是文壇的損失,也是我們的不幸……。」林文光尚未說完。 「文光哥,我不能沒有先生,我不能失去先生……。」葉菲音竟掩面嚎啕大哭。 林文光目睹如此的情景,更加深她內心的疑惑。他不斷地反覆思考,葉菲音與先生的情誼,絕對不止於在文學上的互動。難道他們之間已衍生出一份讓人意想不到的男女之情?要不,葉菲音怎麼會如此般地傷心欲絕?果真如此的話,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妳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惟有把悲傷的淚水流乾、流盡,妳的情緒始能平復,妳的心情才能好轉!」
-
嗨﹐我叫朱美女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真是錯綜複雜,論長相論身材論個性,我妹妹簡直是我媽的翻版,她們兩人像極了。我媽對她的期待和寵愛也遠遠高過於我,照理她們應該相處融洽,可親情就是這麼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關係,越得長輩疼的人往往越會忤逆她。尤其我妹妹最後這句話更叫我害怕:「我將來要是有能力,一定要離開這個家離的遠遠的,最好不要再見到她。」 舞會的悲哀 回家這半個多月來,我的主管打了幾通電話問我還要不要這份工作,我始終沒給她答案。其實我心慌的很,猶豫使人陷入一種不安的狀態,因為我一想到處境堪憐的爸爸,要面對我媽那種心不甘情不願的照顧,我就少了離開的勇氣。 別以為我不明白她的居心,雖然他們同住在一個房間裡,但從她特意買那一張單人床的行徑來看,不就是為了區隔好身體與壞身體的分野嗎?幫他擦澡時口氣也經常顯得不耐煩,常常大呼小叫命令他翻身舉手抬腿的,聽在我耳裡,這簡直比叫我去死還難受。有好幾次我跟她說擦澡的事就由我來吧,她說那成什麼體統,傳出去的話會被鄰居笑死。我反問她為什麼要讓爸爸睡在那裡,她說,我受不了病人身上發出來的氣味,尤其是從丈夫身上發出來的……。 「久病床前無烈女」,我的感慨。這不禁讓我想起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作者提到一個叫米蘭什麼拉的人(外國人的名字太長,我始終記不住。)說了這麼一句話:「同女人做愛和同女人睡覺是兩種互不相關的感情,前者是情慾,後者是愛情。」反過來說也可以,你看,我媽既不跟我爸做愛也不跟他睡覺,這就表示他們既沒了情慾也沒了愛情。所以我決定留下來擔負起照顧我爸的責任,我可不要讓他受到半點委屈和藐視。 於是我告訴他們我要去一趟台北打包東西再去公司遞辭呈,順便謝謝大家對我的照顧,大約一星期就回來。
-
杜拜遊記─計程車司機
這個國度真是個沙漠奇蹟,才多久,黃沙漠漠的不毛之地,繁榮了幾個城市。如今填海造鎮,蓋起了舉世聞名的棕櫚島,以最新的科技建築,在此呈現。但是城市的角落裏,卻棲息著多少個離鄉背井,以勞力掙錢養家活口的漂流生靈。在Bur杜拜街上,牆面張貼的一張小公告,引起了女兒拉著我的衣角一起閱讀︰吉屋招租?不對,應該是「吉床招租」才對,因為出租的祇是床位一張。早上時段給夜間工作的人睡,值白班者則睡晚上,為了節省成本,一張床二人輪流睡,顯見異鄉打拚大不易。這些流浪者努力的攢下每分錢,其背後的強韌支撐點,往往是千里外留在故鄉倚門盼歸親的妻兒與老母。計程車司機是這些人物的典型代表。 因為石油是這國度自家生產,連帶搭乘計程車也相對便宜;城市面積不大,計程車跑來跑去,相當方便。因此每逢旅行此地,除客戶外計程車司機應是接觸最多的當地人。當車子刷過雛形已具,高高聳入天際的2010年世界最高樓-The Burj Dubai時,飛漲物價的話題,開啟了與計程車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問來自何方?答案大多是一個不曾耳聞過的印度鄉下地名,給了答案,還是不知何地。最後總要以認得的印度大城,例如孟買、清萊、德里、加爾各答…等等,作為我的座標點,再細問其方位與距離,才能略知其所在。 再問︰「來此一年?二年?甚至多年?」有新杜拜人、有舊杜拜人。 「一個月寄多少錢回家?」 「不一定。」 「平均就好。」 「大約DHM500.-」(暗自估算約折合台幣四、五仟元!) 「夠嗎?」 「夠了。」一副滿足的樣子。 他說鄉下地方,蔬菜自己種,肉類很便宜,主要花費是孩子的教育。語末又強調了一次,教育在當今是十分重要的。 城市的繁華絢麗外衣下,總是需要這些小螺絲釘們,在各個不起眼的陰微角落,搭起鷹架、搭起舞台,才能夠向世界炫耀它的繁榮與光采。或有國際人權組織抨擊,認為這些產油國度城市的興起與繁榮,是剝削渡海而來的廉價勞工而來的。但是對這些異地討生活的「外勞」而言,這點微薄的收入,起碼維持了遠方一個家庭的生活與希望,如果滯留家鄉,可能連工作都找不到?要何以為生?孰是孰非?誰能公斷? 這個國家怎麼能夠到處都在建設?大眾運輸不發達,塞車打結近來日趨嚴重。在沙迦,客戶連珠砲的抱怨,以前從家裡到辦公室,十來分鐘就到了,現在往往一塞就是一個多小時。捷運還在城市的中心圍籬裡趕工,約莫要後年才可通車。因此在城內等個計程車往往耗費1個小時以上是家常便飯。 夜晚陪同完成任務的技師至杜拜國際機場返台,五、六十公里的車程,計程車收費DHM40.-,算便宜。幫技師辦完check in 手續,坐上另一部回程的計程車時卻發覺「咦!碼錶起跳價足足比來時貴了好幾倍多!」忽地猛然想起Omar(當地客戶)載我回飯店時對我拋下的一句話︰「到機場外去搭計程車比較便宜。」霎那間我似乎明瞭他的意思。徵求司機同意下車,決定走出機場外去探索城市生活的差異性。 一出機場外,跳上另一部計程車,沒想那印度司機非常狡詐,不馬上按錶直直往前開,過一會兒再按錶,仍是那昂貴的起跳價。一看便要下車,沒想到那司機耍起無賴,表明要下車可以,但必須先付起跳價。一聽一股腦火往上衝,最討厭這種不老實的人,便兇巴巴罵他為何訛詐我,要叫警察來申訴。他也不甘示弱的反擊道:「儘管去叫」,兩人爭論不休,最後請他路邊停車,丟給他DHM10.-忿然下車。 事後想想,自己有些冒險與大膽,因為時值深夜11點多。但諳知阿聯治安良好,碰到的人可能都是你我一樣出外人,不會無端惹是生非,我盤計了這一點,決定與他吵一架。 臨到自己離開回台當日,由於是深夜的航班,又逢星期五假日(回教國家的休假日),婉謝客戶好意的邀請,決定一個人放單,在城裡自由自在的遊逛。待晚上看時間差不多,需呼叫計程車返回飯店取行李再前往機場時,才發現熱鬧的舊城街道兩旁,都是等待搭乘計程車的人潮,有些明顯可看出是來旅遊觀光的歐美白人,早已不耐的坐在路邊欄杆的水泥磚上,有些還茫然問我那兒是搭乘計程車的地方?哎!殊不知,我也是心急如焚要搭計程車的人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距離搭飛機的時間也越來越近。心裡想真不行祇好電話客戶來拯救囉!突然靈機一動,或許找家星級飯店門口一站,常有載客回飯店的計程車也說不定。主意打定,一往前走,才感覺雙腳雙腿真酸,因為已經走了整個下午與晚上。盤算最近的飯店,少說要半個鐘頭的腳程,有點洩氣,看看週圍等計程車的人似乎沒先前多,就跟著等等看。 真訝異,距離上一趟杜拜之行才11個月,變化卻如此大。原來城市的興起與繁榮,除了快速成長的水泥、玻璃帷幕等美輪美奐的硬體之外,舉凡其他的軟設施,如交通、制度與人文等等,也是看不見的大工程,不是簡單一蹴可幾。 偶而一部計程車駛近,總是很快速的被塞滿又離開,如此這樣的過了一、二十分鐘,緊張、焦急的情緒慢慢上升。暗自決定必須拋棄優雅禮教的考慮,當下部車靠近時,一箭步搶前去。果然奏效,正在慶幸得手之際,車門那端一位年輕媽媽手抱小貝比,另一手拉嬰兒手推車,眼光向我發求救的信號: 「拜託,讓我先搭好嗎?我已經等半個多鐘頭!」 「對,對,她帶小娃娃應該讓她先才對!」一旁頗有仁心司機幫腔道。 我面有難色猶豫著。忽然靈光一閃: 「不!不!我也趕國際飛機航班,要不一起上車,先載她回目的地再換我的路線。」 一聽不無道理,雙方便高高興興的上車。 車上,年輕媽媽向我道謝並友善的問我來自何方? 回答了她。隨口一句猜是否來自印度?因她一副五官深邃的貌似印度臉。 她解釋到老家在印度,旅居倫敦到杜拜是為探親,現在要回Marriott Hotel…。喔!又是一個爭氣的海外印度人。 一旁的司機開口了,抱怨雖有載不完的客人,實際上,背後是塞不完的堵車,比以往更多的收入、但更高的花費、更微薄的節餘……。霎那間,我想起了美麗的南國家園與台北街頭空車跑的計程車,很是可惜……。
-
山頭麓谷尾
「山頭麓谷尾」是指非常荒遠、荒涼、荒漠、荒蕪、人煙稀少,近乎鳥不生蛋的地方,那是山之巔谷之底。想像要去那種地方,心裡可能會有恐怖的感覺,而予以排拒。本來在「深山林內」沒有兇猛野獸威脅行人的安全,誰也不會相信,除非是天生的冒險家,否則,想住「山頭麓谷尾」的應當是少之又少。 在閩南濱海地區很少有高峻的山嶺,海島更是絕無僅有,就是少見高山深谷,所以就用「山頭麓谷尾」來形容偏遠的荒野與少有人居的所在。對生來無緣與山為鄰、與谷作伴的人們心目中,山的頂頭與谷的盡處,是高不可攀、深不見底、遠不可及的地方,心雖嚮往,卻有些許膽怯,有心親近,但實在過於陌生。就因為這樣,才會把凡是過於遙遠的地方,預期短時間不容易達成的目標,就會派上「山頭麓谷尾」的俗語話。 近年來,許多鄉親在村莊內找不到適當的地點蓋新居,直接了當地建在村外自己的田地上,雖然有點遠,也顯得孤零零地離群而居,但省錢、省事、省麻煩,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這種獨立房屋,幾乎到處都有。許多至親好友常會同聲恭喜華堂慶成,新居的主人也常常以「起在山頭麓谷尾」,有什麼好恭喜,既謙虛客氣,又貼切地自嘲,真是可愛又可敬。 當年交通不便,僅以騾馬代步的時期,做父母的總是不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得太遠,免得「做客」見一次親人都不容易。真的「前世註定」,「千里姻緣一線牽」,珠聯璧合,締結連理,心裡還是會有嫁到「山頭麓谷尾」的嘸甘與不捨。曾幾何時「山頭麓谷尾」已隨交通的突飛猛進,變成「世界村」的左鄰右舍。 「二十歲江湖闖蕩,三十歲職場對抗,四十歲拚命圓夢,五十歲成功在望」的奮鬥過程中,儘管坎坷崎嶇,障礙重重,難得的好機好會,往往眼睜睜地看它擦身而過,但是能力的展現與績效的累積,也有破繭脫穎出頭的日子,只是不敢強求,如果有同事好友預祝將升任某個職務,常以淡然的口氣說那是「山頭麓谷尾」的「代誌」,遙不可及,不敢奢求夢想。 就個人的體驗,雖然也上過幾次海拔不算低的山,但卻不曾有「山頭麓谷尾」那種遙遠荒涼的感覺,第一次是民國五十四年暑期,金門首次組成了一支四十人的「橫貫公路徒步旅行隊」,由我領隊,金沙國小的黃永標老師副領隊,垵湖薛啟明老師任隊長,隊員有鄭慶利、林成族、郭嘉福、王長庚、張超穠、許加倚、陳介夫、王世昌、許永賜、莊火炎、李孝泉、歐陽丙福、張璋賢、胡彩華、李玉荷、林遠圖等人,由南投的霧社經翠峰,直上三千二百七十五公尺的武嶺,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高山體驗,山上有雲海,有山嵐,人來人往,除了低溫的冷風外,並沒有異樣的感覺,可能是金門第一支登山隊伍成功征服武嶺的亢奮沖淡了,卻留下了強烈的印象與永恆的回憶。 第二次是公元二千年,在海拔二千公尺的阿里山辦全國社會領導幹部研習,除了活動主題「公元二千年,在二千公尺高山,迎接偉大的二十一世紀」的迴盪外,完全沒有高山的感覺。第三次是隨同兩岸金門同胞擴大聯誼會上安徽黃山,兩天在雨中上山下山,數不清有多少台階,除了疲累之外,縱然在一千八百六十公尺的「光明頂」山頭上,俯瞰不見底的深谷,也缺少那一點點「山頭麓谷尾」古早的味道。至於歐洲的「鐵力士」山與美國「大峽谷」,只是景點,更是「走味」。直到九十八年元旦假期,全家出遊,在新竹五峰的「山上人家」,發現印象中的「山頭麓谷尾」已經在有心人的精心經營下,遠離荒漠悽涼與恐怖,蛻變為世外仙境般的桃源。 子女在先後建置家室後,大家都投入工作,全力為事業打拚,雖然住得都不遠,但要全家齊聚歡敘,除了年節,卻也不容易,尤其新一代的寶貝金孫相繼誕生,享三代天倫,更是珍貴。所以隔一段時間就大家結伴出遊,已經到過的地點是沙勞越、香港、日本。今年受全球性「金融海嘯」影響,不宜遠行,但幾度商議,決定利用元旦年假,找一處不曾到過「超新鮮」的陌生地走一走,結果接受二媳婦她們第一金控投顧的同事推荐,先遊湖口老街,再到竹東品嚐道地客家菜,然後直奔「山頭麓谷尾」的新竹五峰「深山林內」,欣賞原始森林的美景。 一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四口,分乘三部車(原十六人預定他們姊弟四人各開一部,後因大媳婦的精品店在辦促銷活動,讀中山女中的外孫女學手語無法參加),照網路下載的路線「按圖索驥」,一到老街眼前呈現的是一條比金門「模範街」稍長,房子規格、式樣相似度分非常高的紅磚街景,令人搖頭的是「亂」得有夠看,車子亂停、攤位亂擺,還好,街頭建於民國十二年「三元宮」廟宇莊嚴,入殿天、地、水三官神像令人肅敬。竹東的客家菜,店面倒有點古色古香,客人也不少,但菜的味道我們外行人倒品不出有什麼「道地」的程度。 上山的路,路況並不理想,有點窄、有點不平、轉彎多,坡度陡,會車一不小心就會貼近,有土石流與山崩痕跡,由縣道三十公里處右轉入山後,路顯得荒涼,路旁的房子也是簡陋型的工寮,但來往車輛密度卻很高,越近山頂,車子越多,實在有點納悶,一小時過後出現許多法式、西班牙式、英式、美式的精緻小木屋群,就像瑞士的山間,且有人指揮交通,幾個停車場車停得滿滿的,看到木屋內的人頭鑽動,咖啡飄香,大家優哉悠哉,從容放鬆地欣賞美景,小朋友更是興奮雀躍,山坡圈圍的小動物園,火雞、袋鼠、兔子、雞、鴨,活潑的小動物引發驚叫連連,就讀北一女的外孫女帶領著弟妹玩得興高采烈,雖然只有攝氏七度半的低溫,還是滿臉汗珠,紅通通的小臉蛋顯得天真爛漫。大人們則在茶座享用飲料點心,有咖啡、花果茶、奶茶、冷飲及餅乾、鬆餅、薯條、蛋糕、簡餐,式樣繁多,迎合遊客的口味。點心飲料每份一百五十元左右,簡餐則三百出頭,好像有點貴,但在海拔一千二百公尺的山上,物品運送不易,經營也頗具匠心,而且遠離塵囂,四週背靠「鵝公髻山」,左擁參山國家公園風景區原始森林中的吉野杉、變葉木、針葉林,雲霧繚繞,如置身仙境桃源,那是想像中「山頭麓谷尾」的恐怖荒涼地。 在黃昏晦暗的下坡路上,細細透析「山上人家」休閒農莊的主人,有心、用心、盡心、費心、精心的擘劃,「山頭麓谷尾」的古早形象,應徹頭徹尾地翻新了。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 「伯母,我是葉菲音。」葉菲音微蹲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興奮地說。 「孩子,妳終於來了。」伯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文光說妳人在高雄,我知道妳一定會到台北來看我的。」 「到台北拜見伯母是我最大的心願。」葉菲音誠摯地說。「伯母,您可好?」 「老了,不中用啦!」伯母搖搖頭感嘆地說:「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也足足十幾年沒見過面了。聽文光說,妳結婚後並不太如意,是真的嗎?」 葉菲音眼睛一眨,竟紅了眼眶。 「孩子,不要難過,與其活在痛苦中,不如求取自由路。」伯母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說:「人生有許許多多的事並非我們能料想得到的,別忘了,得與捨是兩個不同的極端,既然不能得就必須捨,那才是智者。」 「謝謝伯母的開導。」葉菲音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 「這裡房子那麼大,妳就安心地住下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伯母說後,瞄了一下她的腹部,關懷地問:「有喜了?」 葉菲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笑笑。 那晚,林家伯父以及文光兄嫂都相繼地下班回來了。儘管葉菲音十餘年才來一次,與伯父和文光嫂又是首次見面,但在林文光與伯母熱情親切的招呼下,就彷若家人般地自在,一點也不會感到拘束,讓剛失去家的葉菲音倍感溫馨。 然而,當他們飯後在客廳閒話家常時,林文光問葉菲音說: 「妳到台灣之前有沒有見過王智亞先生?」 「有啊!」葉菲音睜大眼睛。 「先生的身體可有什麼異狀嗎?」林文光神情嚴肅地問。 「沒有啊!」葉菲音有點緊張,「他好好的。」 「人生無常啊!」林文光感嘆地。 「先生他怎麼啦?」葉菲音快速地從椅上站起,急促地問。 「聽袁明老師說,先生已去世了……。」 「什麼?」葉菲音霎時臉色蒼白、嘴角不停地顫抖,肌肉牽動痙攣,竟暈倒在地上。
-
嗨﹐我叫朱美女
說不過她的我只好乖乖把錢掏出來。「又來了,每次硬給人家十塊,然後再叫人還她一百塊,講到錢,精的跟什麼似的,根本是裝瘋賣傻。」「朱梅庭,妳不要亂講話,她又不是故意的。」 我大聲制止。「妳啦,個子跟她一樣,腦袋也跟她一樣,所以才容易同情她。」「請注意妳的遣詞用字。」「本來就是嘛,笨的可以。媽媽騙妳爸爸快死了,妳就相信,要是我一定先查證一下,我不在家,妳不會打通電話去問阿肥嬸嗎?豬腦袋。」「妳敢再說妳試試看。」我用威脅的口吻。「怎樣?我就是要說…」我們開始吵起嘴來,誰也不讓誰,當下我真想給她來個過肩摔,可她遠遠高我兩個頭。 這時我媽突然像背後靈從我身後冒出來,用食指敲著我的頭咬牙切齒地說:「小梅,為什麼妳一回來,家裡就不安寧?」「又不是姊姊的錯,妳為什麼要怪她呢?」我妹妹怒氣未消的說。「好啦,大家先吃飯,別講那麼多了。」我拿起杓子盡量把菜恢復原狀。「翅膀硬了是不是?現在敢跟我頂嘴了。」「本來就是嘛,妳從來都不先問原因就只會亂罵人。」「我幾時亂罵人了?我一路辛辛苦苦把妳們養這麼大,還得照顧妳爸爸還有妳阿嬤,家裡有誰可以替我想一下?」「又來了,妳什麼時候對阿嬤用心過?」「我賠上青春嫁給一個大我那麼多歲的男人,這還不叫用心嗎?」「難道我爸爸對妳不夠好嗎?他現在病倒了,妳厭煩了是不是?不開心妳可以改嫁啊?」我妹妹整個人豁出去了而且越講越帶種。「朱梅庭,妳給我住嘴…」未等我把話說完,我媽一個巴掌飛速落在我妹妹單薄的臉頰上,接著拿起蒼蠅拍又是一陣猛打。 我妹妹無處發洩,只好把一桌子的菜全掃到地上,不久房門傳來一陣巨響。 我失望不已,我要營造的氣氛不是這等局面啊?這頓豐富的晚餐,我們三個人都沒吃到(我爸爸習慣麵食)卻便宜了地板和小黑狗。氣氛歸於平靜後,拿著拖把拖地的我,聽著牆上老掛鐘滴答滴答的響聲,看著滿地散開的油漬,心底浮升出一股酸楚。還好我妹妹出來跟我道歉,我心裡才好過一點,她從廚房端來兩碗泡麵:「姊姊,對不起。」「妳應該跟媽媽道歉的。」「我才不要,我又沒有錯。」「妳不該對她講那種話…」那一天晚上吃完泡麵後,我們頭頂著頭,躺在圍牆上看著滿天的星星,聊了好久的知心話才進屋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