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開學之初
日子漸漸邁向九月,早晚漸漸稍感秋意微涼,意味著暑假已接近尾聲,意味著我將再次搭著飛機起飛我大學中第二年的生活。 二年級了呢。 回想起一年前初準備要前往金門的那時候,有些緊張的不知所措、行李也不知道該如何整理,更別說要離鄉遠讀的心情是無以言喻的。 今年暑假狠狠地休息放空發呆玩耍陪朋友陪家人兩個多月,想到要準備回到金門念書似乎心有些收不回來。望著偌大的行李箱發呆,竟有些不知從何下手整理的慌張。想著又要與家人朋友相隔一海峽四個月的分離,不知是傷感秋意還是只是灰塵,竟覺得鼻頭酸酸心裡也酸酸的。 在家人朋友們的目送下走進登機口,這次沒有哭。我沒有哭、母親也沒有哭,我想是我們都忍住了吧,默默的將欲湧上眼眶的淚水強忍下去,為的都是不想讓彼此擔心煩惱,怕是越哭越不捨,越哭越不忍。 轉眼間便升上了二年級,拖著行李箱進了宿舍看著一群不熟悉的面孔,一雙雙有些迷惘的眼神望著我,似把我當成了動物園裡的動物,看得我渾身不對勁。負責帶新生的同學向新生介紹了我,學弟妹們一個個叫著「學姊好」,聽得我倒是挺過癮的! 學弟妹們很可愛、很乖巧、很聽話、很青春,也很稚嫩。從他們身上彷彿看到一年前的我,初來乍到的小大一、懵懵懂懂的新鮮人。但是很慶幸的是,這群學弟妹們有學長姊的照顧、有師長們的照顧、有逐漸齊全完善還有冷氣的教學區和宿舍,更有好好吃好健康好便宜的學生餐廳。在沙美念書的日子對這群小小大一新鮮人來說,比起去年第一屆我們的篳路藍縷,現在這群孩子們幸福得太多太多了。而我們初為學長姊,更是把這群小小學弟妹們捧在心上疼,聽著他們聲聲喚著「學長」、「學姊」,就彷彿像是舒服好穿的高級衣服一樣,服服貼貼輕輕柔柔的。當然乖巧的學弟妹們是值得讓學長姐們不辭辛勞的照顧! 我想,這個新學期會過得很精彩!
-
快樂失車記
晚上臨睡前,小妹照例要前後院看看,巡視一番,這習慣緣自小時候,家裡住的是寬敞的四合院,除了晚上睡覺,平常都是門戶洞開,有天晚上,家裡突然闖進來一個陌生人,當時小妹才剛上小學,天真的問:「你是誰呀?為什麼來我家?」那人緊張的「噓」了聲:「讓我躲一下。」 話才說完就見門前三四個穿著大喇叭褲的年輕人拿著棍棒經過,隱約還可聽見有人撂著狠話:「抓到了就給他死。」 那次之後,每到傍晚媽媽總會吩咐我們記得關上大門,後來承平日久,我們也就慢慢鬆懈了,但小妹卻從此養成臨睡時必巡前看後的習慣。 這天,她從樓上下來,神色有點緊張的說:「後院圍牆上好像站著個人。」 我一聽,肌肉霎時繃緊,忙上樓躲在窗簾後往外窺探,果然看見一個身著白上衣的男人站在牆上,這情景實在有些怪異,一般小偷應該是偷偷摸摸的,哪會這樣直挺挺站牆上呢?不僅招搖,稍不小心,極有可能跌下牆來。 小妹躲在我身後:「會不會是醉漢?」 「不可能吧!」其實我也不太確定,有人喝醉了會爬上牆去嗎?何況前後左右都沒有通路,這人怎麼上去的? 「怎麼辦?」小妹聲音壓得低低的問。 生平沒遇過這種事,一時之間我也不知如何應變,只能以靜制動:「看看再說。」 過了一會兒小妹問:「要不要報警?」 「不好吧,人家只是站在牆上,又沒有做什麼,萬一········」我話還沒說完,小妹又緊張兮兮的說:「他動了。」 我轉頭一看,只見那人雙膝微彎,慢慢蹲下身來,許是站久了,腿酸吧,可是看這樣子,他還是沒準備下來,難道就要這樣蹲著? 「要不,我們去嚇唬嚇唬他。」不知何時小妹手上多了根高爾夫球桿,她最近開始學打球,還沒上手就先買了套貴得讓人咋舌的球具,當時我還嘮叼了一頓,想不到它有這用途。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啦,一根球桿就想嚇人?」我不以為然,其實是我沒那個膽識,暫時躲在屋裡還安全些。 才一閃神,咦!牆上那白色的人影不見了,我問妹:「人呢?」 小妹忙扶正鼻樑上的眼鏡,四處搜巡一番後指著另一邊:「樹下啦。」 我順著她的手指方向一看,只見平日老爸乘涼喝茶的老樹下端坐著一個人,我有點好奇,他是如何在我們眼皮底下從那麼高的圍牆下來的,一點聲響也沒有,更奇怪的是,我們竟渾然不覺。 「妳們在幹什麼?」老爸或許是被我們吱吱喳喳的耳語聲吵醒,看到他,我們彷彿見到救星般,繃緊的神經才稍稍緩解下來。 我指指外頭圍牆,老爸一看二話不說,接過小妹的球桿就要下樓,難道他真要去打人?那可不行,雖然老爸年輕時曾徒手殺過豬,但現在已非當年,讓年過八旬的老人家去涉險,那可萬萬使不得,我忙轉身拉住老爸:「不要啦,萬一對方動刀動槍呢,還是報警好了。」我話才說完,小妹已撥通了電話。 為了怕驚擾後院那位仁兄,掛了電話小妹就守在門邊,等警察伯伯來了直接帶往「案發現場」,這二位警察伯伯真是藝高膽大,問清原委,開了門就往後院去,我們在屋子裡躲著,深怕一會兒就要爆發一場警匪大戰,小妹還問:「明天會不會上報?」聲音有點顫抖。 「妳電視劇看太多啦。」我嘴裡這樣講,其實她說的也正是我心裡的話,我甚至看看房子四周,萬一等下小賊闖進屋來我們要躲哪裡比較安全。 但想像中的劇情完全沒發生,四周一片安靜,一會兒警察伯伯進門來:「沒有人啊,我們四處看過了,連隻貓也沒。」 「怎麼可能?」我跟小妹異口同聲:「就在樹下,穿白色衣服。」 警察先生轉身又往後院去,一會兒聲音傳來:「你們出來看看。」 出去!這有點可怕呀,萬一匪徒躲在暗處,我們一出去不剛好羊入虎口?警察伯伯大概也看出我們的猶豫,所以提高音量說:「別怕啦,真的沒人。」 人家都看出我們的害怕了,再不出去未免也太「俗辣」,所以儘管仍心有餘悸,也只好硬著頭皮上陣了。於是由老爸帶頭,後面跟著我和妹妹,一前一後,「前胸貼後背」的出門,只見警察伯伯手電筒四處掃射,一個人影也沒有。 「會不會你們看錯了?」警察大人如此推斷:「而且按常理來說,小偷大都穿深色衣服,白色太醒目了,不像慣竊。」 「不會看錯。」我斬釘截鐵的肯定。「難道是走了?」老爸這麼說,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天亮後,我跟妹妹不死心,再到後院實地會勘,左右二側都是高樓大廈,不可能有路逃竄,唯一的出路是後面的圍牆,但牆後方是籃球場,平日大門落了鎖,根本沒有人進出,何況一人半高的圍牆,除非有東西墊腳,否則是上不了牆的,為了求證,小妹還搬了梯子爬上牆去。 「整個球場空蕩蕩,連個墊腳的東西也沒有。」小妹勘查後這麼說。 「這到底怎麼回事呀?那人來無影去無蹤。」我這樣嘀咕著,小妹突然壓低聲音說:「穿白色衣服,現在是農曆七月。」 一句話說得我心裡發毛,卻還是嘴硬:「別自己嚇自己了,我們三人都看得很清楚,妳有沒有唸過書呀,信那個。」我這麼說純粹是夜行人吹口哨壯膽,其實心裡很清楚,不可盡信鬼神,但也不可完全不信。 「不然為什麼沒留一點痕跡,又一點財務損失也沒有?」小妹繼續推理。 我一時語塞,忽然前頭老爸的聲音傳來:「我的腳踏車怎麼不見了?」 我跟小妹相視大笑,從來沒有一次,我們丟掉東西像現在這麼快樂。
-
《中篇小說》天晴
「當然,以人類對比於宇宙,就算是愛因斯坦,也不敢妄言無神論。以我深研風水五術多年,也有同感;但我一直相信,儒家本意才是風水五術的真意,因此,近來我除了痛斥那些以色、錢來亂世者外,更提出另一正道心得。」 「是什麼?」李軍很好奇。 「那就是不要擾亂人間秩序!就如同我上個月幫某位喪子的媽媽占卜,從卦象得知:她獨子橫死是起因於她媳婦的業障,若是碰到心存邪念的江湖術士,不是趁機妖言惑眾,大撈一筆改運錢,就是和盤說出她媳婦的因果。但如此豈不是更增人間的悲痛與爭端嗎?所以我始終不談『真相』,而是用現代心理師角度安慰鼓勵,使她能正面走出陰影,這才是風水五術之正道!」秦天很堅定,突想起什麼:「對了,下週我不能去找你了,我姐姐全家要來。」 五、人心 算算時間,秦天不放心地再度打電話給小妹,確認機場已開放,姐姐全家均已上機後,才駕車往機場馳去。約一小時後,車子平穩停在機場停車場。走進候機室,才一年多沒來,發覺早已物移人易,早先僅剩一些賣場也已撤搬一空,徒留偌大空間,看來媒體所報不假:自高鐵後,島內班機豈止大幅萎縮,徒剩國際航線獨撐大局而已。抬頭望一下看板,班機已到,等了約十餘分鐘後,才陸續看到二姐疲憊地揹著孫子走出來,看到秦天,立即笑容滿面: 「辛苦你了,等很久了吧。」 「沒有,反正我確定機場開放後才來,倒是你們,從早上等到下午,很累吧。他們人呢?」秦天問其他人,心裡很高興。
-
秋日札記
秋野 九月九日上午,我從金城車站,搭公車到山外,算起來至少有一年沒有搭公車了,金門縣的福利「超好」,坐公車全民免費,政府買單,這是全國任何一個縣市都比不上的。 時序已進入秋天,最大的特色是,太陽不再像夏天那麼炎熱、難耐,公車行駛在中央公路上,非常平穩,車廂內的座椅也非常舒適,從車窗望出去,沿路兩旁的景物不斷地變化;在若干年前,金門的秋天一到,田埂、野地,可以看到一片白茫茫的蘆葦花景色,現在是看不到了,原因可能是整理田間環境,被剷除掉;可能是氣象變化的原因,現在的秋野,乍看起來,以綠油油一片來形容絕不為過,尤其是在回程時,公車繞經「環島北路」,這時,再從車窗望出去,景物有點不同,最醒目的是,遍野都是「秋高粱」,今年雨水充足,所以,高粱成長、茁壯的情形非常良好,頗有豐收在眼前的感覺。 瓊花開的時候 在老房子的窗口邊,那棵瓊花,每天上午,我都按時給它澆水,長長的葉子,青翠欲滴,有天早晨,我在做「甩手運動」時,突然間我發現到,從葉子中間,冒出一朵小小的花苞;日子悄悄地過,花苞也跟著長大,然後呢,終於看到它綻開的樣子,白色的花朵,在晨光的照耀下,顯得潔白可愛。 瓊花也就是曇花,也有人稱它為「月下美人」的,其原因,它是在半夜才會開放的,在植物、在花卉中,算起來它是非常特殊的,開花的那天,開花的時候,在它的襯托下,好像人間、世界都會變得更加高貴美好似的。 我太太對瓊花情有獨鍾,每次,我把瓊花摘下交給她,她會顯得非常高興的樣子,經過她處理清洗後,放進茶壺,燒開,熬煮一段時間後,再加進冰糖,冷卻後灌進寶特瓶內,放進冰霜冷藏再喝,既清涼又涼爽;據民間傳說,常喝瓊花的水,有降火氣,及治療高血壓的妙用呢! 除草的樂趣 九月十六日下午,我下定決心,首先動手拔除南門商店門口那幾盆盆景內的雜草,我用一支特製的小鐵橇,一股勁地挖了又挖;說起來也真是的,花盆內的這些雜草,不但是得寸進尺,茂盛到連菊花都被它包圍起來,如果不細心地看看,就會連菊花也被拔掉;整整一個多小時,才把幾盆雜草清除掉,眼看著菊花、小榕樹…等,每一盆都變得很乾淨,既好看,又欣欣向榮的樣子,心中感到非常高興。 九月十七日下午,因為有南門的「除草經驗」,我就延伸到西門,新大樓四樓的平台,大概有二三十盆吧,南門可說是小case,四樓平台的這些盆景,起碼有一年以上沒有拔過草,這些雜草都是自(天)生的,好像很狡猾似的,更奇怪的是,有幾盆居然長出有刺的雜草,很兇的樣子,你想拔除它,它就先刺你一下,皮膚還滴著血呢,這一來更惹火了我,我把小板凳搬出來,坐下來拔它,格老子就是不相信,難道連幾盆盆景的雜草都鬥不過,又怎麼能算得上是男子漢大丈夫呢? 夕陽西下。 暮靄四起。 我憑一股男子漢的「傲氣」,終於把平台上那些盆景的雜草,一掃而光,拔除的乾乾淨淨地;我拉起水管來噴水,一剎那間,我彷彿看到那些花木在拍掌叫好,而且,還流露著非常得意的笑容呢! 胭脂花 今年店門口及後門旁邊,這兩盆胭脂花開得特別燦爛,紅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地綴滿枝,好像是一棵高傲的小花樹,迎著秋日的陽光,顯得格外地蓬勃、美麗! 胭脂花大致與日日春相同,只要你勤澆水,它每天一定都會開放的;今年的農曆七月七日,相傳是中國式的「情人節」,家家戶戶的婦女們,在這天晚上都要敬拜「七娘媽」,不能少掉胭脂花,所以嘛,凡是從我們店門口經過的小姐或太太,看到我,都會親切地說:「阿伯,我採幾朵胭脂花可以嗎?」我不加思索,一口答應:「可以,可以,妳要幾朵,妳就盡量地採好了。」想不到,我天天為胭脂花澆水,還能夠得到人緣和人情呢,心血總算是沒有白費。 九九重陽話敬老 一轉眼間,一年一度的重陽佳節,又快要到了,我們是一個歷史、文化悠久文明的國家,自古以來都非常重視「敬老尊賢」、「壯有所用」、「老有所養」,這更是「大同之治」的最高目標。 常語說得好:「年輕時你敬重老人家,到你老時,一樣地,也會有人敬重你」,一代傳一代,這就是優良傳統的循環與傳承,也是天理。 金城鎮公所所舉辦的「九九重陽進香團」,我曾經參加過一次,活動滿有內容的,進香回來,中午還可以小吃一餐,氣氛輕鬆愉快,可說是辦理得很圓滿; 老人固然要受人敬重和愛護,但身為老人家、長輩的,在思想上,在言行上,甚至於一舉一動,都要為人的模範和表率,這樣受人「敬重」和「愛護」,才能更加心安理得。 種植花木樂無窮 我種植花木的源頭在南門,到現在為止,南門有兩個地方種植花木的;八十五年,我在西門買一層樓,前後陽台,加上四樓平台,算起來一共有五個小花圃,到底是種些什麼東西呢?菊花、杜鵑、鳥榕、蘭花、聖誕紅…各式各樣,可說是什麼花木都有,有時候我會自我安慰地想:退休後兩袖清風,幸好我還能夠擁有這麼多的小花圃和盆景,說它是一筆小小的財產,這又為何不可呢? 這麼多地方的花木,每天都要給它們澆水,這倒是一種很好的「定時運動」,和花木接觸久了,使我感覺到,植物同樣的也有生命、靈性、和感情的;雖然它們不善於言語,但它們會以枝葉的變化,和花開花落的鏡頭,來作為一種高深的啟示;好像去年的菊花,今年的杜鵑花,全樹開得非常燦爛、旺盛,象徵滿足、歡喜;尤其是最近有一盆蘭花,連續開三次,每次,花期也久;看到這些真實的情景,不但是流汗的辛苦沒有白費,而且,也換來了快樂無窮的情趣。
-
風雨來襲的清早
風雨來襲的清早 睡夢中 心頭結實地 挨了一記悶拳 爆響 迴盪著 (窗外那一棵棕櫚樹怎了?) 每逢仲夏 樹梢抽出淡黃色流蘇花穗 僧侶般隱逸 鑲綴著黛綠色圓果子 漸次轉為珊瑚紅 藍鵲和五色鳥常飛來啄食一、兩口 剩下的 便疏疏滴打在下方草地上 許多年無聲過去了 不覺愈來愈挺拔 雨滴也愈來愈急響 斜穿入了灌木叢隙 白鼻心、竹雞匿跡競走 夜梟懸翼輕滑過樹林 施法 逐獵蛇類與飄忽的野鼠影蹤 風雨咆哮的清早 兩個工人 拉鋸、斲腰 無數條神經纖維緊咬住不放 新鮮汁液噴濺而出 最終還是力竭 鬆手仰天裂崩 頭顱飛速墜擊土地 無言的頓足! (轉瞬間 四周又歸於一片寂靜自然… 彷彿 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
讀你─戴斗笠的牡蠣人
是誰把我壓成一枚長長 書簽 夾立在海邊淺淺的書頁中 他說如此 就可以讓你讀 讀我的腳 高高地 不是故意讓你在我的膝下 顯得矮小 是怕漲起的海水浸冷了我 焦慮的心 可以讓你讀 讀我的臉 暗暗地 不是怕你知道我的美醜 是怕炙熱的陽光燙傷了我 黧黑的臉 可以讓你讀 讀我的眸 朦朦地 不是怕你知道我暗藏的心事 是怕你看到我流下如珍珠的淚 可以讓你讀 讀我的身軀 高高扁扁 不是為了瘦身 是討海人生活恆久的重擔與壓力 可以讓你讀 讀的不僅是海的千言 也要讀我無聲的萬語 註: 2013年金門創作藝術節「島嶼。劇場」,在金門各地展現創意;其中芬蘭籍藝術家馬可‧卡薩格蘭,設計並製作身高六米,漲潮時海水淹沒後,僅剩高三米的「牡蠣人」作品。象徵著現代人和大自然相依存的關係,人如石蚵,是自然間不可切割的一部分;在參預的五國、17位藝術家中,是叫好又叫座的作品之一。唯藝術各有解讀,謹以此詩,表達在地人的另一種眼光。
-
患難見真情
那一天都市人的冷漠,讓我的心在哭泣… 辦公室裡的小彤已過了上班時間卻沒來上班也沒事先請假,同事們爭相關心,後來同事小周接到了小彤的電話,小彤說她趕上班在捷運站裡的樓梯拐了一下,被捷運局的人叫救護車送到醫院,今天得請假。大家拿此當話題,估計今天尾牙小彤大概也沒辦法出席,才聊到此…小彤又打電話來說她腳骨折了,問小周人在哪是否可以幫忙?說到幫忙小周倒是推的很爽快,直說他在忙這忙那的,小彤只好作罷。那時辦公室裡都剩下弱女子,大家卻似乎不動如山,我心可是愈想愈慌的,想到小彤和我一樣離鄉背井,心裡就很捨不得,我二話不說的搭了計程車到醫院急診室看小彤,看到小彤時她已經有氣無力的,大概魂不知飛哪去了,問她事情的經過也說不清楚,醫生要我去給小彤買拐杖,不然小彤這一拐一拐的大概也無法走路,那一天剛好公司尾牙我穿著高跟鞋在北醫附近的藥局找拐杖,心裡急著怕小彤等直飛奔到診間,醫生又要我拿了繳費單,我又像瞎子摸象般的找繳費處,此時…我已經累虛虛的。 離院時,我把小彤身上的皮包、電腦包全往身上揹,我倒像是個ㄚ環般的,一邊走還要回頭看看小彤,離院後攔了台計程車直奔小彤租屋處,這在大台北一繞又是十幾二十分鐘的,小彤租屋在巷弄內,所幸計程車願意載我們進去,下了車後…我才知道小彤住在沒電梯的公寓,還是那最高的樓層-頂樓加蓋,糟了!二個弱女子怎到四樓,我又揹不動小彤,也還好…小彤還可以自己慢慢走,這樓梯平常走個二、三分鐘,這天小彤走了快十分鐘,而我…走在小彤身後,就深怕她這一跌更慘了,安頓好小彤,我才離開繼續上班。 回到公司,這一耽誤也得請上二個小時的假,同事關心小彤的狀況,卻也覺得小彤活該這走路不好好走才跌成這樣,還說…你這麼好心幹嘛管她,她要跌倒就得自己想辦法,那時我的心又是生氣又是無言,這沒人說上一句:要是沒有你幫忙,小彤怎麼辦?!還是說…小彤打上石膏的日子,我們該如何幫忙,酸溜溜的話語,沒傷到聽不到的小彤,卻徹底傷了我的熱誠、我的心,難過的是都市人怎可以如此冷漠,你們是沒離過家嗎?是不知道發生事情孤苦無依時的痛苦嗎?從那之後,我常提醒自己要有同理心,事情只是沒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不會發生。
-
《中篇小說》天晴
「英國社會學家鮑曼,在《現代性與大屠殺》(Modernity and the Holocaust)書中,認為單純的反猶太主義,也不足以解釋國家化的大屠殺,何以會發生在理性的德國人身上。其主因是因為得到民族及愛國主義的支持,從而使屠殺者,把屠殺視為現代化的聖戰,就像除草是為了追求一個美麗的花園。也因此,當希特勒不斷用瘟疫、梅毒等貶詞來攻擊猶太人時,德國人的理性早已化為噬血的烈焰。而緬甸軍政府之高壓殘暴手段,其實與此理論是有相關的,當年白色恐怖時,那些打手不正有執行正義的想法嗎?」李軍反政府的思想又再度燃起。 「這不太一樣的,不過,我一向堅持軍人絕不是土匪;向手無寸鐵的人民開槍就是土匪,更嚴重汙辱了軍人的榮譽。對了,你之前問你公司更動內部陳設擇日的事,我已查好了。」秦天不願與好友交鋒,淡淡帶過;因為他充分諒解這位好友反政府思想的背景。 「太好了,什麼時間?不好意思,前後麻煩你多次來北京幫我堪輿風水,連擇日也要你幫忙。」 「沒什麼,我們這麼熟。日子是國曆5月13日午時,正好與你生肖三合;不過這一天是母親節,可以嗎?」秦天問道。 「我要問一下工人看看,那還有其他日子嗎?要不要祭拜…」 「還有是國曆5月27日,也是午時。你只是局部更動裝潢,不用祭拜,如果不放心,就心存感恩地撒些鹽、米。你也知道,我雖深研風水五術;但絕不語怪力亂神,就像我一再交代的:能改變命運的只有心存善念及多讀書!」 「這我知道,你說過了:風水就是一門融合傳統與現代空間、動線、光度、視野的建築美學;占卜則是一門後科學的趨勢分析。」李軍代秦天說出答案。 「所以我一再向學生說,只要是涉及到錢、色者絕對是邪魔外道!」秦天語重心長地又說道: 「諸如今日瘋媽祖,為了搶轎極盡一切手段,大打出手,以致要動員千名警力來抬轎、護轎,如此貪婪、迷信,豈是正道所為?看到的是如同聖經所描繪天火焚城錄前夕的重現。更嚴重褻瀆了媽祖聖潔、慈愛的本意!這全是機關算盡的政客、神棍,加上無知貪婪的信眾所造成的,真是造孽!」秦天氣憤不已。 「這也是民俗,加上教育不足。所以才要你這種人來發揚風水五術的正道。」李軍有點無奈。
-
戀戀島嶼
有人說烈嶼島像一泓靜止的水。今日渡船,噠噠聲響,白浪一波一波,流動的記憶與青春,明亮清晰的翻頁。原來,水波靜默,噤言語,似無情卻有情,流動翻滾的是人世間悲歡曲。 從沒有像今年那麼奢侈、豪邁,短短半年內,返島鄉三次。 其一 十八歲離家,返鄉總是匆匆,這島嶼,於我是用來生活而不是觀光的,首次像觀光客般回家鄉,透過他人的眼睛、似近又遠的觀望,望出欲言又止的忸怩態,只因為近鄉情怯。 三十一人,烈嶼遊,叫一干城市佬念念不忘的是─人情與食物。 港口海園餐廳,用烈嶼道地菜餚,捕捉來客胃囊的驚艷。從此,芋戀肉與蚵仔麵線是他們對島鄉作客齒頰留香的印記,回台後相思因此而起。 人情,一直是烈嶼民風不可承受之重,或是輕,像相對論,一體兩面。 有人與我描繪,作客烈嶼,人情特殊,感動有加。如我姐姐們熱情對待,中餐未完,就預約午後四點的點心餐,末了還加句令人發噱的話,下次來烈嶼作客,同時不要那麼多人,比較好款待。言者赤誠、質樸,聽者會心理解。 另外,同遊一人不慎中途摔倒,回程渡船時,鄰座者不相識的鄉親,對她關懷攀談。待下船,她歡喜地上了機車後座,直奔停車場,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因為機車的主人,即是萍水相逢她剛認識的鄉親。這樣溫暖的際遇,在遊覽車上,她重複地細訴,臉上盪漾的笑意沒消失過。 人情之輕,令我這離家又返鄉的女兒深感汗顏。因為我們一團,自訂行程,不符本地的行車慣例,遊覽車司機一度拒載。當場感受是尷尬的,尤其在眾客面前,繼而一想是同情,多年來質樸的島鄉,還停留在傳統的人情社會裡,商業服務業的進退應對,甚少受到啟發或衝擊,想著想著雖釋然,但也為家鄉的觀光前瞻捏汗不已。 一行人,隨我來島嶼作客,不真為遊玩,東晃西晃,海邊觀浪濤,舊屋尋故事,田埂嗅芳香,牧場逗悠閒,都會心靈塵埃盡洗滌。一行人,都是我生活中熟稔朋友,多年來自我一言一語、一字一句,勾勒島鄉樣貌,如今臨履斯地,執意造訪我出生地的老家,適逢父母親遠遊,大門深鎖,斑駁石牆,傾頹瓦片,最不是款待的款待,大家不以為忤,歡喜地屋前徘徊,嘻笑語珠,在寧靜的空氣中飄浮,與相迎的光影撞個滿懷,剎那間凝結成一幅美麗的圖畫。 他們的烈嶼首遊,回饋我最燦爛真誠的笑容,渡海而來,只佇足我出生地的一間舊小房子,對著舊瓦陳牆發問,我明白那是因為我之故,他們永遠不知道,這些記憶片段是此趟旅程中最動人的一章。 其二 返鄉奔喪,來不及歡喜,來不及悲傷,短短幾個小時的島鄉之行就這樣過了。 午餐,帳棚下,艷陽天,蝦蟹魚呀外燴的菜餚,自小熟悉的味道。詫異喪禮有如此舖張的澎湃菜餚,有人打趣吃飽才有力氣哭,烈嶼特殊的民風,但也沖淡幾許哀傷氣氛。妹妹問,有心情吃嗎?一旁的靈堂,炷香燃點,煙霧嬝嬝。坦白講,菜好吃,尤其伴著一桌看著自己長大的嬸呀嫂呀們。 高掛靈堂上的照片,細嬸婆彷彿笑盈盈地走出,對我說;「ㄚ麥仔,妳回來了。」每一次的回家,每一次她的探頭開場白,同樣的這一句話。 時間,荒謬的跳錯格似,忽前忽後,分不清是以前或現在。媽媽說,細嬸婆升天作佛去。我想,如果是那樣,她身前的病痛折磨,即是永遠的解脫,生死簿,那是永遠不知的世界。 供奉桌上,我誠心合掌默禱,背後傳來淒厲哭嚎,我知那應是同齡長大的長輩群。轉頭尋聲尋人,想給個大大的擁抱,抓不住的生命盡頭,期待幾許溫度。希望落空,哀淒的嗩吶聲再度響起,我轉身離去。 一樣的渡船,一樣的白浪,心底濕潤的一塊,像無盡的海水,為一逝不復返的歲月,靜靜,默默,流淚。 其三 它名喚濱海大道,昔日是「苦悶的象徵」,今日卻是單車旅遊者的天堂。兩行狹長水泥路,車輪呼呼輾過,碎石子與蔓草相嬉中間道,樹蔭夾道兩旁送涼。國中三年,單車相伴無甜美記憶,此次無意中識卿,始為卿狂。回老家一日半,晨昏騎車各一回,每回二小時,濱海大道沿途最美的風景為我展姿。 首回,午后三點半出發,陵水湖路線,賞芋葉、香蕉葉,水波如鏡,日照強烈,不敵陽光,折返。 再出發,斜陽依依,改走濱海大道,綠葉粗幹爭先相迎,芋葉肥大,高粱初長新葉,木麻黃林立,落葉厚如毯,如鈞堯為文形容得妙,「安安份份靜躺,不再為燒柴灶甕效忠。」 餘暉伴騎,清風送涼,臨溼地公園再眺望海岸一次。看海,四周靜謐,宛如被世人遺忘的世界。看海,連心一起看。看著看著,看出幾許感想,哦!原來海的美麗,是來自浪花不斷地拍打,人世間的悲喜,不就是一再地親身試煉,才能領悟它的美好。告別海邊,繼續前進,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島嶼變漂亮了。村尾,迆邐的鄉間路旁,綠葉百花,叢叢片片,池塘涼亭齊來助風情,夕陽西下,歲月靜好,我村何等美麗?! 可惜,島嶼繞來繞去,皆不見流汗勞動的人口,只見掃地整理環境之人,令人納悶這真是幸福鄉鎮的天堂? 夜晚,與家人言歡至凌晨,不忍貪睡早起騎車去。 曦陽與我競早,直奔港口,退潮中,海波平靜無言,岸邊發聲滾白浪,沙灘大片,視線清楚,海波平靜無言,岸邊發聲滾白浪,復興嶼字樣小島可見。那年,每早天光未亮的儀式,一車貨物到港口,風浪大又折回,日復一日,永遠忍受那樣的不便。逢不用上學的日子,到港口等候讓貨物上船,總是遇見舉止撒潑奇異女子二三人一起候船。怪的是貨物上不了,而她們卻優先,原來她們的名字是八三一。 海,港口,在彼時是夢魘,也是不愉快的記憶。離家後,海,港口變成莫名地親切起來。 再前進,濱海大道斜斜向上,費力流汗,腳踏車扭頭鬧脾氣,逼人下車行走安撫。今日小斜坡一下就難倒,哎哎,百思不解,昔日一大手推車的貨物,沈重有加,小小個頭如何到得了小山坡南山頭? 歸來,得意言談島鄉騎單車之樂,沒想到弟弟透露,前不久返鄉祝壽老爸生日的甥輩們,都是都市成長的飼料雞,海邊、牧場、田野,皆是她們新鮮的遊戲場。那日,他們從青岐到東林騎著單車,南塘陡坡,臨上朝下,嬌弱膽怯的甥女總是下來牽車走路,其中一人勇敢繼續前行,綠蔭夾道,蟬鳴嘶啼,下坡路段頓時起風馳電掣之快感,難以言喻。因此感染其他人,東林也不去了,一行人專玩南塘,坡上坡下騎單車樂,如此過了一下午。 我想,烈嶼島是用來生活,不是用來觀光,再次印證。心裡明白,它更是儘管多少遊子逃離家園,是因為這不流動的清水,再回歸,也是這一泓不變的清水啊。
-
夏日狂徒‧午後雷陣雨
仲夏晴空, 在午後斜陽狂野熱情的邀約下,昏昏欲睡。 正當理智與欲望熾烈交戰的緊要關頭,湛藍的天空,轉眼間褪去了刺眼光芒。 逐漸取代的是黯淡的色調,佈滿天際。 一股鼓噪麻亂的不安氣氛,揮散瀰漫在空氣裡,舞動飄揚。 甚至可以輕易感受得到她,正緩慢逼近著、壓迫著。 無風的諭示,沉悶的氛圍,蟲鳴鳥叫紛雜低吟的迎接一場午後雨宴。 蘊釀多時的暴雨,潛伏在你我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悄然成形, 一場滂沱大雨,恐怕躲避不了!我想。 一隊忙碌慌張的黑棘蟻 ,不知何時,在牆角落了新居。 急速通行的隊伍,加緊搬運著家當和食糧以躲避這場隨時降臨的洪災。 萬籟寂靜,一切似乎已安排妥當。 似乎,所有的準備只等待著一句showtime。 當下,正是需要凝神靜觀的時刻, 卻讓一頭闖進視界的蒼蠅給攪亂了。 正忙與這隻冒失的蒼蠅纏鬥時, 雨,伴隨著一陣風,飄零灑落。 霎時,紛至沓來的小雨點,空降在水泥路面上。 密密麻麻的小黑點迅速集結成一大片, 攻佔了牆垣,擊響了屋瓦,盪進來不及闔上的書頁上。 急驟的雨聲,變幻不定的節奏, 在風勢助長下,更顯激昂高亢。 天空,彷彿打翻了一整缸儲水般,傾洩而出。 激盪的水珠,此起彼落,大地也為之震撼而顫抖著。 雨陣中,夾帶著一絲絲土壤乾燥灼熱的焦熄味。 午後溽暑,在一場短暫雨勢突擊下,潰不成軍。 蒸騰的水汽,似乎也稍稍擄走了炙熱驕陽所遺留的痕跡。 這是一場成功擊退悍暑的戰役,該是歡慶鼓舞的時刻吧! 但心頭卻不自覺的浮起一種感觸。 大自然一直因循一套規律運行著,物極必反、熱極則風。 久居在這片大地上,是否該捫心自問?我們付出了多少?我們珍惜過嗎? 正當身心沉浸在一片沁涼感激之際, 異樣的光芒,卻在眼角滑動並逐漸擴展開來。 不願相信,卻也不得不去面對。 斜向45度角,仰首一望。 陽光已掙破層層禁錮的藩籬,露出光彩奪目的燦爛笑顏。 附註: 天際響起一陣陣沉悶的雷鳴怒吼聲,原本明亮的天空頓時失去所有光彩。 午後雷陣雨,有人稱呼她為對流雨、也有人稱她為熱雷雨或雷陣雨,更有人稱她為西北雨。主要盛行於熱帶及溫帶地區的夏季午後,因為夏季白晝日照強烈致使地表溫度急劇攀升,水氣蒸發的情形相對旺盛,而引發了一系列的熱對流現象。富含水因子的氣流劇烈上升,飄至高空時因絕熱膨脹,冷卻凝結成高聳如山,狀如寶塔或花椰菜的積雨雲,而積雨雲也正是這段故事的主角。過程中,伴隨著雷鳴閃電和爆裂般的雨勢,往往持續數小時之久,且大部分都發生在午後時段,故人們直呼她為「午後雷陣雨」。
-
生命三帖
1、兩岸 看見許多眼睛 看見鄉愁 聽見許多聲音 聽見對岸的炮火 偷偷上岸的浪 把嘴巴留在岸邊 把耳朵留在沙灘 2、咖啡後 續杯後 影子才浮出杯面 苦苦澀澀的 人間 3、痛 寂寞的盡頭 除了痛 無奈的盡頭 除了哀傷 原來妳在這裡 天涯海角以後
-
《中篇小說》天晴
「老樣子,要他讀書運動、品德為重。不像你好命:大女兒在德國,老二在日本,雅如說你預備送她到美國念研究所,那你將來公司拓展到歐、美、亞洲這三個地區時,不是都已準備好前哨了嗎?」秦天有些欽羡,又有些欣慰,心想,要是孩子在身旁,除了這些外,在親情及快樂指數上,一定不遜於她們。 「是有這一點打算,不過孩子將來各有想法,也不是我們做父母的能算定。對了,我去大陸前看了一部有關英國首相柴契爾夫人生平的電影:『鐵娘子』,由梅莉史翠普主演,此片還獲得2012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有機會你可以去租片子來看…」李軍提議。 「這片子我看過,女主角曾主演過『麥迪遜之橋』,我有寫過影評。她出神入化的演技,精湛詮釋義裔農婦,感人肺腑的表現,至今印象深刻。不過我剛看過翁山蘇姬的電影,由楊紫瓊主演,我告訴你,不僅造形神似,演技更是巔峰之作,我還當場感動掉淚。」秦天不好意思說人都哭了。 「什麼?掉淚!有這麼感動嗎?人物傳記電影的拍攝是很有難度的,因為以真人真事為本,細心的觀眾不免將電影與現實做比較;再者,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如何將流水帳似的事蹟集其菁華來處理,也是一大學問。而能讓觀眾掉淚還真不簡單,這麼說,我也要去看一下。」李軍很有興致。 「看到她那種不畏生死為苦難人民發聲的悲願,怎不感人。不過很奇怪,處此全球化,人權當道時代,怎還會有軍人任意當街槍殺百姓,且若無其事的事情存在呢?」秦天尤其無法諒解軍紀敗壞的軍人,記得之前就因有位女軍官在部落格上放置清涼照,雖說早已不管世事了,仍引起他氣得提筆痛斥。
-
姊姊與我(下)
民國三十八年,馬曉剛營長的部隊駐進了我們在舟山的漁村。因為我們是大戶人家,馬營長選中我家祠堂用來當營部。當時我和一位常來營部開會的連長徐中尉交往。哪知轉進時徐連長的部隊被營部命令留下來斷後。馬營長還將我女扮男裝冒充為他的傳令兵,隨他的部隊混上船準備先到台灣,等徐連長隨後趕來團聚。到了台灣後,我一直等不到徐連長的消息。後來馬營長將我安頓好並向我求婚。我知道他在老家已有了妻室沒答應他,可是我在台灣沒有生活能力,後來只好還是嫁給他了,民國四十年才生下你姊姊。」 「那我又是妳和誰生的?」我冷冷地問母親。 「你姊姊七歲那年的某天,我丈夫上班後,我們在龜山眷村的住家竟來了一位不速的訪客,他就是徐中尉。原來四年前他才死裡逃生由朝鮮戰場被美軍移交給了國軍代表,被安插在戰俘營裡當幹部,帶領戰俘們進行總統讀訓並指導他們紋身。後來他回到台灣繼續在林口總政治部當教官,數年後無意間翻閱到北縣軍眷的配給資料,才尋線找了過來查證。等徐中尉證實我已嫁給了馬營長,還替他生了位女兒後,他咬牙切齒認定當初營長要他留下斷後就是要他去送死,用意是要用計搶走他的女人。他一氣之下向總政治部主任檢舉自己的馬姓前長官通匪,因為馬營長在入駐舟山前曾經私下向他下指令,命他縱放一位年輕的新四軍戰俘,只因為他正好是營長的小舅子。那陣子台灣厲行保密防諜,軍中一片肅殺。你姊姊的爸爸就這樣小題大作地被槍斃了。隔年,你才呱呱墜地。」 「媽,妳說的徐中尉是不是就是徐叔叔?那位小時候一直接濟我們的徐叔叔?」我問母親。 母親點點頭默認了。 「所以徐叔叔就是害死我爸爸的人。」姊姊逼問著老淚縱橫的母親。 母親又點了點頭。她停頓了一會又繼續對我喃喃解釋道:「你們徐叔叔在老營長被槍斃後也很懊悔,所以一直接濟著我們。雖說你姊姊不是他的親骨肉,他也一路支助她讀到高中,直到民國五十六年部隊無預警輪調外島,不久他在那裡死於一場演習意外。」 這就是老母親給我們姊弟的答案,世間多少黑白曲直與是非善惡,她三言兩語、雲淡風輕地一語帶過。沒想到一夕間我的父親竟成了姊姊的殺父仇人。看來那位由對岸冒出的認親老怪客劉先生真是吹皺了一池春水。我對這樣的結局不置可否,反正上一代的恩怨與因果輪不到我去置喙,我為什麼要為我的父母負責?更沒必要因他們的行為或抉擇而感到榮辱一體。但姊姊卻不這麼認為。她對於半世紀前母親背叛(甚至可能參與了謀害)親夫一事耿耿於懷,竟鑽牛角尖和母親展開冷戰。由於她心情苦悶癌細胞逐漸擴散,再加上不堪長期化療所遭受的肉體折磨,一天她的重度憂鬱症又發作了,便趁老母熟睡時留下輕生的字條,說她無法活著並同時原諒母親,然後便由窗口一躍而下…… 我又見到了劉先生,他在我去電通知他我姊姊的死訊後,立刻又專程來了一趟台灣,親自送自己的妹妹最後一程。母親不願白髮人送黑髮人,因此我在劉先生的刷卡買單下順利處理完姊姊的殯殮流程。自始劉先生就看出我阮囊羞澀,便一路主動支付了所有的喪葬費用。我也不客氣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我辯解說我姊姊也算是你劉先生的妹妹,你這位兄長為自己未嫁的妹妹盡點心意,我欣然接受也樂觀其成。 姊姊的骨灰終於在靈骨塔裡奉厝好了。劉先生準備離境回中國時,我搭捷運送他去松山機場。在離境大廳裡,他才告訴我他已經更換姓氏成為馬先生了,這次來台就是以奔喪的名義辦理簽證的。 「看樣子哪天我也該向我們台灣的戶政單位申請更換姓氏。」我消遣自己說。 「我妹妹現在也入土為安了,可是我對她一無所知,只知道她退休前在大學教中國近代史。請問她為什麼都沒結婚呢?」 「我姊姊在一所明星大學讀史研所時,曾和所裡一位年輕的講師熱戀,因為她很崇拜那位老師的批判史觀。當時班上有一位研究生是老國代的兒子,他也想追我姊姊,但我姊姊不理他。他由愛生恨,便蒐集那位年輕講師上課時所發表過的反政府言論,去向國防部檢舉,害得那位講師被警總調查,接著又被學校解聘。那位講師嚇得有如驚弓之鳥,倉促離台逃到日本定居,並在那裡娶妻生子,也從此和我姊姊斷了音訊。從那之後我姊姊就變得怪裡怪氣的。」我說。 「唉,我讀書的時候,大陸的氣氛也很高壓,一切講出生、講成份。只要根不正、苗不紅就永遠無法翻身。此外,到處都在抓國特和潛伏在人民之間的反革命、右傾份子,與階級敵人。我母親和繼父為了保護我,才用心良苦謊造了我的身世。如果我生父曾經當過國軍營長的身分曝光的話,我們可能躲不過文革時的打殺批鬥。」他不勝唏噓地慨嘆了一陣繼續問道:「兩岸開放後有回老家去過嗎?」 「二十多年前母親曾帶姊姊和我回過一次舟山,可惜親人都不在了,之後就一直沒再回去。」我看著遠方漠然地說。 後來我就送他進了登機口與他揮別。 今天我仍舊和老母親相依為命。姊姊走了後,我無力負擔老母親的養護費,便將她接回家中自己照顧。上工的時候,則準備好一些稀粥放在電鍋裡,讓她肚子餓了時自行取用。母親問我想不想去祭拜一下徐叔叔,也就是我親生父親的靈位,不過軍人公墓在外島,舟車一趟相當勞頓。我說等我兒小虎出獄後再說吧。 講到了小虎,消息不全然是負面的。近日我接到他寄自對岸的家書,信上說他試圖移監回台服滿刑期的申請,中共官方居然允許了,我們不日就可在台灣父子相會。 但我有了新的苦惱,小虎出獄後我真要帶他去戶政機關將姓氏更改為徐嗎?故事從源頭說起落落長,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清楚的。何況這與一向最疼愛他的姑姑,也就是我姊姊的死因,有絕對的關係,家族醜事一缸,我要如何向他坦白,又不讓晚輩看笑話呢? 怪來怪去全是劉某人(雖然他後來也改姓為馬)的錯,錢多沒事就跑來台灣認親戚,否則姊姊就不會自殺了。可是全怪在他頭上也不盡公道,姊姊罹癌在先是事實,反正她活得一直都不快樂,死前所得知的真相更讓她活得沈重。這樣死亡對她而言未嘗不是個解脫。古人說:浮生若夢塵如煙。也罷,我和姊姊有共同的母親,父系那方的恩怨情仇就隨荒謬的時代消散於窮山、流逝於惡水,與草木同腐、與煙塵同歸於寂無吧! 但我不時還是會思念起我剛死不久的老姊姊。
-
女兒書
之一:床頭書 幾本親子書《猶太媽媽這樣教思考》、《孩子你慢慢來》、《我想遇見妳的人生》,或自購或借自圖書館,最近先後排上了床頭書的位子,成為我們臨睡前的親子共讀書目。我學著猶太媽媽:「書是甜的,能帶給你甜蜜的生活。」妳作勢低頭親吻著書,彷彿舔出了蜜糖,喜孜孜、甜膩膩。妳一再翻看龍應台筆下,曾經童騃如今已經長大成人的飛飛,「將他的小汽車一輛一輛投進馬桶,又小心地一輛一輛撈出來。」的圖說照片。我指著楊照書裡的照片,跟妳訴說,我夢想有一面頂天立地的書牆,並且認真地在家裡尋找一處可能擺設的角落。妳則對著李其叡(作家楊照之女)照片頻頻說道:「姐姐好美,我長大也會一樣漂亮嗎?」 我喜歡妳看書時沉醉其中,認真專注的模樣。 不管是幼兒繪本,不管是我的國語字典、英文字典,或是雜誌、廣告目錄,或與金門相關的文獻藏書,圖繪、照片、注音符號、英文字母,妳讀著、讀著,任蟬鳴不驚,蛙啼不擾,現世安穩,妳自在,我歡喜。 之二:A sailor 書店大門隱身二樓,妳領頭,我們拾階而上。 妳熟門熟路往兀自往三樓童書區跑去。我叮囑:「不要樓上樓下跑來跑去喔!」妳頭也不回。 二樓的新書發表會熱鬧地進行著。名人大家陸續致詞發言,接著意見交流分享、新書簽名。好一會兒,不見妳的身影竄出。 直到發表會幾近尾聲。妳拿著一本精裝圖書,小心翼翼地走下樓:「媽咪,我可以買這一本嗎?」我接過書來,一邊看著書背標籤寫上:10書,40CD,3600,一邊理性盤算:荷包夠不夠深?能刷卡嗎還是得付現?一次帶走還是分批帶?有必要買嗎?「妳帶媽咪上去看看。」初步決定策略,我企圖藉由五顏六色的書海來說服妳放棄套書,只購買單一繪本。 跟著妳上樓到童書區。五歲的妳,對眼前書架上花花綠綠的迪士尼套書,單薄的公主童話,寥寥幾個黑體大字、童言童語的繪本視而不見,怎麼,偏偏選了一套莎士比亞中英對照、附CD的大書? 被說服的是我。 套書宅配到家之後的某一天,妳一面讀著奧賽羅(Othello),一面唱著:A sailor went to sea sea sea,to see what he could see see see……。 五歲女生,讓奧賽羅與水手不期然的邂逅交會。 之三:燕子書 我是這樣考驗自己的膽量,學習讓自己逐步放手的。 炎炎夏日,回金門歇熱。不想要虛度短短幾日假期,於是按圖索驥,展開觀光巴士之旅。 一早,妳在未清醒的狀態之下被拎上公車,先體驗由山外發車的太武金沙線。車程中睡眼惺忪、精神不濟的妳,到了每一個景點,下車,又成了最勤於勞動的夏日精靈。民俗村、獅山砲陣地、馬山觀測所、官澳海堤、文化園區……,回抵山外車站,十二點十五分,距離下午榕園太湖線發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又十分鐘。 我環視偌大的山外車站,有迷彩阿兵哥、有優閒從容的在地阿公阿嬤、也有早上觀光巴士同行的遊客,還有,2號公車月台上,臨天花板處的一窩乳燕。 「妳自己在這邊等,媽咪去買午餐。不能亂跑喔!」 榮榮園不遠,買碗麵很快,我是這麼想的。 我沒預料的是,正午用餐尖峰時刻,外帶外送的訂單不少,再加上店裡用餐客人眾多,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時間分秒流逝,買或不買、等待與轉身離去之間,我陷入兩難。不知道獨守在車站大廳的妳,會不會緊張害怕,嚎啕大哭?活動了一整個早上的妳,是不是已經呈現疲倦飢餓狀態?更甚者,社會新聞版上那些隨機擄童的驚駭事件,會不會發生在妳身上? 牙一咬,自我對話:「金門是個純樸的地方,沒有人會拐走小孩的。」我決定繼續等待即將到手的午餐。 直到走回車站,見妳正專注地盯著燕子窩瞧,「媽咪,妳看!燕子媽媽在餵燕子寶寶吃小蟲。」 那時妳四歲半,在人生地不熟的山外車站,獨自一人與燕子一家呢喃對話了四十分鐘,滿足了妳的窺探與求知慾望;也安撫了我的焦慮與不安。
-
淘洗一顆包心菜
圓圓滿滿脂玉一般的 菜葉,一片片 層層疊疊包護那最稚嫩的 菜心,最接近的天堂的原鄉 包心菜 離開出生的高山 交遞過一雙雙,各色各樣 經年努力想要好好生活的手 最終安歇在少婦的菜藍裡 少婦 慢慢剝下菜葉 一片接著一片,用水 輕輕地淘洗表面沾惹的塵埃,再浸 潺潺的水流裡 讓已經沁進裡葉的生長劑或是農藥 一點一滴地回滲那琤琤琮琮的活水中 直到 身心都淨了
-
天堂與地獄間的擺盪
自身體生理上的痛恙長達兩個月,至醫檢報告確診係原位癌,進而住院開刀;再而,長達兩個月,共三十四次的放射治療的心路歷程裡,清麗一顆心就懸盪在那憂懼愁慮底困繭中。 好不容易總總療程完成了,終於可以長呼一口大氣的放下心中巨重憂石呀! 豈料,一連串的隱恙徵病卻又莫名的,接二連三著,浮現在皮膚的莫名片片紅疹上。 「為了安全起見,妳最好到開刀的醫院回診,找主治醫師診斷。」皮膚科醫師不安的建言著。 然後,不知為何的,清麗竟也已鼻塞長達兩個月著。接而,臉頰莫名的腫脹了個區塊,「這跟拔牙齒應該無關,顯然妳的免疫系統有了問題喔。」 牙醫師還是跟皮膚科醫師一樣的建言:「為了安全起見,為了避免有所誤診,還是回到開刀醫院回診,做全身性檢查最好。」 清麗懷著耽慮的心情來到了醫院,看了外科、耳鼻喉科的門診。 「…,辛苦妳了,一連串的複診也都一年了…;情況一切都很好。」外科主治醫師藹煦溫言的說著。 「謝謝大家的辛苦與照料。」清麗霎時心頭空朗無比的,鬆了一口氣的由衷言謝著。 「口腔沒問題,耳鼻喉也正常無恙。有時氣候轉變,過敏體質容易有起疹子、鼻塞或身體某處稍稍發炎微腫的癥狀。不礙事的,並非原病灶有所復發或轉移啦。放寬心。」耳鼻喉科醫師給清麗開了帖「定心丸」呀 !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而,尋常生活裡的安樂,即是天堂樂土。」在生理痛恙的懸慮耽疑與醫療確診的「安然無恙」,這,兩種心情的最佳寫照,無非就是「地獄與天堂間的擺盪」呀!
-
《中篇小說》天晴
「丙午年4月5日星期四,起草小說之餘。偕孩子看『以愛之名;翁山蘇姬』電影。為其英勇對抗緬甸軍政府之專制、殘暴而犧牲家人、美好人生,乃至死別絕症之丈夫時,不由悲從中來,先而淚流,乃至啜泣不止…」秦天正埋首寫信,電話聲響,原來是李軍來電: 「大哥!我剛從大陸回來,謝謝你這麼用心,請雅如吃飯,還送她文章。」 「沒什麼,我們自己人不必客氣,她來中正已半年了,我都沒機會請她吃飯。真替你高興,孩子們都樸素有禮,看來我那文章是多餘的。」秦天笑答。 「什麼文章?」李軍很好奇。 「我之前寫的一篇有關針對現在大學生之文章,強調大學生首先要養成儉樸的價值觀,其次要培育深思的能力,最後是涵蘊生命的情采,不過我看你那些女兒都不必我費心了。」秦天稱讚道。 「你比我還寵她們,沒那麼好啦。對了,你上個月去看兒子怎麼樣?」
-
姊姊與我(中)
「馬先生,想必你也已經知道我的訴求,我的要求不多,只想和你或你姊姊去附近的檢驗所做個簡單的鑑定,所有的費用都我負責。」 「劉先生,聽我姊姊說您在大陸混得還不錯。可是我爸爸馬曉剛五十多年前就被台灣國府槍斃了,理由是轉進時曾經私放了一位新四軍戰俘。可見得我父親心中是有新中國的,他可說為共和國的建政也做出了貢獻。從小我和姊姊都是單親的孤兒,現在也都晚景淒涼。」我用憂傷的語氣委婉地暗示他只要有錢一切好談。 「我懂馬先生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生活有困難,只要證實你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馬曉剛真是我們共同生父的話,我這位作大哥的絕不會袖手旁觀。」 「我開個數可以嗎?就一百萬,也就是人民幣二十萬元就好。您答應的話,我現在就和您去檢驗所。」我說話的神情一定相當的狡黠猥瑣。 「這樣吧,只要檢驗結果證實我們有父系的連結,我立刻給你那個數。」 「成,一言為定。」我努力壓抑住內心的狂喜,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轉運了。 「但如果證實我們間非親非故的話,那怎麼辦?」劉先生提出他的顧慮。 「怎麼可能,我父親就是馬曉剛哪假得了?您放一萬個心吧!」我說。 後來我們三人就走出旅館上了計程車往附近的檢驗所駛去。劉先生繼續在車上對我說:「我家發跡是改革開放後的事,小時候我家的生活過得比你們現在更苦。」 「劉先生,您這劉是跟您繼父的姓嗎?」我問。 「我一直以為我父親姓劉,但我母親死前才告訴我說,他只是我的繼父。對了,你剛說你父親被國府槍斃的原因是私放了一位戰俘?」 「聽我母親說好像是一位新四軍戰俘,因為他正好是我父親元配妻子的弟弟,也就是他之前的小舅子。」 「沒錯,沒錯。我母親有一位八十四歲的弟弟,我叫他舅舅。解放戰爭時他就是新四軍的人,聽說他曾經被國軍俘虜過,但後來又逃了回來。」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我父親對解放是有貢獻的。」我相信我笑得一定很諂媚,臉上想必都泛出了油光。我忽然有了新的顧慮便立刻問道:「父系的兄弟姊妹真驗得出血親關係嗎?」我知道我千萬不能讓這一百萬元插翅飛走了。 「馬先生,你不用擔心,你和我父親只要加驗Y染色體的單倍型分析就可以確定是否為同父異母的兄弟。如果確定你就是我的親叔父的話,二十萬元人民幣我們絕不食言。」比較年輕的劉先生也替自己身邊的父親幫腔。 不久後我們就在附近的檢驗所下了計程車。 幾天後劉先生在安養院附近我經常站班的街上找到了我。他面色凝重地拿出檢驗報告對我說:「對不起,報告說我們沒有父系的連結。」 「怎麼可能?」我詳細讀著檢驗報告的結論。 「馬先生,我兒子還在開醫學研討會,我要先回中國去了。」 「那我的錢呢?」我暴跳起來。 「對不起,我們非親非故,我不能給你錢。當初都說好的。」 「我父親因為對解放做出了貢獻才被台灣國府槍斃的,你現在居然連這點錢也不肯補償我?台灣既然說我父親是匪諜罪無可赦非死不可,以你們中國政府的標準,我父親就是不折不扣的烈士,而我是他兒子,應該算是烈屬。烈士家屬每個月所領到的撫恤金加總起來也不止這個數。您的子女都是富豪,這點小錢您幹嘛和我斤斤計較?」我哪肯善罷甘休,便粗著脖子和劉先生在大街上拉扯了起來。 「你要錢就找我們共和國政府求償去吧,你找我幹嘛?」 「我父親是為了救你的舅舅,才被屬下舉報而成了新中國的烈士,這是你舅舅欠我爸爸的,你要替你舅舅還這筆買命錢。」我步步進逼,試圖用我獨創的馬氏歪理改變他的決定。 「就已經證實我們兩人沒關係了。你爸爸是你爸爸,我舅舅是我舅舅,這兩人自然也一點時空的交集都沒有。你這是無理取鬧嘛!」劉先生也和我唱起了全本鐵公雞。 我們的吵架聲肯定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不久警察就將我們兩人帶到警局去進一步處理。 將我們由警局保出來的人是姊姊。她當時剛做完化療,戴著漁夫帽和口罩,表情痛苦又行動遲緩地將我和劉先生帶出了警局。當她得知我真的開口向劉先生索取二十萬人民幣後,立刻用盡剩餘的力氣朝我痛搥又哭喊道:「你這個老無賴,把我們台灣人的臉都丟光了,為什麼得癌症的人是我這個姊姊,而不是你這個無賴弟弟?」 後來姊姊又不斷虛弱地向劉先生鞠躬道歉,賠不是地說讓他看笑話了。 我在旁邊火上加油奚落劉先生說:「我爸爸就是馬曉剛,你來台灣亂認親戚捉弄我,我有什麼辦法?現在檢驗結果不符責任不在我,錢你肯定還是要付給我的。」 「我費那麼大事兒捉弄你幹嘛?何況我們說好的,檢驗符合我才給錢。」劉先生也動怒了。 「那是你們的家務事。你母親要亂認老公你就要負責。」 警局裡值班的警員探出頭來威脅我們說,你們再不離開就全部拘留。 姊姊見氣氛火爆,立刻招來了計程車要我們全都坐進去。她回過頭對後座的劉先生說:「劉先生檢驗結果也可能有誤,我們去把檢體取回來,換一家更大更有公信力的教學醫院。我們姊弟的父親一定是馬曉剛,這不可能有錯的。對了,這次再加入我的檢體去和你比對。如果證實有連結我們也不要你的錢,你趕快回中國去吧。願意的話,就自行在大陸給我們的父親刻一個牌位早晚祭拜。如果證實我們非親非故,以後大家就自便,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們馬家了,可以嗎?」 劉先生對姊姊的提議點頭接受,我則在一旁氣得說不出話來。不要不相信,煮熟的鴨子真的會飛走。於是我懊惱地下了計程車,重重將車門一甩向車裡的兩人咒罵道:「你們自己去鬧吧,我沒空奉陪!」 計程車就這樣載著姊姊和劉先生消失在台北的夜霧之中。 再度見到姊姊是幾天後的事情了。我進到母親和姊姊在療養院的病房,卻看見母親埋著頭在抽抽搭搭地啜泣。姊姊也紅著雙眼虛弱地喘著大氣,母女間看得出氣氛相當詭異。 「弟弟來了,這種事妳親口向他解釋吧!」姊姊對母親說。 「到底怎麼回事?劉先生呢?」我問。 「他和他兒子回大陸去了。」姊姊說。 「所以檢驗結果這次也不符?」我失望地說。 「你猜錯了,檢驗結果證實我果然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那劉先生要履行承諾給錢啊!」我急得叫了出來。 「我不要他的錢,還把他趕回了中國。」姊姊說。 「都是妳,就有妳這種假高尚的姊姊。妳不插手不就沒事了?他媽的,第一家檢驗所給我擺烏龍,害我損失了一百萬,我要告那家檢驗所!」我怒火攻心之下飆出了國罵。 「不,你還沒搞懂嗎?第一家檢驗所沒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 「沒問題?妳不是說第二家教學醫院證實劉先生和妳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嗎?」我困惑了。 「但我和你有不同的父親,我和你只是同母異父的姊弟。」姊姊說。 「不同的父親?我的父親不是被槍斃的馬曉剛?」 「為了確定這一點,劉先生的兒子交待第二家醫院將我們兩人的檢體加驗粒線體分析,結果證實我們各有不同的父親。」姊姊回答我的同時用眼睛的餘光掃向隔床老母親的方向。 「老媽,這是怎麼回事?如果馬曉剛只是姊姊的爸爸,那我的爸爸是誰?」 母親終於停止了抽搭哽咽,她將心口一橫望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好,我今年八十四歲,看來這個秘密我是帶不進墳墓裡了。
-
我家後院養蝸牛
連續二、三天,餐桌上固定的一道菜是空心菜,有時川燙,有時炒小魚乾,這種情形在蔬菜盛產時常發生,媽的理論是:「盛產期的蔬果最好吃,又便宜。」所以雖然不上菜場,但從每日端上桌的菜餚,我就可大略知道現在盛產什麼菜蔬,於是我笑問媽:「最近空心菜大降價是嗎?」 但這次猜錯了,媽說:「不便宜喔,尤其這二天下雨。」 這我就不解了:「那為什麼天天吃空心菜?」 媽媽才說這幾天下雨,她想屋後那塊地空著可惜,也許可以趁雨季,土壤潮濕時種些菜,炒菜時摘下的空心菜根就是現成的菜苗,連種苗錢都省了,只不過得委屈我們每天吃空心菜。每天吃同樣的菜色,「光看就膩了。」以前我常這樣抗議,這幾年走過一些風雨,知道生活的艱辛,口腹之慾變得不是那麼重要,無非是一口飯的事罷了。 老媽種菜的手法,未必專業,但誠意十足,澆水、除蟲一定親力親為,有空就見她蹲在菜園子裡捉蟲,洗米水或其他回收水一律留做澆菜用。 這麼辛勤卻沒有換來豐收,有天我聽她嘀咕著空心菜葉被蟲吃得坑坑洞洞,一畦空心菜,幾乎沒一棵是完整的,但老爸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可能是蝸牛的傑作。 蝸牛?這幾年農藥氾濫,農田裡青蛙、泥鰍等已難得看見,難道蝸牛生命力如此強韌,還能在農藥荼毒下存活下來?果然。 這天,待雨勢稍歇,我閒步踱到後院,看到老媽辛勤種植的那畦空心菜,葉片沒一片完整,一棵棵光禿禿,只剩一支梗勉力支撐著,我蹲下身看看,沒見什麼蝸牛呀,撥開附近草叢,果然有幾隻蝸牛窩藏著,把兇手揪出後,再看看附近,還有,再抓,哪知越抓越多,才一會工夫就抓了大大小小一、二十隻,原來這蝸牛化整為零,乍看以為三、兩隻沒什麼殺傷力,所以媽媽才不以為意,以致失掉大片江山。 抓蝸牛是容易,但如何處理這些兇手就有點棘手了,最簡單的方法是往垃圾車一丟,乾淨俐落,但這一來蝸牛只有死路一條,雖說牠們罪大惡極,但尚不至死;放生,往哪放呢?市區裡可不比山間野地,隨處一放牠們就可自尋生路。 「炒螺肉。」有人這麼建議:「還有現成的佐料。」說著指指一旁長得興旺無比的九層塔。 早年農業社會,每逢雨後,撿蝸牛是小孩們的休閒娛樂兼副業,眼明手快的往往除了自家食用,還有多餘可拿到市場賣,賺些零用錢。撿回家的蝸牛得先將殼搗碎,再用灶裡的柴灰搓洗,須重複個二、三次才洗得掉蝸牛身上的黏液,印象中我只去撿了一次,就被那繁瑣的處理手續嚇到了,以後再不敢自找麻煩。 事隔多年,不得不承認,我仍是懶,但多了一個不肯殺生的偉大藉口,既然不可殺、不可吃,又無處放生,那怎麼辦,總得為牠們找個安生處吧,不能放任牠們再四處去危害「眾菜」。 「那就養著吧!」又有人出著餿主意。 但我倒真的聽進去了,找了個捕鼠籠將就著當成牢籠,畢竟是罪犯,沒冤枉牠們。 鄉下孩子,從小看著蝸牛長大,對蝸牛習性再了解不過,就地取材,我跟老媽商借了一把晚餐用的蔬菜往籠裡一丟,算是蝸牛先生小姐的食物,然後再慢慢尋思怎麼打發這些不速之客。 至於那劫後的空心菜,眼看是沒什麼生機了,只有重新整地再出發一途,但要種什麼好呢? 「種油菜吧,花開時黃澄澄一片,真美。」建議炒螺肉的人說。 「嗯,它可做綠肥用,又容易種。」老爸如此補充:「油菜籽很細,撒種時記得摻一些沙,油菜才不會長得太茂密。」 「沙會妨害生長嗎?」我沒會過意來。 「加了沙等於把油菜籽稀釋了,不懂嗎。」老爸索性說得更詳細一點。 「喔!」原來如此。 老農果然有「撇步」,短短一句話也許是數十年才揣摩出來的心得,這些經驗的傳承得靠口耳相傳,書本上沒教。 油菜果真生命力旺盛,沒幾天工夫就見灰黑的土地上紛紛冒出二片小綠葉,油亮可愛,我心想,沒了蝸牛撒野,這些油菜必可長成一株株黃花,我甚至已開始幻想花開時那份美麗。 哪知還是失算,才剛站穩腳跟的油菜又重蹈空心菜覆轍,幾天沒注意,綠油油的葉片被啃噬得零零落落,這回兇手到底是什麼呢? 環顧四周,再撥撥草叢,沒發現蝸牛呀,試著翻開殘破的葉片看看,只見葉片下密密麻麻佈滿了綠色小蟲,原來牠們充分利用保護色,體積又小,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所以即使每天巡視,我們還是渾然不知小賊早已盤踞菜園,結果半壁江山又毀在這些小綠蟲嘴裡。 二次種菜都以失敗收場,看來想當「都市農夫」並不容易,我自認不是有恆心、毅力的人,想種菜當農夫,留待以後再說了,至於後院,就由它繼續荒涼吧。 「這些蝸牛怎麼辦?」想吃炒螺肉的人對蝸牛念念不忘。 我看看已被移居到較大牢籠的蝸牛,雖然食物不缺,但失去自由大概也不快樂,一隻隻垂頭喪氣,活脫脫是戰犯的模樣,這些蝸牛在後院應該已生活一段日子了吧,如果不是媽媽種菜,我們甚至沒感覺牠們的存在,牠們自生自滅,從來不曾驚擾了誰,對蝸牛而言,也許我們才是侵略者。 我把牢籠的門打開,就把後院還給牠們吧,也許不種菜,養著蝸牛也是很好的用途。
-
中秋夜伴月賦打油詩四首
一 此夕是何夕?月兒這麼圓。往古來今事,流傳在民間。 嫦娥奔月宮,玉兔遊廣寒。萍水締知音,相伴萬萬年。 二 皓月明如鏡,臉兒圓又甜。舉杯翹首望,寄語碧雲天。 嫦娥會我意。玉兔懂我言。共慶中秋夜,天人共一歡。 三 九秋三五八月中。皓月當空展笑容。團圓樂是今宵最,人月雙圓情更濃。 四 西風送爽又中秋,月到中秋容最豐,今宵沒說陽關意,相依互偎訴情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