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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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老歲仔有老歲仔的想法,伊是咱的老母,做序細若講伊是老番顛,實在是對伊不敬。」 「看你槌槌,原來你擱是一個有孝囝。」華章挖苦他說,而後轉身移動著腳步,「我該己來去揣赫起厝的頭家講。」 槌哥沒有理會他,任由他自行離去。可是當他看到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已荒廢成草埔,內心的確百感交集。當年他們家這四塊能「播芋」的「澹園」,一生務農的父親視它為「狀元園」,無論種植何種農作物幾乎年年都可豐收,或許,它也是父親供應哥哥到台灣讀書最大的經濟來源。如今父親因積勞成疾而往生,哥哥學成在台灣成家立業後,尚未對這座島嶼有所回饋時,竟又企圖把先人蓽路藍縷開墾的田地賣掉,在台灣購屋置產。如此囂張跋扈卻又勢利的行徑,並非是一個農家子弟該有的作為。一個原本純樸善良的島嶼青年,竟在短短的幾年間變得面目全非,確乎讓人意想不到。 他睜大眼睛,重新巡視這四塊滿佈著雜草藤蔓的狀元地,卻也讓他再次地想起哥哥返鄉時的種種作為。為了深恐母親傷心難過,他忍下兄長對他的羞辱以及不合理的對待,但是哥哥並未因此而罷手,似乎還有下一步。倘若他還是之前的槌哥,被受過高等教育的兄長牽著鼻子走或許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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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揀出舊時光中的一粒舍利子
那位父親的磨功著實了得——。 就在勒石對面的小亭邊,把身子切成45度角,勒石和小亭間那水泥小徑彷彿羽化,流成河,時光淌著,但不動,就連行人一時都是擱淺的舟子,屏住呼吸,不向前也不後退。 砲灰的舊傷,就鎖在那處;砲火的餘燼,也散在那端。 沒有人吭聲,全屏住了氣息,只有目光對陣,然後以微笑打發這說漫長卻也僅算瞬間的等待。 那位父親不是「鴨霸」的那種佔據者,他把微笑浮成兩團小肉球,貼在顴骨上,定是很樂觀的那類人物,一張臉福福泰泰的,而微笑是油滋滋的,跟斗大的汗珠一路涎垂,頰肉豐腴得很,就連下巴也照顧到了,沒削尖,是渾圓的飽滿,似乎感覺一層不足,一下子拉出三層來。 他擠眉弄眼,忙得很。 一張大臉全湊近單眼相機的鏡頭去,鏡頭小小的,很是辛苦。他兩腳踞蹲,但這姿勢猶算不得苦修,相機的腳架拉得很高,而他身子長了,只能右膝再折彎,好讓身子能潛下去些,這一潛,身子又再右傾45度,傾得肩膀斜得怪極了,害得右臂癱了似,噤聲地連晃動一下也不敢。 他的身子乖得很,被單眼相機擺佈的聽話,就只為了尋覓一個最佳的角度。 連我們,一旁十來位,天涯海角各自飄過來的旅人,也全靜了下來。 那一刻,我恍惚以為時光沒走,就停在戰火熾烈中。時光,它,也一時愣住,忘了走,忘了移動。 那位父親就站在勒石對面的小亭邊,以小小的單眼相機、小小的鏡頭,力圖尋找一個最佳的角度,和赭紅的四個大字來場歷史的對話。他汗涔涔流了一身,身子宛如暴雨後的小長河,各自奔瀉。 他的小女兒,站在勒石前,哀嚎似的求救,長聲一個比一個更淒厲。 「好了嗎……好了嗎……?」 她站在烈夏下,一臉酡紅,不知是不耐久候,抑是羞了、靦了,對鵠立一旁的陌生人潮感覺怯愧,連聲朝那位父親告饒,似乎想提前結束這場苦刑。 ——今夏,熱烈的只剩老太陽……。 靈光乍現,余光中詩作「一片彈殼」中的這句,孤伶伶的隻身飛來。 好孤獨啊——。 似乎,只剩那位父親滿頭大汗的,單兵作戰般,辛苦地跟歷史的長河、時光的遺跡在對話。 「好了嗎……好了嗎……?」 那,年輕的小女孩,一個勁地,只求脫身。她,又苦苦哀求,告饒了一次。 有人在莒光樓,打卡。有人和風獅爺合照,打了卡,披大紅巾的、一身漆藍、瞋目怒視的。有人站在古洋樓前,那也算打卡,在水頭聚落、在陳景蘭洋樓:甚至是小小的警示牌「小心水獺」或是漆紅城門造型的電話亭旁,把自己的臉譜探身過去,說明了「來此一遊」。 在金門,旅人奔忙的行程,都簡約成一種打卡的動作。 最簡單的,被複製得最雷同、千篇一律的,最能驗明前來金門「正身」的「卡」就是——太武山,再濃縮、精準一點,就是站在——毋忘在莒——勒石前的留影。 你沒有在毋忘在莒前留下一個畫面,彷彿訴說——好像沒來過金門。 只是,你來了,然後,你又走了。 匆匆一瞥,簡單的一個微笑的征服畫面,就是跟歷史對話?就是在時光的長河上漫步了嗎? 余光中說,那場砲火早散了餘爐。 在2012的夏日,他前來相隔四十年時光的金門時,朗讀了舊作,在他的唇舌間,彈道是否學了一件例證?考古是否學了一件樣品,關於這島嶼這過往,是否如長河,那時光悄然流走,分不清劫灰或是砲灰,只剩一個熱烈的老太陽? 有人在講座中,幫他記得了,揀點出一個錯誤——他的詩作「大武山」原來是一場煙埋很久很久的錯誤,寫錯了,那應該是美麗的「太武山」才是。 這麼多年了,幸好還有讀者,也化身為熱烈的老太陽。 沒有人喜歡記得——這座剛強的島嶼,那年的烈夏,如何面對輪番的重砲轟打——就連一片薄金屬,也成了菜刀出走了,甚至記憶也出走了。 時光的長河,我指的是那段——風聲鶴唳,兩岸冷戰的——日子,都只存在我們這群曾經在那些時光中呼吸過的人,某一個幽晦的心靈角落。我們不是喜歡回憶,也不是熱愛緬懷,而是記得。 記得那些冰冰冷冷的過去,事過境遷很久以後,還常常出現在暗夜噩夢中的冷顫和噤口。 那小女孩,一定不能體會她父親何以慎重其事的,這個角度那個角度不斷地搜尋最佳的時光身影。 她滿頭無奈,小嘴唇噘得高高的,拉下眼角也拉下彎起揚帆的唇邊,開始使了性子,不悅微嗔地嬌呼,跟她的父親高聲呼過去——「到底好了沒?我就只要拍一張,有那四個大字的,隨便就好,反正同學看了,都知道我來過金門了,到底好了沒……?」 那位父親像極一絲不苟的攝影師,只求最好的,只要最佳的,絕不可如此草率便宜行事。 他連連哄慰,這一聲聲慈父的安撫,把小女孩縮小了,一縮還真徹底,彷彿推回子宮裡去,不教她呱呱墜地,不使她怨聲再起。他給了獎品,直說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只要她乖,接著答應了她,回去以後要買「哀鳳」給她。 我一聽,心坎裡一片「哀鴻」……不禁悲鳴起來。 只是,那小女孩可樂得很,聽她父親那一個答應,喜孜孜的臉頰全撲上了微笑,不再管這時烈日當空,金門這烈夏一時全消了,有如走入冷氣房內,吹來的風清涼得很。 擱在他們一旁十來位的旅人一時噪動了,尤其是年紀輕的,全忘了太武山,也忘了毋忘在莒,眼中那四個朱紅大寫的勒字,不是過去砲灰下的鮮血,也不是歷史的遺跡,反倒成了他們心中祈求多時而未得物品的膜拜處。 比較小的,心地還算善良,也許眼界也不高,就僅勒索回去後要去某個遊樂園,我聽到耳畔爽快的應聲,畢竟這趟登山路也著實苦了他們的小腳小腿。年紀大些的,就放肆了,獅子大開口的討了筆電或「哀鳳」,一聲催過一聲的,全不輸那位待在毋忘在莒大石下小女孩的苦苦求饒聲調,我的耳朵這時斷訊了,音波一時匿跡了,若吞了黃連,說不苦來。 終於,那位父親發出一句豪語——好了,再等一下。 小女孩應景微笑了,喀擦,又是一個喀擦的微笑。 然後就在父親舉起右手,那已冰封許久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圈了一個小圓,其餘三指豎了起來,手臂抖了抖。 小女孩高興極了,就要脫身,往小涼亭這邊跑來。這一舉動可驚嚇了那位父親,他連忙擺脫相機的鏡頭,望那小女孩跑過去。 等一下——。他大呼。 我們合照一張——。輪到他苦苦哀求。 不是喜歡沈浸在過去。 金門的戰火已遠,就跟余光中「一片彈殼」中的故事,應該只剩一片薄金屬的回憶。在那小女孩的身上,在這太武山上,此時此地,我沒嗅到半片煙硝的味道,反倒是親情的瀰漫。 我也有一片彈殼的回憶,那是寫在三十年前的金門日報上。我寫的是「征戍」,關於一個征人兵變的心情,那片無奈的冰冷彈殼。我撫著舊作舊稿,心坎一時蒼涼起來—— 那麼,就用小小篇幅 千篇一律報導著 我們加強戰備 嚴守崗位,與你們同渡 每個該歡樂的假期。 那麼,就用前方兩字 籠統概括所有的戒備 緊張的對峙 三十餘載,你們習慣以鞭炮 取代兩岸隨時突發底槍彈 我們,能說些什麼? 拉緊神經,盯住每處海岸線時 親愛的你,是否 正盤算假期,何去何從 拉上板機,俯臨片片滄茫時 親愛的你,是否 正埋怨多少日子,未書信予你 那麼,我們 能說些甚麼 征戍的遷客,能希望 溫室的你 諒解或等待什麼? 金門,已早不見砲灰。這一行十來位旅人在太武山的毋忘在莒的勒石前,是不同時光不同河流的眼眸。我慶幸他們的幸福,沒有了彈殼的往事。 那位父親拍完了照,還一逕熱心的把鏡頭分享給了大家,得意地說,那個角度那個時光最能把毋忘在莒全拍出感覺來。 我也被要求看了一眼。 接著拜託妻子,我隨地一站,她隨地一站,就那麼隨地拍了幾張,我跟毋忘在莒的合照。 接著,我隨地一站,妻子也隨地一站,就這樣隨地的完成了我跟毋忘在莒的身影。 因為,時光已不是彈殼,這島也早和平了。過去的時光身影,只是一個錯誤,而且又不美麗。我學了余光中,如那首「一片彈殼」,輕聲誦經,宛如一位小僧,就站在太武山,就站在毋忘在莒前,揀出一粒舍利子來——。 然後聽見,其餘同行旅人歡樂的笑聲,他們正在愉快地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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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
風聲呼呼和浪聲絮絮 拍打著屹立在金門的最前線-烈嶼 島孤人不孤 騎在戰車備用道路上 沿路經過八二三紀念碑.勇士堡.將軍堡.風雞(烈嶼的守護神).八達樓子.將軍廟.凌水湖.烈女廟.東林濱海公園和四維坑道 在金黃豐碩高粱的小徑中徜徉 在木麻黃和南洋杉中享受森林的清新 一根又一根的軌條砦對著正對面的廈門 不禁想起毛骨悚然的穿心王德古拉 我們都慢慢淡忘 上個世紀 戰爭的無情 老兵的辛酸 百姓的心慟 戰史館.碉堡和坑道 成為人們觀光的地方 徒留當年的老人 帶著內心的傷痛和外在的殘缺 漸漸的被歷史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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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詩
胡耀邦小學畢業,由於領導力強、有魄力,最後做到中共中央總書記。他的歷史定位,令人敬佩。讓那些靠學歷、因緣際會爬上來的人,慚愧去吧! 1988年夏,大陸茅台酒每瓶從35元漲到140元,酒價上升,是幹部用公費搞大吃大喝促成的。有人吹噓,中國人每年喝的酒可以造一座西湖,了不起!就在這時,胡耀邦寫了一首詩<飲酒歌>:「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酒價年年漲,酒癮月月添。量小非君子,醉昏才算仙。滾他媽的蛋,為政在清廉。」 這首詩,有李白<月下獨酌>風格,並非佳作。但它卻反映出作者的牢騷,痛斥那些假公濟私,不辦實事,只是酒量好,搞官僚作風,對人民毫無利益的傢伙。 台灣現代詩詩人紀弦,有一首詩很棒。作者嗜酒,會喝酒,寫出來的飲酒詩,確實迷惑了不少人,我也在內。 飲當歸酒, 當歸故鄉, 故鄉啊, 你在何方? ………… 我敬告詩人,買一本地圖,在短暫的一兩分鐘,便可發現故鄉的「方向」;奇怪的是海峽兩岸已解凍多年,詩人卻在美國舊金山一座老人公寓睡覺,作夢,曬太陽,等候靈感的降臨。啊,你的那首飲酒詩,豈不是無病呻吟,自我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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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當初你是叫我毋通佇你的園種作,是無叫我著共你的園摳草喔。」槌哥故意說:「阿兄,予你講,敢毋是按爾?」 「槌哥,你誠實是大槌,毋是小槌;有你這個槌擱戇的小弟,是我這世人的悲哀,難怪恁嫂仔會看你無通起!」 「阿兄,你知影,我從細漢到大漢攏戇戇擱槌槌啦,槌哥這個名字毋是亂號得。阮嫂仔看我無通起袂要緊,予鄉里人看有通起較重要。」 「你去照照鏡照看覓,槌哥永遠就是槌哥,鄉里人嫌你嫌甲欲臭頭。予你講,陀一個看你有通起?若是看你有通起的彼個人一定是目睭挩窗。你摸摸良心想看覓,從細漢我著赫爾照顧你,但是你攏無帶念著兄弟情,明明知影我徛佇台灣無法度通倒來種作,你嘛三不五時仔共我園內赫草摳摳起來,毋通予赫草發甲半人懸,變成一片草埔。」華章不滿地說。 「阿兄,歹勢啦,我戇戇擱槌槌一時無想著赫濟啦。今仔日既然你已經倒來啦,你該己看欲怎樣摳,著怎樣去摳;愛怎樣摳,就怎樣去摳,無人會阻擋你啦!」槌哥不悅地說。 「槌哥,按爾好啦,聽講這陣園價起誠濟,這四坵攏是狀元園,無管種啥物攏有好收成。我看俗俗賣予你啦,你看怎樣?」華章轉變話題說。 「阿兄,毋驚你笑啦,我分彼幾坵瘦園仔,一年冬種作收的五穀,拄拄有夠飼母、飼某佮飼囝,哪有才調通共你買這四坵狀元園咧。」 「外口人攏嘛講你槌哥賰大錢。」 「風聲的啦,外口人講的話哪會準算得。憑我槌哥這種跤數,若飼母、飼某、飼囝食會飽,已經是阿彌陀佛啦!生食無夠,敢抑擱有通曝干?」槌哥說後,竟替他出主意,「你這四坵狀元園,若是俺娘欲予你賣,你會使去揣赫起厝的頭家,穩當有通賣著好價錢。」 「這園的所有權人是我,俺娘伊憑啥物毋予我賣?老歲仔著是按爾,老番顛一個啦!」華章不滿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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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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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小時後我對農曆七月,是很有感覺的。 說到農曆,其實孩童時的我,那知道同樣的一個日子裡,竟然還有分另一個啥米碗糕的農曆身分? 那麼為何我的小腦袋瓜對農曆七月特別有感覺? 其實說穿了,只因為在這個月份裡,除了拜拜特多,讓我們比平常日子來得有得吃,有得喝外,更讓我們有得看有得玩。 我尤其喜歡夜晚的時候,家家戶戶的門口都點著一盞盞的路燈, 因此,即使是晚上出門到外婆家或上街晚點回家,一路上到處都是光亮著,或暈黃或紅色的燈光把一片漆黑黑的夜妝點得溫暖、熱鬧了起來。 孩童時的我,除了吃喝外,再來就是玩了。而農曆七月除了拜門口和點路燈外,還有一樣儀式是我特別喜歡的,那就是城裡的每一里每一小社區都設有「普渡桌」,桌面上除了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供品外,其中更設有一大片「展示區」,專門擺設一些平常不易見到的物品,有各種精緻的首飾盒、有好玩可愛的玩具、有高貴美麗的磁器、有晶瑩剔透珠光寶氣的各類女子飾品、有手工精湛的各種工藝品,而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用豬內臟裝飾成各種唯妙唯肖的動物造型……,總之,這時候各家都盡其所能的把家中各種奇珍異寶的收藏毫不藏私的秀出來展示,以饗前來觀賞的每一位男女老少。 家鄉地區這種普渡桌的展示,算是農曆七月中的一大特色。猶記兒時的農曆七月夜晚,晚餐後我喜歡拉著爸爸的大手跟著爸到城區各處去逛逛看寶。長大後,我對這農曆七月夜晚的餐後活動仍是樂此不疲。只是,拉著爸爸的小手變成是和鄰居或同學相約一起到東、西、南、北門四處走透透,我們會對著滿桌爭奇鬥艷,無奇不有的各種展示品看得目不轉睛,驚異連連,讚嘆不已。 如今想來,這很類似是在「逛夜市」,不同的只是只能純欣賞而不能購買罷了。 小時候,我一直認為農曆七月就是「夏天的過新年」,尤其是七月十五中元節這天,媽媽會為我們穿上漂亮的新衣裳,讓我們四處去玩。這時候屋外空地上臨時搭建的棚子也完成了,裡頭供奉著高大威嚴的「普渡公」,來自四面八方的香客絡繹不絕,使得那超大的金爐內總是沒熄火過。 記憶中七月十五這一天拜拜完之後,媽媽固定會煮一大鍋甜湯,湯裡有鳳梨塊、粉圓、粉條、綠豆,然後放進一個冰廠買來的大冰塊,讓整鍋甜點冰冰涼涼的可口極了,我們七個孩子就爭先恐後的一下子把這一鍋冰涼消暑解渴的甜點給喝個精光。 農曆七月,更是我家發一筆小財的日子。因父親的本行是白鐵加工,做路燈是店裡的必備商品,五月份開始時,父親就馬不停蹄的著手趕做路燈,從製版、剪鐵皮、噴漆、組合及在玻璃上寫著七月流火、佛光普照、合境平安、合家平安和畫著一朵朵的蓮花,這些路燈從頭到尾都是父親自己一人獨力完成,我們都沒能幫上什麼忙。 而路燈除了店面自賣外,也批發給零售商代賣,再者,我喜歡農曆七月的原因是路燈的收入,對我們家的生活非但大大有補外,更足足供應著我們家七個小孩的註冊學費哩。 小時候我不懂啥是「七月流火」?也沒問過父親,這是啥意思?只自己一味想著,在七月裡點著的這一盞盞路燈,就像是一把把的小火,又因為到處都是,就等於是處處流放的火吧,因此才寫著七月流火。 及長,才瞭解其意。所謂「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是出自於詩經,流火是指大火星此時向西面移動,預示七月份後天氣轉涼,需慢慢添置秋冬的衣服了。 原來完全不是小時後想的那一回事,至此,不禁為童稚時天馬行空的想法啞然失笑。 回想兒時,雖然家境並不富裕,但母親虔誠的心總把每一次門口的祭拜供品烹煮得很是豐盛。拜拜時我會幫著媽媽端一碗碗的供品擺放桌上、幫忙點香、燒好多好多的金紙。而我邊燒金紙還邊看著滿桌美味的佳餚美食,想著拜拜後的大餐,心裡好幸福喔! 如今想想,那時完全不能體會母親在窄小悶熱的廚房裡烹煮一道道食物的辛勞。 後來,我才知道農曆七月俗稱「鬼月」,七月初一鬼門開,所有的孤魂野鬼都跑到陽間來放大假。我們又尊稱這陰間的人為「好兄弟」以示禮遇。而鬼月也有很多禁忌,例如:不能結婚、不能搬家、不能投資置產、新店不能開張及少出遠門……等等諸多禁忌。因之,鬼月對很多商家來講真是生意蕭條,如坐冷板凳,只好自娛說是「度小月」。 再後來,鬼月之稱又改為「孝親月」。嗯,孝親月這名詞聽起來感覺就很溫馨,想來是在這月份裡除了眾多的好兄弟放假外, 亦包括我們在另一個空間的親人,一樣能享有外出放假的權益。孝親月,讓我們追思過往的親人,與清明節有著異曲同工之意啊。 時至今日,即使我已年過半百,但每每想起童年時那每逢農曆七月的種種歡樂美好的回憶與滋味,依然常留我心靜待我細細品嚐。 而一直以來,我以為老爸做的路燈將永遠一直一年年賣下去的。不想93年我因事到台,回金後已是農曆七月中旬了,赫然發現我家門邊牆上吊掛著一盞古銅色的仿古宮燈造型的新穎路燈。 原來,是縣政府免費送給全縣民眾的,家家戶戶及街上商家全都有。從此,我老爸去年賣剩的60盞路燈冷不防的就完全滯銷,馬上給打入冷宮了。 98年正月時,我最親愛的母親踏入幽冥界成了新魂,這讓我在門口祭拜好兄弟時,想到母親,心中多了一份思念與感傷。想著我親愛的母親,在這七月流火的日子裡,相信住在另一個國度裡的您,一定亦遠渡重洋,飛來金門探望我們這三個女兒,默默的保佑著我們。 我想,全世界只有我們中國人最有人情味了,在 一年的十二個月當中,創設了一個孝親月,門口的祭拜,夜晚的點燈,在在流露著人世間的溫情與溫馨。 在這七月流火的日子裡,不管是天國的、地府的、人間的,在這個月份裡大家都要相互尊重、和平共處。 如今,縣長發放的路燈至今已七年了,但我從來沒掛過這古樸典雅的路燈,它永遠被我冷凍在地下室裡。 一直以來,我家門口點著的路燈,始終是父親親手做的那一盞,那有父親精湛的手藝,更藏有我對父親的愛,全金門都可掛著新穎的路燈,但唯獨我不可背叛父親。 再而,與父親結縭六十年的母親往生了,如果我親愛的母親魂魄返鄉來,夜行的她老人家可一眼瞧見她最熟悉的這盞燈,必能帶給她心靈的踏實與安慰。 七月流火,我家的這盞家傳路燈,在每年的這孝親月裡,將永遠為親愛的母親懸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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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頭斷崖
一連兩通電話,明燦急急說著,搭9點30分或10點的船到小金門寫生。晚起的我還摸不著頭緒之下,邊納悶為何不先約好,邊忙著東找畫袋,西找鉛筆盒,南找畫紙,北找水壺等行裝。齊全了之後,囫圇吃了早餐,就出發。 騎機車去。這第一次的感覺新鮮,但我這駕駛,在寒風凜凜中,只顧往前衝。何時過石雕公園,過向陽吉第,過賢厝,過水頭,到碼頭,都渾然不知,只知道上了渡輪,停妥了車,才回過神找著了自己的呼吸。 冬陽灑下金光,安撫著海面,渡輪平穩地行駛著。這年節初六的日子,從台灣回鄉的遊子和一些觀光客,將船艙擠得鬧烘烘的。十來分鐘的航程,看了幾波海湧幾眼風景,就下了九宮碼頭。出了碼頭,雖沐著陽光,但車行中寒風就是撲著臉鑽進衣領褲腳,在這樣的刺激下,只得勇往直前,衝!衝!衝!於是過湖下,過東林,過八達樓子圓環,過南塘,過青岐,然後到南山頭。一路被冷風催逼,一路往前衝,到了海岸,人才放輕鬆,才又找回心跳的節律。 海岸讓我放鬆呼吸,緩慢腳步,在岸邊和水域間的沙灘上,尋找著寫生的題材。冬陽還是安撫著海,海波不興,盡在岩石和軌條砦之後,卻也不難看出一股漲潮的力量正蓄勢待發。山壁聳峙海灘邊,以直角的切面高低綿延,地質的奇特,形成了人們所說的「退後海岸」,也造就許多特殊的景觀。 明燦講解著斷崖山壁玄武岩的形成和特徵,讓我了解這樣地質的海岸。有時專心聽有時卻只放任眼去看,畢竟那些生成的年代世紀感覺是多麼遙遠,但裸露的地質形貌卻是那麼引人在前。許多樹木聳立在山壁上,瓊麻雜草也滋生茂盛,山壁裏土石參混,別有風味。當行過許多「景點」,很想就停步畫下,後來遇到一座危顛顛的碉堡在崖壁上探著頭,就畫了它。 冬陽暖暖照著,海浪在背後緩緩湧來湧去,復興嶼在不遠處靜靜陪伴,多安靜啊!一條條如柱的岩壁撐起了碉堡,那如斧劈的凹折面角,讓我描繪得興味盎然,畫得不知時分已逝,日頭已過午。當明燦拿著饅頭來,要我歇歇,這時才發現冬陽將我曬出汗來,海浪已漲來腳下了。 歇歇時,就往前信步走去。來到一座碉堡崩落處,真是怵目驚心。只見整座一體成型的堡體落下在崖壁前,那堡體的出入口卻孤懸在壁上,雖是水泥物,但那有如「身首」分離的情狀,加上堡體四周的坍塌土石,看了還是令人不禁感傷。憑弔一陣,就在附近觀摩海草所構成的地景藝術,真是巧奪天工啊。那些長在岩石上的海草,在太陽的照射下,顏色翠綠晶瑩討人喜愛,先前的退潮將海草布置出許多圖案,有螺旋狀的,有羽毛樣的,有太陽形的等等,真是千姿百媚,非常吸睛,叫我駐足良久。大自然啊,大自然,何其美麗!何其驚艷! 驚歎之際,剛一抬頭,見太陽光射照在崖壁上,心中猛地喊出:這是一幅大壁畫啊!我自圓其想,也自個沿著山壁往回走,自樂其樂欣賞去了。這兩個人的海灘,就是這麼自由,這麼奇妙,讓我怎麼想就怎麼想,讓我怎麼看就怎麼看。有些處玄武岩柱根根挺拔,刀刻般的柱面恍若那神殿雕花的石柱,緊緊貼著山壁,緊緊扶持著崖頂上的草木。有些處卻非如此,風雨襲擊下,包裹的泥土流失了,圓圓的石頭有的跟著坍了下來散置岸旁,有的仍在上緊抓著壁土,那欲掉不掉的情狀,真叫人捏汗。而有些處海岸被侵蝕了,退後了,生在其頂上的草樹都暴露著根部,使人不勝唏噓。 潮水越來越近,讓我不得不靠近崖壁。說實在話,看坍塌的情況,走在崖下是有幾分擔心的,但海水的逼迫,讓我不得不就近,卻讓我可細心觀察到風雨和陽光交加在壁面上所留下那細緻迷人的刻痕和那脆弱不堪的土石表層。 菊島澎湖多處有此類地質的景觀,天造地設的景色是許多旅客遊覽的景點。這南山頭海岸雖不是那麼聞名,但造物者也為這島留了這麼段斷崖,為小小的島嶼增添魅力。這份魅力讓兄弟二人又守了一下午,各自又畫了一張。 夕照下,回金的渡輪上,有些寒意。靜默看著船艙的乘客,這時,明燦突然說今早心血來潮想要畫圖就邀我同行,這話解答了我一整天要問的疑問。聽完,想起了王徽之「乘興而行,盡興而返」的故事,也很歡喜的是我倆是乘興而去,也是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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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彼四坵園是我分得,土地權狀面頂所有權人清清楚楚寫我的名,我怎樣袂使賣得?」華章理直氣壯地說。 「你這個了尾仔囝,你好膽共我賣看覓?你若是敢共祖公留落來的赫園賣去,我就佮你拚生死!」烏番嬸恕指他說。 「俺娘,妳毋通氣啦,阿兄?因袂按爾做,?因咧講笑的啦。」槌哥走近烏番嬸身旁,低聲地安慰她說。 經過槌哥的安撫,烏番嬸激動的情緒稍為緩和。 「槌哥,我彼四坵園你這陣敢有咧種作?」華章轉而質問他。 「阿兄,咱這陣莫講這,稍等的咱來去看覓你著知影。」槌哥說後,偷瞄了烏番嬸一眼,惟恐讓她知道詳情。 「咱這陣就來去看!」華章急促地。 「春桃仔,」槌哥囑咐著說:「妳扶俺娘去房內歇睏,我佮阿兄來去山看看得。」 當兄弟倆步出房門,華章迫不及待地問: 「槌哥,我人佇台灣看袂著,我彼四坵園你有共我偷犁去種作無?」 「阿兄,我毋是彼種人!」槌哥語氣強硬。 「若無啥物人佇種作?」華章以質疑的口氣問。 「既然咱這陣欲來去看,看著你就知影,毋免問傷濟啦!」槌哥不客氣地說。 「我相信你毋敢騙我!」 槌哥沒有理會他,逕自往前走,當兩人佇立在芋頭田的田埂時,華章四處張望了一會,而後訝異地問: 「這園哪會變按爾?草哪會發甲半人懸?」 「阿兄,你是食番薯大漢得,應該知影園若無種作著會發草這個簡單的道理。」 「咱是親兄弟呢,我的園發草,你應該著共?因摳摳起來才著,哪會使予伊變草埔。」華章責問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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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熱夏日
想念 說不出的情緒 理不清的情感 一切,僅僅在自己內心不斷地盤旋… 盛夏,正是烈陽張牙舞爪的季節。 再度回到這熟悉的地方,一個擁有美麗風景的島嶼。 說好了要來接機的他,終究還是放我鴿子了! 算了!早已經習慣被小愷放鴿子了,林俞雯伸手摸摸口袋中的車票,想想還是靠這張比較實在。 俞雯拉著行李回家,雖然聽見媽媽喊著自己下樓吃飯,不過,禁不起一整天的舟車勞頓!躺上柔軟的大床就被周公拉去下棋了。 「鈴………」俞雯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 「我是小愷,下午很抱歉沒去接你,剛好有事。」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俞雯冷冷的說著。 「別那樣說嘛!真的是有事耽擱到了,也沒注意手機沒電,那晚上我請你吃飯,就這樣說好了!我六點去接你喔!拜拜。」 「小愷,我…」真是一點讓人拒絕的時間都沒有,俞雯只能拿著手機發愣。 想想現在離六點還有將近2個小時的時間,先整理一下行李,順便梳洗一下好了。不是戀人的關係,卻又有點曖昧不明,俞雯也沒特別去理清楚這樣的情感,她知道何愷喜歡到處拈花惹草,但自己只能以知己的身分跟他相處,久了!也就習慣這樣的關係。 六點了,何愷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何愷真的來了!壓下興奮的心情,提了粉紅色的包包,下樓跟母親說了要出門去,其實俞雯下午已經吃了媽媽的愛心料理,說實在的並不太餓。 「嗨!雯雯。」只有何愷會這樣叫她。 「小愷!」 「上車吧!」 「嗯。」 「雯雯,一年不見你又變漂亮了不少。」何愷一邊開著車一邊說著。 「呵,你也很帥啊!」黝黑的皮膚,讓何愷看起來更帥氣了。 「少跟我打哈哈,我說的是真的!你變得越來越有女人味。」 「謝謝!」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彷彿又回到學生時代的開心時光,那段牽著腳踏車聊天回家的日子。 來到以前大家常來聚餐的餐廳,好熟悉的感覺,從窗外俯視下方的夜景一樣很棒!菜單上又多了許多不同的餐點,俞雯點了一些小點心還有一杯奶茶。 「只吃點心!?」小愷皺起眉頭說著。 「嗯,下午有吃點東西了,不太餓。」俞雯無聊的翻著手上的menu。 「好吧!別跟我客氣,我們可是最好的麻吉。」世界上除了自己母親,第二個最懂他的就是雯雯了。 聽到這句話,怎麼有點刺痛。 「我才不會跟你客氣哩!只是現在真的不太餓!有機會再A你一餐。」 後來,小愷聊到現在工作的一些趣事,俞雯像是認真的聽眾,聽得非常入神,手上拿著點心卻忘記吃了。 小愷就是這樣風趣又幽默的男孩,女孩們總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也忘了是什麼時候,兩人感情好到連小愷女友都會吃醋,那時的俞雯也沒想到自己會漸漸地喜歡他。 離開了餐廳之後,兩人又到了慈湖湖畔,天氣好的話從這裡可以看見廈門,陣陣的海風慢慢襲來,海浪聲在寂靜的夜晚中伴奏著。 站在木製的景觀台上,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星空,這樣的美麗星空在高樓林立且光害嚴重的台灣甚是少見。 「在想什麼呀?」何愷摸了摸俞雯的額頭。 「沒有阿!很久沒回來了,很想念這裡的一切。」 「我以為你會說想到我!沒想到竟然沒提到我…」小愷又在那演起失落的樣子。 「好啦!有啦!有想你啦!」俞雯表情敷衍的說著。 突然,小愷握住了俞雯的手。 「雯雯,跟我在一起好嗎?」 「呃…」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俞雯不知該如何回應,雖然很開心,一旦走上情人這條路,一切就沒有以前那樣單純了。 「不說話我就當妳是答應了!」何愷總是不讓妳有拒絕的機會,現在亦是如此。 「別再離開我好嗎!?」小愷將俞雯緊緊擁在懷裡。 被抱在懷裡的俞雯,還是覺得好像一切都來得太快,她還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緒,好亂! 「小愷!」正要掙脫小愷懷抱的俞雯,想大聲抗議時… 這角度好巧不巧正好跟何愷對上了嘴,何愷也低頭吻了俞雯。 還好今天這邊沒有其他人,天色又昏暗,沒人看到俞雯臉紅的像顆蘋果。 話說,這不是自己心裡最期待的嗎?為何如此不安… 「有點晚了,我先送妳回去吧!」小愷牽著俞雯的手是那樣的自然。 「嗯,走吧。」不管結果會是怎樣,至少至少這些幸福的回憶會烙印在心底。 開車往俞雯家的路上,很安靜沒有絲毫聲音,小愷專心開著車,而俞雯仍是紅著臉沒有說話。 「停那裡就好,車子不用開進去了啦!」等等被家人發現又要問東問西了。 「沒關係,我送妳到家門口。」 「真的停那裡就好!」 「好吧!就聽妳的。」看雯雯緊張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那小愷,我先回去了,拜拜!」俞雯的手正好要開車門。 「雯雯,妳好像忘了什麼喔?」何愷拉住了俞雯的手腕,並指了指臉上。 「忘了什麼?沒有阿!」俞雯看了看包包裡。 「妳忘了這個!」何愷親吻了俞雯的額頭。 這下,俞雯臉紅到像是火燒一般了,趕緊下車跟小愷揮揮手道別。 看著俞雯越來越遠的背影,自己好像真的嚇到她了!不過,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次再讓俞雯回去,說不定她會認識別的男孩,離自己越來越遠。 高三那一年,其實何愷要追的是俞雯,朋友想幫他卻約錯人,來的是校花文予嫣,豔麗型的予嫣跟清純可人的俞雯根本不一樣,將錯就錯的何愷,才過了一個月就被校花甩了!不過,何愷一點都不在乎,也沒絲毫要挽回的意思,班上的男同學還直呼可惜。 回到家中的俞雯,心臟還緊張的狂跳不已,捏了捏臉,會痛!這是真的。 一天之內怎能有這樣大的變化,從曖昧不明到戀人未滿… 這次回來只有一週的時間,幸福來的不是時候嗎? 「小雯,吃了沒?餓的話要不要媽媽去煮餛飩給妳吃?」 「媽,不用了啦!我剛有吃飯了。」 「是跟那個小愷嗎?」 「妳怎麼知道…」 「弟弟回來說有看到小愷載妳到社區前面啊!」 肇宇真是個大嘴巴… 「就出去吃個飯,因為很久沒見面了。」 「那怎麼不叫小愷來家裡坐一下!?」 「好啦!那我先上樓了喔!媽,晚安。」俞雯心虛的想躲回自己的房間。 一回房就趴在柔軟的床上,看了看手機APP,都是小愷傳來的訊息,看了心中滿滿的溫暖。 這趟回來剛好趕上兩岸三地樂團PK賽的總決賽,喜歡音樂的俞雯自然是不會錯過,而小愷說要陪她去,因為她知道俞雯雖然是道地的在地人,不過認得的路沒有幾條,常被朋友取笑是「在地的路癡」。 想著隔天要跟小愷見面,俞雯就緊張的睡不著,直到凌晨二點多才昏昏睡去。 「姐!小愷哥來了啦!不要睡了啦!」早上一醒來,就看到肇宇跑來她房間叫她起床。 「小愷!?」本來還昏昏欲睡的俞雯,這下子瞌睡蟲都跑光了,趕緊跑去梳洗換衣服。 俞雯才要往樓下走,就聽到媽媽在跟何愷聊天,更訝異的是,看起來好像他們才是母子一般。 「小雯啊!小愷透早就來等你了,還真有心餒!你在台灣的時候,小愷都會來家裡看媽媽有什麼地方要幫忙的,人真的不錯!」林媽媽用著一口不太流利的國語加台語誇讚著小愷。 「阿姨,那是你不嫌棄啦!」 「小愷,不是說要帶小雯出去玩還是買特產什麼的!?」 「是阿!阿姨要一起去嗎?」 「你們二個少年ㄝ自己去就好!阿姨等等要去上班。」林媽媽看這小愷是越看越順眼,如果女兒能嫁給他,應該是不錯的一件事。 「媽,我們先出門了喔!」 「小愷,走了啦!」俞雯拉著何愷的手,往門口方向走去。 一到車上,俞雯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 「雯雯,怎麼啦?」何愷摸著俞雯的頭,安撫著俞雯。 「你昨天沒說你要這麼早來!還有你怎麼跟我媽那麼熟?」 何愷牽起俞雯的手,「因為我想你啊!所以我一大早醒來當然是來找妳,妳不是說妳要幫同事買特產?還列了清單。」他沉穩的聲音,讓俞雯漸漸地卸下心防。 「對啊!清單裡面也列太多了啦…貢糖、一條根、砲彈製的鋼刀、高粱蛋捲、牛肉乾、麵線…」 「那個不急!我先帶妳去吃早餐。」 才過了一個上午,清單上的東西幾乎都買齊了,能宅配的都宅配寄回台灣了,這讓俞雯感覺不可思議,要是自己去買,肯定不知道去哪買,而且肯定會傻傻用提的提回去。 傍晚七點,兩岸三地樂團PK賽總決賽正式揭開序幕。 看著樂團熱血的表演,俞雯心情整個超High的,中間還有JPM的表演,本來坐在椅子上的俞雯,為了看表演,早就跑到舞台前方去了,差點讓何愷找不到她,後來何愷只好緊緊抓牢俞雯的手,免得又上演失蹤記。 約莫晚上十點多,活動結束了,何愷就送俞雯回家,免不了又要上演十八相送。 就這樣,何愷只要一有空就會來陪她,或是帶俞雯出去玩,回來的這一週,俞雯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小愷那句「不要再離開我好嗎!?」卻一直停在她心底盤旋著,她也曾想過,自己能夠這樣遠距離戀愛長久嗎? 在機場,二人依依不捨的相擁,何愷只能目送著俞雯離開。 一週後,台北。 「俞雯,妳真的要離職了喔!我好捨不得妳喔!」同事們紛紛問著俞雯離職的事,。 「真的啊!我有找到一份在金門的工作了,很感謝妳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打理好所有事情,僅僅傳了App給小愷「我要回來了!」 又回到這熟悉的土地上,才一週,就改變了目前的一切,說捨不得嗎?如果能跟小愷在一起,這一切都會值得的! 摸了摸口袋的車票卡,正要搭公車回家俞雯發現身旁停了一台車。 是小愷!真的是小愷! 「雯雯!這次,就讓我載妳回家吧!」小愷將俞雯的行李放在後車廂裡。 「嗯!」 幸福,在這個夏日開始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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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春風樓閣
風霜白了雙鬢 夾雜幾絲兒時的憶像 小小身影總愛跟在父親身旁 望一爐熊熊炭火的補鼎生涯 樓上有一小閣 父親要我上樓描紅寫毛筆 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 我卻喜歡書桌上那本唐詩 獨上盈風閣讀詩弄墨 便是日常習慣養成 登上木梯就看到一軸水墨佛像 觀世音騎著貔貅 一雙烏溜的獸眼總盯著人看 聽說那眼神特別點上黑漆傳神 牆上散掛著樂器 點一爐寫篆字的爐香 幾位閣老常帶來一閣咿咿啊啊 粧佛的洲源伯書畫全才 替我父親寫招牌「炎蒸」 改天找出洗刷髹過 要把記憶掛在鼎軒畫室 嘈嘈切切是源伯大肚上的琵琶 檀板擊節處 他唱成陶醉的彌勒眉 最有記憶的是 曾經傻事 八三么垃圾堆撿回幾封套套 迎風吹滿一閣空飄 金中門前墓穴掏鳥窩 抱回一雛墓壙鳥 被父親罵翻了戴勝 被父親笑炸了氣球 依稀像昨日父親的音容 已五十五個春秋作別 小閣小窗開出去便是前屋瓦頂 上晡瓦片上坐渡童年的蔭涼 下瞰桃李瓊芳滿庭錦繡 後花園一角的那株夾竹桃 夭夭出牆上瓦招展朱顏 屋上未諳琴弦空手採花 只是隨手摘幾朵紅豔頭上插 隨意摘幾葉綠漲作家家 許是還悟不到 含英咀華的年輪境界 否則早就鴆掛了一縷芳魂 夭桃花下作不成風流鬼 讀詩的吳下阿蒙 芳閣舊夢 望春風 可曾吹酒醒 早上,還沒收到兒子寄來父親節禮物,突然想起先父水藤公,他是前清光緒三十年(1904)出生,龍在甲辰;卒於民國五十三年(1964),龍在甲辰,當時我十二歲。今年龍在壬辰,是我的花甲本命年,父親已109冥壽。今年龍興,預計出三本書,已出版一本《夜雨浯江潮》我第十七冊,一本丟在北京;一本丟在福州,即將出版。我又著手編起第四本,又接洽北京第五本、第六本,恐怕要順延到明年,我可不想亢龍過勞早昇天,元龍高臥慢活作老賊! 窗外傳來陣陣哀樂,是北門一位洪姓父親的出山葬儀,在這一個父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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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當建商開始整地時,也同時豎立大型看板展示模型屋,幾乎每天都有欲購屋者前來參觀,甚至已開始接受客戶訂購,把原本純樸寧靜的農村,炒得熱鬧滾滾。如純以居家來說,它坐北朝南,前面是一片寬廣的農田,田裡種植著各種農作物,每到春耕或秋收,農人在各自的田地裡工作,或戴斗笠、或包頭巾,或荷鋤、或扛犁,彷彿是一幅色彩繽紛的農耕圖,讓人目不暇給。如此優美的景緻再與便捷的交通相搭配,復加上臨近市場與學校,難怪推出沒多久就銷售一空,向隅者莫不紛紛打聽下一波的建案,以便早日訂購。 然而就在此時,槌哥的哥哥華章竟又匆匆地回到這座他不想回來的島嶼,他冠冕堂皇地說是回來探望母親,而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或許只有他心裡最清楚。 「俺娘,我倒來看妳啦。」華章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說。 「我抑未死,你倒來欲創啥物!」烏番嬸不屑地說。 「俺娘,妳哪會講按爾?」 「你一年通天無批無信,敢抑擱有共我這個老查某看咧目睭內?」 「俺娘,我佇台灣一日到暗是無閒甲強欲死去,哪有閒工通寫批啦。」華章解釋著說。 「若是按爾你今仔日倒來欲創啥物?」烏番嬸逼人地問。 「俺娘,我共妳講實話啦,聽講咱兜這陣的土地起價起誠濟,我準備欲共我分的彼四坵園賣掉,用赫錢來去台灣買厝、買車。」華章打著如意算盤說。 「啥物?你講啥物?你擱講一遍予我聽看覓?」烏番嬸激動地說。 「我欲賣園啦!」華章不耐煩地說。 「你這個了尾仔囝,」烏番嬸氣憤地指著他,「你想欲共祖公留落來的田園賣去?你敢毋驚予雷公共你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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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沉重離家鄉
十五歲的少年郎,禍從天降於冬至前,共產黨來抓兵,美其名為志願從軍,實際上是強迫去當兵。 董中華,家境清寒,沒華屋良田,每日上山找野菜、田螺現身樂開懷;兄長結婚離家門,出外打拚為前程,排行老二的他,父母要奉養、弟妹要照顧,董中華小小的年紀,就扛起了家中的一切,沉重的肩膀,負荷一家人的生活重擔。 家裡有人要靠他,董中華不想離家鄉,然而,縱然兩腳長在身上,亦逃不出共產黨的手掌。於是,他的行蹤被掌控、自由是奢談,今生注定與家人分兩岸。 從軍沒得選,當兵的事實擺眼前,不想離家難上難,董中華最放心不下的是,雙親體弱多病、弟妹尚需照料,往後家中的生計要誰來承擔?儘管心中萬千不願,嘴角聲聲吶喊,誰也幫不上忙。 民國二十年出生於江蘇省高郵縣的董中華,十五歲的年紀、尚未步入十六歲的成年禮,就在家戶準備冬至祭祖、吃頭、搓湯圓,宗親聚一堂的前夕,家裡來了共產黨,二話不說將他帶離家園,從此與親人搭不上線。 吃過冬至圓,過年就在不遠前,董中華尚未聽見春雷一聲響,亦未食冬至圓、未能全家圍爐過個農曆年,即強制被帶離。看來除夕的圍爐,只有勞煩家人,備副碗筷、代為挾菜。 董中華於民國三十七年冬天離家鄉,單薄的衣裳不禦寒,風颯颯、身顫抖,有家歸不得的孩子如孤兒;三十八年的春天,跟著二十八軍八十四師從江西到福建,攻打古寧頭;古寧頭之戰,共軍慘敗,人員被國軍俘虜到台灣,當年,他才十六歲。 被俘虜的苦滋味,如同啞巴吃黃蓮,不能說出口;人員集中宜蘭羅東的俘虜營,終日聽訓與洗腦,反共抗俄愛國軍、消滅朱毛殺漢奸。出操、上課三個月,重新分發到部隊、台北五股冷水坑當步兵,番號是第六軍三六三師一○八九團第一營第二連第二排;兩年行蹤被掌控,鄰兵不許說話怕串供,思想受箝制、人身不自由,有腦袋、無思維,猶如傀儡般地受磨難。 民國四十一年,部隊六九師,把三團合併為兩團,董中華被編二○七團第二營第四連,隨後移防基隆深澳,準備支援韓戰。部隊在碼頭枕戈待旦三天三夜,忍受海風吹、浪潮打,飢腸轆轆嘴巴乾,日守夜守不能眠;士兵等候上戰場,上頭一聲令下,不需他們披甲上陣,各回部隊、堅守崗位。翌年,董中華調到苗栗通霄守海防,與海為伍,聽那浪濤聲,遙望家園,心底不禁吶喊,何年何月回故鄉。 民國四十三年五月,董中華跟隨部隊來到金門,師部在小徑、團部在雙乳山、營部在高坑、連部在中蘭;董中華原營區在中蘭,支援劉澳第八連,每天守海防,眼看四方、耳聽八方,小心敵人來上岸。 董中華守著南海岸,海防有分界點,砲彈頭、當鐘敲,發出聲響做暗號,每敲兩下,衛兵就交班;水鬼常趁交接的空隙、企圖摸上岸,我軍戰戰兢兢,每個環節都要小心。 就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對岸的水匪六人摸黑想上岸,他們趁著交班的空檔,在劉澳的北海岸,一處懸崖底下蠢蠢欲動,被衛兵發現;衛哨兵取出手榴彈投擲,在海中爆炸,水花四射,趴在懸崖的水匪,立刻做鳥獸散,逃命似地投入海中,快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摸哨的水鬼留下手槍彈殼在海邊,我軍派員下去撿,交給了團部,一路往上呈,小兵立大功,論功行賞,發團體獎金一千塊,當時一個上兵的每月薪水才十二元。 有一必有二,回去沒得交差,水匪還會再來;民國四十三年冬天,某晚夜暗星稀,每兩人一組的查哨兵發現水匪又出沒,立即通知各哨兵嚴加防範。就在劉澳一座廟宇後面,前一組走在前面、後一組誤以為水匪來犯,國軍弟兄自己人打自己人,朝他們射擊,兩兵當場斃命。蔣姓與袁姓、兩衛兵的殉職,全連悲慟莫名,射擊的士兵亦自責不已,太武公墓的石碑有他倆的名字,勢將留傳千古。 民國四十五年,董中華回台灣,依然守海防,地點在大原和觀音鄉的中央,於翌年下基地十七週,既要政戰課程、亦要野戰訓練,受訓苦,惦記家鄉、心念親人的心更苦。 民國四十七年,董中華又隨部隊調防金門,師部駐紮下莊,團部在南隘,此刻,他已晉升中士副班長。適逢八二三砲戰,傍晚六點多,共軍飛來三架飛機,盤旋於金門上空,依設定的目標襲擊;隨後,砲彈如雨下,水上餐廳開了花,三位副司令官殞命,國軍折損將才,軍民默哀。 八二三當日,董中華與部隊官兵在戰地金門構工、挖坑道,提早收工,部隊發給軍用豬肉罐頭加菜,才剛吃完,就聽到隆隆砲聲,聲音由遠而進;董中華隸屬的南隘機動部隊,全副武裝、子彈綁在身上,進入陣地,隨時準備應戰。 備戰一段時間,董中華移防東碇連,旁邊還有海軍雷達站;島嶼需要水資源,當全島雨勢下不停,久旱逢甘霖,他們開始打坑洞集水備用;朱姓連長帶兵築工事,不慎誤碰觸殺傷雷,與六位阿兵哥當場罹難,營長痛哭愛將,淚流滿面,隨後將殉職人員運回太武公墓,燒成骨灰、由專人攜回台灣,安厝在中和附近的靈骨塔。 民國四十八年,董中華下基地於台南,民國五十年再折返金門,部隊駐守在湖南附近,一個班住一個碉堡,每日構築戰地工事。於民國五十二年,部隊奉命將環島北路的土路鋪成洋灰路面,董中華亦奉獻了一份心力;環島北路原是一條塵土飛揚的鄉間道路,經由國軍修建,實施路面高級化,鋪上水泥,人車行走更便利;又於路兩旁,種植木麻黃,既防風又美化,成為一條名聞中外的綠色大道。 民國五十八年,擁有一技之長的董中華被調至金防部當駕駛,先後為馬安瀾司令官及多位副司令官開過座車;個性隨和的董中華與將軍們朝夕相處,知進退、重禮儀,數年駕駛兵生涯,博得諸長官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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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隨
我嘗試性地跟著陌生人四處走動,並在他們發現之前若無其事的離開。 對於他人生命的介入是尤其難得的,這不必然意味著對於隱私權的穿透或是傷害,時間上身為一個他人生命的旁觀者,有時候會搞不清楚究竟是命名過後的自我或是一個尾隨著的身分孰為優先? 我像一隻忠實地狗儘可能地跟著指定的動物,看她的髮飾、眼鏡、手錶、包包,鞋子是我可以讀出最多訊息的物品,但由於職業道德這裡我必須隱諱些。有人問我為什麼只看他們身上的物件呢?布希亞(Baudrillard) 說「人在人際關係中無法投注的心理能量都被投注到物品上」,所以我喜歡觀察他人的物,一個表明他人主體性的漂亮符號無言的尾隨雖然不能夠反映自我,卻給我一個連接他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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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
好懷念這樣的場景 站在人群的最中央後頭 望著你 以前 每個月都會發生一次 你記得嗎? 幻想著你最後想對我及大家說的話 好像我 沒有那麼捨不得了 眼睛酸酸的 應該是刺眼的大太陽導致 你別想太多喔! 儀式緩慢地進行著 忽然間有一陣苦楚冒出來 我忍不住跟我旁邊的萱說: 「我們正在拍電影嗎?這種劇情應該只會出現在電影吧」 但這是什麼爛劇本啊??? 主角怎麼可以只演到一半就謝幕, 我承認我愛悲劇的美, 不過這次,可以請編劇重寫一遍嗎? 我們重頭來過,好嗎? 從萱沒有多說什麼的表情 我又重新地說服了我自己一次 你不可能再從已經佈置好的造景後頭跳出來說 「你們這群人在這兒幹嘛?打混嗎?還不趕快回去工作」 我在唸這件事時, 眼神還是偷偷的望向布幕邊邊 真心期盼你惡作劇的走出來嚇人 你沒有正式的向大家告別 就自己跑去雲遊四海 但我決定這次原諒你 下輩子 請你記得跟今天到場的每個人道歉 ~The End, really.~ 寫於已逝前主管公祭那一天 希望每一位工作者都能珍惜身邊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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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曾經返家路遙遠的日子
過往的歲月裡,每當釘掛在牆上之泛黃月曆撕到最後一頁時,便是冬至已悄然來到,那時正是諸多遊子,忙著打電話訂購春節返鄉機票的日子,依稀記得過往打電話訂購返鄉機票時,真是千辛萬苦,因為撥了許久的電話,都是聽到嘟嘟的聲響,最後雖撥通電話,但剩下的機票卻與心中期望返鄉的日期,相差甚遠,訂不到返鄉機票之滋味,著實有如一杯苦澀的咖啡!然而自2010年始,似乎產生些許的變化,因為新上任縣長高度關注臺金機票問題及航空公司開放網路系統訂購春節機票之情事,如今訂購返鄉或春節機票,確實感到方便許多!在此氛圍之下,不禁憶起2007(96)年2月農曆春節期間,在一場大霧的攪局之下,造成諸多遊子之返鄉路斷與望天興嘆,不過老天爺最後還是將濃霧吹散,臺金之空中運輸再次恢復正常,那年筆者躬逢盛事,回首在機場等待與候機之日子,真是痛苦萬分,針對此事,筆者於2007年2月26日寫下一篇返家路遙遠之短詩,其內容如下:時光荏苒,轉眼之間,又到,返鄉與親人團圓的季節了,在,除夕那天,一顆雀躍的心,早已,隨著候鳥,飛往故鄉的天空,雖然,天空不甚作美,悄悄披上一層濃霧,以致,諸多鄉親,望天興嘆,滯留松山機場,延誤返鄉之途,但,蒼天有眼,終將濃霧輕拂,只為,憐惜與不捨,長年在外打拚的遊子,在這一年一度的團圓時節,依然飄零異鄉。 隨著時代巨輪的繼續往前推進,昔日那劍拔弩張的海峽兩岸,已日漸走向和解之路,金門於1992(81)年也解除戰地政務,現今更是開放觀光及開啟兩岸小三通,金門現今對於往返臺金間之交通工具,大多以飛機為主,相較於過往多以軍艦為主之情況,著實進步許多! 而金門機場之導航設備亦多有改善,雖然有時仍偶有因氣候延誤飛行或發生機位不足之情事,然而,相較於過往之歲月,金門現今對外之交通,確實方便許多,過往那段返家路遙遠的日子,著實已悄悄的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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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聲音
於是,跳著跨越時空的舞步 是海豚駕馭島嶼與沙灘奔馳的 英姿。前世與今生,因而 穿針引線,漲漲退退的 潮汐,作美麗的縫紉 月出大海的眼眸 原來是海鷗銜起的半壁寂寞 說是要豢養開開謝謝的花朵 說是要說服一陣來自四面八方的風 化身夢的捕手 不斷上演花鋤掀開與掩埋的 故事與情節-----關於每一場掀開簾幕的 真情告白 於是,海平線呈現的是演奏者的琴弦 浪花的節奏,撥動的是海的心跳 海,來來去去起起浮浮的曲調 是千軍萬馬踢踢踏踏踏踏踢踢 響個不停的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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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春桃仔,緊行、緊行!」槌哥雖故作緊張,實際上卻鬆了一口氣。 「春桃仔,妳緊用花帕共嬰仔湊予密,毋通叫伊的名。」烏番嬸囑咐著,也同時催促著,「緊行、緊行;緊倒來去、緊倒來去!」 儘管烏番嬸緊張萬分,惟恐小孫子因天黑而碰到「魔神仔」,但槌哥推起手推車的腳步則是輕盈的。雖然車上坐著烏番嬸和阿秀仔,然而,推起來卻輕輕鬆鬆不必費氣力,若與來時沉重的心情相較,的確有天壤之別。可是能瞞過今天,是否能瞞過永遠,母親並非省油燈啊。即使看到哥哥那四塊已荒廢成草埔的田地讓他感到不捨,但畢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因為哥哥不義在先,而非他不顧兄弟之情,故此,他始終認為自己問心無愧。唯一的是不能讓母親知道,以免她承受不了如此的打擊而傷心難過,這也是他必須設法去克服和避免的……。 十三 歲月更迭,物換星移,隨著兩岸軍事對峙的和緩,隨著戰地政務的解除,這座小島已非昔日的戰地,亦不再是反攻大陸的跳板。當駐軍逐漸地撤離開這座島嶼後,雖然傳統市場的交易沒有之前的熱絡,但卻吸引不少眼光獨到的商人前來投資。尤其建築業更是一枝獨秀,處處蓋起公寓與店面,每每推出,幾乎都被搶購一空,精華地段更是水漲船高、一屋難求。 槌哥祖居的村落,雖然只是一個百餘戶人家的自然村,但距離市區和學校都不遠,交通也算便捷。因此靠近馬路旁那些經過政府土地重劃過的旱地,竟被建築商看中,並有意加以開發,而且預計興建五層公寓多棟,村人聽到這個消息,莫不興奮萬分。儘管並非每家都有田地在該處,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旦開發成功,帶動這個村落的繁榮似乎是指日可待。因此村人都樂觀其成,甚至拍手叫好。巧而,當年烏番叔過世後,在分配遺產時,華章只要低漥地區那四塊可以種植芋頭的「澹園」,其他則全部放棄,由槌哥獨自繼承。 即使建商初次購買的是與槌哥隔鄰的農地,價錢更是出乎村人所預料,阿昌伯仔那塊「瘦園仔」,竟然賣了兩百餘萬元,的確跌破許多人的眼鏡。而槌哥那幾塊地如果全部加起來,簡直比阿昌伯仔那塊大上好幾倍,而且又是長方形的,無論是建成獨棟或是連棟,每一寸土地都可利用,如此之精華地段,少說亦可賣上千餘萬。然而,槌哥非僅不羨慕,甚而從始至終亦未曾有過販賣祖產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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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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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小徑的協奏曲
急板的狂風暴雨和冰雹,從黑膠唱片上流出,那是金門花園中的夏天,以韋瓦弟的小提琴,跳出一個個音符的精靈來,精靈們的舞蹈是場雷電交加,述說並不很久以前的隱晦,關於特約茶室的種種傳說。 走在小徑的那條石階上,卻是靜極了。 石階緩緩沿下,而我步步迎上,沒接到小徑一紙半言的過往風華,雙手落空,耳朵奄奄一息,太陽卻依舊熾熱。身後不遠處的林叢彷彿就要起火,松樹木麻黃好一個悶騷,說不得的熱,也說不出。就只有微風在輕哼,慵慵懶懶,有聲偏似無聲,眾鳥皆沈靜,就如石階兩旁整條白牆砌出的房子,彷彿也都入睡了,睡的模樣如厚厚的牆,一絲不苟的冥坐,打禪似的敲不醒、拉不起身來。房子不單單僅在午寐,而是走入時光隧道中,跟童話中的睡美人一樣,等待被人喚醒。也如羊群,在午後,以柔板和弱拍來等候小提琴的協奏曲,盼它小小的音符呵——前來導引它的命運。 但我不是王子,也不是牧人。我只是一位過客,靜靜的、悄悄的來訪,無力吵醒它們。 出聲的是那位大啖眼前兩盤美食的少年,嘴唇油膩膩的,小桌上的炒泡麵和蛋香橫擱出一幅慘狀,炒泡麵盤上只力圖鎮守一小撮最後的麵條,微微隆起,一小片高麗菜裸在上方,簡直就跟在高空上看見的太武山沒兩樣,麵條是山而高麗菜像花岡岩。我站在他前方,毫不遮諱,他兩手凌空正抓起剩下不及半條的蛋香,張一個大口咬下,蕃茄醬的紅汁順勢涎下,也在他唇角偷親了一下,留下印記。 這害我恍恍惚惚,都快把他看成憨憨厚厚的風獅爺,撐眼呼嘴的那種,表情是如出一轍的無邪,而淌下紅汁,則有點嘲弄了,竟像過去莫名戰火的遺跡,或如我剛走出沈重的特約茶室,像極了,某滴在時空中流下的歷史的眼淚,以鮮紅來哀悼,彷彿提醒著:不許遺忘的宣告。 他憨厚的笑,毫不以為意,一面大快朵頤,一邊招呼我們過去。 整個歷史,整張畫面,就只有小桌旁的那位小女生在靦腆,粉粉的紅頰酡成一團,彷彿也自動加上他的份。小女生除了笑,一雙手也沒歇著,好一個「木蘭女兵」復刻出場,她先遞起桌邊的礦泉水過去要給他,淡化嘴裡的多油重鹹食味。他搖了搖頭,食指在唇上示意,那意思是說:「我的唇很油呢,待會再喝。」看來,那瓶礦泉水應是小女生的,少年對美食雖粗暴,但對她還是注意起溫柔的方式,不敢大口朝天一灌,一不小心玷了瓶口,油膩了那小女生。這一點這一指,教小女生赧赧笑得更害羞,除了先送抱歉的微笑過來朝我們解說——沒事,沒事,請別誤會——一雙小手又疲於奔命找了張衛生紙,往少年臉上、唇邊美食的遺跡擦去。這次,她沒問,而他也沒拒絕。 少年,終於靜下來,憨憨厚厚的,一張臉就拎著兩顆黑眼珠安分的瞧我們,沒說話,如這小徑,也如不遠旁的邱良功墓園,石羊石馬都悄然。而那更遠處的金中戲院,老早歇業的,更是安靜了。 我什麼都沒說。 眼前就只浮現一齣活生生的電影,現在進行式的臨場拍攝。我以為自己看到了阿寬也看到了小青,就在小徑,播映了一場《夏天的協奏曲》,很純很真也很可愛的青春之愛。 韋瓦弟的夏,小提琴的音符很輕,快聽不見了。因我也從未聽見栗喉蜂虎的鳴聲,我知道,我不是那種年年回來的夏候鳥。 在街上,很少看見金門在地的年輕人。 那兩位女孩,拎起風獅爺吊飾,問阿婆何時回來山后的。我的眼睛看著她們坐在門階上,喝著石花茶,耳朵聽了心底明白,她們是遊客,只是前來逛逛民俗村。山外的冰果室內,幾位唧唧咂咂互相訴苦作業繁多、教授欠缺人性的男孩和女孩,我的嘴內喫了紅豆,甜的,口中正含著芒果,微酸,算是附和他們,舌頭按了一個讚,而臉書則是淡淡一笑,呵,只是前來讀書的,不是在地人。至於在金城的7-11,透出玻璃坐著一排草綠服的青春臉龐,他們人手一瓶冷飲,用以消解在金門的溽熱和鄉愁,我連耳朵都省下刺探的動作,只消一眼,不用說,他們絕不是——在地的年輕人。 就除了小徑這一對,正沈溺在愛情溫度裡的少年和小女生,眉來眼去火熠熠的,那戀情打得正熱,燙的辣的直逼高粱58。但是,兩人就算濃情蜜意,戀度成分這麼高,舉止上仍保持一種傳統的衿持,規規矩矩的,有如深知高粱需窖藏得久釀,注重年份,越老越醇般,全不似在台灣我所睹見攬肩環腰牽手擁抱親嘴的熱情模樣,他們可無視旁人的,把我們都當成生人,只怪我們不懂迴避。 少年還在收拾兩盤美食的善後,小女生只靜候,笑紋紋的聆聽我們的對話,連笑的模樣也是竊來的,很斯斯文文的偷來,沒咧嘴露齒,放肆地潑灑笑聲,濺如海浪,拋飛過來。就只是一抹小小的彎橋,那淡紅的唇,如虹一般,沒聲沒息靜靜的、甜甜的掛著,眼眸倒是大得賊亮,兜兜轉轉的,一副好奇的表情。 她,畢竟是小女生,還在就讀高中,當然分不清想不透也聽不懂我跟少年如何一見如故,竟然能如多年老友那般哈啦起來。她,一直住在海上仙洲,沒污沒染的,簡直像極無煙囪的這島,那一地清清爽爽的原蔬果物,一絲添加物也沒,很是純淨。 光是瞧著、看著、凝著、望著她,就是一種很舒服的享受,我一時竟無端嫉妒起少年來,也很渴望能聽見她的笑聲。在跟少年對話中,撥了幾句出去,逗了逗她,她是聽懂的,但風度極佳,不插話,沒加入我們對話的戰場,就乖乖的,以一尊女神的模樣,候在我們一旁,眼珠子黑黑的轉了轉,似乎在表示,她的眼睛說話就夠了,嘴唇就用來微笑好了。 小女生,其實剛從台灣回來,為了學測飛出去蹲了幾個月的補習班,少年說的——放風,回來透透氣。所以,少年找了她出來逛逛,在地的金門人好像也是初次來小徑。 「聽說這裡有蛋狗蛋香,我也很好奇是什麼,所以來了——」 他是在網路上找到這資訊,我是誤打誤撞,只想來小徑回憶以前在這裡戍守的感覺,就這樣遇見他們。 少年有點痞子樣,讀大學了,沾了一些台灣的污染。問他讀哪裡?他卻一時失憶起來,遮遮掩掩的,說話吞吐起來。 「你要我怎麼說?是現在?還是半年前?」 他故做神秘這一說,把小女生逗笑了。我終於聽見那小女生的笑聲,輕輕的,一種柔板及弱拍,跟韋瓦第的小提琴細音,沒兩樣。 少年請我慢慢享用,即將上桌的炒泡麵和蛋香。 「很香哪——不過就是有點油——」 彷彿說的就是他自己,意識到了,說著說著,把自己也說得笑了起來。少年,人是親切也活潑兼熱情的,父母都在金門上班,他兜了一圈,說久不久,就只半年的時光,就轉回來讀大學。 「沒辦法啊——我爸說我到台灣學得太快、太油了——」 所以,他被綁架回來。說這話時,他轉頭看了看那小女生,好像在向她警告,別跟我一樣,那麼快就被污染,乾脆就在金門讀大學算了。 小女生又笑了,這次沒有聲音。 我目送他們騎車離去,小女生沒環抱少年的腰,只反手握住後座的把手,好一幅清純的協奏曲,就只在金門演出,就只在小徑,而我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