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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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
高中畢業三十年之後的某天,接到電話說要舉辦同學會,我還以為是詐騙集團的電話,立即求證問說:「我們的高三導師是誰?」同學答說是王老師,我才相信此事為真。 三十年滄海桑田,同學都變成中年人了。 在T大的餐廳席開二桌,來者多已成為社會名流,雖然笑稱當年我們那班是B段班,幾乎快被老師放棄,還好導師始終抱持一絲希望,鼓勵再鼓勵,加上大部分在後來人生的歷練中力爭上游,來者多有成就,沒來的或失去音訊,或出國發展,或離開世間了。 我一直不是風雲人物,高中三年無緣被選為幹部,也就沒那層歷練,後來在大一時當班代,當得跌跌撞撞很不順利。 高中同學在美麗的校園餐廳聊得盡興,名片上多是亮麗的頭銜,法學博士、兼任法律系教授,政院的中部辦公室專員、大學教授、院長,民營公司的總經理、董事長,人力仲介公司的總經理,我是高中老師,很明顯地在這一場聚會中,位階似是最低的,不知怎地,大學的文學院長發難說:「你們學校畢業的來到我們這裡,表現的都不怎麼樣!」又有一位大老闆說:「你們的分數怎麼一直掉,好像輸給W中了!」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宛如陷入一場鬥爭大會,極尷尬又不想辯解,接下來出來的菜,一道比一道難以下嚥。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又轉到炫耀自己在某方面的成就,我也知這是世俗的認知,沒有令人溫暖貼心和擁抱喜悅,大家是在比尊嚴和價值吧! 還好都沒攜伴參加,否則珠光寶氣更重,有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笑說人力仲介的總經理是人蛇集團,他聽了大笑一聲,說:「今天晚上的開銷都我請客!」結果大學院長不認,堅持他是地主要請客,兩人你來我往,沒有結果,最後是大家平均分攤。有人欲言又止,我多以沉默代替,所以餐後迅速離去,回來後,保持連絡的還是那兩位同學。 或許是我原本就和人不熟,實際上我是在高二下學期從自然組轉入這個社會組班級的,沒有很快融入新班級的人際關係,畢業後也少聯絡,班上當中學老師的就只有兩位,那些年會念師範大學而捨棄填寫台清交大的人,大多是家境因素,當時待遇也不高,還曾被鄰里之間訕笑的。高中班上很多成績在中後段的,反而在後來有較高的收入,就笑說「當老師的比較清高」啦。 多年以後又來了同學會的邀約,是我們那一屆的畢業生大會師,後來我在一個部落格看到這麼一段話:「相見不如不見,那是一種美感的想像。沒有相見,我們的記憶還停留在那裡時光,不受時間的侵蝕。相見,事實與想像差別太多,總有或多或少的傷感與嘆息。」很貼切的描寫我當時的感受,我在臉書上看到數百人的聚會情況,一點也不後悔。 其實,同樣那一天,我教過的畢業班學生有十多位聚餐,他們正好大學剛畢業不久,對未來人生有憧憬有茫然,我獲邀參加,這樣的同學會溫馨感人。也許再過十年,我的學生們在社會上也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當年的窘況又會歷史重演,那時我應有更聰慧的見解來旁聽他們的比較或炫耀,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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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光亮
那些看似瑣細的不如意,層層相加壓得我喘不過氣。好冷哦!還是在被窩裡最安全了,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點點好的消息,一些超越自我否定的事,讓我知道「我」還是很好。長期以來守著本分,對孩子、對家務、對課程;可是也有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時候,比如現在身體不舒服,疲勞感席捲全身,卻還有這麼多事在排隊等候。 拒絕現在的自己去迎合他人,似乎太勉強;躲在這裡聽從身體的呼喚,似乎也無法讓自己感到放鬆。矛盾的心理,不上不下;而,是你一個堅定的擁抱,告訴我:「你已經盡力了」,才讓我放下腦中的林林總總,撫平我脆弱不安的靈魂,治癒我那深長的失落。聽見你召喚回來的意志,只要再多一點點的勇氣就能跨越,這一公尺最深的距離。 讓我還願意相信自己,因為相信是你給我的解藥,是最溫暖的提醒,提醒「我」自己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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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金門砲戰既然停了,我想回去看看。」過完舊曆新年之後一天晚上,淑女這麼告訴兒子意祥。 「娘,妳放心回金門去住一段時間吧,家裡的事我和素婉會照顧,您不用煩惱。」意祥早就想建議母親回金門了,也曾當著母親的面提過幾次,可是每次都沒使母親正式成行,她每次都說:「我被砲彈嚇破膽了,只要砲戰一天不停,我就一天不敢回金門。」雖然母親每次嘴裡都這麼說,但是意祥心裡明白這只是一個藉口,母親之所以不回金門,主要是為了節省些錢,利用時間多做點零工賺些錢,好買一棟房子,這是她這一生的第二心願,第一個心願是想回蓮河老家,去看看三十年沒回的家和她的大女兒。 媽媽今年六十八歲了,在台灣住了二十年,她早已放棄了回金門為子女置產的念頭,尤其最近十年內,兒子結婚了,並且先後生了一對可愛的孫子,媳婦也同是金門人,她和意祥一樣書讀得雖然不多,但生活節儉、顧家、孝順,對意祥和一對子女都很照顧,娶到這種媳婦真的無可挑剔,唯一的缺憾就是始終還沒有一棟自己的房子,一直都是租房子住,所以當兒子結婚前,淑女就在佛祖面前許了願,只要兒子一結婚,自己從此就開始終生禮佛茹素,並許下心願,要在有生之年幫子孫在永和買一棟房子,如果還有幾年壽命,願有生之年能再回蓮河老家看看女兒和父母,即使父母已經成佛,也要在兩老墳前上三炷香,才算了卻她平生心願。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前年將過年前,經由朋友的介紹,買下了現在所住的這間房子,三房兩廳加上各種應有的普通設備,雖然不大但也夠一家五口住了,第一個心願已了,加上金門砲擊已停止,該是回去看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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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趣事記錄簿
二個兒子讀國、高中時,這個年齡的孩子最注重外表,喜歡評論異性長像,有一天就聽到兩兄弟這樣的對話,老大跟老二說:「我今天坐公車時,看到一個醜到爆的女生。」老二就問他哥,「有比媽媽還醜嗎?」他哥帶著懷疑的口吻回答他弟弟:「媽媽是女的嗎?」 有時候和老二坐在沙發上,他會用手一直幫我把右邊眉毛上的頭髮梳理好,正當我陶醉於孩子的體貼時,就說了:「媽,妳這樣好酷喔!好像怪醫黑傑克。」只因他額頭上有一撮跟我一樣全白的頭髮,再不然有事沒事就問:「媽,妳八十歲了嗎?」拜託,我今年九月才滿五十五歲呢! 有一次我拿辦公室的團體照給兒子看,本來心裏還在得意這張照片把自己照得顧盼生姿,誰知兒子看完說:「媽,妳好像那個掃地的歐巴桑,臨時被抓進來照相。」哼!真太不給老媽面子,諸如此類毒舌例子真是不勝枚舉,不過我都以幽默態度面對,自我消遣一番,反正我已練成百毒不侵,金剛不壞之身了。 只是我對兒子們說,你們對媽媽毒舌沒關係,對別的女生可不行,到時候別把所有女生都得罪光了,交不到女朋友還不知道原因,因為這個老、醜、胖可是女生(人)的罩門啊!老大聽我這樣說,他又加了一項,千萬不要在女生面前,稱讚另一個女生漂亮,不然吃不完兜著走。 要睡覺前都會陪小孩聊天,老大鬼靈精怪的,很有表演天份,他把在學校發生的趣事唱作俱佳說出來,說得活靈活現的,好像現場發生一樣,逗得我哈哈大笑,這天他坐公車,看到一對幼女弱母站著,謹記媽媽教誨,看到老弱婦孺要讓座,就讓給小妹妹坐,他則站在小妹妹旁邊。 正得意他的義行時,忽然聽到小妹妹大聲的跟她媽說:「媽媽,大哥哥好臭。」帶著口罩的媽媽跟小妹妹說,沒關係,直跟老大說不好意思,害老大超尷尬的,還聽到車上傳來竊笑聲,媽媽就說啦!誰叫你們是臭男生呢!尤其是上完體育課的男生。 看了奧運之後非常感動,有天有感而發的跟說老二說,「媽媽覺得人一生當中,一定要喜歡一項運動,而且是可以持之有恆,到老都可以做的。」於是問他:「你喜歡什麼運動呢?」老二豪不考慮的說,「我喜歡睡覺。」 我以為聽錯了,很嚴肅的再問一次,他還是說「喜歡睡覺,因為我睡覺時都會滾來滾去的。」喔!原來這樣也算是運動?那這樣的運動量也夠大了,他一個晚上可以三百六十度滾了N次,還可以把哥哥滾到地上,夠厲害了吧! 為了表示對老大的關心,都會問他與同學相處及課業上有沒有什麼問題?他都會很臭屁的說,「媽媽,我有一個問題,就是妳把我生得太帥了。」有一天又很臭美的說,「我的眼睛很漂亮」,問他誰說的?不吭聲,我不死心的問,「那你的眼睛會不會放電?」過了一會兒,他邊看電視邊說:「我的屁股會放屁。」拜託,這又不是在對聯,眼睛對屁股,放電對放屁,敢唔通?一直教導兒子們遇到不懂的問題要問清楚,有天老二問我:「媽媽,肛溫是什麼?」聽到這個問題,腦筋裏千折百迴動不停,心想剛好趁此機會給他來個健康教育和機會教育,告訴他,媽媽照顧他們是多麼辛苦。 我清一清喉嚨說:「這個肛溫就是小寶寶發燒的時候……」,「不是啦!」一句話還沒說完,老二就打斷了我的話,「是每次妳講完話之後都會講的一句話。」嗯!我腦袋裏的跑馬燈開始轉動,我每次講完話都會說肛溫?轉呀!轉呀!終於找到答案了,原來是感恩(要用台語講喔!)哇,真是一丈差九尺,此肛溫非彼ㄍㄢˇ ㄧㄣ。 這天老二拿著螺絲起子拆開,他爸爸兩千元買給他的二手筆電在研究,他把記憶體拔下來,我經過他們房間,也進去湊熱鬧,老二說:「媽媽,這個記憶體只有64MB,跑得太慢了,妳支援我買2支1GB的好不好?」問他換記憶體有什麼好處?他說電腦的容量大一點,可以跑快一點啊! 老大看到我們在討論記憶體的事情,也湊過來,賊賊的說:「乾脆你們支援我買兩支2GB的,我這台電腦裏的1GB給弟弟用好了。」這時我比老大更賊的說:「不如1支1GB的記憶體送給弟弟算了,這樣我們不再花錢了。」老大毫不考慮的回答:「想都別想。」喔!你以為在拍相機的廣告「你聰明,我傻瓜啊!」 這天他爸爸買了柚子,叫兄弟倆下來吃,想不到過了一分鍾,就聽到從廚房傳出來碰的一聲,老大跌倒了,撞到頭了,我趕快過去關心,還蹲下來檢查地板地墊,都是乾的啊!兒子啊!你也真厲害,連走路都會跌倒。 這時卻看到他弟弟掩著嘴巴在笑,就知道事有蹊蹺,原來是他看到弟弟在前面剝柚子,他就來個漂亮的灌籃高手姿勢,迴旋跳起來要踢他弟弟屁股,沒想到跳起的霎那撞到天花板,然後就跌倒了,真是害人不成,反倒害自己,活該討皮痛,也不想想一百多公斤的體重,還這麼調皮,身體髮膚是父母給的,可要愛惜啊!這是老二的音樂會欣賞心得,跟大家分享一下: 五月廿日在樂群堂聽卡拉OK比賽,我覺得雖然有時候他們會唱得走音或破音(耳膜都快破掉了),但他們的努力,我感受到了。那天下午我聽到了一些沒聽過但不錯聽的歌曲,也聽到某些人把好聽的歌唱得超難聽,頻頻破音,有的則唱得平凡無奇,毫無特色可言,還有的唱到最後才破音,唱完一臉茫然,不過我覺得只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是成功或失敗,其實都無所謂。 老師的評語:這位同學,你唱歌也沒有比別人好聽多少?怎麼這樣嫌棄別人呢? 兒子啊!懂得讚美別人可是一門大學問,你們的歌聲,媽媽都不會嫌棄呢!所以你也要學會欣賞別人的歌聲,不然被你這個毒舌一下可受不了。 老大這個年齡超注重外表,無時無刻不在照鏡子看他的臉,有天在學校看到一片擦得非常亮的玻璃窗,可興奮得咧!馬上湊過去照,正當照得渾然忘我時,忽然臉貼到一個漂亮學姊的臉,原來人家在擦玻璃,學姊看到他照得這麼入神,還很客氣的說:「繼續照,繼續照。」 我們家巷口有一間7-11,有天老大買完東西時,老毛病又犯了,看到輛轎車的玻璃窗很亮,他又湊過去照,一會兒看到一雙牛眼瞪著他,害他趕快溜之大吉,唉呀!你這麼愛照鏡子,可不要像蠻牛廣告裏碰到限制級的場景,萬一招惹了大哥,那時候可真會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晚上都會跟他們兄弟聊天,老二很得意的說全班只有他最容易讓老師抓狂,已經拿了二十三個X,老大幸災樂禍的說:「小豬,集滿三十個可以換豬寮券一張。」他弟弟看到他哥這樣幸災樂禍,很兇的對他哥說:「說人家豬,你還不是豬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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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接納的手
俗話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在監獄服刑者謂之收容人,期滿出監獄者謂之更生人,更生人回到社會,需要我們伸出一雙接納的手,讓他們有如「浴火鳳凰」般的重生。 有一則「黃絲帶」的故事;有一個美國青年,生長於一個純樸的小鎮,因細故而誤蹈法網,身繫囹圄,在監獄期間真心懺悔,深感自己過去所為,致使家鄉的親友蒙羞,內心甚是愧咎。不久,他即將於近日期滿出獄,但他於出獄前,並無喜悅之情,內心更是充滿不安與矛盾,因為他無法確定,家鄉的親朋好友是否還是願意接納他,於是他決定先寫了一封信回家,信的內容簡略如下:「親愛的家人,我即將於某月某日出監,但不知道你們是否還願意展開雙臂來歡迎我,如果你們還要接納我,再次給我一個更生的機會,請在我們家門口前的那棵橡樹上,繫上一條黃絲帶,如此,當我所乘的巴士公車經過時,如果我有看到黃絲帶的話,我就會下車來與你們團聚,但如果橡樹沒有掛上黃絲帶,我將繼續留在車上,任由這輛巴士載著我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永遠不會再回來。」 當這位曾因犯錯的年輕人,坐在返回家鄉巴士的途中,內心十分忐忑,當車子緩緩駛近家鄉小鎮的那一刻,這位年輕人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看到的不是一條黃絲帶,而是整棵橡樹上繫了滿滿的黃絲帶,此時此刻,這位年輕人已是淚流滿襟,他的內心激動不已,非常感謝家人的接納。 這是一個溫馨又感人的真實故事,監獄矯正工作是良心事業,若能導人向善便是行善積德,所謂:「身在公門好修行」,身為矯正人員,對於人性絕對沒有悲觀的權利,在監服刑收容人雖是良莠不齊,但是救一個收容人,就是救一個家庭,但凡盡其所能,無愧我心即可。本人曾忝為獄政之一員,誠惶誠恐,嘗以「勤」「慎」「清」三字自勉,以誠待人,帶人帶心為原則,甚幸能夠安穩退休,甚感滿足。 記得在職期間,有某受刑人罹患腮腺炎,臉腫得像「麵龜」一樣,也已看病吃藥了,但不見效,這時有另一收容人建議說,可試用古老「放虎咬豬」的辦法試試看,相傳在古代只要是清官、好官,只須用珠砂筆在患者臉上寫上「虎」字,老虎就會前去把豬吃掉,然後病就好了。我抱著姑且一試想法,用毛筆字在他腫脹的臉上寫上「虎」字,只覺新奇又有趣,長官看到亦莞爾一笑,說來奇怪,翌日,這位收容人的臉竟然奇蹟復原,真是不可思議,或許是藥效上剛好也產生作用,或只是單純的巧合,那就不得而知了,這是本人在監服務時的一段趣味回憶。 時至今日,凡是企盼親友重生歸來,一般習慣上都會繫上黃絲帶,以代表著接納與關懷之意。俗話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明天會發生何事?所以在監服刑,是自我進修,充實自己的最佳時刻,切勿妄自菲薄,凡事看開看淡,人皆是經過「成」「住」的階段,再進入「壞」「空」的地步,不必計較人我是非,學習接納週遭一切人、事、物,身為社會人士,更要伸出我們的雙手,對更生人付出關懷與鼓勵,便是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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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黑傘
從姐姐家回來,我發現傘丟了,被我遺失在公車上面,難免覺得惆悵。這次的丟傘,我也將爸媽的關懷留在陌生人的手裡。 我這把傘使用多年,外形老舊,是典型的黑傘。它頗有些年紀,陪伴我走過去北部謀生的歲月-記得第一次獲知去母校世界新專(現在的世新大學)擔任助教,我由台北返家親自告訴爸媽此項好消息,兩老很開心。爸爸使勁地拍我的肩膀,摸著我的頭說:「你要爭口氣。」我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兒時,爸爸帶我去公園盪鞦韆,盪呀盪的,我最後回到原點,投入爸爸的懷抱。 返家以後,愛清潔的媽媽立刻為我換掉衣服,領我去沖澡。刷洗時,劈頭問我:「你爸爸老是陪你玩耍,將來長大了怎麼辦?」我笑嘻嘻地,在熱氣蒸騰中送走了童年。如今,媽媽見我更是高興,給我端來一碗「桂圓紅棗茶」,希望我工作人圓融,成績長紅。 回學校的那天早上,太陽炙人,烤得人皮膚發燙。爸爸臨出門,接過媽媽遞來的黑傘,準備幫我一路撐著,直到搭上往北部開的火車。路過公園時,我看到又有家長陪著兒童盪鞦韆。爸爸和我兩人在黑傘下,不約而同地笑了。我心裡有說不出的開心,鞦韆對於我,已是生命成長的印記,不是純然的休閒活動。盪鞦韆的歲月一去不復返了,只留下我和爸爸的回憶,然而如果少了這段往事,我的童年便嫌單調了些,我可以述說的,就是我的天真無邪。 黑傘真的走了,不會再回到我的身旁。等到下次搭公車時,我重新回想上次掉傘的事。我左看右看,同樣的司機,同樣的公車路線,我想找回失去的影子。但一不留神,被街上花花綠綠的傘迷惑了-是的,我耽戀,那麼多的生命在成長,在親情的呵護下逐步長大,我相信,其中一定有我掉的那把黑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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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除了每天洗衣的時間之外,其他時間淑女大都在家裡做各式各樣的「家庭代工」,從五十歲做到六十多歲,洗衣和家庭代工不但使她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在永和鎮許多外省籍家眷中,「金門洗衣阿婆」更得到許多人口中的稱讚,直到民國六十年台灣推動十大建設之後,原本的工業發展結構改變了,「家庭代工」已經沒落,台灣的工業也逐漸轉型,開始走向電子工業時期,各種家電產品普遍化之後,用人工洗衣的時代也結束了,做了十多年洗衣工作的淑女,兒子成年了,也娶了媳婦,年齡也不允許自己繼續擔任這項吃力的工作了。 這十多年來的台灣社會變化太大了,第二代領導人的接班,促成威權政治體制的衰微沒落,民主化的各種選舉,直接或間接把台灣帶進了一個多元化的社會。各種家電用品逐漸普遍,洗衣機是其中之一,接著是電視機在每個家庭的佔有率不斷提高之外,並從黑白進入彩色電視的時代,尤其電視機的普遍化,新聞廣播媒體的不斷報導,更有助於民主選舉的迅速發展。 那年的十一月,當三年一次的立法委員選舉進入了緊鑼密鼓的最後衝刺期,當所有電視新聞全都瞪著每一個區域進行競選拉鋸戰的時期,晚間新聞上忽然出現了一則如晴天霹靂的標題:「美國總統卡特片面宣布 與大陸建交外交關係」。當晚電視新聞上隨即報導:「總統宣布臨時戒嚴 停止立委競選活動」。 當天開始,民間自發性發起的一連串示威遊行,在各個不同場合相繼出現,在美國國務卿克里斯多福來台時達到最高潮,延續幾個月之後才逐漸落幕。 就在中(共)美宣布建交那天,大陸對金、馬外島持續了二十年的砲擊也宣告結束。金門阿婆二十年來日夜企盼的「和平」日子終於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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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一張平假名
涼爽清晨,鳥兒鳴鳴聲,悄悄地將我喚醒。睜開眼映入眼簾是─佝僂的背影坐在床邊,粗糙褪黃色的雙手,反覆地將長壽菸盒拆成一張張皺褶不平整的銀紙。外婆和藹可親的表情,是世上我見過最漂亮的美景。 緩慢地滾到外婆的大腿上,「阿嬤,早安,今天一樣很早起喔。您在做什麼?」 「乖孫,我正在準備紙等等要教妳日文啊!趕緊刷牙洗臉吃粥哦。」菸草味的手,摸了摸我的頭,雖然難聞,但我的心情卻很雀躍,因為能跟外婆學習,是我最快樂的事。 由於母親要工作又要照顧姊姊,沒有餘力再照顧五歲調皮搗蛋的我,因此將我託付於外公外婆教導、看顧。是外公外婆扶養我、陪伴著我編織著純樸可愛的童年,一直到國中,家裡出了狀況,才搬出外公外婆家。 每日清晨都在外婆的天籟聲中起床,是鬧鐘,也是一天當中我最重要的能源。那旋律是濃厚的日本調子味,輕快的活潑的,是做早操的時候,最常聽到外婆唱的。若是外婆不用閩南語和別人說話,她那標準的口音還真會讓人誤以為是日本人哪。 我是外婆的小跟班,是一隻愛跟路的跟屁蟲。外婆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當然,我同時也是外婆的最佳忠實粉絲。時常和外婆到公園去散步聊天,偶爾其他的阿公阿嬤會用日語對談聊天,外婆的好朋友叫外婆也要教我一些日語,以後比較吃香,也才可以跟大家聊天。 是的,曾經我有那麼一段很愛讀平假名,也很會寫平假名。說來也奇怪,因為外公外婆早期是受日本教育,但外公對於外婆說要教我日文卻極度反感。某方面來說,其實外公也蠻崇尚、熱愛日本的,比如說治安、守時和信用這方面等等。 就在某一天下午,外婆拿著剛拆好的菸紙正要教我如何寫五十音的時候,一隻發青筋的粗厚手掌,就甩在外婆小巧的臉蛋兒上。明顯的,有一顆白色不明物體,飛了約一公尺遠,血絲從嘴角邊極速滑落。外婆嬌小的身軀、年過七十的身體,哪承受得了這沉沉的重擊,倒地不起。 在臉上的那掌,甩得可真重哪!當下外婆覺得耳朵內部疼,聽覺似乎也出了些問題。幸好事後幾天,有好轉的現象,不然年幼的我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一顆白色的物體,飛出外婆的嘴裡後,造成生活上的,比如咀嚼食物、講話變得不清楚,這是多麼令人心疼啊。但對外婆來說,那不只是身體上的疼痛,那更是內心中的傷痛。陪外婆前往牙醫診所,想詢問補牙價格,那接近兩萬塊才補一顆牙的價錢,對我們家境清貧來說,那簡直是天價啊! 當時的我只有七歲,我不能懂,到底是什麼原因,外公有必要這麼憤怒地對待外婆嗎?外婆辛勤地拆菸盒弄成平坦的紙,拆掉包裝菸的銀紙,雖然紙張不大,還有濃厚的菸草味,或許在他人眼裡,看起來寒酸、破舊,但對我來說,這菸盒紙意義非凡,外婆所做的一切為的只是讓外孫女也可以習得日文這項能力啊。難道外婆做錯了嗎? 那陣子,外婆並沒有再教我書寫日文,或是有關於日語的事情。那晚,外婆雖說她沒事,但那眼淚卻不自覺地形成兩條滑水道。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瞧見外婆的淚水。我抱著她痛哭,因為外婆內心明明就很難受、很痛,卻還要笑笑的裝堅強說沒事? 外婆從不輕易落淚,是位堅強的女性。她天性熱情、樂觀也是一位很好客的人,是我的超級偶像,也是我心目中排名第一的效仿對象。我這粉絲很心疼自己最心愛的偶像所遭受的一切,若不是因為要教我日文,她就可以不必承受這些皮肉痛、精神上的苦了。那麼我寧可不習得這項技能,不會說也沒關係,只要外婆能夠身體健康、每天快樂的過日子,那麼一切就足夠了。 自古以來,秋季被認為是悲傷的代表時節。這一年的秋天,我感覺甚深。 只要有外婆在的地方,我就不怕北風的凜冽,寒風刺骨的感覺。因為她就像是顆暖暖的太陽,總是能夠暖和我的心窩。蹲坐在客廳撕著地瓜葉絲的外婆,嘴裡唱著優美旋律的日本歌─冬戀。有時認為外婆就像一台點歌機,在任何季節任何時刻,都能唱出一首首對味的歌曲。外婆是位天生麗質的美女,那明眸皓齒多麼令人羨慕,膚質一點也不乾癟,反倒是那種光華水嫩感。然而,每當她認真做事、深情唱歌時,都深深令人著迷動心,有時我還心想,外公怎麼這麼有福氣可以娶到如仙子般的美女,偶爾我也覺得可惜,為何外婆沒有去當歌星呢? 事隔已久,過了七年,我還記得國中二年級的那年暮春,外婆是這樣的問我─「乖乖,還記不記得阿嬤教妳的五十拼音啊?還會念嗎?還會寫嗎?我再教妳一次,好不好?」那雀躍的表情掛在外婆的臉上,彷彿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似乎這件事情能讓她開心很久很久。當然,我瞧見那一張張最熟悉的銀色紙張出現在褪黃色的手中,上面仍有著濃厚的菸草味,這會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切! 膽小的我,不敢面對、回想,深怕被外公發現外婆又再教我日文,我很難想像到時候我們嬤孫倆人會怎麼樣,縱使害怕,也無法否定我有多喜歡和外婆一起學習的事實。 這一天下午,沏一壺普洱茶,一盤一起親手做的餅乾,我們書寫了好幾回的平假名,不斷書寫想要有張好看的字,反覆練習想要一起將文字記在腦海中。這是我們之間歡樂的時光。 某天下午,我人在學校,聽到學校廣播要到輔導室,當下我還以為我做錯了什麼事,為何要到輔導室?我看見導師和輔導老師站在一塊,一股不安的情緒油然而升。導師說已經幫我請好假,要我趕緊拿書包,她要載我去醫院一趟。我就像劇本被改掉卻未被告知的演員,呆愣在鏡頭前,不知所措。 老天爺,跟我開了一個玩笑,挑在五月二十號這天,告知我,我最親愛的外婆回到天上了。我趕到了急診室,外婆安詳的熟睡在病床上。因為急救,嘴角卻略帶有血絲。我曾聽過有這麼一個說法,人在臨走前,最後一個還會有感覺的是聽覺。我大喊著外婆的名,牽著我外婆的手,我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不敢大哭,因為我也聽過一個說法,假設我們大哭,那麼亡者的大體便會全身刺痛不得好走。我忍住淚水,不敢大哭,只是不斷的呼喊著名,希望有奇蹟發生。 我哭得無法自拔,姐姐、外公牽著我帶離開外婆躺的那一間。「乖乖啊,阿嬤變成這樣之前,還一直吵著說要找妳啊!我跟她說妳要上課,晚點就會回來啦。阿嬤跟我說她肚子餓,可是又吃不下、想睡覺,我就叫她去睡覺。想說晚餐時間到了,妳阿嬤怎麼還沒起來煮,我去叫她,全身身體冰冷,我也嚇一跳啊。」我很難過,當下我甚至還責怪阿公,為何不叫我從學校趕回來?但說真的,誰會知道睡一覺後,人就這樣走了呢? 自從外婆回天上後,我強烈拒絕學習日文。我覺得那會讓我想起外公甩外婆耳光,也是會讓我觸景傷情的事。但現在,我已釋懷,甚至認為我應該要好好學日文,來完成我外婆當時對我的心願。 對我來說,國二那年的暮春,那一個閒情逸致的午後,那一張平假名背後的意義重大。 那張皺褶不平整、滿是菸草味的銀色紙張,也祥和地躺在我最珍貴的收納盒。 (作者為金大長照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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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錯﹖
在這個追求利潤報酬,「卡」來「卡」去的功利社會,頭腦精明的人,每天精打細算,連發卡扣帳日期都錙銖必較,唯恐吃了小虧,耗損了財源。雖然月底已近,仍交代孩子下個月的早餐錢,能拗到最後時刻,就最後一天繳吧!日子飛也似的,才身染「週一症候群」,期待的週休二日已悄然來到,讓人錯愕得不敢置信,世上真有「時間」這玩意兒? 一眨眼就到最後期限,還是有兩位小朋友忘記繳錢這檔事,這兩個孩子都不是上課人在心不在的教室「客人」,頭腦精靈得很,專注聽課中,總能挑出老師話中的漏洞,成績名列前茅。其中一個,更是品學兼優,儀表堂堂,是班上小女生喜歡的對象。他一臉苦哀哀的來到我跟前,吞吞吐吐的說:「老師,……因為媽媽忘記了……。」話尚未說完,兩個紅了的眼眶,已噙了滿滿的淚水,一副委曲楚楚可憐相。 「媽媽忘記了……。」理由冠冕堂皇得似乎足以摃掉他所有的錯,我看著這樣樣表現都出類拔萃的孩子,除了搖頭外,不覺感慨萬千。一片教改聲浪中,搖天撼地得好像足以再造教育的新氣象。想到不少家長,對教養孩子的錯誤觀念,還有從孩子身上,尋不到「負責」這兩個字的蛛絲馬跡,心中不覺憂心忡忡起來。如何才能一掃家長對教育的迷思,在孩子身上栽植「責任心」的根苗,還其教育的真實面?這真是一個值得大人深思的課題。 少子化的社會,家庭結構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單純。家庭功能呈兩極化,過與不及的家庭照護,讓孩子的人格也呈現兩極化,獨立自主和懦弱無能性格的孩子越來越多。很多孩子是父母鎖在眼皮下,捧在手心上的心肝寶貝。清早,幫孩子提包擒袋來學校,宛如隨侍奴僕,添粥吹氣餵食,侍奉孩子吃早餐,最後順手幫他洗完碗,才依依不捨回家的不乏其人。缺娘少爹疼愛的孩子也不少,課業、生活乏人指導照顧,遇到不忍心的好老師,每天課後陪寫功課,還開車護送他回家,那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但是……,老師能陪多久? 值得慶幸的,正常功能的家庭仍居多數,睿智明理的家長,教養孩子的知能與經驗絕不遜於老師,總能利用各種機會,與老師協調溝通,在親師默契下,孩子的學習與成長,有相得益彰的加倍效果。保護過度的寵兒也不少,孩子受了一點學習的壓力,或與同儕發生糾紛爭吵,怒氣沖沖就直撲校長室的大有人在。面對家長如此愚昧短視行徑,除了讓人大搖其頭外,對孩子又有什麼好處? 瞬息萬變又多元的社會,不同的家庭環境,有著不同的家長素質。面對一班來自二、三十個不同家庭的孩子,老師憑靠著那單薄、隨時在更新的教學專業,就要端出適合各種學生需求的「牛肉」,迎合各種家長挑剔的口味,教學不能盡如家長意,是意料之中的事。 「孩子好教,家長難搞」,這是多年教學後的深深感觸。發源於日本,近年來開始在臺灣植根發芽的「學習共同體」教學,明白揭示教育已不是服務業,教育應是老師、家長共同負起的責任,要營造教室裡的春天,已不能只靠老師的兢兢業業。親師沒有共同學習成長,找到教育孩子的共識,猶如同床異夢的夫妻,各人打自己的鼓、敲自己的鑼,曲調如何和諧?雙頭馬車的教育,犧牲的勢必是孩子的未來。 把學習的發球權還給孩子,才能培養孩子的自學力。把孩子的學習責任全攬在身上的大人,勢必培養出為了外在獎賞或怕被責罰而學習的孩子,猶如想吃紅蘿蔔的騾子和被抽鞭的馬兒,學習是被動與無趣的。當孩子犯錯時,把責任推卸給他人,「因為媽媽忘記了……」順當的成了脫口溜出的避過理由。 或許這條改變教育觀念的路,仍有一段頗長的時日要走。但「不怕慢,只怕站」,只要肯努力播種,收成之日必可拭目以待;冬天過了,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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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客看金門》金門遊感
春風兩岸三人行,跨海穿雲入金門, 林厝北山彈痕在,雷區炮堡雜草深; 暖風陣陣硝煙散,汽笛聲聲鄉夢真, 海上公園風日麗,庶民萬世祈和平。 作者倪羅蘭,現年八十三,寓居安徽馬鞍山市,三月中偕八八高齡在台定居的兄長,及住在浙江杭州市的八十歲小妹來金門作三天二夜遊,心有所感,特賦詩一首記其盛。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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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按照主人所排定的時間,星期一上午幾點到幾點前往甲家洗衣服,接著轉往乙家,洗好後再到丙家,每家的衣服洗好後,就照主人的吩咐晾曬在自家的曬衣架上,待晚上主人下班回家後再自行收衣服。星期二則換另外幾家的洗衣時間,也是照主人排定的時間前往他家洗好衣服、晾曬,星期三再換另一組人家。有些家裡人多的,就每週排三至四天的,家裡成員少的,就每週排兩天的也有,不同日數的人家,有不同的收費,應徵前都談好了每月的價錢,按月收費。 一般人家在雇請洗衣婆時最重視的,就是雇請一個遵守時間到家裡來洗衣,而且又是勤快、衣服洗得乾淨、本身注重整潔的人,由於淑女從年輕時期,一向就是做事拘謹,有條不紊又勤快、重視整潔的人,自然成了許多家庭雇請的好幫手,經由這些雇請她的人家相互走告推介,淑女的名聲很受到這些當時在永和被稱為「外省婆仔」的稱贊,許多人家都會把家裡的洗衣工作交付給她做,所以她幾乎每天清早就開始奔走於不同的家庭之間,到中午吃飯前才回到家裡,一週內少有空檔。 她每天清早沒有吃早飯就出門,快到正午才回到家裡,每天從家裡走路到甲家,再轉乙家到丙家,有時因為配合客戶的時間,得從甲地走到乙地洗好後,再從乙地走回甲地的丙家繼續洗,時間和路程都多了很多,好在淑女從小就是靠挑擔走路鍛鍊出來的身體,步子快、手腳伶俐,這些工作都難不倒她,也為她在永和附近這些軍眷家屬口中,博得「洗衣的金門阿婆」稱號。 中午吃過午飯後稍事休息,下午的時間閒在家裡,淑女則接了另一項工作在家裡做。台灣的輕工業已經開始了,永和的隔壁中和鄉是個工業區,許多半自動化的輕工業都在中和設廠,這種輕工業做的是小型零件,需要大量的人工,尤其以老人、小孩及女工最理想,而且不必到廠上班,一般工廠都把工作包給外面的人承接,這些承接的人再委外送到每一住戶,由一些賦閒在家的婦女或小孩做,做好再由承接者來點收後送回工廠,按重量或按件數計價,因不同的物品而有不同的計價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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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的潮流─落番客
「熱烈歡迎海內外歸國僑團參與世界金門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縈繞四周,精神為之一振,內心澎湃不已,過去都已成過去,換來的是踏實的微笑和滿滿的欣慰!遙想當年,大時代的變遷,物力維艱,生活困頓,若能對外拓展,另謀出路,必有無限生機。於是移民潮,落番客,因應而生,像大海中的浪潮,後浪推前浪,一波接一波,顛沛流離,遠渡重洋。 苦盡甘來的掌聲隱藏多少先民的備極艱辛和痛苦抉擇。幸好,我的生辰八字沒飄落那時代的泥淖中,否則「堅忍不拔,堅苦卓絕,咬緊牙關,奮鬥到底」這些偉大標語能否與我情義相挺,共體時艱。還是像鮮紅欲滴的嫩草莓,抵擋不住狂風,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世事難料,無所不有。 我家廳堂牆面掛了3幀大框的照片,一面是掛著愁容滿面,眉頭深鎖的阿公(沈老賢)和默默無言,無語問蒼天的阿嬤(孫主宅);他們哀戚的面容老是注視著對面牆上掛著→搭上落番潮,一去不復返的大兒子,我的伯父─沈德源。 我家,世代務農,遵循天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團聚,和樂融融,家境不是很富裕但很安穩。已經娶妻生女的伯父,為躲避日本軍伕的徵召,匆匆忙忙跟著落番潮,遠離家鄉,避居海外,等候局勢稍穩,再重返家園,月圓人團圓。誰知,踏上陌生國度,水土不服,加上瘟疫、風寒肆意亂竄,勇壯的身軀,抵擋不住病菌的侵襲,跟著的健康一落千丈,形容枯槁,無以為靠,再勇猛的八字也跳脫不了神差的枷鎖,終於回天乏術,魂泊異鄉為異客。 突如其來的噩耗,全家都嚇垮了,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令人無法承受。這日夜深盼的支柱,揹負重責大任與厚望,就這樣雲消霧散,分崩離析。遙望冷峻的藍天,柔腸寸斷,淚如雨下。唉!時也,運也,命也!白髮人送黑髮人,無言以對,情何以堪!無法抵擋的惡夢就這樣把一個幸福的家摔出、揉碎,應聲瓦解,淒淒慘慘,慘慘淒淒,悲痛逾恆的雙親終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可憐的妻女,生活與情感頓失依靠,選擇離去,另覓新枝,唉!愁雲慘霧,雪上加霜,呈現眼前的悲痛,無法想像。 小時候,喜歡站在年輕俊俏,白上衣,黑領結,鍋蓋頭的伯父照片前凝視,白皙的皮膚,圓圓的臉頰,微微的笑意,看起來很像女生,感覺自己有一點像伯父。一年中的某一天,是伯父的忌日,母親會準備好飯菜,像農曆七月一樣擺桌椅在門口,對外朝拜,祭祀海外漂泊的伯父。民國62年5月20日,我的母親往生後,父親花費許多心力延請高僧到家中誦經祈福做功德,一併把神遊在外,不得安寧的伯父靈位安奉堂上,讓列祖列宗團聚在祖龕內,父慈子孝,晨昏定省,全在另一世外桃源,共享天倫!如此的天倫,令人不捨,悲從中來,不勝噓唏!懇請佛陀牽引我列祖列宗坦然釋懷,安息自在,重整枝苗,重新出發。護佑子子孫孫枝葉繁茂,生生不息,出人頭地,平安健康! 小時候,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家裡像個驛站,出出入入親朋好友如過江之鯽,川流不息。古寧頭大戰,國共對峙,槍林彈雨,直逼安岐大舅二舅家園,時事緊迫,事態嚴重,五等親內避居金城我家。大舅賣菜,二舅開雜貨店,舅舅們的內親外戚人多勢眾,熱鬧滾滾,這群親友團有的經商,有的落番,回到家鄉都會找二舅泡茶聊天,了解當今現況或未來局勢,人聲鼎沸。 二舅媽那條從不離身純銀腰帶和手環、戒指,都是親戚口中的落番客經商有成,從僑居地帶回來。不管他們在海外是單打獨鬥,千辛萬苦;還是貴人相助,一帆風順。但爽朗的笑聲、光鮮亮麗的外表帶給大家很大的信心和安心。 外婆去世時,子孫跪地,祭拜如儀,眼角瞥見一年輕女子,留著兩條長長辮子,身穿長長的旗袍,一踏進廳堂即跪地痛哭,正在納悶中,母親告訴我那是小阿姨,新婚不久跟著夫婿到南洋定居,這次外婆往生,特地千里迢迢,從吉隆坡趕了回來。 小阿姨還帶一些首飾銀鐲,中西藥材,如驅風油、萬花油、五塔散之類分送兄弟姊妹,至親好友。別後,很少回來。心中謹記小阿姨那兩條長長的辮子,和合身的旗袍。一天,家人給我小阿姨吉隆坡家的住址,隨身攜帶好多年,終於機會來了,一趟南卡威之旅,順道前往吉隆坡看看小阿姨,感恩當地計程車司機的熱心,雖地處偏遠,視線昏暗,但還是勇往直前幫我找到小阿姨。數十年一覺黃粱夢,夢中的兩條長辮子,換來白髮蒼蒼,視眼茫茫,激動的小阿姨,緊握我的雙手,感嘆時光飛逝,歲月不饒人,得來不易的瞬間,像兩朵被風吹聚的白雲,風一轉向又被吹散了。如今八十好幾的小阿姨是否平安健康,一如往昔。 小時候的生長環境,平凡踏實,無憂無慮,另一趟異國之旅,驚醒夢中人,從車窗望過去,橫衝直撞的大車小車,無視於紅綠燈的閃爍,塞車、搶道、爭先恐後,刺耳的喇叭劈哩啪啦,齊聲亂響,黑煙和塵土群起飛揚,非常混亂。當地居民使用的交通工具極其簡陋,只有門框和窗框,中間走道,個個擠得面紅耳赤,呼吸困難,沒有到站停車,只有減速慢行,需要上下車的,一定要(精、穩、準),抓緊門框跳上跳下,令人瞠目結舌,嘆為觀止。而他們卻是稀鬆平常,安之若素。繼而一想,我們的落番客若是來到這樣的國度,如果沒有強而有力的貴人,親戚朋友大力支持或指引,是否也要在這五光十色,熱鬧非凡的大都會,一起擔當這種跳上跳下,緊張忙亂,努力工作,奮勇掙錢,養家活口。原來許許多多的求生本能,生存之道,若沒親身經歷,很難了解其中的甘苦。 落番,像撒滿田間的小麥,幸運者,佔地優良,土地肥沃,頭好壯壯,結實纍纍,人間順境,踔厲風發。不幸的,撒在疆邊田角,先天不良,後天失調,放任牛羊咀嚼踐踏,尚未吸取天地精華,聽懂蟲鳴鳥叫,卻已在人間豎起白旗,自動蒸發。(稿費轉贈金門縣家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