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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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槌哥,你搰力,跤手擱緊,早起晡已經擔去幾落擔啦,實在有夠厲害得。」春桃誇讚他說,「講實在得,你擔一晡,著予我擔幾落日,有你來共我湊相共,予我毋免煩惱綴袂著冬。」 春桃那幾句誇讚的話,再槌的槌哥也聽得懂。只見槌哥咧著嘴,憨厚的臉龐有一絲欣然的笑意,即使是以勞力換取而來的,他也樂意接受春桃對他的讚美。於是他逕行走進牛椆間,用鋤頭快速地耙滿兩畚箕糞土,復取來靠在牆壁上的扁擔,把畚箕上的繩子往扁擔兩頭一套,而後俯下身,輕鬆地挑起滿滿的兩畚箕糞土,直往蜿蜒的山路走去。抵達田裡後,只見槌哥把擔子輕輕地放下,然後俯下身,雙手握緊畚箕的把手,把它提起靠在腹部,並利用腰力邊走邊左右擺動,讓畚箕裡的糞土撒在田裡。儘管其動作不能像一般經驗老到的農人那麼熟練,撒下的糞土也不是那麼地均勻,但還是讓春桃感激在心。要不是槌哥來幫忙,憑她這個女人家,不知要幾天才能把牛椆內的糞土挑完。或許她的糞土尚未撒好,別人家播下的種籽已萌芽。作穡人除了勤勞外,也必須配合時序和季節,一旦不能如期播種而延後,勢必會影響往後的收成,這也是農人不樂意見到的。 整天下來,槌哥少說也挑了二十幾擔,牛糞土已撒滿了春桃準備種花生的那塊田地,同時太陽亦已逐漸地西沉。 「槌哥,日欲暗啦,通歇睏啦。」看到槌哥全身髒兮兮卻又汗流浹背,春桃除了不捨,亦有些不好意思,「緊倒來去洗跤手,通吃糜。」 「春─春─春桃仔,妳毋免夠─夠─夠工啦,兮─兮─兮昏,我袂使擱─擱─擱佇恁兜食糜,我著趕─趕─趕緊倒來去阮兜,通飼阮阿─阿─阿爸食糜。」槌哥說。 「這陣袂講誠晚,食飽才倒去啦。」春桃堅持著。 「袂─袂─袂使得,阮爸腹─腹─腹肚會枵。」槌哥亦有自己的想法。 「你毋免煩惱,恁俺娘會飼伊食啦。」春桃安慰他說。 「阮─阮俺娘老啦,無氣力通─通─通偃伊起來,我─我─我無趕緊倒去袂用的啦,阮─阮─阮阿爸腹肚會─會─會枵。」槌哥依然堅持著。 「按爾好啦,你先倒去飼恁爸食糜,等伊食飽,你才來阮兜食。」 「春─春─春桃仔,妳實在誠─誠─誠夠工,予我誠─誠歹勢。」槌哥說。 「你共我湊相共規日,予你出氣勞力,歹勢的是我啦。」春桃不好意思地說。 槌哥笑笑,逕行往回家的路走去。一回到家裡,就迫不及待地問母親說: 「俺娘,妳─妳─糜敢煮─煮─煮好啦?」 「煮好真久啦。」烏番嬸順口回應,而後看看他說:「春桃牛椆間赫糞,你敢擔有完?」 「有─有─有啦,伊欲留─留─留我食糜,我共伊講─講─講阮阿爸腹肚會枵,我欲─欲─欲趕緊倒來飼─飼─飼伊食糜啦。」 「戇囝,你一點仔嘛無戇。春桃伊是艱苦家,共伊湊相共是咱心甘情願得,毋通伊夠工叫咱食,咱著欲食人,若是按爾著無意思啦。」 「俺娘,這─這─這種事志,我知─知─知影啦。妳─妳─緊去添糜予凊,我─我─我欲來去扶阮阿─阿─阿爸出來食糜,若無伊腹肚會─會─會枵啦。」 「唉,」烏番嬸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人講歹囝飼爸,你是戇囝佇飼爸,恁老爸若無你,我哪有赫大的氣力通共伊偃起偃落、飼伊食糜。」 「俺娘,我是阮─阮─阮阿爸的囝,我袂使予─予伊腹肚枵。飼伊食糜是─是─是應該得啦,若無會─會─會予雷公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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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你彼粒豬膦脬較大粒啦!」阿德比畫了一個既圓又大的手勢說。 「你─你─你─亂─亂講。」槌哥不屑地說。 「好啦、好啦,既然槌哥彼粒豬膦脬毋予咱摸,咱著莫摸啦!」阿德雖然打了圓場,但卻低聲地和其他人交頭接耳,而後揮揮手說:「逐家緊擱落來去魚池泅水啦!」 於是一夥人又進入水中繼續戲耍,槌哥多次被阿德壓在水中喝水,可是仍然不能滿足他們對他的欺淩。不久,阿德竟趁著槌哥與阿仁和阿信打水仗、玩得正盡興而不注意時,悄悄地走上岸,偷偷地把槌哥的衣服藏在一處隱密的草叢裡,企圖讓他「脫褲膦」、光著屁股走回家。 孩子們雖然混身都是勁,但玩久了終究還是會疲累。於是他們陸續地上岸,各自以衣服擦拭身上的水珠,然後穿上。可是槌哥則東張西望,到處找不到他的衣褲。 「我─我─我的─衫褲咧。」他睜大眼睛,緊張地四處尋找著。 阿德則向同夥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別說。 「你的衫褲囥佇陀位,敢講你袂記啦?」阿仁假裝關心地問。 「我─我─我明明─囥佇這。」槌哥指著地上說。 「咱緊共伊湊揣。」阿信說後,暗自笑著。 於是四人在岸上東張張、西望望,虛逛了一圈後,又回到槌哥站立的地方。 「槌哥,四界攏無看著你的衫褲,你緊擱想看覓,你到底是囥佇陀位。」阿義說。 「囥─囥─囥佇這啊!」槌哥又指著地上說。 「無管你啦,日欲暗啦,阮欲先倒來去;若是傷晚倒去,會予阮俺娘罵半死。」阿德說後示意大夥兒一起走。 「恁─恁─恁袂使先倒─倒─倒去!」槌哥一時心急,竟更加地結巴。 「行啦,莫管伊啦!」阿德小手一揮,眾人竟真的跟著他跑。 槌哥目睹他們跑遠,復看看自己光著屁股的身軀,雖然他槌槌,但羞恥心並未泯滅,倘若「脫褲膦」走回家,鐵定會讓人笑死。故而,再也忍不住即將奪眶的淚水,除了不斷地用力地跺著腳,又高聲地哭泣著。即使遠處尚有農夫在耕作,但誰也沒有閒工夫去理會他,更何況聽其聲,又不是自家的小孩。 太陽逐漸地西下,黑夜即將來臨,如此的情景更讓槌哥心生膽怯。於是他不得不用手摀住下身那隻尚未發育完全的小鳥,邊哭邊走回家。一走進家門,簡直讓烏番嬸仔嚇呆了。 「夭壽喔,你哪會無穿衫,又擱脫褲膦?」烏番嬸仔急促而關心地問:「你的衫褲咧?」 「我揣無啦!」槌哥哭泣著說。 「你去陀佚佗?」 「去─去─去魚池─泅─泅─泅水啦。」 「佮啥人去?」 「阿─阿─阿德、阿仁、阿信─佮─佮─佮阿義啦。」 烏番嬸仔無奈地搖搖頭,走進房裡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讓他穿上。孩子被同伴欺負已是司空見慣,心中雖有不捨,但卻也不得不坦然面對。於是她以平常心來到隔壁的阿仁家裡,他的母親阿月仔正在廚房忙著。 「阿月仔,恁阿仁咧?」 「烏番嬸仔,是妳喔。」阿月仔用抹布擦擦手,從廚房走出來,「妳欲揣阮阿仁物事?」 「阮彼個戇囝佮伊湊陣去魚池泅水,衫褲毋知脫佇陀、煞揣無。這陣無穿衫、無穿褲,脫褲膦沿路哭倒來,誠見笑喔。我想欲來問伊看覓,毋知有看著阮槌哥的衫褲無。」 「阮阿仁這個死囡仔,一日到暗攏嘛四界走,到這陣抑擱還未倒來。」阿月仔無奈地說。 「若是倒來,妳才共伊問看覓。」 「會啦,伊若是有看著,我才來去恁兜共妳講。」 烏番嬸仔剛到家一會,阿月仔就匆匆地趕到,並急促地告訴她說: 「烏番嬸仔,阮阿仁講恁槌哥的衫褲,是去予阿德仔提去藏啦。」 「這個阿德仔,明明知影槌哥有較戇,又擱偏偏愛創治伊,予伊脫褲膦、沿路哭倒來,實在誠過份。」烏番嬸仔氣憤地說。 「阿德這個囡仔實在誠跳鬼,除了愛創治人,嘛誠歹死。阮阿仁捌予伊拍甲鼻血雙管流。」阿月仔說著,卻也不忘提醒她,「妳應該著去共伊老母講,叫阿德仔後次毋通擱按爾創治人。」 「囡仔人的事志大人吞忍一下著煞煞去啦。若是逐項欲認真去計較,會傷到厝邊頭尾的感情。」烏番嬸仔淡淡地說。 「講起來也是有影啦。」阿月仔認同她的看法。 然而對於孩子被欺負之事,烏番叔夫婦心裡雖有不一樣的感受,但只要不傷及身體,則從不去追究。誰教他們要生下這個戇囝,讓人欺凌原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又能怪誰呢?如果因為孩子們的無知,而處處與人計較、找人理論,只有傷了大人之間的和氣,其他並沒有什麼好處。或許最令他們擔憂的是,一旦他們百年後,這個孩子將怎麼辦?精光的哥哥是否願意發揮手足之情,長年來照顧這個戇小弟?還是讓他守著這棟古厝,而後在這塊土地上自生自滅?這些足以讓他們感到憂心的問題,無時無刻不在烏番叔仔夫婦腦裡盤旋著。 雖然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不少,只要勤於耕作必有收穫,有了收成就不會挨餓。可是這個戇囝有吃飯的本能,卻沒有煮飯的本事;有挑重擔的力氣,卻不懂得如何犁田與播種;穿髒的衣服要母親幫他洗滌,竟連洗臉都要大人再三地叮嚀和催促,甚至經常腳也不洗就上床睡覺,別說是刷牙和洗澡;在外受到欺淩和羞辱,更如家常便飯。如此之戇囝教他們怎能放心。但願隨著歲月的消逝、年齡的增長,他在日常生活方面能有自理的能力,不必再依賴別人;將來如果能娶一房媳婦來延續香煙,那是再好不過了。雖然凡事並非如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但對這個戇囝,他們卻從未放棄希望。若依槌哥日漸懂事的狀態而言,想必烏番叔仔夫婦這個小小的心願是不會落空的,因為天公疼戇人啊。 二 人生的際遇,有時是難以預料的。槌哥隔壁家的阿生哥,只不過才三十來歲,竟不知何故而一病不起,留下年輕妻子和一個年僅四歲的小女兒。即使目前衣食無虞,但往後的日子勢必會很難過。尤其是農家,如果沒有男人來支撐,光憑一個婦道人家,是難以應付田裡那些粗重工作的。阿生嫂名叫春桃,雖然是一個勤奮乖巧的傳統女性,可是她既要照顧幼小的女兒,又要上山工作,每天幾乎都在疲累中度過。年紀輕輕的就必須承受這種磨折,看在烏番嬸仔眼裡,的確有滿懷的不捨啊! 「春桃仔,若是園內有較粗重的穡頭,妳共我講一聲,我才叫阮槌哥去共妳湊跤手。伊雖然有較戇,但是粗氣大力,妳若叫伊怎樣做,伊會曉聽,也會曉做啦。」烏番嬸仔誠懇地囑咐她說。 「烏番嬸仔,妳的心意我會記囥心肝內,若是有需要槌哥湊相共,我會共妳講。依我的看法,槌哥伊毋是戇啦,是較條直,講話有淡薄仔大舌爾爾,將來就會變好。你毋免煩惱啦!槌哥伊嘛誠疼阮阿秀仔,有一日擱提糖仔來予伊食。」春桃說。 「厝邊頭尾,逐家互相照顧、互相疼惜,按爾才好啦。若是有需要阮槌哥共妳湊跤手,妳毋通客氣註妳講,擱較無閒,我也會叫伊撥工去共妳湊相共。」烏番嬸仔又一次地叮嚀著說。 春桃目視烏番嬸蒼蒼白髮與滿佈皺紋的臉龐,以一對感激的目光向她點頭致謝。在她的想法裡,雖然烏番叔仔尚在人間,但卻是一個必須依靠家人照顧的風中殘燭。而槌哥即使粗氣大力,亦未真正達到高度智障的地步,只是較憨厚而已,但有些事仍然必須仰賴母親。儘管烏番嬸仔還有一個大學畢業的兒子在台灣工作,而據說鮮少寫信回來問候,亦從未寄錢回家,根本就不管他們的死活,往後是否能成為他們夫妻倆的依靠,誰也不得而知。認真說來,烏番嬸仔的命運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可是對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寡居人家則關懷有加,就彷彿是自己的母親,讓她備感窩心。 清明掃墓過後,也是農人忙著播種的季節。農夫則必須先以糞土或水肥,潑灑在整好的田裡當肥料,以便將來供給作物成長的養分。而在山路崎嶇、農路蜿蜒的情境下,無論是糞土或水肥,都必須以人力來擔運,這種粗重的工作,豈非是春桃這個弱女子可勝任的。於是她左思右想,不得不登門求助於烏番嬸仔。 「烏番嬸仔,恁槌哥明仔日毋知有閒無?」春桃不好意思地問。 「有啥物事志、註妳講。」烏番嬸仔爽快地說。 「我想欲叫伊共我湊擔糞啦,毋知伊有閒無?」 「妳安心啦,無閒嘛著撥工,明仔日透早我才叫伊去。妳共鋤頭、三齒佮畚箕攢予好。」 「烏番嬸仔,感謝妳,明仔日透早,我攢早頓等伊來啦。」 「春桃仔,妳無閒妳的,毋免赫夠工啦。我會叫伊食飽糜才去。」 「按爾欲怎樣講咧?」 「厝邊頭尾,親像該己,毋免客氣啦。」 翌日一早,烏番嬸仔備好早餐,並叮囑槌哥要吃飽,才有力氣去幫春桃挑糞土。 「春桃這家口實在有夠可憐,你著較搰力得,跤手著較緊得,毋通一日擔無三擔糞。」烏番嬸仔提醒他說。 「俺娘,妳─妳─妳毋免煩惱,春桃伊─伊─伊做人誠好,我─我─我會共伊湊跤手啦。」槌哥比手畫腳地說。 「戇囝,會曉按爾想就著啦!」烏番嬸仔嘴角,掠過一絲歡喜的笑靨。 當槌哥來到春桃家,她已泡好一壺茶,並取出必備的農具在等候。 「槌哥,歹勢啦,磨你的工,予你來共我湊跤手。」春桃客氣地,「我先倒茶予你 。」 「我─我─我袂喙焦啦。」槌哥說後,竟沒有等春桃開口,逕自拿著鋤頭、三齒和畚箕,往牛椆間走去。如此自動自發的情況,在他們家是極其少見的,難道他在一夕間變了?還是之前過於仰賴父母而成了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抑或是誠心誠意想幫春桃的忙在驟然間開竅了?不管他的想法和動機如何,滿滿的兩畚箕糞土挑在他的肩上,竟能輕輕鬆鬆地快步走,如果沒有粗氣大力是難以勝任的。 只見他來來回回,一趟又一趟,雖然汗流浹背,但似乎一點也沒有疲累的現象,真是戇人有戇力啊!看在春桃這個弱女子的眼裡,簡直是不可思議。儘管她的丈夫阿生生前即已練就一身農耕本事,但其挑重擔的力氣,可能比不上槌哥。倘若不是槌哥反應稍微遲鈍,憑他魁梧的身軀和力氣,勢必是一塊作穡的好料子;無論要挑、要擔,絕對難不倒他。往後田裡一些粗重的工作,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忙,那不知該有多好。春桃獨自想著、想著……。 請人幫忙幹粗活,準備三餐和茶點在農家原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那天中午,春桃煮的雖是家常便飯,但卻在菜中加了不少料。而整個上午下來,槌哥的確已耗盡不少力氣,故而早已飢腸轆轆。他已顧不了一起用餐的春桃和她的女兒阿秀,自個兒狼吞虎嚥,連續吃了五碗飯,又喝了一碗湯,而後站起身,用手抹了一下嘴角,再往自己的衣服一擦。 「春─春─春桃仔,我─我─我食飽啦,妳─妳─妳沓沓仔食,我緊擱來─來─來去擔糞。」 「食飽飽,毋通趕緊,稍歇睏的才擱去擔啦。」春桃關心地說。 「袂要緊啦,阮─阮─阮俺娘有交代,叫我跤─跤─跤手著較緊得,毋通一日擔─擔─擔無三擔。」槌哥解釋著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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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拈微笑
偶然地,我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古董店發現那尊木雕觀音。 那家店,位於一個雜亂的菜市場的旁邊。行人道上,堆著幾個用巨大樹根雕成的擺設:刻工匠氣的飛鷹、僵硬的馬和比例不太相稱的人物。狹長的店面顯得晦暗而不流暢,玻璃櫃裡陳列著一些斑駁的古錢、晶瑩的水晶洞、玉飾、各式各樣的半寶石飾品。地上、架上、牆上,擁擠而凌亂的擺滿了新的舊的雕像。一個瘦小的老人,穿著白色的對襟的唐裝,坐在一張原木雕就的矮桌旁,悠閒地品茶。 像一道光將我的目光吸住了。那木雕觀音,約與人齊高,莊嚴而樸素地站在蓮臺上。身上的色彩有些已剝落,而那張臉,依然保持得完整光潤。那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不像一般廟宇,流露出慈悲的寶相,也不若畫像中觀音,表現出一副怡然自得的丰采。 就是那張不見喜怒哀樂沒有表情的臉,使我停止了行進;止步,轉張,默默地與她對視。她手拈蓮華,有一種不聞世間煩瑣的漠然。四周的凌亂、陰暗、擁擠,把她襯托得更清越,更高遠,也更莊嚴。與她的對望,心裡的紛亂和煩擾,彷彿漸漸地被隔絕,心情也漸漸地平靜下來,完全融合明淨如鏡的境界裡。 那一次的對望之後,我就常常繞道那間小小古董店前,為的是一睹那觀音的姿態。 淅淅瀝瀝不停地下了幾天雨,夏季的黃昏,宛若一個潮濕而窒悶的泥沼。等了好幾個月工作,原本還可以心平氣定,那天晚上,我的情緒突然陷進低潮,痛楚從剛開過手術的手肘中擴散開來,孤寂與淒清像沈潛的獸,默默地撲向我。單調的雨聲,窒息、痛楚,煩躁…形成一些看不見的夢魘,我彷彿墜落一個無助且暗黑的虛空裡。 我渴望著些許使我攀緣的寧靜。寧靜?腦海湧入那木雕觀音的影像,於是我急欲外出看那木雕觀音,就像我有時會想去親山或近水。 兩,仍然大滴小滴一陣大一陣小的狂下。空氣很混濁,水溝內的污濁物被雨水沖積上來的腐臭氣息,和遠處工廠飄過來的癈氣纏結一起。手中的傘快擋不進風助雨勢,路燈在雨中泛著綠冷的螢光。 馬路寂靜得有些淒涼。偶爾一輛摩洛哥或汽車馳過,濺起了一大片水花。空蕩蕩的市場,像一個深黑的洞穴。行人道上零星擺著幾個水果攤子,濛濛的雨,濛濛的燈光,雨中濛濛的我,一切都顯得遙遠而不真實。 古董店前,那從樹根中剜刻出來的巨鷹,伸展僵硬的翅膀,作勢奔騰的馬和看起來有些怪異的人物,向天空伸張著沒有生命的肢體。我站在它們所投射的龐大陰影,傘緣還在滴滴答答落著水珠。 店裡的燈光依然熒熒閃爍,平日看起來凌亂而擁擠的景象,都已被幽暗所包容,隱沒進一片陰暗的海裡。那觀音,依然以遺世而卓然之姿,無畏地從闇黑之中出現,臉上流泛著一種淡淡的、神密的光。她仍舊是那樣漠然地,沒有表情地俯視著凡塵。我像一個孤獨地走在荒野中的旅者,以渴盼的心靈仰視著那莊嚴寧靜的臉。 在光和影的游移中,她的臉上了一層流動的霧。隱約間,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溶解了臉上的漠然,很溫暖地觸向我紛亂而無助的心。 我震顫了一會兒,突然心中若有所悟。眼前這張臉逐漸擴大,成為一座雄偉的山,那偉大而不可犯的容顏,在雲環霧繞,映著夕陽的餘暉,散放著璀璨的光華。 雄偉的山,應是粗糙岩石堆疊起來的山之巨靈,而我現在面對著的,僅是小小古董店裡,一估仿古刻製的木雕觀音。兩者之間,相隔著如此遙遠和迴異的時空。然而,在此一瞬間他們竟然相遇交會,交織成一張光明祥和的臉。此刻的我,像是山下小村落的一個孩子,每天以崇敬之心,仰視著這個頑石的巨靈,或許是成長而使心胸開闊,思想也變得深邃通達。因此,他有時會看到巨靈的嘴角隱現一抹帶著金光的微笑。這沐在萬道金光的微笑,照亮了世界,也照亮了他的心靈,因此他的心中充滿了同情與愛。 我對那木雕觀音報以微笑。藉由心語告訴她,妳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正蘊含著無限的延展性,如同面對悠然飄遊的雲、蒼茫無際的瀚海。 而她那一拈微笑,似乎在指引我明白一件道理:當你在心中創造出和平與幸福的時候,你同時正在開始為整個世界實現和平與幸福。借助你內心的微笑,借助於你體內養成的正念呼吸,你同時也正在開始為世界的和平貢獻一己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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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瑞的「獲益」與「微型」--作家東瑞寫真
我對香港作家東瑞和他的夫人蔡瑞芬創辦的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充滿了敬意和感動。東瑞的文學創作、微型小說創作、兒童文學創作深刻地滲透了一個現代作家的人文情懷和文化理想;他的文學經歷和獲益出版社在艱難中的奮鬥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現代文化產業的研究案例。 香港這個國際大都市已深深地浸染了商業文化的氛圍。上個世紀的90年代以後,文學閱讀和文學創作在香港已逐漸失去了文人憑此謀生的效益和文化產業憑此獲利的生財之道。偏偏是東瑞這樣的單純的文化人,相當不適時宜地創辦一家出版社,而且是專門出版純文學作品,為香港中小學生提供大量的適應青少年成長的「精神糧食」,為香港中小學教師創造一個極為可貴的能發表自己的「教研創成果」的出版平臺。東瑞、瑞芬夫婦的獲益出版社沒有自己的發行管道,也沒有類似大陸新華書店這樣的門市部。三、四個人把工廠大廈內一個100多平方米的面積作為公司辦公地點的出版社,竟在近二十年的時間裏,編輯、出版了600多種品質上乘、獲得廣大師生喜愛、也獲得香港文化管理機構認可(其中有不少的評上了香港的「好書獎」)的文學書和教育書。這個不可思議的奇跡是怎樣實現的呢?東瑞、瑞芬夫婦和出版社的全體員工就憑著一輛麵包車,每週跑一所中小學去擺書市,全港三、四百間中小學,他們都跑遍了,甚至連那台麵包車也跑壞了;他是一個香港著名作家和文化人,但他卻像一個普通搬運工一樣,把自己寫的、自己編的那一本本獲獎的圖書扛到校園的操場上或禮堂裏;瑞芬不是一個全職的教師,但卻在書攤上,一邊收銀,一邊向師生介紹東瑞寫的書、獲益出版的獲得各種好評的書,東瑞則親筆簽名蓋章,讓這散發油墨清香的教育書和文學書帶著自己的體溫,一本本送到師生的手裏;他們借著這樣的和廣大師生零距離接觸的機會,深切地瞭解了香港教育界的老師和學生的閱讀需求。東瑞在那每週一次的書攤上,直接地、原汁原味地聽到了師生們對獲益出版社的書的各種回饋,於是回過頭來重版書時、再寫新書時,他會讓師生們的那些意見和資訊迅速地有了回應。他們就這樣堅持了十九年,獲益出版社出版的600多種書就這樣成為了香港文學界、教育界的文化積累和文化財富。在香港這樣的商業高度繁榮的地方,東瑞這樣的文化人以正直的良心和責任感,以別人不可思議的文學創作和文學出版的獨特方式,在做著如此對青少年一代成長有益的善事,默默地在塑造著一個有著上進的理想、有著堅忍不拔意志的「人類靈魂工程師」的形象。 作為一個香港資深作家,上個世紀80年代的東瑞寫過不少暢銷書,他的人生體驗、創作經驗、寫作技巧都足以讓他進入暢銷作家的隊伍,並獲得不菲的報酬。然而,讓我們又一次感到驚奇的是,東瑞選擇了微型小說和兒童文學為主打文體。他寫出了幾百篇微型小說作品,出版了十幾本微型小說專集。他利用獲益出版社送書進校園的時機,深入到課堂,結合自己對微型小說的閱讀經歷和寫作體會給師生們講新時代的微型小說創作和賞析。在他夫婦倆的策劃下,獲益出版社出版了20餘本微型小說個人專集和合集,讓香港的微型小說創作以非常可觀的成績和非常整齊的隊伍,亮相于世界華文文學創作界和評論界。他參與香港「世界中學生華文微型小說大賽」活動,創辦香港華文微型小說學會,竟讓香港這個國際大都市成為了世界中學生用華文來比賽微型小說寫作的舞臺和中心。東瑞、瑞芬夫婦還通過印尼作協的文友的文脈關係,把華文微型小說推廣到了印尼等東南亞一帶,他們幫印尼作協和東南亞的作家出版微型小說集,參與籌畫印尼等國的短篇小說、微型小說寫作比賽,成為了世界華文文學和華文微型小說的「文化使者」。 東瑞在做著這一切時,非常地低調,非常地默默無聞,非常地無功利,這讓我在感歎他的文學活動時更增加了對有良知的文化人的敬佩。我相信,若干年後,東瑞會以他的文學創作和微型小說作品,會以他和瑞芬共同創辦的獲益出版社的文化產業和以微型小說文體整合世界華文文學的創作活動,載入香港文學史,載入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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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 縱使春桃係因寡居,並在烏番嬸的慫恿與自己的意願下,始與當年仍然戇戇的槌哥湊陣做、湊陣食,但不明就裡的兄長卻不屑地斥責他說:「若欲娶,嘛著去娶一個在室女,哪會去娶一個死翁又擱生過囝的查某。你若無戇、無槌,無人欲相信啦!」可是他並沒有想過,他娶到春桃這個死翁又生過囝的查某,比他那個目睭生佇頭殼頂的北仔某強上好幾倍。他那個氣質好又漂亮的北仔某,曾經讓母親氣身惱命;春桃這個死翁又生過囝的查某,則備受母親的肯定與村人的讚賞。他那個結婚多年的在室女某,並沒有替他生下一男半女,往後勢將成為孤單的老人;而他這個死翁的查某則為他添了小壯丁,讓他後繼有人。兩相比較,是誰戇、誰槌呢?或許,戇的和槌的依舊是他,只因為他是兄嫂心目中,永遠不能改變的槌哥……。 一 烏番叔仔瞇著無神的雙眼,斜著頭、歪著嘴,口水不斷地從唇角流出,獨自坐在大廳門邊那張老舊的籐椅上。此生歹命二度中風,除了手腳不聽使喚外,竟也同時喪失所有的語言表達能力。雖然意識尚未達到模糊的境地,但是有口卻難言,只能以點頭或搖頭來表達,與啞巴毫無兩樣;甚至吃飯與便溺,都必須仰賴家人的協助和服侍。 即使烏番叔仔曾經想一死了之,以減少自身的痛苦及免予拖累家人,但並非眼睛一閉想死就能死。憑他殘疾的身軀,凡事都得假手他人,果真有輕生的念頭,想自殘做一個了斷亦非易事啊!故此,只好枯坐在家裡,苟延殘喘地度餘生,想不到一轉眼,竟是無數個日夜和晨昏。而在這段期間裡,為家疲於奔命的莫非就是烏番嬸仔了。她既要服侍臥病在床的老伴,又要上山耕作;回家後既要料理家務,又要餵養家禽與家畜,甚且還有一個戇囝需要她來照顧,每天幾乎都讓她忙得暈頭轉向、疲累不堪。幸好,她在台灣讀書的長子明年即將大學畢業,不久之後就可投入職場,屆時,這個家將由他來支撐,這似乎也是烏番嬸仔感到安慰的地方。 烏番叔在未中風之前,夫妻倆靠著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勤於耕作,儘管成不了百萬富翁,但生活物質並不匱乏,一家大小和樂融融。大兒子名叫華章,自小聰穎過人,在校成績更是名列前茅,看在兩個「青瞑牛」眼裡,內心的喜悅溢於言表,孩子何嘗不是他們未來的希望呢?然而,不幸的事則發生在小兒子華國身上,三歲那年,華國因感冒而發高燒,那時夫妻倆正忙於春耕而疏於照顧,復又缺乏醫藥知識,以為只要服用幾顆親戚從「番爿」帶回來的「保濟丸」,或用冷毛巾敷敷額頭即可退燒。何況小孩子發燒並非是什麼大病,過兩天就會自己好起來,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因此,一點也不在意。 但始料未及的是,孩子高燒不退並非是一般流行性感冒,而是受到腦炎病毒的感染所引起的,也因為延醫而傷及到腦部。想不到華國長大後除了智能變差,說起話來非僅口齒不清,甚至還有點大舌頭。即使每個孩子都是父母心中「心肝命命」的「乖囝」,可是在一般人眼裡則不一樣。一旦智商較低或智能稍嫌不足,倘若不把他歸類為「倥」,也會說他是「戇」,說白一點就是俗稱的傻瓜。於是同齡的玩伴幫他取了一個綽號叫「槌哥」。久而久之,不僅同伴如此叫他,竟連村人和家人也都習慣性地以槌哥來稱呼他,其學名華國早已被人遺忘。故此,槌哥這個名號極其自然地成為這個小小村落的指標,只要問起槌哥,幾乎無人不知、沒人不曉,簡直比鄉紳或長老還來得響亮。 儘管槌哥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但長大後在烏番叔仔夫妻的調教下,竟也成為他們農耕的小幫手。雖然動作笨拙不靈活,反應遲鈍又不能主動,可是卻孔武有力。自從烏番叔仔中風以及其兄長遠赴台灣讀大學後,大凡田裡較粗重的工作,在烏番嬸仔的叮嚀和指點下,幾乎都由他來擔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乏自動自發的本能,甚至每次都必須經人再三地指點和催促,而所做之事也是支離散落、丟三忘四。雖然如此,但有他這個幫手總比沒有好。更何況一些粗重的工作,亦不是烏番嬸這個瘦弱的婦道人家能夠負荷得了的。而且槌哥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那便是每當用餐時刻,把臥病在床的父親攙扶起來,讓他斜靠在床頭,或是扶他坐在大廳的籐椅上,一口一口地餵他進食。 「阿爸,喙─喙─喙展開,喙展較開得;我─我─我欲飼你食糜啦!」往往當烏番叔張開嘴,槌哥就迫不及待地把湯匙裡的飯菜送進他的口裡。只見烏番叔微閉著雙眼,不疾不徐地細嚼慢嚥著。然而還沒等他嚥下,槌哥則又準備第二湯匙拿在手上等候,一見他吞下,馬上把飯菜送進他的嘴裡。遇有殘留在唇角的飯渣或流出的口水,就順手拿起圍在他胸前的毛巾,像抹桌子般地在他的臉上擦拭。以如此粗魯的動作來對待長輩雖然極為不妥,但卻是烏番嬸仔調教多時才讓他學會的,有口難言的烏番叔仔又能奈何?即使內心有不一樣的感受,但如果沒有他這個戇囝,縱使老伴有心要來服侍他,亦沒有足夠的力氣把他從床上扶起扶落,別說是想攙扶他到大廳餵他吃飯。 經常地,一碗飯總得花費好幾十分鐘始能餵食完畢。每當餵完飯後,槌哥會記住母親的囑咐,結結巴巴地問父親說:「阿─阿─阿爸,你─你─食有飽無? 有欲─欲─欲擱食無?」而烏番叔除了微微地搖搖頭或點點頭外,亦會以一對慈祥與愧疚的眼光看著他。內心似乎亦有無限的感傷,如果當年不是因大人的疏忽而延醫,豈會讓腦炎的病毒侵蝕他的腦部,以致造成今天這種不能彌補的憾事。倘使沒有歷經如此的病變,想必這個孩子的頭腦勢必也會像他哥哥華章一樣的靈光,日後必是可造之材。然而事則與願違,一場高燒讓他的人生全部改觀,雖然他好手好腳身體魁梧,但其智商則明顯地受到影響,凡事非但不能主動或作明確的表達,說起話來更是結結巴巴辭不達意。倘若被人羞辱,亦只是嘿嘿地陪著人家傻笑而從不生氣,故而經常被同伴當寶耍,或作為欺負、消遣的對象。 在他年少時某個大熱天的午後,阿德、阿信、阿仁和阿義,幾個孩童在番仔樓前的廣場戲耍,當他們玩得正開心時,卻已是個個汗流浹背。於是在阿信的提議下,他們決定到村外的池塘戲水解熱,阿仁要在一旁看熱鬧的槌哥同行。 「莫啦,莫予槌哥綴啦!」阿德阻止他說。 「有槌哥佮咱湊陣來去,才會鬧熱。」阿仁說後,看看在一旁傻笑的槌哥,「你講有影無?」 「有─有─有,有影!」槌哥咧開嘴,露出一排大黃牙,結巴地說。 「是你欲綴阮去的,到時若共你擲落去魚池食水,你是毋通嚎喔。」阿義警告他說。 「驚─驚─驚啥潲。」槌哥拳頭一握、手臂一彎,不在乎地說:「我─我,我比恁較大箍,恁扛─扛─扛我無法得。我無─無─無佇驚啦。」 「槌─槌─槌哥,你─你─你真有種,誠─誠─誠有氣魄!」阿義摹仿他的口氣,誇讚他說。 「槌哥,毋免歡喜傷早,稍等一會你著知影。」阿信神祕地指著他說。 於是一夥人頂著大太陽,興高采烈地來到村外的水塘,也是孩子們口中的魚池。 水塘雖然沒養魚,但孩子們都稱它為「魚池」。其面積約莫一個籃球場大,那是戰地政務時期,政府為推行一村一塘,提供民眾灌溉用水,而動員民防隊開挖的。然而因土質鬆軟的關係,僅只挖了四五公尺深,復用泥土築了一個簡單的堤防,鋪上草皮便大功告成。而塘裡並非全是地下湧出來的泉水,雨水佔的比例似乎更高,因此,它儲存的水量有限,如果不下雨,水深亦只不過是兩三公尺而已。甚至池塘附近均為廢耕的草埔,距離每天需要澆水的菜園尚遠,所以鮮少有農人老遠前來挑水去澆菜,故而並不能發揮真正的效能。唯一的,或許是在炎熱的夏天,為孩子們提供一個戲水消暑的好去處。 他們一夥步上堤防,就迫不急待地脫光衣服,復撲通一聲跳下水,玩得不亦樂乎,惟獨獨槌哥毫無動作,僅咧著嘴站在堤上觀看。 「槌哥,緊共衫褲脫落來,湊陣來泅水。」阿信邊拍打著水花,邊催促他說。 「脫光光,我會歹勢啦。」槌哥羞澀地說。 「槌哥著是槌哥,咱攏是查甫人,有啥物好歹勢得!」阿仁數落他說。 槌哥依然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傻笑。 「我喊一、二、三,你若毋緊落來,一定欲共你掠來脫褲。」阿義警告他說。 「脫光光,我會歹勢啦。」槌哥又重複剛才的話語。 「逐家試看覓!」阿義向他們使了一個眼色,四人快速地爬上岸,二話不說就把槌哥壓倒在地上,然後脫光他的衣褲。雖然槌哥拚命地掙扎,口中也不停地喊著「我會歹勢啦,我會歹勢啦」,但說時遲那時快,他已成了一條光溜溜的大鯊魚,不得不以手遮住自己的下體,跟著他們一起下水。然而一進入水裡,四人就合力以手掌擊水來攻擊他。 只見槌哥眼睛緊閉,雙手摀臉,即使意識到有被欺負的感覺,但嘴角則依然掛著一絲憨厚的微笑。 突然,槌哥「哎喲」地尖叫了一聲,摀臉的雙手轉而去護衛他的下身,原來頑皮的阿信竟潛入水中,乘他不備時,偷偷地摸了他一下「膦鳥」,並高聲地告訴同伴說:「槌哥下跤彼隻鳥仔發毛啦!」於是其他三人相繼地潛入水中,伸手想一探究竟。雖然槌哥的塊頭比他們高大,但猛虎豈能鬥得過猴群,只好雙手摀住下身,雙腳在水中活蹦亂跳,口中不斷地辯著:「哪─哪─哪有,哪─哪─哪有!」 「槌哥,鳥仔發毛著是欲轉大人啦;轉大人了後就會使娶某,知影無?」阿仁告訴他說。 「袂─袂─袂見笑。」槌哥用食指在臉上劃了好幾下,害羞地說:「囡仔人著數─數─數想欲娶某,會予人笑─笑─笑死啦!」 「有啥物好笑的?恁爸若無娶恁娘,哪會生你這個戇囝。」阿仁消遣他說。 槌哥搔搔頭,咧著嘴,傻傻地笑笑,或許認為阿仁所說的有理。 「槌哥,敢講你大漢無想欲娶某?」阿德問他說。 「我抑─抑─抑未大漢的啦!」槌哥辯解著說。 「抑沒大漢,鳥仔哪會發毛?」阿義笑著問。 「你─你─你,亂─亂─亂─亂講。」槌哥依然辯解著說。 「來,予我檢查看覓。」阿義說著,走近他,快速地伸手摸了他一下下體,而後高聲地嚷著:「我摸著槌哥的膦脬啦!」 「大粒抑是細粒?」阿德好奇地問。 「佮豬膦脬仝款,有夠大粒得。」阿義誇大地說,而後突然把槌哥抱住,並呼著同夥說:「啥人想欲摸看覓的緊來喔!」 槌哥使力地掙開,連爬帶走快速地跑上岸,並沒有讓他們在水中得逞。然而他們豈肯輕易地放過他,似乎不摸摸他的膦脬心不死。於是一夥人火速地追上,四隻發育不全的無毛小鳥,竟把槌哥這隻正在發育的大鳥團團圍住。只見槌哥氣喘如牛,雙手緊緊地摀住下體,尷尬地站在中央傻笑。而他們並沒有什麼企圖,只覺得他傻傻好欺,把他當活寶耍而已。 「槌哥,乖乖予阮一人摸一下,摸過了後就放你去。」阿仁笑著說。 「我毋啦!」槌哥猛力地搖著頭,卻突然指著他們說:「阿仁你嘛有膦脬,阿德你嘛有,阿信你嘛有,阿義你嘛有。逐個攏總有,物代欲摸我這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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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的故事
學期結束時請幾位修我課的陸生吃飯,一位來自雲南的同學送我一個東巴文的手機袋,另一位來自南京的同學則送我一塊雨花石。我不曾接觸過這種石頭,看起來有點小,而且鑲嵌在壓克力中,做成紙鎮,既難把玩,也不好攜帶,因此無法感受它的貴重性。 年輕時曾買過一些石頭,請人刻藏書印,對雞血石、田黃、凍石等名貴石材確實很嚮往,緣於經濟能力無法購買,但有機會把玩欣賞時,總會被那溫潤的觸感和千變萬化的色澤深深吸引。石頭可以賣得比黃金貴,是有點離譜,但石頭迷人的程度肯定超過黃金。我這樣一個門外漢尚且如此,毋怪乎那些行家會痴迷到近乎瘋狂。 《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正是一位石頭迷,他畫過石頭畫,寫過石頭詩,《紅樓夢》原名《石頭記》,不是沒有原因。《石頭記》中的主人翁賈寶玉是「通靈寶玉」幻化而成,這塊「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的通靈寶玉,據考證就是南京雨花石。中國自南北朝以來,文人雅士寄情山水,嘯傲煙霞,至唐宋時期達到顛峰。雅史趣事中有關賞石的佳話不勝枚舉,神奇的雨花石更是成為石中珍品,有「石中皇后」之稱,被譽為天賜國寶,中華一絕。 能擁有一塊雨花石也算是一種機緣,因為雨花石而讓我想起曹雪芹的《紅樓夢》,這本書對我影響很大,在那段青澀的歲月裡,陪伴我度過無數寂寞的夜晚。在為賦新詞的年代,最愛吟誦黛玉的<葬花詞>,「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正當青春年華,本不應有此灰色思想,或許是因為身世有點坎坷,以致比同年齡的人早熟了一點。如今偶而重回《紅樓夢》的世界,風花雪月的情緒已淡,比較在意的是整個故事的悲劇宿命。我跟那塊頑石一樣,身入紅塵,經歷了悲歡離合,炎涼世態,雖然故事還未劃下句點,但結局似乎可以預期。這個石頭的故事流傳了二百多年,《紅樓夢》被評為中國最具文學成就的古典小說及章回小說,而且以一部作品就能構成一門學術性的研究學科--「紅學」,這在文學史上是極為罕見的。 每塊石頭都有它的故事,小石頭有小石頭的故事,大石頭有大石頭的故事,古今中外每個文明中不乏巨石的故事。外國人愛石頭,中國人也愛石頭,金門人更愛石頭。 去年返鄉,散步來到陽山,又見到那塊山寨版的「毋忘在莒」勒石。在島上生活的十幾年,一直被這塊大石壓得喘不過氣來,每年青年節都得來這裡向領袖致敬(高中以後換到太武山),高呼口號。從山腳下仰望天空,領袖的字蒼勁有力,有稜有角,以一種堅毅不拔的精神提醒前線軍民,毋忘大陸淪陷之恥,早日反攻大陸,收復國土。正版的「毋忘在莒」刻於太武山上,時間為1952年,之後到處都可見到這四個字,全是仿刻,例如澎湖馬公的「毋忘在莒」石碑便是仿金門太武山。這些仿冒的碣石,有些是真的石頭,有些則是水泥做成;有些放在營區內,有些擺在大路口。不管安置在哪裡,終究少了一份氣勢,無法讓人產生景仰之情,在我心中,偉大的是山,不是石頭。 曾幾何時,原本難以登頂的碣石已平民化到可以撫摸,可以依靠,可以攀爬,可以任意拍照。看到部落客到此一遊的照片,我不禁難過起來,看到陽山的碣石上還有觀景台,我更是啞口無言。我寧願站在碣石下默禱,不願學觀光客以碣石為背景搔首弄姿。走過那個威權的時代,如今可以放肆地為所欲為,我卻像失落了些什麼。民主的生活得來不易,但不應囂張狂妄。這些年金門變了,不但環境景觀變了,人們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對歷史的敬畏之情也變了。歷史的功過,留給後人述評,政治的恩怨也可以暫拋腦後,「毋忘在莒」的石頭有朝一日可能如同「漢影雲根」倒了,我們仍應感謝,這些石頭豐富了金門人的歷史情懷。 自南宋以來,金門常是王孫世族避難的天堂,新亭對泣的情景不難想像。滿清入關,金門成了鄭氏家族反清復明之根據地,監國魯王兩度寓居金門,後薨於島上,「漢影雲根」碣正是他所題。魯王朱以海感慨自己一生輾轉流離、居無定所,如行雲般飄遊各地,雖然落腳金門,終究難忘江山故國。追隨魯王的一些明朝遺臣,也在其下刻字記述此一過程,使「漢影雲根」四字更具歷史研究價值。目前碣石已崩落,四個字中的「根」已不見,只留下「漢影雲」三字倒立在地上。後來的人在原石旁另立仿拓碑碣,字出自大書法家之手,幾可亂真,畢竟還是少了一點歷史的況味。 日前讀到陳炳容著、葉鈞培圖照的《金門碑碣翫跡》一書,對金門有如此多的碑碣驚嘆不已。從太武山頂到海邊,從金門城到大二;從住宅、祠廟到村落、田野,皆有碑碣的蹤跡。立碑地點,包括行政機關、公家建築物、寺廟、祠堂、交通要道、港口要津、海岸、井泉、公園、湖庫、墳塋、風景名勝等地,無所不在。金門人對於碑碣向來不陌生,甚至可以說就生活在碑碣的環境之中。在目前縣定的古蹟中,碑碣類古蹟佔了大部份,尤其是古墓。這些古墓大多有牌坊及墓道碑,每一塊碑石都是一個故事,同時也是金門歷史的見證。透過古墓、牌坊與碑碣的調查與研究,浯島素來被稱為「海濱鄒魯」,絕非虛名,其來有自。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文化局圖書館旁的「金門碑林」,這些石碑,雖然只是金門現存明清迄民國以來百多件碑碣的一部分,但包含種類很多,碑文清晰可辨,書法氣勢磅礡,數量雖少,卻頗為壯觀,件件耐人尋味。碑碣常常存在於生活周遭,如果沒有活化的解說就會是一座冰冷的石塊。為讓「碑碣不再冰冷、史料不再死板」,台灣一些地方政府會舉辦「碑碣與生活特展」,藉由展示與解說讓讀者重新認識碑碣的意義,並且搭配拓碑活動,欣賞碑碣的內容背景與形式之美。這些年,金門經常舉辦古蹟日活動,鼓勵民眾親近文化資產,並從參觀、導覽活動中了解文化資產在現代生活中的意義。每處古蹟、每塊碑碣,背後都有一個歷史故事。 金門是一個石頭島,詩人稱它為岩島,尤其是太武山,全山遍佈花崗片麻岩,遠遠看去,像極了古代戰士載的頭盔,因此《金門縣誌》才會說:「峻嶒皆石,近觀之,狀若兜鍪,故以太武山命名」。這座石頭山雖然只有二百多公尺高,對登山行家而言,連丘陵都稱不上,卻是金門人心中的聖山。解嚴之前在島上求學的人,每年都得來此爬山朝聖,一般民眾也會利用過年期間軍方特許開放3-5天,上山來拜拜,因為山上有一座明代的古廟--「海印寺」。太武山也是一處軍事基地,山上有雷達,山內則是星羅棋布的坑道,那石頭開鑿的「擎天廳」,更是令人嘆為觀止,只能用「鬼斧神工」來形容。為了戰爭的需要,金門到處有坑道,「翟山坑道」與「四維坑道」如今已成了國家公園極力推銷的旅遊景點。站在花崗岩石的坑道內,感受那驚濤裂岸的澎拜氣勢,雖然戰爭已遠離,洞外炮聲隆隆的情景,仍不難想像。 我們常說「歲月如碑」,對金門人來說這只是粗淺的常識,金門人的「碑碣情結」有時候幾近於「歇斯底里」。從「漢影雲根」到「毋忘在莒」,從「虛江嘯臥碣群」到無所不在的「戰鬥標語」,金門島多的是石頭,多的是刻了字的石頭。如今每個村莊的入口處都放了一塊大石,刻著村落或社區的名稱,各個石頭造型不一,字體不一,但大大的紅字,反映著金門人追尋歷史,活化歷史的情懷。 兩岸開放後,藉著小三通的便利,各種石頭建材紛紛從對岸運進來。從媽祖公園的巨大雕像,到村落裡鋪設的大理石步道,以及廟宇內外騰龍飛鳳的樑柱,全部來自大陸,由於物美價廉,甚受歡迎,到處都是。前些年返鄉,看到村落中放置了一組石桌石椅,很想坐著休息,寫點筆記,無奈烈日當空,椅子燙如火爐。現在全鄉類似的石桌石椅不下數百組,理應在大樹下供人納涼休息的桌椅,變成住家院子的擺設。數百萬的公帑就這樣灑下去,真不知這些官員和民代在想什麼。與其買石頭不如多種幾棵樹,我想,如果石頭有靈,也會想在大樹底下乘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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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與輸血
書寫,看似一個人的事,其實不然。輸血,則至少關乎兩個人,只是輸出的那一個人不一定會知道,自己的血究竟捐輸給誰了。書寫與輸血除了音同之外,還有甚麼相關的嗎? 書寫時引經據典,從某一位古聖先賢或者藝文前輩那兒,借點兒養分過來,好讓自己的文章氣色紅潤些,看起來體面些,我便戲稱這樣的書寫雅趣叫做「精神性輸血」。古人、前輩的妙文佳句於是成為我們文學花園裡的芍藥、牡丹、薔薇、茉莉……,嬝嬝香氣襲來,直薰得人有三月江南之感,著實舒暢。 話說,某君溫文儒雅、玉樹臨風,卻年過不惑遲遲不見娶親。詢問之下,他幽幽地嘆了口氣,緩緩吐出這麼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呀!」唐代詩人元稹〈離思〉裡的詩句就這麼傳頌了千年,原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這一首七言絕句,是元稹悼念亡妻韋叢之作,詩人隱喻除了自己最鍾愛的亡妻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女子能使之動情戀慕了。儘管元稹並不真的如此專情,(據載他曾與女詩人薛濤另有一段婚外情呢!)然而,這一句詩,在世間男女想表達一心眷戀舊愛,婉拒另一段新感情的時候,借之一用,遣鬱抒懷,再適切不過了。 某日,我與好友相約上茶樓飲茶,不經意聽見鄰座兩位茶友的寥落對話,其中一位年輕女子淒淒哀哀地訴了好一陣苦,她說:「早知道結了婚會有這麼多柴米油鹽的問題,我打死也不敢嫁人啊!」接著,她對面那位中年婦人長長地「唉」了一聲,拋出這麼一句話:「貧賤夫妻百事哀喔」赫!又是元稹的詩句〈遣悲懷〉:「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這一嘆,竟也嘆了千年之久。可以預期的是──這一嘆仍要繼續被世人嘆下去。畢竟,柴米油鹽是自古以來夫妻之間現實又嚴酷的考驗呀! 中秋夜,為自己斟上一杯桂花陳釀,思念遠方的親人,淡淡鄉愁籠上心頭,正如: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所言。 眼下一人獨飲,想起李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倒也瀟灑,只是詩仙李白的豪情與放逸,豈是吾輩能及?此刻,凝望手中醇酒,心頭一陣迷惘,飲?不飲?擔心范仲淹〈蘇幕遮〉的詞句應驗──「明月高樓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哎!今夜月光淒冷,獨倚高樓,終究還是飲了吧!一醉解千愁哪!…… 昨兒個,某作家陪他的妻下樓去丟垃圾,作家向來對生活瑣事十分不耐煩,他討厭花時間作垃圾分類,因為他的時間拿來讀書、寫作都嫌不夠用了,哪能夠輕易浪費?於是,他看四下無人,便把一隻塑膠瓶隨手扔進一般垃圾箱裡去,不料被他生性嚴謹的妻瞧見了,立刻撲上前去把塑膠瓶撈出來,並且嚴厲地拋給作家一句警語:「君子慎獨!」──《禮記˙中庸》:「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作家對妻說:「我一定要想出一句話來對付妳這句『君子慎獨』。」他抓耳搔腮一時想不出來,其妻不疾不徐地再丟給他一句:「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然後,竊笑著白了作家一眼離開資源回收室。作家拍手叫好:「妙哇!妙哇!就是這一句話。」心中暗自感謝這句話的原創者:子夏,幫了他的忙。這一對夫妻高來高去的生活對話,看來全拜古人之賜,妙趣無窮啊! 「精神性輸血」引古人之精血行文,藉文字詞句與古代文豪血脈相通,豐富今之文學性靈;吾輩於現代書寫中,靈活引用古人經典之作,賦予古文新的生命,可謂是一場今古交會,也是現代人與前人之間,雙向心智輸送互放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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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熱情就像這海洋─寫在「用熱情澆灌-金門」出版前
我對母親島-金門的愛,有如海洋一般的澎湃,在我內心深處,我想唱著愛戀島嶼的歌,我想對清風明月朗誦島嶼在時光的軸線裡,展現的鋒芒與光彩,更多的時間我一直是個愛做夢充滿活力的島嶼的孩子,我的腳停不下來我的手停不下來,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也都停不下來,總想聽島嶼自己說故事聽島嶼的長者說故事,說時間的故事說生命的故事說文化的故事,金門,我的母親島,儲存了千年的故事,那些精彩的故事總是讓人忍不住一頁又一頁的翻著,驚奇總在翻開之後教人沈醉。 因為愛,我在金門的陽光裡享受屬於自己的幸福,可以傾聽時光流逝的聲音也可以自在的親吻土地泥土的芳香,可以在盛夏踏著海邊的碎浪追逐帶著海味的風,尋找遺失在歲月裡的真實節儉簡樸樂天知命,帶著相機帶著錄音機,要將島嶼的容顏拼湊,要將島嶼的鄉情記錄,因為我好愛金門,想要把金門的印記一點一滴的累積,希望可以將島嶼像經緯線那樣清晰分明的輪廓,用文字串起,讓年輕的孩子知道在歲月流轉中的金門,是一座金色光彩耀目的美麗島嶼,美麗的是年年吹過的風和日日升起的陽光,因為和風因為凜洌的寒風鍜鍊了島嶼子民的堅毅,陽光卻總是溫暖著每一顆飽經風霜脆弱的心,是因為這樣讓我們擁有繼續往前走的勇敢。 我的熱情總是像一團熊熊烈火,沒有什麼可以澆熄,只有在時間的傳遞中增添旺盛的情意,心總是如此的湍急,腳步也停不下來,就是一直向前,彷彿要和風一起奔跑,似乎只有這樣,我的熱情才可以找到一個出口,向大家傾訴金門的美好與特別,因為那些美好,有我的家人一起分享,那些特別的歲月也有鄉親共同經營冶鍊,是金門浴火中最讓人想要按下一個讚的時刻,我的熱情像海洋一般的澎湃,在文化裡驚見金門故事充滿時光的魅力,充滿空間的張力,在生態的故事裡發現金門在世界舞台與國際接軌,在季節的更迭裡,沒有時空的差距,我們繞過半個地球相逢於蕞爾小島金門,金門在時光的舞台、在地理的舞台;都扮演了生命遷徙的重要驛站,金門我怎能不愛你?因為你我的生命總是充滿澎湃活力。 我要把金門的故事,說給大家聽,要讓大家知道金的門是如何的閃耀著黃金般的光澤,炫耀、迷人的丰采,是人情練達、是底蘊豐厚;是如海洋一般的冒險、挑戰、創造,我們和島嶼跟著時代的腳步向前衝。 聽故事、說故事、寫故事,用熱情為金門說不完的故事烙印,要讓故事一直傳唱下去,我的熱情像澎湃的海洋、我的活力像喜羊羊,總在轉彎的地方找到新的亮點,活力是因為我對金門的熱愛,所以源源不絕;更多的活力來自愛吃草莓的彤和會說車車故事的晏,是他們童真的眼眸與話語為我的心;注入快樂與幸福的活力,讓我的手一直停不下來,一定要一直說著金門動人的故事。 我的熱情有如金門的海洋,我愛金門熱情像熊熊的火燃燒著我的心,我的活力推動著我勇敢向前,說呀寫呀!島嶼的生命也如海洋一般的澎湃!在時光的動力車上,用我滿滿的活力,唱著島嶼美妙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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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槍實彈侍從官
肩上二條槓,他是胡璉的侍從官,追隨將軍很多年,東西南北都走遍,忠黨愛國亦愛鄉。 原名張志誠,投筆從戎後、與長官同姓名,因而改喚張尚儀的江蘇老兵,出生於民國十六年,家鄉同湊銀兩,聘請城市的老師、來鄉下的基督教室教他們讀書識字,就在求學期間,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民國三十三年,八路軍到江蘇,帶動唱歌和跳舞;新四軍亦抵達,組織縣政府、鄉公所,兩軍大會師,佔據江蘇的土地。國軍派兵來剿匪,部隊受命去掃蕩;兩軍對峙,國軍被圍攻,共軍獲勝。而國軍則趁機突圍、復又有支援部隊抵達,最後轉敗為勝,八路軍撤退到山東的共產黨老窩。 日軍侵華,共產黨老奸巨猾,明著一起對日抗戰、暗地培植自己的實力,壯大聲勢。同時派人與蔣總統溝通,再三地聲明抗日的決心,並直陳武器不夠精良,要求更換裝備;希望依歸在國軍部隊中,並請蔣總統賦予番號。因此,蔣總統將其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及「陸軍新編第四軍」。 抗戰時期,美方支援我軍武器裝備,時國軍編有杜兵團、黃兵團、邱兵團,以將軍的姓氏來做區分。然而三個兵團各有心思,以致讓共產黨有機可乘,並且大玩機智遊戲,不打大部隊,只攻擊小部隊,志在影響軍心士氣。當三個兵團飢寒交迫,於是宰馬充飢,割肉挑好的吃,待餓到不行,只好燒開水、燙馬拔毛,烹馬皮來填肚皮。 國軍、匪軍戰不停,胡璉將軍時任十一師師長,被圍攻,率領士兵往外衝,上顎被槍擊中,血流如注,部屬用手榴彈突圍,驚險瞬間將他送往杭州軍醫院療傷。而共產黨則心戰喊話:「各位同志,我們這邊有饅頭,要吃的趕快過來。」餓昏頭的國軍紛紛舉白旗投降。 張尚儀家鄉有一位窮凶惡極的鄉長,藉查戶口之際,殺害一對曹家父子,並誣賴張尚儀是共產黨,企圖羅織罪名於他;張尚儀飛也快地奔至國軍部隊,在徐州武器保養團安身立命,而其父卻被鄉長吊起來鞭打。 那時,適逢共產黨掃蕩,鄉長避難,恰巧逃到張尚儀駐守的部隊旁,全家在一位曹姓百姓家裏打地鋪;而該名曹姓人家與之前被鄉長槍殺的父子是世交,見好友死於非命,深惡痛絕於慘絕人寰的不幸,而找上了張尚儀,旁人更是看不下去,放話要以子彈打死他全家。張尚儀則認為冤有頭、債有主,不能濫殺無辜。而鄉長有三兄弟,一個當副鄉長,耀武揚威、另一個則當偵察,副鄉長比鄉長更惡劣,在鄉長出差之際,他付出了代價。 第二天,司令部派人到保養團調查,張尚儀不牽扯他人,罪責一人扛下,自己伸出雙手,要對方銬住他;他見義勇為有肩膀,獨自承受罪狀,反而受到不上銬的禮遇。在被關進蘇州監獄的五個月裡,危機即是轉機,當蔣經國先生到蘇州,指示獄方將政治犯全部法辦,因他們思想有問題;而殺人犯全數送去當兵,敢殺人、即敢打仗,他們立即被送到上海岬灣大營房,到那裡受訓三個月後,張尚儀升下士班長。隨後部隊到江西贛州,他們既要抓兵、亦要訓練新兵;他們以繩子綑綁抓來的兵員,營長表示訓練之後要打仗,張尚儀則有好頭腦,認為他們不是心甘情願來當兵,將來分發槍枝,萬一槍口對自己,豈不損兵又折將;營長滿意他的提醒、折服他的智慧,立即將他升為排長。 胡璉將軍在杭州養傷痊癒,要到江西招兵買馬,並且成立衛士排,幹部以上的都站出來,列隊排開,他精挑細選,從中挑選菁英,張尚儀從此成了胡璉將軍的侍從官,追隨其左右,成了貼身的護衛。 古寧頭戰役前夕,胡璉將軍接獲蔣總統指示赴台開會;而部隊乘坐軍艦欲到台灣,就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一架飛機落在海平面上,官兵大喊!忽然一艘小船從水上飛機內滑出來,漂浮在海面,船上有人搖旗大喊胡璉將軍在哪裡?並捎來老總統指示,囑咐部隊即刻回轉金門,因共產黨已經打到金門了。 副司令高魁元將軍率領部隊從新頭上岸,隨即尋找駐地的唐司令,但他已乘坐砲艇逃到外海;高魁元將軍於是接收了金門,並且立即在地上鋪地圖,用石頭壓住四個角,開始作部署;高魁元將軍同時集合官兵精神講話,告訴他們,大家已在海島上,共產黨也已打過來,要選擇豎白旗、抑是作戰到底?部隊於是從成功、尚義一帶,與共軍作肉搏戰。而赴台開會的胡璉將軍亦在這時趕回金門,指示部隊於五點要清理戰場完畢。 戰後,胡璉將軍的司令部移到前水頭,居住百姓家,再轉舊金城,而後轉往金城總兵署。此時,胡璉軍隊著手建設金門,炸山、鑿洞、種樹………,並指派張尚儀帶隊去炸太武山;當時的參謀長還曾計畫在海邊用汽油桶放炸藥,以防大陸的船隻來犯,但這招術並沒用上。 在大陸福建沿海一帶,國軍部署兩萬多名的游擊隊員,他們熟知當地地形、地物,既能當內應、又能捉匪軍幹部來金門審問,甚至連對岸生產隊的豬隻都被抓回來加菜;匪軍在點名時,發現越點人數越多,游擊隊方曝光,雙方起了衝突。 張尚儀的侍從官生涯,一路跟隨將軍身旁,無論司令官至烈嶼指揮戰場、抑是蔣總統來金門巡視戰後情形,他都近距離地與其接觸。當第五軍住吳厝,張尚儀在那裡認了一個義母,義母欲牽紅線,可是他與對方不來電,而後結識了吳明麗,女方父母與兄長,對他很滿意,終於結成連理;而胡璉將軍提攜人才、欲栽培他升官,眾好友、天南地北有話說,晝夜已跟大官聚一起,官運何須再強求;亦有人提議,當了大官,何怕討不到老婆。與郝柏村將軍是同學的張尚儀,原已打包好行李,但心繫吳明麗,又火速回金和她團聚。但那個年代,他們不能與金門女子結婚,因上級擔憂金門女孩若被娶走,金門男孩到哪裡找老婆。於是張尚儀離開胡璉將軍,到台灣後勤單位,吳明麗隨後赴台,兩人終如願共築愛巢;這樁美滿的婚姻,在兒孫滿堂的今日,夫婦倆仍然記憶猶新。 婚後,張尚儀輪調第一軍團,地點在龍岡,胡璉將軍派人尋他回身邊,為了照顧妻兒他留在原駐地;不久後,接獲輪調馬祖的公文,此去路遙遙,他立刻求救於胡璉。胡璉將軍寫字條,人事處處長叫他不要佔缺,直接到軍事法庭當陪審官;法庭有法官、檢察官、檢察長、陪審官,每次開庭、他在一旁監督再簽章。 軍中一名部屬殺營長,依軍法審判,必須槍斃,當時的狀況為亂槍打鳥,意即犯人在中央,射槍手圍成一個圓,朝他身上槍擊。張尚儀認為可以一槍斃命,何須浪費子彈與肉體的折磨,但上級不悅,他只能勉為其難地要求射手對空鳴槍,讓長官聽到槍響。 胡璉將軍派往越南當大使,欲帶張尚儀及辦公室主任前往,但未獲上級同意;在任職大使期間,遭暗算兩次,首次共黨在他位於南越首都西貢市區的中華民國大使館內、辦公室的椅子下安上定時炸彈,他因有事離開而逃過一劫;第二次就沒那麼幸運,只聽槍聲一響,胡璉將軍被暗殺倒地,受傷後的他、隨即回台北榮總接受治療,他的親信張尚儀及辦公室主任前往探望,他們不捨將軍受難,而胡璉將軍在臨終前訴及這一段。 戶籍在金門,夫妻目前住台灣,孩子打算回金門購屋,他們亦打算在金門養老。育有二男四女的張尚儀,對胡璉將軍很崇拜,感念將軍的提攜,他時時刻刻記心懷。當兩岸開放,回鄉去探望,喜歡昆明好風光,在那裡購屋乙幢,從此之後遊走兩岸三地。而不煙不酒的張尚儀,平日喜歡拈花惹草築花園、養寵物伴身邊;在回金門度假的時光,園藝花卉是他的最愛,只見他剷土、鋤草、澆水,與花草園林共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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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家
你的胸膛埋藏著一罈罈剛發酵的文學思念 隨年齡熟成一句句經典 你以多情的長手指寫出披星戴月的風沙 滾燙驚險的新詩絲路 連接遠方 還看不清楚的人生風景 旅途上總有好心的螢火蟲彎彎曲曲的飛在前方 企圖點亮一丁點的黑暗讓你勇於向前不再徬徨 旅途上也有戴面具的蛇蠍魍魎 假裝良善指引錯誤的方向 平常總是熱情的笑 你善於以詩排列出長長的哀愁 長長的問句如貓 輕靈的跳上詭譎多變的詩牆 與詩人雄辯耍嘴皮喝茶敬酒搞笑 然後回到現實正襟危坐於稿紙上盡情揮灑 細心精密的長篇詩評 你走後,我自以為是的隱身於文字之濱 日夜以思念憑弔一頁頁你留下的真情 日夜以禿筆臨摹你寫出的風景如大雪紛飛 落入銀碗 落入白茫茫的永恆初心 你是花 含香綻放盛開出新詩句型的容顏 你是草 聞風起舞蔓延出散文新綠的溫情 你是樹 開枝散葉交錯出小說迷人的情節 你是雲 自由自在奔走文學天幕 你是山你是海你是現在與未來 你是永恆的北斗 當我抬頭 面對滿天不寧靜的天星 詩後記:文學家林燿德先生(1962~1996)是我的高中與大學學弟,我很榮幸的與他交往十六年的人生流金歲月。今年一月八日,是他往生十六周年忌日。謹以此詩紀念這位文學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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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見聞錄
初中時代,國文導師為了讓我們練習寫作並養成思考的習慣,便要同學每人準備一本普通的筆記本,稱為「思見聞錄」:「思」是心裡所想及思考的問題;「見」親眼所見之事;「聞」所聽所聞;「錄」抄寫、記錄文章或報導。 沒有字數、題目、體裁任何限制,但不能打混,每天一篇,風雨無阻,老師不看內容但會檢查作上記號。 老師趁著每天早自習,利用他速讀的功力來翻閱「思見聞錄」時,了解每個學生的想法並掌握學生的情緒等心理狀況。 一開始,大家是應付的心態,或貼張剪報含糊過關。不得不做的規定,大家硬著頭皮練習,久了,卻一下筆便欲罷不能,有時一寫就是兩三面;或每日爭著尋找報紙上的文章,就像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 一年光景,共四本厚厚的「思見聞錄」裏,總是洋洋灑灑一篇篇青春告白、或自創的幾句「為賦新詞強說愁」詩句,也寫著男女情愫的感懷與胡謅著個人內心的秘密;還有報紙上剪貼下來的勵志小品文或讓人莞爾一笑的漫畫。 雖然當時資訊不發達,沒有3C產品,學生的誘惑少,生活的重心就是考試。我們除了面對聯考的壓力,心裡也有著荷爾蒙所激發的鬱悶、消極、偏激、叛逆等不愉快的內心歷程。為了聯考有好成績,為了不辜負家人的關心和同儕們的鼓勵,總是負面想法產生時,便在「思見聞錄」狠狠、盡興、瘋狂的宣洩心裡的不快,然後又回到到純真快樂的積極面。 每在翻閱這幾本「思見聞錄」,就像坐著時光機器回到十幾歲的情景,一篇篇文章就像一幅幅的畫面,而有些當時的青澀心境是現在的我,怎也無法想透的。 每天靜下幾分鐘,獨處在心靈的角落,回味生活點滴,有反省有快樂也有感激;若是懶得有自己的想法,那總在閱讀時,可以分享他人的經驗,然後簡短記錄下來,也是一種思想上的成長與痕跡。 我感謝老師當初的規定,讓我們在升學壓力下有了抒發情緒的管道;讓叛逆與年輕的活力轉為沉殿的心靈,而「對所見、所聞及所思加以記錄」的習慣也一直為我廣開了生活上的觸角,開啟生命中的另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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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悼金門之友──蘇蘭老師
有序: 金門之友-蘇蘭老師,慟於上(五)月廿四日清晨,病逝於台北榮民總醫院,噩耗傳來,在金友朋,同感悲悼!我與盧根陣先生聞訊,乃相偕代表金門諸摯友,約定於本(六)月二日中午,專程前往台北善導寺,參加其家屬為蘇蘭所舉辦之超度法會,是日,現場一片寂靜,悼者秩序井然,蘇蘭生前親友、故舊、學生親臨悼唁者甚眾,其交遊之廣與人緣之佳,可以想見;據其獨子余昊先生言:「身後諸大小事,悉遵母親遺願為之。」 蘇蘭生於民國五十年,於民國九十五年,在她四十五歲之盛年,即選擇於台北市民生國小任內退休,退休之後,她時常兩岸四地授課、講學,更為奔忙,幾至席不暇暖;舉其甚者,蘇蘭退休後,於不滿六年期間,受邀蒞臨金門授課者,凡十有一次,每每造成轟動,爭睹其風采之人潮,更絡繹於途;幾乎每次來金,無論是否吾所親邀,皆係由我負責接送與招待,蘇蘭對余信任倚靠之深、相知相惜之重,不難想像。 蘇蘭之語教素養,聲名早著,師專生時代,即為全國各項大小比賽常勝軍,舉凡演說、朗讀、作文、正音競試,與賽對手大約只能力爭次席,其實力與底蘊可見一斑。晚近數年,蘇蘭更於《人間福報》闢「家庭電影院」專欄導讀影片,全力推廣電影教育與教學;她復於寰宇電台闢「蘭心晚茶」節目,此節目因溫馨感性兼而有之,很得聽眾共鳴與激賞;尤有甚者,蘇蘭更廣獲大陸各語教領袖、特級教師、各大名城、各級名校禮邀,不遠千里、不辭勞苦前往講課、觀課、評課達數十次之多,每次皆人滿為患、廣獲佳評,並榮獲南北兩紙「特殊優良教師」之殊榮,聲名鵲起,極一時之盛! 然人乃血肉之軀,終非鐵打鋼鑄,體力腦力消耗過多,兼且休息與睡眠嚴重不足,導致兩種癌症,先後趁虛而入,終至不勝負荷、心力俱疲;但蘇蘭並不因此而懷憂喪志,每每只要病情好轉,即向醫院告假外出演講授課去,即如偏遠之金馬離島、千里之遙的大陸地區,亦欣然赴約、不以為苦;如此不善於養護之後果,終至本即羸弱之體力與元氣大量透支,是故,雖有一流名醫,日夜悉心照護,仍不敵病魔無情摧殘,乃至群醫束手、回天乏術,不幸於上(五)月廿四日清晨病故,得年僅五十有二,英年早逝,聞者不勝吁噓! 以下一十有二首拙詩,乃筆者紀錄蘇蘭歷次來金授課感懷,用表蘇蘭心目中的金門大哥,對一位老友的永恆追思與懷念,但恐紙短情長,不能盡意矣! 一、九十五年九月廿五日,履中正國小: 中正初履教深長,金門力邀不能忘; 風塵僕僕抵城廂,學子奔告合影忙。 二、九十六年三月廿一日,臨安瀾國小: 安瀾喜臨滿書香,說寫讀作皆強項; 偏遠學府人潮湧,有朋遠來相扶將。 三、九十六年十月一日,蒞金城國中: 城中文章輔實作,蘭藻學養稱頂尖; 穿梭講解不辭苦,如沐春風俱展顏。 四、九十六年十月廿一日,偕其家人抵賢庵國小: 賢庵美頌音繞樑,出谷黃鶯齊驚艷; 台灣四季範讀畢,與會學員淚潸潸。 五、九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到寫作協會: 寫作協會影共賞,劇情分析獨專擅; 影評名家講解精,常令文友正襟看。 六、九十七年五月三日,至柏村國小(借地金湖國小上課): 柏村說唱響十方,美讀啟功名聲揚; 即席指導真本事,繞樑餘音韻尤長。 七、九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到金湖國小: 湖小閱讀志工讚,各行各業聚一堂; 學子嬉鬧尋常見,專注奮力聲飛揚。 八、九十七年十一月廿一日,臨社區大學樂齡學習中心: 樂齡晚課永難忘,遐年勤學凌少壯; 不畏風雨不辭苦,老懷感時泛慧光。 九、九十七年十一月廿二日,蒞金城國中輔導團: 城中文影巧邂逅,才女妙聽慮思周; 編演若能齊心力,觀眾回饋志自酬。 十、九十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履文化局會議廳: 文局觀影喻人生,抱病出席彌足珍; 憔悴身姿不忍見,平生重義為友朋。 十一、一零零年十一月十五日,抵金門大學,身已病重: 金大再現古風華,故宮國寶自堪誇; 浯島之友重聚首,美聲弱質換濕帕。 十二、一零一年五月廿四日,告別精采一生,病逝榮總: 名師典範入籍篇,玉殞香消五月天; 善導寺度羽化身,一生傳奇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