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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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志宏在頭家娘和他阿母的協助下,把疲弱而奄奄一息的頭家,由內室揹到前端的水床上,讓他平躺著。只見頭家雙眼緊閉,並從嘴中吹出一口口微弱的氣息,老一輩的人都知道,當人即將往生時,已不能和正常人一樣從鼻孔呼吸,而是把體內盡存的一點氣息,從嘴中吐出來,它也是俗稱的「歕氣」。當吐完生命中那股微弱的氣息,就彷彿是風中的殘燭,在剎那間就會熄滅。 婉玉接到通知後,也向學校請假趕來,然而,當一家人見面時,並沒有抱頭痛哭,只是紅著眼眶,難掩內心的悲傷。頭家娘快速地取來一個包袱,裡面裹著的是頭家的衣服,儘管他家境富裕,但包袱裡的這些衣服,卻只有在年節或赴宴時穿過,後又疊好收起來。即使穿過,然每一件都未曾下過水,與新品無異。 趁著頭家一息尚存,如不趕緊為他換上壽衣,一旦斷氣後身體僵硬,就很難穿了,這也是美枝多年來參與村內婚喪喜慶所悟得的經驗。於是志宏雙手從頭家的腋下把他撐起,美枝先把壽衣套好,在頭家娘和婉玉的協助下,花了一番工夫始把它穿上。復又一層層把它拉平整好,並在他的口袋裡,放進三百元,做為「手尾錢」。而頭家並不會把這筆錢帶走,入殮後喪家又會把它取出來,分給子孫做紀念。 穿上壽衣後,頭家似乎也有了預感,當志宏輕輕地把他的身體放平,復戴上禮帽時,他口中微弱的氣息已不再往外吐,心臟亦已停止跳動,六十年的生命宣告結束,留下孤單的老伴在人間。任你在世時金銀滿貫、權高位重,甚至為小事而計較,如今,當雙眼緊閉、兩腿伸直時,又能帶走些什麼?又能計較什麼?或許,只有黃土覆身,留下白骨一堆,空有一個飄渺虛無的靈魂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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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台和最近找到工作了麼?他還在紐約? 杜恆不願面對這個難題。台和離婚後,工作也不如意,只有出國了事。在你爭我奪、爾虞我詐的資本主義社會,任何職業都有苦惱和鬥爭。杜台和在台灣受了刺激,心中鬱悶,到了異域,沒有朋友安慰與同情,受到冷漠的眼神對待,他的病況愈加嚴重。最初靠威士忌麻醉自己,不到半年時光,杜台和這個曾縱橫台灣學術界的教授,竟然患了精神分裂症。 你有什麼打算?童沐天關懷地問。 聽天由命,讓他自生自滅吧。杜恆長嘆了一口氣。 幸而有關杜台和的近況,沒有文化界人士知道,若這件事不幸被新聞記者踢爆,加油添醋,努力炒作,那將迅速地為杜台和掘開了墳墓。 杜恆為了治療台和的病,按月寄去生活費,並勸導兒子到醫院看病。起初,台和充耳不聞,置之不理,後來他在越洋電話中,接受了他患病的事實,並且開始關懷台灣、父母、弟弟、侄兒,以及他所認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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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然而,儘管多了一層契母與契子的關係,但在美枝不時的提醒下,志宏從未逾越分寸,依然把店內整理得有條不紊,帳目結算得清清楚楚,對契父契母更是晨昏定省、照顧有加,如同自己的親人。而不幸,頭家在「二月二,煮貓粥糊貓鼻」過後的第二天走了,走到一個遙遠的極樂世界。 頭家居住的是店屋,並非一般古厝,加上店內堆滿著各式各樣的貨品,當他彌留時,志宏除了一面通知阿母趕緊來幫忙外,一邊則忙著把店裡的貨物搬開,以便挪出空間,好為契父搭「水床」。然而,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志宏不得不找朋友來幫忙。好不容易把空間清理出來,阿母也適時趕到,志宏在她的囑咐下,搬來二張「椅橑」橫放放在靠東的角落,並從頭家的「眠床」卸下四塊舖板放上去,然後舖上草蓆,擺上枕頭,搭成一張傳統習俗下的水床,好讓即將往生的人,在上面等待淨身、更衣,而後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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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土樓,我們來了!
車輛進入土樓前,路口指揮交通的村人告訴我們「車位客滿」,黃先生請我們改以徒步進入。當然沒問題,要不是礙於時間有限、且揹著小兒,這應是我們最享受的方式呢。 田螺坑大部份是年代晚近的土樓群,土樓的狀況較新,也較整齊。只見居民有的以灶炊飯欲製酒,有的養蜂採天然花蜜,有的在住家曬些農產品,有的在村子裏擺個小攤、作個小生意,也有的湊成一桌打起四色牌來。隨處可見曬柿乾的或黃或橙或紅各階段不同顏色柿子、光看就聯想起其煮湯滋味的菜乾、紫色黃色煮熟的地瓜乾;水利得宜,山谷中也沒有颶風等天災吧!附近成片的梯田稻作已收成,田裏只剩下短短的稻稈;水牛在農稼之餘,悠閒地待在田裏;在和煦的冬陽下,這般的鄉村生活真令人神往。我喜歡這裏的泥土建築,銘黃色的牆、黑色的屋瓦、田間小路、農產品透露收穫的愉悅、季節的更迭、臉龐曬得又黑又紅的村人和善的笑容………,在這個自給自足的農業社會,一切都顯得富足與幸福。 田螺坑為了因應觀光需求,有幾家民宿及餐飲的小店。我心想,有機會應該來長住,這麼匆忙的旅程,真不是吾心所願。我想起近來迷戀義大利托斯卡尼鄉居生活的朋友賴萱,打算告訴她,這裏真美好,不必捨近求遠。 回頭說到這『四菜』,分別是振昌樓(建於1930)、瑞雲樓(1936)、和昌樓(1953)、文昌樓(1966),黃司機的問題答案也在此:上述前三個為圓形、第四個是橢圓形的土樓;『一湯』為步雲樓(明代中業),方形土樓。四菜一湯全為三層樓的建築。 由於時間的關係,其他土樓就留待下回了。回程時,我們順道在塔下村停留參觀,這是一個依山傍水的聚落,山坡上有一座張氏家廟『德遠堂』,家廟後面是有一斜坡。女兒璞璞跟三個學生混熟了,跟著他們一起衝到山坡上,笑鬧著。家廟前有一半月形池塘,塘前兩側石坪上矗立了22根、超過十米的石製旗杆,上頭雕刻著盤龍。旗杆的四面,分別刻個被表彰者的生平、功績、設置時間,以及立柱者(被表彰者的子孫)的姓名等。根據『張氏德遠堂族譜』的考證,中舉人、進士或獲得一定官職的鄉賢,才可以在祠堂前矗立石龍旗杆。 激發族人努力向上、一字排開的石龍旗杆,莊嚴地從坡地上俯臨著塔下村這個寧靜的聚落。我們走下階梯時,一隻貓、一條狗,分別躺在石階上睡大覺,一方暖陽照著牠們,既溫馨又慵懶的畫面,讓汲汲營營的人類,好生羨慕。 任憑我一再慫恿,母親跟璞璞都不願在土樓住宿一夜,否則我們還可以多逛一些土樓、吃一些地方料理。母親惦著酒店的住宿已付清、放棄可惜;璞璞呢,下次出門前得先跟她約法三章,好讓她完全配合我才行。這時,我們只好趕搭最後一班開往龍岩的公車。在黃司機的『友情斡旋』下,回龍岩的車子延遲二十分鐘開車,四點正,我們離開了湖坑土樓。小學生作文都會這麼寫:『依依不捨』,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土樓,雖然路程遙遠,我感覺,會再回來的。 隔天,依然是二十幾道菜的自助早餐,之後,搭乘一小時左右的三輪車(20元)來個龍岩巡禮。母親買了一串糖葫蘆,五毛錢,讓璞璞吃得好高興。又買了甘蔗(1元)、大又甜的草莓(7元/斤)、個頭很小但美味的糖炒栗子(5元)、一籠小籠包(3元)、一些花生(1元),搭乘龍岩往廈門的商務快車(74元/人),全面禁菸、寬敞的座位,在車上看了一部電影,二小時的車程,廈門很快就到了。 母親惦著璞璞跟我明天要上課,打消我原想在廈門多留一晚的念頭。母親想法沒錯,我跟璞璞確實該收心了。搭乘下午三點半的船,吃著上述食物(灰姑娘有午夜十二點的時限;金門有防疫把關,趕快消滅之),窗外,水頭碼頭在望;窗內,是母親忙著啃蘋果的剪影。這蘋果是台灣進口、媽媽從台北帶來,再帶到大陸去的,可是回程它的身分卻變成一個無法入境的『大陸』農產品。我告訴她,生性怕狗的賴萱曾被防疫犬搜出蘋果一事,接著眼神一轉,戲謔的基因,讓我倆決定將它變成這趟旅遊的Happy Ending——母親把吃剩的蘋果心放在口袋裡,打算考考那隻防疫犬。 順利通關後,母親笑一笑把蘋果心丟了:「狗沒來」。聽到這簡短三個字,以前老是覺得她脫線、讓我丟臉,這次我卻跟她同一陣線地笑了。這就是我媽媽,我終於學會欣賞她了。這也讓我想起這次我跟兒女三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要不是出來旅行,我從不知道我們三人可以擠在這麼小的床上、挨著睡得這麼溫暖;在家我總擔心璞璞壓到弟弟,將他們分床睡,如今看他倆頭湊在一起睡得好香甜,這畫面令我永生難忘,毋需慣用的相機。 兩岸距離很近,返程40分鐘從彼岸回到金門後,我們驅車往莒光湖畔,享受不同於廈門的人煙空曠之美,茅草、湖水,映著落日,大自然令人讚嘆。如同我跟朋友說過的:「這季節去旅遊很好;不去的話,留在金門也很好。」 二大二小,共花費1200人民幣(不包括去程一千多台幣的船票) ,這也是另一件幸福的事情。這次土樓之旅,倉促成行,但對於帶著兩個孩子、身兼數職的我來說,已經非常滿足了。在此特別感謝我的母親,沒有她萬萬不能成事,因為她的『想通』,讓我實現土樓行的夢想。 土樓真的不遠,也不過是六個小時的距離! 給有意到土樓旅遊的朋友:龍岩比我想像中繁榮多了,住宿選擇也不少。搭公交車到達土樓後,可以搭乘當地摩托車或七人座麵包車前往附近的土樓。也可以取道漳州前往。除了文中所述外,這附近還有南溪土樓群、初溪土樓群、承啟樓、環興樓、振福樓、衍香樓、環極樓等土樓。住宿方面,許多聚落都有一般的現代化民宿以及土樓民宿可供投宿,吃住也不成問題。時間允許的話,可以安排4-5天以上的行程慢慢欣賞、體驗。我們看到輕裝的銀髮族搭乘當地的摩托車(行李太多不適合)前往土樓,好羨慕!旅遊就應該是這樣吧。永定地區還有許多其他的土樓,由於尚未親身體驗,僅就這次旅遊提供一些資訊。期待我們不再是『老弱婦孺團』那天的到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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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燈火
古坑,命運的事 ﹝記者沈娟娟/古坑報導﹞古坑鄉大華山入選為「全國十大經典農漁村」,農委會水土保持局長吳輝龍昨天邀作家與攝影家來華山,以文學、照片記錄華山之美。作家楊樹清說,華山的文學步道堪稱為創造性景點,如再活化或擴大為文學園區,雲林將以『文化治縣』揚名。………楊樹清說,漫步於文學步道,聽著步道旁野溪流水聲,欣賞沈花末、王邦雄、宋澤萊等文章,那種感覺『棒極了』,過去,雲林對他來說『封閉、神祕且陌生』,如今,他恍然雲林有那麼多出色的文學人,咖啡要結合文學才能長長久久。………(聯合報,2007.08.29) ﹝記者黃淑莉/古坑報導﹞農委會水土保持局長吳輝龍28日帶領7位作家、攝影家,走訪全國十大經典農漁村之一古坑鄉華山村………。負責介紹古坑鄉華山村的主筆楊樹清表示,921大地震前,華山只是一個窮鄉僻壤的山城,近幾年來,當地因『台灣咖啡』聲名大噪,更令人震撼的是華山的文學步道,景色美,文學氣息濃厚,走一趟細細品味每位作家的作品,可讀出在地與旅外雲林人對家鄉不同的情感,他期許未來地方能將咖啡與文學進一步緊密結合,給人全新的雲林印象。………(自由時報,2007.08.29) ﹝記者簡勇鵬/古坑報導﹞………一向給人神秘、封閉的雲林,尤其地屬窮鄉僻壤邊緣地帶的古坑,在無經濟作後盾奧援下,竟因有在地、旅外的雲林文學人,對雲林的一種特殊感情,將咖啡文化、地形地貌、生態的充分結合,搭配山泉流水作配樂,將古典與文學對話構築了一條富含豐富文學元素的文學步道,這是名作家楊樹清(金門人)將主筆古坑經典農村特色,在踏尋文學步道後,最大的震撼與感動。………主筆古坑的作家楊樹清表示,對古坑有股莫名的感觸,主要是金門也有個古坑(今古崗)部落,尤其鄉內姓董的人幾乎都是金門移居來的,第一眼看古坑有種粗獷又細膩的感覺,尤其文學步道是全省走透透中,最具特色,但若能在文學步道旁構築一間文學館,展覽活化作家的文稿及辦理文學閱讀等多元結合,定能讓文學步道更獨特與豐富,同時成為古坑對外的緊密窗口。(民眾日報,2007.08.29) ㄚ.ㄚ: 你在寫甚麼啊?竟抄起剪報來了! 當妳讀到這篇文章的開端時,我惴忖妳會發出這樣的疑惑、甚至責難。已經一再濃縮,我也真想刪除記者報導中封我的「名」作家,但又顧及忠於原文。我並不想這樣的。一個來採訪的人竟成為被包圍採訪的對象,而且是大篇幅刊登在地方新聞版上,還有報紙以頭條處理。難道記者們沒新聞可跑了?雲嘉南之大!這不是甚麼大不了的新聞。花邊處理就可以了。 但抄寫、引述這些剪報內容對古坑、對我是有意義的。這些困在山城的地方記者們的文筆還真好,最重要的是,從採訪報導到新聞處理過程,我看到了一個過去「黑幫產地」、「台西風雲」那種予人黑色印象的地方。文化了、文學了!他們殷殷企盼、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為這座山城發聲的途徑,即使冒出一個並不知名、來為他們作某種土地與文學形式「代言」的作家。 我是被這幾篇報導感動了。雖然我已忘了在「桂竹林」受訪時的細節。《民眾日報》的簡勇鵬倒是厲害地抓到了我與古坑的某種連繫—「金門也有個古坑部落」。 金門,我出生的島鄉。古崗村,董氏血緣聚落,以前的地名也叫「古坑」,「明末有隱士董颺先,姪女酉娘,為延平郡王鄭成功夫人」,地方文獻的記載,「古坑」止於一個消逝的地名;但繼續蒐尋歷史,奇妙的事發生了!清康熙29年前後,一支金門古坑的董氏族人遷徙到雲林「庵古坑」;「庵古坑」地名於台灣光復後改為「古坑」;我無法探就金門古坑、雲林古坑,有那種地名、血脈上的關聯?我卻從兩則舊新聞訊息中串連出一個驚奇:金門古坑的董媽強某天在農田耕作遭一顆飛自珠山靶場的國軍流彈擊中腹部身亡、雲林古坑崁腳村永興商店的董海順某日在店外走廊被一顆國軍流彈射中左額角身亡。相隔一道台灣海峽的戒嚴時期,都是古坑、都是董氏、都死於流彈非命,這會是命運的主宰者,隱藏密碼、所作某種死亡指令的執行? 我首度來到雲林、行經古坑,1986年間,來參加老同事許伶惠的祖母的告別式。 曾經,「古坑」止於強烈的「死亡」意象佔據我的視覺。其他的事,譬如發生在古坑的人與土地、人與歷史、人與命運的事。我不曾一個頓足、停下思索。 玉蘭,花開花落 「我的童年是和這條河流纏繞在一起的。這條河流沒有名沒有姓,祇是嘉南平原廣袤農田中的一條灌溉溝渠罷了。那時,我和這條河玩著許多遊戲。我把摘來的玉蘭葉子埋進河底的爛泥裡,等待數日後,葉片腐爛,祇剩下纖維,漂洗潔淨,曬乾就是一張淡黃的書籤了;我又把摘來的燈籠花,一片一片的丟進水裡,讓河水載走,最好的是花瓣也不會沉沒…,或者在西北雨的午後,花瓣就消失在大水的漩渦裡,有時,我讓黃槿花大大的一朵黃色,由樹上錚的一聲跌落,也加入這樣的遊戲。」 —沈花末〈河〉(雲林文學步道) 生命就是一條河。 ㄚ.ㄚ,我們總是弄不懂未知的時光流域,也不清楚下一個水波會在何時形成。即使土地與文學的水流動向。農委會水土保持局連續兩年安排12位作家下鄉、進駐12個農村;2006年,陳銘磻回到竟夕思念的新竹老家寫出〈新埔莊照門山水〉、古蒙仁醉在苗栗大湖薑麻園與三義雙潭地區揮就〈甜蜜的130線組曲〉、張蒼松闖進苗栗獅潭驚作〈翠谷環抱一仙鄉〉、黃美英掉入南投水里上安社區觀照〈土石流過的家園〉、沈花末重返故鄉雲林在華山回望〈一條美麗的溪流〉、沈文台從雲林到嘉義〈再走一趟梅山〉、李啟端遠走花蓮來趟〈羅山新體驗、舞鶴再傳奇〉………,我呢?不知是被動或主動走進妳出生的宜蘭大同鄉玉蘭社區生出了〈玉蘭花開〉;又一個四季走過,2007年,駐點的重新組合,李昂到了新竹新埔照門地區、古蒙仁到了苗栗通霄福興社區、薛淑麗張富峻兩位隱世情侶就近留在苗栗大湖的薑麻園與三義雙潭、林文義一腳踏入花香村落彰化田尾打簾社區、李啟端步行進入宜蘭蘇澳港邊社區、心岱與陳銘磻遠征花東的光復大馬太鞍地區及鹿野永安社區、林少雯單飛向台南龍崎的牛埔………,我呢?咖啡與文學的誘惑,我被拋到雲林古坑的華山。 去年,我們合力完成《台灣魅力農村》;今年,我們共同進行《台灣經典農村》。ㄚ.ㄚ,這一次,妳對美麗玉蘭沒能在農委會主辦的「台灣十大經典農漁村」選拔中出線、流露出微微地感傷與失落,私心上妳多麼希望我能繼續留駐、感覺玉蘭這一年來的萬紫千紅、花開花落,妳甚至跟妳媽講好清出一個房間讓我住幾天;「你寫的那篇〈玉蘭花開〉被舖在網上,老媽說有人看到文章來尋找玉蘭母株,還探聽這裡有個ㄚ.ㄚ?同事、學生竟然也有人讀到,消遣我一番,妳有那麼美、那麼浪漫,又那麼迷人的聲音?」那天,曾經掌理宜蘭佛光大學的老龔自北京歸來,丹堤的咖啡時間,妳講得老龔也哈哈大笑,之後妳開車帶我到外雙溪錢穆的素書樓故居走走,妳又補上一句「也沒關係啦,看得懂是文學、看不懂是八卦,文學與藝術講究的純粹性你還沒有達到,不過我是支持你這種寫法的,到華山的時候,那裏不再是玉蘭花開,有的是咖啡樹與文學步道,你就重新找尋或創造一個對話的女子吧—」。 是嗎?找一個對話的女子是需要有感覺的。 2007年台灣經典農村環島之旅的書寫,我也試著要再找個對話者,糖葫蘆文教基金會的陳美蓉建議就找同行的「安安」,或者「Tona」;我寫了篇〈我想留在龍崎鄉─台灣經典農村之旅外一站〉,刊登在我島鄉報紙副刊的《浯江夜話》,不出幾日,這篇文章被農委會水土保持局的人網上搜尋到了,妙文共賞?局長室新聞通告北、中、南及花東各工程所傳閱,遠在台東的技正「雄哥」林辰雄還撥了電話向Tona消遣一番。一夜之間就讓一位女子「成名」,他們說我真是「美麗的麻煩製造者」。 ㄚ.ㄚ,上一回妳帶我走進玉蘭,這一次就讓我帶妳進入華山吧。 遺世,華麗山村 「入了冬以後/對雨e記憶有卡薄/對風e記憶有卡厚/接受季節e款待/我知影我對某人e思念/已有淡薄仔/有改變/入冬了後/冊櫥仔內e冊小可仔/有變味/對一寡仔成功人物e自傳/嘸敢看/嘸是狂妄自大/是驚知影成功e人付出外呢濟/苦慘e代價/入冬了後/想卜知影故鄉情形e心/有卡強/我想卜問媽媽:/田呢e荷蘭豆花有開否?/一葩一葩粉紅e花是嘸是像妳少年時/美麗e面容?/阿現此時妳老去e目珠甘猶看會著/中央山脈彼抹/樹木e青青?」 —宋澤萊〈入了冬以後—予故鄉雲林〉(雲林文學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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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美枝姊,妳用這麼大的禮數,教我如何承當得起!」頭家娘由衷地說。 「你們夫婦既然誠心真意要疼惜這兩個孩子,這點禮數是應該的。除了祈求祖先的保佑外,也好讓他們向你們叩個響頭,往後請你們多教導、多疼惜!」美枝慎重地說。 「美枝姊,妳言重了!這兩個孩子的乖巧、懂事和勤奮,可說有目共睹。今天他們能獲得左鄰右舍以及所有客戶的讚揚,純粹是妳平日教導有方。」 頭家娘誇讚著,而後又說:「妳是知道的,我們辛苦了一輩子,竟連一個能延續香火的子嗣也沒有。如今,老伙仔病魔纏身,想恢復健康已是不可能的事,空有一點銀兩又有什麼用,到時連一個『舉幡仔』的人也沒有,真是情何以堪啊!」 「頭家娘……。」美枝尚未說完。 「好姊妹,妳就叫我秀春吧!」頭家娘搶著說。 「這樣會不會太失禮?」美枝有點惶恐。 「不會啦,叫我秀春反而更親切!」頭家娘坦誠地說。 「關於頭家的身體,我看妳也不要太悲觀。」美枝開導她說:「去年的歹運,已經過去了,今年一定會風生水起好運來!」 「不是我悲觀,我們的心裡都有數,可能拖不過清明節了……。」頭家娘搖搖頭,內心似乎有無限的感慨。 「不會啦,秀春!妳自己要振作起來,對頭家的病情也要有信心,好人會有好報的,千萬不能悲觀!」美枝安慰她說。 「好姊妹,」頭家娘緊緊地握住美枝的手,紅著眼眶說:「萬一真到了那一天,妳和孩子必須幫助我……。」 「先別說這些……。」美枝想把這個悲傷的話題拋開。 「不,我說的是實話。」頭家娘以一對孤單無助的眼神看著她。 「萬一真有那麼的一天,」美枝有些哽咽,「秀春,只要妳信得過我們母子,我們會做妳的後盾!」 「好姊妹,有妳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頭家娘的嘴角,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而後又說:「妳是知道的,『街路人』較現實,沒有鄉下人的淳厚;即使是多年的『店邊』,講的仍然是利害關係,沒有一點人情味,這也是我往後必須求助於妳的地方。」 「妳放心好了。從今起,妳就是孩子的『契母』,志宏也在妳們店裡『吃頭路』,有什麼事請通知一聲,只要我能力所及的話,絕對會義不容辭地來為妳效勞!」美枝保證著說。 婉玉和志宏經過簡單的儀式後,正式成為頭家夫婦的「契子」。這件事因純粹是頭家娘一手促成,並沒有引起一些好事者或長舌婦的非議。反而說如能把他們視為已出,將來必有依靠,香火也不會中斷,甚至以志宏的勤奮和「生意跤數」,亦能把原來的事業發揚光大,這毋寧是他們夫婦前世修來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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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遠來和尚會唸經」,這句諺語在這個海島獲得驗證。只要是從巴黎、紐約,特別是從對岸上來的學者,到了台北,便搖身變成座上客。有人為「洋和尚」安排演講、賣書、簽名會,上電視節目。「洋和尚」講的雖平凡無奇,卻被官僚政客伺候得無微不至。讓親者痛,仇者笑,他們卻不知道。 諶潔的個性比較內歛、溫和,而且冷靜。她勸丈夫不要煩躁,應該感覺幸福。趕快把這個現實社會的醜態記錄下來,讓後人做正史的研究材料。她說:「你愛台灣,把它的病況尋找出來,才可以對症下藥,使它健康。」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被一些空頭文學家或美術家搞得烏煙瘴氣,亂七八糟。諶潔的話給予童沐天無限的啟發。是的,在跨世紀的台灣,呈現出蘇聯作家愛倫堡的評論:「一方面是莊嚴的工作、一方面是荒淫與無恥。」老童在晚年思想成熟,目光敏銳,他覺得應該如實地寫出台灣的社會現象,讓好人出頭,為後來的青少年留下前進的烙印。 白天,童沐天夫婦去耕莘醫院做義工,晚上,他寫回憶錄、日記。日記作為寫回憶錄後續材料。台灣物價大致還算平穩,自由民主的尺度,比香港還寬敞些,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現象。如果浪費這個空前的大好時光,讓它蹉跎過去,實在是今生今世最大的遺憾。 童沐天在醫院遇到不少飽經風霜的老人,他們少年時隨同機關、工廠或軍隊撤退來到台灣,孤身奮鬥大半輩子,如今已退休。這些人彷彿樹上的松籽,有一種強烈生命的韌性。不怕風吹雨打,也不懼天災人禍。儘管他們沒受到政府的庇護和關懷,甚至到了晚年仍是老光棍兒,但卻安之若素,毫無憂愁。有時,老童用鄉情試探地問:「現在可以返鄉定居,你有這種打算麼?」對方尋思了一下,露出憨直的笑容:「等湊足了錢,再回去安度晚年吧。」 這是一個未知數的答案。怎樣才算湊足了錢?錢的數目多少才算「足數」?一百萬、一千萬還是五千萬?如果一個老芋仔每月靠一萬多台幣度日,他今生今世是難以返回故鄉定居的。故鄉,在他們心目中是一個抽象的印象:幾十戶的小村,村前有幾棵白楊樹,村後有一座小山坡,山坡旁有不少墳墓,許多農民死後都長眠在那兒。他的父母、兄弟、姊妹已失去了聯絡;能夠聯絡上的卻是他從未謀面的侄兒或外甥,沒有共同語言的下一代。他還返鄉做什麼?即使到老返鄉,他如何適應故鄉的氣候和生活環境? 那天,童沐天和杜恆在新店一家麵館吃牛肉麵。杜恆感慨地談起在溫室中成長的花草,何以不像野生植物那樣能夠耐得住風雨嚴寒的侵襲? 你怎麼想起這個老掉牙的問題? 童沐天凝視著老友的悲傷神情,感到無比地憐惜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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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放火
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史記 李斯列傳 又是在鳥鳴聲中驚醒 眼望窗外官邸高牆內那棵大樹 枝葉如手掌擎起盆地沉甸的天際 心緒飄回剛才消失的夢境 是巷弄水塘是圳溝稻田是屋後的大樹 那是遙遠的官田啊 有多久沒有進入夢境了 樓下傳來尖銳的斥罵聲 (這個女人一輩子無理,生病後尤為嚴重) 跟著是趙大個討好的寬慰聲 (這個女婿靜靜吃三碗公半) 而今,這家只有安安弟兄的笑聲是我真正的喜樂 (女兒出嫁罵公公,兒子結婚不工作) 官田的母親想必罵我連家都理不好吧 母親,自小至今我可是樣樣搶第一啊 只是當初您怎麼沒教我好好學做人 疲憊地閉上眼,窗外鳥聲啾啾 思緒紛紛,過往歷歷 從官田到台北 從窮學生到律師到立委到市長到總統 一路汲汲,一路營營 (我的女人因此永遠癱瘓,我也曾因此坐過牢) 我雖加高官邸的圍牆,我的女人卻大開官邸的後門 (這女人心太貪,這親家心太大,這女婿心太野) 於今,多少枝枝葉葉全纏繞在我的身上 (眼看著自己和妻子親家女婿將一網成擒成牢友) 再次睜開眼,觸眼又是像極故鄉屋後的那棵大樹 官田,有多久沒有在夢中出現了 起身,望著鏡中的人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遠處中正廟的喧鬧聲已逐漸平息 這一點點星火沒有燎原 那就走吧,再放火去 把火放在蔣介石的慈湖 把火放在蔣經國的頭寮 把火放在老美身上 把火放在老共頭上 (請給我一把火,請給我一個藉口) 回頭望著窗外的大樹 官田啊,我還回得去嗎 窗外的大樹婆娑搖曳,風中傳來依稀是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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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土樓,我們來了!
順利通關後,母親笑一笑把蘋果心丟了:「狗沒來」。聽到這簡短三個字,以前老是覺得她脫線、讓我丟臉,這次我卻跟他同一陣線地笑了。這就是我媽媽,我終於學會欣賞她了。 俗話說,『擇期不如撞期』,我完全贊同這句話! 上個星期五上午,母親突然跟我說:我想通了,我們去大陸玩吧。 母親是早該想通的,她的六個孩子長大成人,早不需要她煩心了;經濟上也不虞匱乏,可是六十初頭的她,依然像陀螺忙個不停。這次她悟出了什麼在此不予探究,直接進入本文的主題。 聽母親這麼說,我不想潑她冷水,其實,一來時間太短,只有二三天的時間,能去哪裡?二來自助旅遊前,我會先做點功課,何況行李也還沒收。 看來這些問題不大。母親叫我先去收拾行李、備齊證件(金馬證及台胞證)。我算一算上回旅遊剩下的人民幣共有3800元,應該夠吧?一切妥當後,直接驅車到村里的托兒所接女兒。正在午餐、滿口飯的璞璞,也只訝異了一下,基因是遺傳的,有個瘋狂的媽、還有個瘋狂的外婆,璞璞早晚會習慣的。 去哪呢?我很大聲地說:土樓! 我們住在水頭,距離碼頭車程三分鐘不到(看到這裡各位就知道我們到大陸去有多方便了吧),搭乘下午二點的船,前往廈門。唯一船上賣蚵仔麵線的慢船(這兩大特色都是我喜歡的),一小時船程,下船後搭計程車前往湖濱南路的長途客運站,那裡有公車前往龍岩(64元/人)。龍岩是個縣城,通往土樓的門戶之一,它位於廈門的西邊、福建中南部,接近廣東省的地區。聽說較靠近山區,所以氣溫比廈門冷一些,住宿的選擇也不如廈門來得多。以上是我對它僅有的印象。 二個半小時的車程中,由於座位旁邊坐了一位從北京到廈門工作、正前往龍岩出差的小姐,我覺得她很投緣,天南地北跟她聊了一個多小時,也緩解了旅途的勞頓。家住北京的她,覺得廈門綠化作得比北京好,視覺上比較漂亮;但南方的氣候缺少北方四季分明的時序感受。為了存錢,她遠赴廈門工作,月薪約二千元,已經一年沒回家了。她告訴我,廈門這線的火車行走山區,太慢了;若從龍岩搭火車北上,『只需』二十四小時就到北京了,她打算這次出差完後,從龍岩搭車返鄉五天(其中有兩天花在車程上啊),過年人多就不回家了。聽她一席話,又讓我學到旅遊書上沒寫的東西。難怪上回我從廈門搭火車到福建省境內的武夷山,就花了十二個小時。她建議我們下車後,投宿在客運站對面的豪斯頓酒店,其住宿品質不錯且搭車方便,並推薦我們到不遠處的步行街去吃燉粥。 我們完全遵照所言。豪斯頓大酒店豪華標準房,收費每晚165元,有二張單床,我們住七樓,窗景不錯,俯瞰出去,前方有條溪流,溪流上有石橋,也有水泥橋,呈現建設中的龍岩樣貌。這時已是華燈初上,想去吃燉粥,三輪車當然是我們老弱婦孺四人組的首選。 我特別喜歡三輪車。講求先進、效率、美化的廈門市沒有三輪車。台灣只剩旗津還有觀光三輪車。我在泉州、漳州、上海朱家角旅遊,都喜歡搭乘這種交通工具。在車上,外婆念給璞璞聽:「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相信在璞璞的童年記憶裏,『三輪車』定佔有一席之地。 憑著北京小姐形容的印象、三塊錢的車資,找到了所謂的燉粥。母親點了一鍋海蠣(台灣稱海蚵或牡蠣)香菇粥,五塊錢,她跟璞璞合吃,竟然還吃不完。我食量大(每餐吃一碗半的飯),點了紅菇豬腰粥,鍋底朝天,八塊錢,好吃! 用畢晚餐,我們作了一件對此行相當重要、亦是生平頭一遭的體驗——修腳。金門的冬天較冷、風大且乾燥,母親的腳裂得嚴重,連走路時都明顯看出她的痛楚。之前常聽金門的朋友提起,廈門盛行足浴,很舒服。往來對岸幾次,我依然不敢嘗試。一來讓別人弄自己的臭腳,似乎不符合人道精神;二來我怕癢、怕痛、怕按摩,因此任憑他人說得多麼吸引,也無法改變我制式的觀念。 這回看到母親的模樣,我認為非處理掉厚厚的腳皮不可。又哄、又騙、又強迫,石頭性格的母親,直到坐在店裡泡腳、等待修腳前,仍想臨陣脫逃。我只好陪著她,並身先士卒。我們分別斜躺在大大的單人沙發上,喝著免費的黑豆(大陸對『紅豆』的稱呼)紅棗水。負責修腳的師傅,像對待藝術品般,十分用心把我們從小到大的厚腳皮磨去。他說,也不能修得太多,腳皮太薄也不行。看著他捧著客人的腳,不時將一盞小檯燈隨時移動、照明,大約修了一個鐘頭,才修完我的一雙腳。 我悄聲跟母親說,即便是我們的另一半,也不可能如此善待我們的臭腳啊!接下來,輪到母親修腳了,她從擔憂、到舒壓,最後甚至跟師傅天南地北聊開了!她那一甲子的厚腳皮,修得比我還久,幾次看她很享受的模樣,一反初衷,竟不想走似的。 當我倆走出足浴店,我跟母親一致感覺,腳好輕喔,從來沒有覺得腳這麼輕飄飄的!母親說:「一點腳皮,那麼重啊?腳怎麼變的這麼輕?」店裡張貼著業績排行榜的師傅名單中,果然沒有幫我們修腳的師傅,因為他修得那麼仔細、花費那麼多時間,若一昧追求業績是作不來的。個人淺見,業績排行榜針對勞資雙方在追求績效方面,可能有效;但針對顧客心理及服務品質,則未必有效。花費二個多小時的修腳價格是每人10元(超值到令人不忍)。在此特別推薦龍岩市『我家足浴中山總店』,工號059的方春瀧師傅!真敬業! 附帶一提,足浴跟修腳不同,其包括草藥泡腳、按摩,附加免費的桑拿(三溫暖)等,全程70分鐘,收費48元。如需修腳,費用另計。 隔天出門前,怕覓食不易,把酒店附贈的早餐(二十幾種菜色的自助式早餐)當成兩餐,吃下肚。 飯店櫃檯前的投宿旅客告訴我,車站有直達土樓的車子,於是我們到酒店對面的客運站搭乘『龍岩—土樓』的車(21元/張),約二個小時的車程,多是山路,搖來晃去,幸好我偉大的娘,幫我抱八個月的兒子,容易暈車的我,一路打著瞌睡,隨著車行,頭搖如波浪鼓。還好,睡著就不會暈車了。 我是四個人當中,最容易暈車的。女兒不會暈車;小兒很配合,車船一晃他就睡;母親是體力最好、不會暈車暈船的人。至於我的長處則是方向感跟認路——屬鴿子的。 車行從龍岩經過大洋,來到湖坑土樓,這附近是土樓的集中區。下車時正是中午時分,擔心吃中餐會耽誤旅遊時間,於是乎,先玩再說!(逃過一劫的土雞,歡呼吧!) 我們跟剛剛公交車上的三個學生,湊在一起,合租了一部麵包車(260元/4個小時,我跟學生說他們付120,我們付140)。這三個可愛的學生,一男三女,男生是泉州人,就讀福州師範大學;二個女生就讀閩西技術學院,一位泉州人、也就是男生的高中同學,一位是漳州人。 土樓有圓形、方形,這是客家人群居的居住方式。打從去年,我就嚮往到土樓一遊,但當時有孕在身,聽學長夫婦形容,土樓多山路、較顛簸,只好暫緩。今年八月,又跟朋友約好土樓行,不料行前朋友不慎扭傷腳,我的土樓行,只好改成廈門行。而這次雖是匆匆成行,不過先前已閱讀過《中國古鎮游:福建》,帶著這本關於土樓的旅遊書就上路,我的感想是:只要行動,土樓真的不遠! 在車上瞥見第一座土樓時,感覺既親切又高興——圖片、書籍看過無數回的土樓,真實地呈現在眼前的悸動!書上記載,永定地區圓形的土樓有360座、方形的土樓有4000座,礙於時間有限,司機預計帶我們到幾個『重要的』景點。大約三十分鐘左右,我們從永定進入漳州的南靖,來到七百年歷史的東倒西歪樓——裕昌樓,該樓的導覽劉先生告訴我們:「土樓的主要結構是土,它不像鋼筋、水泥,泥土是有生命力的,土樓的泥土拿下來以後,可以繼續利用;而失去生命力的鋼筋、水泥,在這點就比不上了。除了泥土外,土樓使用福杉來當作主結構,因為福杉不怕風化,如同松柏不怕水浸的植物特性。另外,土樓將廚房設計在一樓,使得一樓以上樓層的溫度較高,以防白蟻。」至於『東倒西歪』這個名稱的由來,他說:「裕昌樓是由五個姓氏的人所合建的,建屋時言明大家輪流供應工人的點心。某夜正值兩個姓氏交接,雙方都沒有準備宵夜給工人吃,那晚又特別地冷,於是老大不爽的工人,故意將欲安置在橫樑上的福杉,長度鋸短些,再將直的柱子傾斜,崁合形成了東倒西歪的情形。當工人面對屋主的質疑時,說詞是:這是應變地基傾斜的建築方式。」劉先生要我們仔細觀察,如果地基是傾斜的話,應該打從一樓就開始傾斜,而細看五層樓高的東倒西歪樓,其一、二樓都是直的,三樓以上才開始傾斜。他還帶我們登上木梯,到三樓觀察傾斜的柱體,其兩邊為了讓房門看起來是正的,特別以三角形的木板施作;另外,傾斜柱體的上下端接點亦是吻合的,無走位跡象,足見七百年來外表『東倒西歪』的樑柱沒有再繼續傾斜。 看了木工的技術,我心裏真佩服他們,就我童年勞作經驗來說,三角形的施作方法比方形困難多了,他們是功夫好、覺得沒差別,所以搞得這麼複雜?只因為沒吃到一頓宵夜?總之,比薩斜塔般的東倒西歪樓,像中國的武林功夫,神秘、高深莫測,匠師戲謔的手法,留下了特異的文化遺產。 有圓、有方的土樓群,群聚在山林間的畫面,令人嚮往!接著我們來到綽號『四菜一湯』的田螺坑土樓群。顧名思義,所謂的四菜一湯就是四個圓樓,加上一個方樓囉?司機黃先生要我們猜猜看,有幾個圓樓、幾個方樓?他先帶我們到一處俯瞰點拍照(在此拍照,就必須買一張包含土樓參觀的門票20元/人),看著數位相機呈現出旅遊書般的照片時,我感到心滿意足!夠了,拍到了!叫我立刻打道回府,我也甘願啊!呵呵,這是攝影工作者的遺毒?那天光線太美?還是我越來越容易滿足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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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金花樂不可支,微笑著說:「吃炸雞腿兒,有力氣。不過,咬他一口,夠了。以後別再推人家了。我問你,這個同學現在還跟你講話麼?」 「他的作文好爛,老是看我怎麼寫?一天到晚問我,煩死人了。」杜安說。 「你要幫助他。……助人為快樂之本。 六 童沐天回來台灣住了不到半年,便湧起了懊悔心情。他作夢也沒想到台灣的媒體變得如此墮落、幼稚、可笑!媒體可以讓豬八戒成為眾星拱月的美男子,同時也能將白癡、騙子搖身成為文化大師。扭開電視機想看新聞,播出的盡是殺人、放火、詐騙、外遇、劈腿、靈異的事件。童沐天氣得想把電視機砸碎,諶潔阻止他說:「你這樣做的話,等於因噎廢食!」 童沐天對於台灣是熟悉的。他在香港時,每天通過各種媒體關懷台灣的新聞,看到蒙受冤屈的出人頭地,他會喜極而泣;看到不學無術的人,沐猴而冠,他嗤之以鼻,覺得可笑。當年,一個曾在明潭高中做美術教員的傢伙,他畫的老虎,像一條狗,連學生也瞧不起他,怎料這個人會吹牛拍馬,推銷自己,童沐天回台,偶然在電視節目發現一位「藝術大師」,留仁丹鬍,拄文明棍兒,像魯迅《阿Q正傳》裡的假洋鬼子,何等面熟!童沐天播電話問杜恆:「這個畫家很面熟,我好像見過,他是不是在明潭高中待過?」杜恆聽了哈哈大笑。一點也不錯,就是他!過去他是河北人,現在變成廣東人,他如今已四海聞名!聽說一幅畫能賣到七百萬台幣。還得有門路才買得到。 閻羅王應該派牛頭馬面,把這些文化藝術的牛鬼蛇神,打進十八層地獄。台灣才有復興的希望。但是,杜恆卻反對童沐天的觀念,正因為偽文化藝術家當道,把渾水攪得昏黃,許多人才能渾水摸魚,混碗飯吃。客觀地說,這些人是有一定貢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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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往往當客人蒞臨時,為了表示歡迎和敬意,主人會先煮碗點心給客人吃,而這碗點心雖然離不開「米粉麵」,但最重要的還是要看用什麼「料」來「鋪碗面」。所謂的「料」,亦即是配料,有錢人用的是香菇、蝦米、雞蛋和新鮮的瘦肉;較清苦的家庭,只能切幾小塊醃肉和「蔥頭油」一起爆香、炒熟,然後鋪在上面,來突顯這碗點心的價值,它就是俗稱的「鋪碗面」。 當所有的準備告一個段落時,已是深夜時分,母女倆早已疲憊不堪,甚至哈欠連連。 「去睡吧,婉玉,明天還得早起呢!」美枝話裡,隱藏著無數的母女深情。 「阿母,您也早點休息!」婉玉心中似乎也感同身受。 夜,更深了……。 第十一章 初一早、初二早、初三就無巧、初四食糜配芥菜、初五隔開……。年,終於隨著時光的消逝而過去了。商家開市了,工廠開工了,農人也下田準備春耕,一切都已恢復正常的運作。 在過年的這段期間,美枝一直想著一件事,那便是頭家娘要收婉玉和志宏做為義子女的事。雖然自己感到高攀不上,但這件事的始末,並非由他們主動提起,而是頭家娘提議的,而且要徵詢她的同意。從孩子的轉述中,雖然能體會到頭家娘的誠心真意,說來也是美事一樁。然而,人言可畏,別讓人誤以為貪圖人家什麼,那是得不償失的。可是繼而一想,嘴巴長在別人的身上,愛怎麼講任由他們講去,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又有什麼好懼怕的! 於是初六那天一早,美枝買了豬腳麵線和香燭紙錢,親自帶著婉玉和志宏姐弟倆來到頭家的店裡,頭家娘已知道她的來意,對於她用如此的禮數,的確有點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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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的聲音
記得家鄉古厝二樓面北的牆,開了一扇小窗,因北風冷冽,窗框開得很小,夏季涼風習習,冬季很少打開。窗外斜斜紅瓦邊緣有一小方紅磚鋪設的平屋頂。當年全家只有我這個身體嬌小的小毛孩,可鑽進鑽出來去自如。久而久之那一小片屋頂成了專屬我的童年王國,也是面向藍天獨語的地方。那裡什麼東西都沒有,而讓我流連忘返的事物,竟是磚縫中無懼四季轉變的風霜烈日,硬冒出來的綠色小草或燦爛的小花。雖叫不出它們的名字,卻喃喃與它對話,隨同它度過漫漫成長的歲月。成年後自覺,潛意識裡對花草植物的癡迷,應該源自於在家鄉童年未圓的夢想:「如果將來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園,園中必定要有樹有花也有草!」 浪跡異鄉四十餘年,從一個人變成一家人。好不容易落腳台中,焦急地四處尋找後半輩子可以長住的家。偶然路過一條樟樹綠蔭交織的長巷,蒼翠的老樟樹龜裂的樹幹顯現有些許歲月,散發出濃烈的香氣,令人沉醉。我來回走了好幾趟,頻頻深呼吸,捨不得讓腳步踏出巷口。正巧有戶住家紅色大門打開,走出一位老婦人,瞧見我的樣子問起:「找房子嗎?要租還是要買?隔壁這戶要賣。」我納悶問怎麼沒貼出售海報,老婦人釋疑說:「屋主是位退休老醫師,已經移民美國了。鑰匙寄放在我這兒,要不要打開進去看看?」也許緣分天註定,第一眼看見滿佈青苔的院子,台階及牆角長出很多像家鄉古厝的小草小花,我的心跳立即加速,告訴自己不用再細看屋內的情況,也別再浪費時間徒勞奔走,萬般尋尋覓覓,冥冥之中被導引來到這裡,而這不就正是我要找的家。 比人高的圍牆外已植有整排樟樹,無限優雅的意境增添老屋不凡氣勢。我期盼在牆內能孕育一絲家鄉的味道,慰我情牽夢繫家鄉古厝門前廣場,「衙門口」那兩株爬滿毛毛蟲的老榕樹。家鄉叫榕樹為「情樹」,她確也恰如其名,讓我無論走到那裡,只要見到榕樹出現,內心就引發起陣陣想家的痛。多年來跟友人爬山老愛脫隊,因每當見到濃蔭蔽天的老榕樹,總想在樹下找出幾株幼苗或撿拾幾顆樹種子帶回家培植,即使高懸斷垣殘壁上,我也不忍放過。慢慢地,大小圓方磁膠陶石各式盆器,逐漸布滿院子,近四百盆的盆栽儘是榕樹。為節省空間密集擺放,每區留出澆水施肥除草的間隙,家人晨昏在樹隙穿梭,雖有抱怨但歡喜包容。送瓦斯的工人扛著桶子走入曲徑屢屢好奇提問:「你們家在夜市賣盆景啊?種這麼多不能吃的樹作什麼用?」我啞然以對,妻笑著打趣:「送給人家當柴燒,恐怕還找不到灶,誰要啊,偏偏有人把它當成寶。」親友來訪步入院子哇一聲的神情,是我最得意的時刻,他們說除了家鄉的榕園,很少看到有人會把這麼多的榕樹擺進一座都會中的院子。接著聽我細訴榕的傳奇,他們更訝異,如此平淡無奇的樹,可以種出這麼多小人物淚中含笑的故事。 咫尺外的機場遷移時日越久,院子的生態越豐富。白頭翁小麻雀膽識過人,在落地窗外與我對望,蝴蝶的豔舞有說不盡的風情,螳螂蚱蜢青蛙躍然於枝椏,諸多樹群的訪客,也是我的高朋。四季長綠的樹,榮景常在鮮少落葉,然歲月更迭冬去春來,新芽冒出必有老葉殞落。我經常夜半醒來,等待聆聽枯葉飄落的聲音,從葉飄的行程想像,陣風揚起把落葉從南邊掃向北邊,像潮水般湧入我家紅色大門,隨即北風吹襲,再將北邊落葉推回南邊,潮來潮往留下點點海石,化身為翌日晨起等待我去掃除的落葉。我雖未曾癡到去葬花,但遇雨天無法掃葉,頓生難以言喻的失落。鄰人笑看我掃葉的熱勁,總提醒我:「惹那麼多麻煩幹嘛,砍掉就一勞永逸啦!」他們那知落葉會吟唱,要聽得懂才知道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