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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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共和國獨立日記
金門發展面臨轉捩點,呈現一種無力感,眼見廈門發展日漸繁榮,金門卻相對萎縮,望塵莫及,令人心焦。金門一直想結合金廈生活圈,引進大陸觀光客,發展旅遊業,帶動地方經濟發展,至今收效不大。 金門人一直以為中央政策不明,不給金門開大門,限制了金門的發展,在海西的錢潮帶動下,一點沒有受益,只看廈門一日千里,金門卻走上邊緣化。台灣不能體會金門人的感受,金門在中央也缺乏有力的代言者;而中國大陸只想拉住金門,吸取資金,營造兩岸互動的溫度,也不管金門人的死活。 金門人處在封閉的狀態下,以舊人才、舊思維,面對大時代、大變局,以金門人的性格:忍耐力很強,合作性很低,如何迎接挑戰呢?因此,沒有開闊的格局、高瞻的眼光,仍然走不出兩岸的漩渦,只有站在太武山上巔,振衣千仞,雄風奮起,高喊金門獨立:正名、制憲、建立正常的國家,脫離八閩的束縛,勇敢的走出去,才可以創造金門人的生機。 十月十一日 天下圍攻雖給陳水扁出糗,大致以平和方式落幕,顯示抗爭的理性與公民民主的素養,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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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讓身邊的寶藏睡著
2007年07月04-05日,有機會參加「96年台灣文化藝術講座研習」,文化總會秘書長陳郁秀上課時,談到有一次在文建會當主委時,在苗栗的鵝肉莊用餐,那裡的人潮擁擠,要排隊很久才能用餐,表示口味好,生意興隆!陳秘書長品嚐之後,發現鵝肉的確非常的美味,真是讓人齒頰有餘香!但陳秘書長卻在食用中,發現餐廳的用具是保麗龍,覺得很可惜;心想自己在推展文化產業,就應該從人潮多的地方開始,於是跑去向老闆建議,不過,老闆忙著料理,根本沒有辦法聽進去,大聲吆喝的把當時的主委給趕了出來,那時隨行的人員,覺得堂堂的主委被趕了出來,怎麼可以?又跑去勸說,但仍然被趕了下來,後來主委仍然一直在思考,要如何開發陶瓷的餐具代替保麗龍?於是他請藝術家幫忙設計,並且說服鵝肉莊的老闆,設計費由文建會出,但成本由他自己負責,她問老闆當地出產什麼特產?他說有紅柿,於是就用紅柿設計成套的陶瓷餐具,桌布則用三峽有名的植物染,整個餐廳的氣質與內涵質感都展現出來了,現在不僅鵝肉賣的非常好,據說餐具更是大賣,陳秘書長說:「其實,我們都應該給自己時間,去享受文化。」其實更要讓文化產業創意化,有了亮麗的包裝,自己可以吸引大家的目光。 這讓我想到有一年金門國家公園與金門縣政府合辦「鸕鶿季生態旅遊活動」,為了增加活動的飲食文化質感,特別訂做了一批精緻高雅的瓷具,瓷盤上拓印了金色的鸕鶿,讓旅客不僅在慈湖可以欣賞落日與鸕鶿共黃昏的美景,更在品嚐佳餚時,可以見到鸕鶿多樣的丰采。 陳秘書長給我的感覺是非常用心,尤其有很多的創意,這是吸引我聽課的重要關鍵,她在推行「台灣衣Party」上,用了很多獨特的思維,她說台灣衣Party是與工業局、紡拓會、設計師協會合作,用「八家將」的衣服色彩,充滿五顏六色的多元色澤,做成圍巾,長長的飄逸感,外國人非常的喜歡,各國大使都買來送親友,用這樣的圍巾,告訴親友台灣多樣的文化,2005年是由農委會選出來的12種花來剪裁衣服,把台灣的文化穿在身上,也推動到國外。 陳秘書長說,台灣艷光她則用「台灣紅」來表現,因為台灣節慶都喜歡用紅色,如小孩週歲的紅蛋,天公生的紅龜粿等等;第二種她則推動台灣山海鳴奏曲「台灣青」,像台灣的茶很有名,為了推展到世界各地,她思考之後,發現聖經是地球上出版最多的書,其次是「道德經」,所以「老子曰」世界都知道,於是台灣烏龍茶在巴黎推出,她就以「老子曰」,果然引起廣大的迴響。 陳秘書長的先生(盧修一)是三芝人,從小在淡水長大,那裡有條街叫「五輪坡」,她從來也沒有注意到這樣的街有什麼故事?後來因為文化產業的推展,「走讀台灣」才知道原來有故事,因為歐亞板塊形成,那裡有五個小丘,如嘉義有「牛墟」以前是集體賣牛的地方。雲林湖口有「水葬」,因為靠海邊有溺水,就會舉行,後來活動衍生成五、六十萬人參加,現在是認為這樣的活動會帶來福氣。台灣卑南遺址,東部的石板棺,人都屈彎著身體,面向聖山,因為孩子出生也是屈著,覺得生命是循環的,深入研究可以發覺其生活與智慧。台灣原住民有一個「夢工廠」,最先是因為小米酒行銷不出去,後來就開始想故事,於是有「忘了回家」、「長老唱歌」、「梅子跳舞」等不同款的新酒,開始在市場大賣。金門也有高粱酒,她覺得我們有一款砲彈酒是頗為受到大家的喜愛,她曾送給法國的朋友,她建議我們也要來想故事,比如金門的風獅爺。 聽主委的課,充滿創意與用心,學習得很快樂很開心,金門相信處處充滿寶藏,希望喜歡這個島嶼的鄉親和朋友一起來挖掘、來發現金門的豐厚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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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墾竹塹城的金門人──王世傑身世平議初探
一、前言: 本文依據金門王氏族譜、榜林王氏舊譜、東沙王氏舊譜、浦邊族中長老口述、台灣竹塹王氏族譜及新竹市文化局人物志、泉州府志及同安縣縣志、連橫台灣通史、潘國正竹塹簡史、張德南竹塹地區發展研究等………相關資料,勾勒出第一個開發新竹城的漢人謎樣的身世,以補以上各相關史料之不足並糾其部分訛謬之處,如竹塹王氏族譜謂其與延平郡王鄭成功一同赴台,官封護糧大司馬,其實鄭成功薨時王世傑年僅二歲,如何官封護糧大司馬?泉州府志及同安縣縣志稱王世傑為商人,與王世傑生平的生活環境及身世際遇之事實不符;台灣研究王世傑開發竹塹城的學者斷定王世傑開發竹塹城的時間點或為康熙三十年(歲次辛未,西元1691年),或為康熙五十年(歲次辛卯,西元1711年),本文可以提共一些較為清晰的論斷思維,或可有助於事實之釐定;竹塹王世傑裔孫前往泉州及同安尋根不得,本文可提供切確無誤的尋根資訊,適逢王世傑祖宅(其前落之向寮牆全部為泥菅編之牆體,是地區極少數也是極為罕見的現存具有四百年歷史以上的古建築)正要被縣府評定歷史建築之際,也是王世傑第十一代裔孫王忠仁(新竹家具公會理事長)即將於九月十二日來金參加家具公會會議的前夕,作者不揣淺陋,謹提出此文,以祈為研究王世傑功績的學者作出拋磚引玉的工作,且藉此就正於各方大雅之士。 二、王世傑身世平議: 金門明清時代屬舊泉州府,同安縣,翔風里,綏德鄉。而鄉中第十七都的浦邊村就是王世傑的原鄉。 據浦邊村的王家長老(世焜等)稱,本支歷代長老口耳相傳浦邊村的王家是源出東沙十郎公之後。據東沙王氏家廟祖龕中之東沙王氏開基始祖十郎公神主牌載,稱公為宋世襲千夫長十郎公。 東沙位處金門東南隅,原是灣澳,宋元之際是金門十大鹽埕之一,或稱東濱,因濱海,明清以來常遭倭寇之侵襲,子孫常為躲避災禍而遷徙他鄉,如明神宗萬曆年間的守謙公遷徙榜林而傳榜林王氏一支。 王世傑的高祖(前四世)學法公約生於明世宗嘉靖五年(1526)年間,亦自東沙遷徙至浦邊(新譜書稱自同安遷來,金門本屬同安),學法公死後歸葬於離東沙村郊僅只一里之遙的前山前社的山頂(又稱獅球山),座南向北,祖妣陳氏,傳子念情公。其昭穆前數世仍依同於東沙派的榜林(照琴百財學,念子甫元士,爾孫敦孝敬,奕世為公卿。東沙舊譜因子孫遷徙攜帶遺失,字行另編)。 王世傑的前三世祖(曾祖父)念情公(念字輩),約生於明世宗嘉靖三十五年間(1556),祖妣陳氏,葬在與東沙村毗連的官裡社路邊,坐東向西,傳子有二,長諧盤公(子字輩,字子珠),次茂華公。 祖父諧盤公(子字輩,字子珠),約生於明神宗萬曆十七年間(1589),祖妣陳氏,葬在與東沙村約二里之遠的賢聚社之急燒山上,傳子尚春公。 父尚春公(甫字輩,字友夏),係諧盤公之子,生於明神宗萬曆四十六年(歲次戊午,西元1618年)正月十六日,卒於清聖祖康熙三年(歲次甲辰,西元1664年)四月初四日,年四十六。 母何氏媛娘,生於明熹宗天啟四年(歲次甲子,西元1624年)正月廿五日,卒於清聖祖康熙四年(歲次乙巳,西元1665年)五月初二日,年四十一。 於清聖祖康熙廿七年(歲次戊辰,西元1688年)十月廿日合葬在蘭厝山(蘭厝王氏為東沙次三房石貢公之裔派)翁婆石,坐乙向辛兼辰戌,傳子有三,長公喜公,次公愛公,三公祿公。 公喜公,字元會,號世什(依榜林昭穆為元字輩,依浦邊新編昭穆為世字輩。浦邊新編昭穆:世德際美士,鳴和國家盛,忠孝承先業,詩書啟後昆。)約生於永曆八年(順治十一年,西元1654),為世傑之長兄。 世傑生四齡父尚春公見背,五齡妣何氏媛娘棄養,時長兄年約八歲,兄弟三人孤苦相依,世傑墾拓竹塹城後,公喜公亦率子姪輩赴台前往相助,遂定居於竹塹城。 公愛公,字元美,號世傳(元字輩,浦邊世字輩。)生於永曆十年(順治十三年,歲次丙申,西元1656)九月廿八日,為世傑之次兄,世傑墾拓竹塹城,公喜公前往相助,公愛公留守家園田廬與祖墳,世什與世傑兄弟及後代子孫皆匯款回鄉以為祭祀祖先之費用,並留有龐大的田租地契在浦邊二房手中,每年二房子孫皆可前往台灣收取租稅,直到日據台灣後才音信中斷,田租地契於第十二世奕標公(浦邊王家裔孫之昭穆字第十一世起又回到與榜林及山后相同之字行:爾孫敦孝敬,奕世為公卿)仙逝(民國五十五年)後,因保管失當,破舊不堪,子孫不知資料之珍貴而予消燬。 公祿公,字元安,號世傑(元字輩,浦邊世字輩。)生於明末桂王永曆十五年(清世祖順治十八年,歲次辛丑,西元1661年)正月十五日,出生時母何氏媛娘年三十八歲,父年四十四歲,是年鄭成功據台灣,清世祖順治帝崩,子玄燁即位,為清聖祖康熙,八月清命戶部尚書蘇納海至閩,遷海邊居民於內地,離海三十里,村社田宅悉焚棄,百姓失業流離,死亡上千累萬。世傑與父親尚春公母何氏媛娘及兄長世什及世傳皆隨鄉人撤至同安城內地。 永曆十六年(清聖祖康熙元年,歲次壬寅,西元1662年)世傑二歲,是年吳三桂殺明桂王永曆帝,鄭成功薨於台灣,子鄭經立(台灣竹塹王氏族譜一四五頁王世傑條下稱開拓竹塹始祖,在明朝時代與延平郡王鄭成功來台,官封謢糧大司馬,鄭成功薨於台灣,世傑二歲,世傑年二十歲,清水師提督萬正色率師攻金門料羅,守將吳國俊迎降,鄭經退回台灣,世傑隨鄭軍抵台)。 永曆十八年(清聖祖康熙三年,歲次甲辰,西元1664年)世傑四歲,是年清兵佔據金廈兩島,焚屋毀城,徙遺民於界內,民多流離失所,金門遂墟。四月初四日父尚春公卒於同安城,卒年四十六歲。 永曆十九年(清聖祖康熙四年,歲次乙巳,西元1665年)是年世傑五歲,五月初二日母何氏媛娘年四十一齡卒,葬於同安城外。 永曆二十七年(康熙十二年,歲次癸丑,西元1673年)平西王吳三桂反於雲南,三藩之亂起,世傑年十三歲。 永曆二十八年(康熙十三年,歲次甲寅,西元1674年)世傑年十四歲,靖南王耿精忠叛清呼應吳三桂,據閩反清,令人入台結援,鄭經復返金門招集流亡,遷入內地之民漸次返回金門。 歷經十三年的拋荒後,返回金門後世傑兄弟眼見家鄉田園殘破,想要重整家園,頗感艱難,又值兵馬荒亂之世,於是世傑乃在兄長應允之下以青少之齡充任軍伕,隨同鄭軍運補軍需輜重之補給工作。 永曆三十年冬(康熙十五年,歲次丙辰,西元1676年)世傑年十六歲,八閩歸清,復令遷界,會鄭軍破海澄,圍泉州,事暫停。 永曆三十三年(康熙十八年,歲次己未,西元1679年)泉州之圍解,時世傑年十九歲,清遂行遷界之令。提督楊捷諭沿海居民曰:「奉旨遷移沿海居民於內地,不許遺留一椽片瓦,違者立殺無赦。」 永曆三十四年(康熙十九年,歲次庚申,西元1680年)世傑年二十歲,清水師提督萬正色率師攻金門料羅,守將吳國俊迎降,鄭經退回台灣,世傑隨鄭軍抵台。 永曆三十五年(康熙二十年,歲次辛酉,西元1681年)鄭經卒,子克塽立,吳三桂之子吳世璠敗死,三藩之亂平,王世傑時年二十一歲,經過多年的顛沛流離與艱困環境之下塑造成了世傑動心忍性的人格特質,也磨就了他一身堅忍與機警的應世之道。很快的年輕有為的王世傑便被鄭克塽官封為謢糧大司馬(相當於聯勤補給總司令),隨同鄭克塽運送糧餉北上接濟雞籠、淡水的部隊。 負責督運軍糧的王世傑,運糧北上途經竹塹時,見此地荒原平坦遼闊,溪流縱橫,因而請墾斯土。克塽准他「跑馬定界」的墾拓權,即被特准以跑馬馳驅起止的路線為界,刮地墾荒。 永曆三十七年(康熙二十二年,歲次癸亥, 西元1683年)王世傑時年二十三歲,施琅東征台灣,鄭克塽降清,清廷對台灣海禁森嚴,要有良民證又要申請照單。王世傑一時不敢回來,當初他跟鄭克塽之間的協定早已形同廢紙,好在附近竹塹社的山胞(即現在賽夏族人),性情和善,人數也不多,加上他們本以漁獵為生不諳農牧,王世傑便召集些許同鄉的軍伕在暗仔街(東前街三十六巷)為圓心開始墾拓。而當初金門島民被遷入內地者,以被允許漸返故土。 康熙二十七年(歲次戊辰,西元1688年),王世傑時年二十八歲,眼見時局已穩,他便第一次趁機回籍,與長兄公喜公(號世什),次兄公愛公(號世傳),一同前往同安城外祭拜父母之墳,並於當年十月二十日將父母之靈骨撿入黃金攜回金門,合葬於金門蘭厝山,地點取名翁婆石,坐乙向辛兼辰戌,此行長兄公喜公即隨世傑前來竹塹墾拓。 康熙三十年(歲次辛未,西元1691年),王世傑時年三十一歲,世傑再次乘機回籍率族人及親朋戚屬等約數十餘人渡海來台開墾竹塹一帶,引水灌溉墾耕,從東門街到暗仔街一帶開始,接著是西門街、石坊街到棘仔腳,最後在樹林頭庄聚居。 康熙三十六年(歲次丁丑,西元1697年)帝親征葛爾丹,四月郁永河來台採集硫磺,在他撰寫的「裨海紀遊」書中,描述他目擊的「竹塹埔」情況之詩曰:『自竹塹迄南嵌,八、九十里,不見一人一屋,求一樹就蔭不得。………非人類所宜至也。』足見當年郁永和所經之處尚是一片未完全開發之地。 康熙五十年(歲次辛卯,西元1711年)左右,王世傑時年五十一歲,他三次返鄉,帶了一百多位族親(包括二哥之次子德琮公與侄孫際盛公,德琮公,字玉瑞,係世傑二哥世傳公之次子,生於康熙三十一年,歲次壬申,西元1692年正月初十日,卒於乾隆四十三年,歲次壬申,西元1778年九月十三日,享壽八十六歲。妣陳氏順娘,生於康熙三十二年,歲次癸酉,西元1693年二月十三日,卒於乾隆十四年,歲次己巳,西元1749年八月十三日,享年五十六歲。侄孫際盛公,字名隆,係世傑二哥世傳公之長孫,德瑚公長子,生卒年月及妣待考,際盛公入黃金與弟際益公合葬於故鄉金門浦邊前山之石壁兜,坐東向西。)與鄉人前來開墾。 王世傑此次渡海來台時,為祈求開墾順利,從故鄉移奉土地公、土地婆於現在東門「暗街仔」的十字路中間搭建茅屋奉祀。這就是新竹最古老的土地公廟,也就是「開台福德祠」。 王世傑晚年屢次回鄉後便多方遊說鼓吹。於是第二家泉州人林列不久也來到竹塹,他們在王世傑的照顧下種麻織布,安居樂業。 到了康熙末年,這裡再大的風泫也阻擋不了如潮水般擁湧而來的開拓人潮,竹塹在短短的二、三十年裡,已形成了不小的聚落。 康熙五十四年(歲次乙未,西元1715年),時王世傑五十五歲,時賽夏族人與在竹塹社的平埔族人,性情和善,人數也不多,且他們以漁獵維生,不諳農牧,大片的土地也同意或用租借或用買賣地都提供給王世傑等開墾,此時他們已經將大部分的竹塹社開發完成,辛勤地墾拓田園,王世傑仍不忘本,每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還給竹塹社的山胞送隻牛,再加上幾罈好酒,因此墾拓的事業順遂,且族群之間也相安無事。至此不適合人類居住的竹塹,已被王世傑開墾成稻浪處處的良田。 1715年王世傑及其子侄為開墾南勢、北勢之荒埔與灌溉日漸開闊的良田,乃率族人著手開鑿圳道,初期只灌溉田園114甲,而後陸續興築圳路。 康熙五十七年(歲次戊戌,西元1718年)王世傑時年五十八歲,由其一手擘畫開鑿的四百甲圳(後稱隆恩圳,今天仍是新竹平原重要的灌溉水圳)主幹道築成,治田數百甲,開啟竹塹水利之始,至此新竹平原的農田均為其鋤犁所及。 康熙五十七年(歲次戊戌,西元1718年)王世傑時年五十八歲,墾拓範圍漸至竹塹南勢庄。 康熙六十年(歲次辛丑,西元1721年)王世傑時年六十一歲。是年隨兄藍庭珍征討朱一貴之役的藍鼎元,途經竹 塹地區,寫了「記竹塹埔」一文,有如下的描述:『竹塹埔寬長百里,行路竟無人煙,野番出沒,伏草莽肆伺殺人,割首級,剝髑髏取金飾,誇為奇貨,由來舊矣。行人將過此,必倩熟番挾弓矢護衛,然後敢行………。』 八月十五日王世傑出外巡看圳道,被伏於草莽中之野番所殺,割首級,剝髑髏,族人尋獲其遺體,不見頭顱,乃以金屬鑄造一頭合其身歸葬其遺體於金門北太武山麓蔡厝之郊外,碑題「顯考郡大賓世傑王公之墓」,浦邊世傳裔孫世代祭掃其墓,稱金頭殼祖墓。 王世傑所開鑿之圳道至1725年時灌溉面積達400甲,故名四百甲圳。其水源發自九芎林溪(頭前溪),圳路於九芎林溪前分南北兩路,北路分三分之水額,稱新社埤圳;南溪為四百甲圳之本源,經員山仔、七份仔、麻園堵、隘口等庄入六張犁。 至於其圳名從四百甲圳改稱隆恩圳,係因乾隆年間王家與鄭家爭訟,王家敗訴,王家因久受訟累,耗資甚鉅,管事王佐曾向臺灣城守營參將借款,後無力償還,該參將適將他調,經請特准將王家田地抵償公款,埤圳亦歸公有,故改稱隆恩圳。「隆恩」一詞最早是清世宗為八旗設隆恩莊,有謝主隆恩之意,並供其收租,以此生息銀兩,做為賞卹、嘉喪之用,故稱隆恩租,以後擴及綠營。在臺灣除綠營的隆恩莊及隆恩租外,不少埤圳都是以隆恩命名,其意多少帶有感恩的意思,如南投竹山的隆恩圳、嘉義中埔的隆恩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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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共和國獨立日記
國會十月十三日祭出二次罷免陳水扁,施陣營發動罷免綠營拒投罷免票的立委,施加壓力,明天連署提案,會不會發酵,或牽動朝野政局的發展,值得後續觀察。 台北山雨欲來風滿樓,國安單位十分緊張,生怕把總統府打翻了,金門一海之隔,風平浪靜,儼然兩個世界。 這就足以證明台灣跟金門是不同國度的,不信的話,如果明日台北鬧得天翻地覆,紅潮如水銀瀉地,淹沒台北市,逐走陳水扁,金門還是悄悄然,一點聲息都沒有,一點改變也不會。 金門享受一種安靜、恬然的生活,對於貪腐氣得要命,但使不上力,只有看政治的變化、政壇的起伏,積極作獨立建國的準備。金門獨立宣達團已從華府回來,帶回了好信息,你看這幾天報紙、電視、外電有看到美國反對金門獨立的消息沒有?沒有,一點都沒有,可見美國同意、默許金門獨立,這一點跟台灣大不相同。 台灣每次說要獨立,一嚷美國就緊張,一說廢統、憲改觸及領土問題,美國就聲色俱厲,擺出一副宗主國、老子教訓兒子的樣子;那裡像金門共和國一樣,一說獨立,美國悶不吭聲,再一宣達,就已默許,這樣才像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嘛!不像台灣,獨立喊爽的,主權獨立的國家,關起門來自己說。 台灣共和國,連金門共和國的待遇都比不上,還敢再自欺欺人? 十月十日 星期二 國慶日天下圍攻,從空中鳥瞰,遍地是紅螞蟻,到底有多少人呢?倒扁總部號稱一百五十萬人,施明德說這已經超過台北市長能夠處理的能力範圍,已不是法律問題,而是政治問題。 倒扁總部在等陳水扁的回應,早上陳水扁在國慶大會致詞,仍然不為所動,講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一些自己做不到的話,如果他是他口中的那種人,今天的國家就不會搞得如此動蕩不安,危機四伏。到下午三時總統府仍然沒有回應。 施明德至此仍採取愛與非暴力的抗爭手段,他想樹立群眾運動的典範,新公民運動的教育價值。其次,陳水扁已佈下天羅地網,準備逮人,除非紅衫軍改採激烈的抗爭手段,與治安體系正面衝突,否則還是採取高度壓力、控弦不發為妙。 但是將來的發展會怎樣呢?紅衫軍仍維持高能量,到了晚上情勢會不會轉變,會不會昇高衝突,如果這些抗議的人,就如倒扁總部所言不走,繼續天下圍攻,那要怎麼辦呢?紅衫軍沒有得到回應,找不到下台階,難道自己摸摸鼻子,幹兩聲就罷了嗎? 早上的國慶大會典禮,觀禮台上擁扁與反扁的立委發生扭打衝突,陳水扁致詞,有人當面嗆聲,比倒扁手勢,也是開國以來破天荒的奇蹟,足以光耀史冊。中華民國是一個怪國家,似亡非亡,似存非存,到底是存是亡我也搞不清楚;中華民國開出獨立花,是獨立真花還是假獨的塑膠花,也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今天是慶祝中華民國的誕生?還是慶祝中華民國的壽終? 今天慶祝是假,抗議是真! 金門陷入發展危機,如何脫困?昨晚看電視節目──財金專家謝金河訪問李炷烽縣長,談到駐軍大幅縮減,從當年十二萬大軍至今只剩三千人,觀光發展又遇瓶頸,商家幾乎門可羅雀。 今天早上看金門日報,言論廣場上有一篇劉庭祥的文章:小三通系列報導──從海西熱潮看金門定位。不但文筆好,而且理念清晰,見解獨到,為金門把脈,提出發展方向。劉君為小三通台商權益促進會理事長,對金門前途的關心,立論鞭辟入裡,令人感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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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
幾多忌諱 農曆七月初一,鬼門一開,大鬼小鬼奪門而出,吃喝玩樂一個月,直到三十日,地獄關了鬼門,一年一度的「鬼月」才告結束。 人類雖然已經揭穿「天堂」(太空)的奧秘,但仍未突破「地獄」的迷信,相信有地獄,相信有鬼,所以年年都要過「鬼月」,也產生了幾多莫名其妙的忌諱。 經營飯店的朱老板,一直無精打彩:「鬼月慘嘍!訂婚結婚酒席都沒有了,生意清淡了何止一半。」 開禮服攝影公司的林小姐,一直緊縐著眉頭,唉聲嘆氣:「鬼月一到,無人上門,要餓飯啦!」 建設公司的王老板抱怨道:「蓋好的房子,鬼月賣不出去,又要壓一個月的本錢。」 搬家公司,無人問;土木工匠,孵豆芽;祇有香燭金紙銀錠店,利市百倍,財源滾滾! 還有,臺灣老一輩的人,每逢七月,勸告他們的晚輩,夜間不要外出,以免被孤魂野鬼衝撞而倒霉;也有人相信,孕婦如將澡盆拿到外面,被孤魂野鬼用過之後,胎兒不免遭殃;外面所曬的衣物,一到黃昏,即應收進屋內,否則,一被孤魂野鬼穿用,衣服的所有人,不會死亡也會生病。 現在,雖是科技稱王,智識掛帥,但是臺灣的寺廟,愈蓋愈多,鬼月拜拜的熱潮,並未減退;科技智識鬥不過牛鬼蛇神,所以人們仍不能「見鬼神而遠之」,非要掏出荷包來祭拜牠們不可。 中元普度天天拜 中元普度,有雙重標準:一是祭祀祖先,一是普祀孤魂野鬼。國人對於祖先的血食,至為重視,逢年過節,或祖先的生、忌辰,均予祭祀;到了中元節,更要隆重的祭拜,詩經大雅說:「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就是「慎終追遠」的意思。中元祭祖,特別慎重的事,是將奉獻祖宗的金紙銀錠,都用厚紙包裝加封,封面上寫明某某祖考、某某親人收,及某某子孫奉獻字樣,很像現時到郵局銀行匯款一樣,必須把匯款單寫得清楚,以免誤投或冒領。金紙銀錠焚化時,一定要焚在鐵爐裏或磚頭砌成的圈框內,以免野鬼搶劫。至於要以豐盛的魚肉蔬果,在神龕上,供奉祖先,就更不在話下了。 中元普祭祖先,是孝道的表現,而普度孤魂野鬼,則說明中國人不但以「人情味」稱著於世,就是連「鬼情味」也是獨步寰宇。在一年的十二個月份裏,還留出一個月來為鬼鋪張,花費了許多的金錢物資,以祭拜毫不相干的孤魂野鬼,這不祇是「鬼情味」,還有更進一步的「恐鬼症」,因為深怕野鬼來找麻煩,不得不以賄賂安撫牠們。民間相信,農曆七月一日「開鬼門」,也就是打開地藏王所管轄的地域之門,幽冥兩界之門打開以後,直到七月三十日才「關鬼門」。其間,陰間的餓鬼孤魂,都會到陽間來求吃求喝,所求不遂,就會要你好看。因此,七月間,家家戶戶均掛起燈籠,上書「超生普度」或「慶贊中元」,並大事宴請「鬼客」,而對餓鬼孤魂不敢直呼,親暱尊稱為「好兄弟」。 依臺灣風俗,七月初一的「開鬼門」,三十日的「關鬼門」,都要祭拜,普度的活動儀式,更是十分繁瑣,而且,由於各地或各業分別普度,三十天內幾乎每日都有拜拜,看誰家的祭儀豐盛,無形中在相互比賽。 普度分為「公普」和「私普」。所謂「私普」,就是私人所進行的普度;「公普」則為大家一起來的普度。「私普」之日,午後即供上三牲五禮,及豐盛的菜餚,以招待來自陰間的孤魂野鬼,世俗認為菜餚不夠豐美,焚燒的銀紙不足以超度,就會惹惱「好兄弟」向「普家」搗蛋,使其諸事不利。談到臺灣的「公普」,規矩可多了,同一行業或同一村落的人們,每年七月,都要選擇一天,舉行「公普」,拜拜地點或在寺廟,或在街頭,甚或在同一工作地點。擺設長長的供桌,備以豐盛的酒菜,更有供奉全豬全羊的。大香爐中,焚化的金銀紙鈔,熊熊火燄,終月不絕;歌仔戲連臺上演;流水席數十百桌;「好兄弟」們,吃得舒服,玩得快樂,保管你閤境平安,小孩貓狗,無災無難,信不信,自作判斷! 種種習俗費解釋 中元普度的風俗,除以上所述外,還有種種習俗所衍生的專有名辭,如盂蘭盆會、放燄口、豎燈篙、放水燈、翰林所、同歸所、搶孤棚等等。雖無統一解釋,但大致的說法如下: 盂蘭盆會:典故出自大藏經:「目蓮的母親,生前有罪孽,死後,須入輪迴,墮落餓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烈火,目蓮向佛祖求救,佛祖教他作盂蘭盆會,以珍果素食置於盤中供奉母親,他的母親因此得食。「盂蘭盆」是梵語,翻譯的意義,是拯救苦難。中元普度作盂蘭盆會,就是眾姓善士或寺廟和尚,備置菜餚飯食,以祭饗可憐的孤魂餓鬼。 放燄口:即是為孤魂誦經,因為孤魂多為罪犯,遇食時,口中吐出火燄,食物不能下咽,誦念佛經,即可消此火燄。 豎燈篙:在「公普」的前夕,需在廟前,豎立「燈篙」,所謂「燈篙」,就是在竹竿上端,繫以燈籠,引導孤魂野鬼,來享受人間的盛筵。「燈篙」不宜太高,如果太高,孤魂引來太多,可能神明也「擺不平」,遭致祈福反得禍的後果。因此,一般的「燈篙」,均以兩三丈為度。 放水燈:係指引溺死的水鬼上岸,來享受普度的招待。當無數水燈,一齊放入水中時,點點燭光,在河面徐徐漂動,岸上法事大作,蔚成奇觀勝景,水鬼都會來作「觀光客」的。 翰林所、同歸所:鬼月中,除了「公普」、「私普」,還有「廟普」,寺廟僧人,在廟庭設置祭壇,稱為「結壇」。廟前左右兩端,排置紙人,左側為山神騎獅像,稱「翰林所」,供中流以上的孤魂宴宿;右側為土地公騎虎狀,稱「同歸所」,供中流以下的孤魂宴宿。可見鬼族的階級觀念,也同人世間一樣。 搶孤棚:廟前架設「孤棚」,供置「孤飯」及其他多種供物。「孤棚」上的祭品,不可少於四十五盞,因為孤魂無人祭祀,一年打一次牙祭,祭品自然不能太寒酸。至於「搶孤棚」,含有兩個意義:孤棚上的祭品,既豐盛又美味,已經祭過孤魂了,如果拋棄,實在暴殄天物,所以要招引活人來搶食,為保持「搶孤棚」者的自尊心,說是「搶孤」可以「祈福」,這樣宣傳,以致,「搶孤」者非常踴躍,你爭我奪,擠、鑽、踐、踏,亂成一團,甚至發生意外。「搶孤棚」的意義,一是祈福,二是濟貧。迷信,都是冠冕堂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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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泡湯
那夜,我和秋月在基隆廟口夜市吃宵夜,喝酒,她的酒量不行,半杯下肚,臉色泛紅,嘴巴也沒有遮攔了。她怨天尤人,批評市政。她說遇見幾個從馬場町跑來的冤魂,滿嘴魯東口音,痛罵政府,殘害手無寸鐵的流亡學生,給他們扣紅帽子。他們原可以和吊死鬼、淹死鬼一樣,有權利在陽間尋找替身,不去陰間報到的;但是,眼前的社會烏雲翻滾,萬古如長夜,活著還不如作鬼魂自由自在。 「誰要找替死鬼,返回陽間做人,俺日他娘!」秋月模仿一個冤魂,被槍斃的十九歲流亡學生的話。繼而拊掌大笑。秋月囑咐我,每值農曆七月十五日,最好買一點紙箔焚燒,送給「好兄弟」作生活費。這種台灣習俗頗富人情味。這些「好兄弟」就是孤魂野鬼。 基隆冬季陰雨連綿,氣候寒冷。每隔十天半月,秋月在夜闌人靜時分,常來我宿舍幽會,我總是領她去浴池泡熱水澡。她使用的是剛換的清潔熱水。她下池,我也陪她下池,姑且洗個鴛鴦澡吧。洗畢,我會細心地給她搓背,起初她咯咯笑,怕癢,日久天長,她上了癮。她說這是減肥的最美好的享受。 「你搓背很棒,真舒服。你的技術了不起。」秋月給我戴高帽。 「我有十年搓背經驗,應該還行吧?」我問:「如果妳想修腳,我也會。」 她婉拒此事。 我在上海做過十年搓背師傅,都是長屌的臭男人,卻從未替一個女人搓背背,如今親手為纖腰玉肌、吹氣如蘭的秋月搓背,愈搓愈促進性慾,愈搓愈覺飄然若仙,我至此才真正享受到人間歡愉滋味。 「正陶醉中,她抬頭問:「你為女人搓過背嗎?」 「這是頭一回。真的。」我說。 「若是你敢給其他女人搓背,我會用刀捅你的脖子,你信不信?」她問。 「信,信!」我急忙點頭。 搓過背,為秋月以清水沖洗身體。趁機央求她:「回房穿上衣服,我勸妳還是回家吧?」 「什麼理由?」 「實話實說,我太累啦。」 「惱。」秋月來了一句英語,讓我啼笑皆非。「艾司立普黑爾!」 「行,但是不能嘿咻。」我亮出底牌。 「淮?」她仰起頭,耍賴。 我倆披上睡袍,輕悄悄走回房間。淒風苦雨夜,誰也不知道來了不速之客。 熄燈上床,我低聲問:「如果有一天,我不行了怎麼辦?妳是不是會離開我?」 「我搬來和你同居,每晚要替我搓背。」她鄭重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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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夜眺廈門
一條火龍蟠據在對岸的 腰身,繁華比星星遲睡 憂鬱的慈湖堤邊 風吼浪笑,潮水 沖來一段漂木 驚得我以為是摸上岸的 水鬼 聽說單日砲擊已飛入了 戰史館的一頁注腳裡 為什麼今晚的流星 還有曳光彈嗆人的 煙硝味? 我向海流擲出試探的一顆 石子,漣漪推岸 竟如投奔自由而來 過河的一個卒子 2007/8/04 記金門夜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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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生
農曆七月,金門島上所有的人都用最虔誠的心來祭拜好兄弟,為的是求得人與鬼的和平共存,這是一種民間信仰,也是對未知世界的恐懼和敬畏。 就在這飽受戰爭的花崗岩島,客死他鄉的國共戰魂到處充斥著,每逢七月,島上的氣氛更加的凝重,一盞盞昏黃的路燈兀自的展現微光,為了指引遊魂走上回家的路,這是人們的美意,怎麼我在路頭望過去,看到的卻是一顆顆找不到回鄉路的絕望眼睛,因此我怕極了路燈;夜晚淒厲的狗吠聲,一聲聲、一聲聲撕扯著人心,聽說狗的眼睛晚上是可以看到靈的,那麼七月的島上一定鬼魂充斥!否則狗淒厲的叫聲怎麼不停歇呢? 七月給我的是肅殺、哀怨、悲涼、陰森、有家歸不得的印象,但是日子也不全然是負面的,因為有一個美麗的日子是我滿心期待的,那就是七夕了,「七夕」島上的居民管它叫「七娘生」,這是一個富有濃厚古典色彩的中國節日,溫柔敦厚的島民,兀自為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忙碌著,就在古典無語的星空下,祭典加上淒美的傳說,「七娘生」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七月因為有它增添了神祕浪漫的色彩,多少趕走了些許恐怖的氛圍。 今日的七夕,在商人和媒體的大肆炒作下,變成時下年輕人時髦的節日-情人節,但是我還是比較鍾情於牛郎織女的傳說故事,因為它保有中國人溫柔敦厚、堅貞重情的美德,和時下速食和現實的愛情相比,意義更是深遠而流長啊!就在情人節的前夕,我回憶起童年的韶光,那祭拜「七娘媽」的場景,彷彿就在昨日。 「七娘生」的日子,島民有一個盛大的祭拜習俗。一早,母親從金紙店買來「七娘亭」,那是用紙糊的美麗宮殿,富麗堂皇的宮殿中住了七位美麗的仙女,宮殿中有中國式的雕樑畫棟、窗花雕刻,飛揚的旗幟、龍鳳的剪紙、金碧輝煌的裝潢都不輸給真正的宮殿,精細而考究。宮殿的正中央有一張貼紙,上面寫了「七娘亭」三個字。七位美麗的古裝仙女,白淨的臉龐襯托著櫻桃小口、柳眉鳳眼,婀娜的身段、輕飄飄的衣衫極為浪漫,我問母親:「今天是拜牛郎和織女,為什麼會有七個仙女呢?」母親答:「那是織女的姊姊,七夕回來陪織女玩啦!」我想織女一定很高興,一年的等待是值得的,在這一天她同時可以享受到親情和愛情。 紙糊「七娘亭」十分費工費時,技巧也鮮少人學會,因此價錢同樣不便宜,一般家庭就以簡單的「七娘圖」代替,那是在一張薄薄的冥紙上,印上宮殿和七仙女,雖然簡單,但是恭敬的心不變,但是童年的我,卻是多麼渴望母親買回來的是「七娘亭」,因為祭拜之後,仙女們會變成孩童最心愛的玩具。 除了「七娘亭」之外,母親會準備一張剪成圓形的大紅紙放在供桌上,上面擺著一塊抹臉的白色碰粉,一些用紅絲線串成的明清古錢幣,還有七朵由我在竹籬邊摘來的新鮮胭脂花,加上滿桌的供品以及油飯,一場盛大隆重的祭拜就要開始囉! 祭拜開始,晴朗的天空會突然陰暗下來,開始下些小雨滴,母親說那是織女相思的淚水,我半信半疑,抬頭仰望廣大的星空,遍尋不到織女的身影,但是我相信含蓄的織女一定躲在星空的某個角落,那麼她的淚水一定也是喜悅的淚水囉!。祭拜完畢,燃燒「七娘亭」的儀式開始,小孩們早已拔下紙仕女當玩具把玩著,只留下空空蕩蕩的宮殿在熊熊大火中灰飛煙滅,我心中起了陣陣的疑問:不知道孩子們的舉動會不會遭來仙女的怪罪?分崩離析的仙女們如何話家常呢? 祭拜完畢,母親用最虔誠恭敬的心將胭脂花、碰粉往屋頂丟,象徵仙女已接收,一串串的銅錢環繞孩子頸上叮噹作響,象徵仙女們的守護,保佑孩子平安和健康。 一家人圍坐方桌前,享受一桌的佳餚。我望向蒼穹,心想:天上的宮殿冰冷,織女如何度過漫漫的一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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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共和國獨立日記
第三、 施明德如維持高格調的抗爭,帶領兩百萬人和平落幕,那是台灣民主的典範,成熟、理性的象徵,將是施氏對台灣民主的另一種貢獻──新公民教育的抬頭。 第四、 民進黨的草莽氣,假如從紅潮理性抗扁中有了感悟,向上提升,民主政治就會昇華;倘若向下沉淪,就會像施明德說的淪為鄉村式的政黨。明天的天下圍攻,就看施明德會給綠營上一堂甚麼樣的民主課?如持其志勿暴其氣,民主就發皇了,如不幸以暴力流血衝突收場,就會升高紅綠對抗。 第五、陳水扁的動向,是否依然故我?還是會有甚麼變化?民進黨敢不敢切割?李登輝會不會出手,檢察官陳瑞仁的角色,動見觀瞻,就看天下圍攻的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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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閒談
夏日午後,幾個村民在村口的大樹下,拉了個矮凳就坐下了,互問:「吃飽了嗎?」都說吃過了,這話,其實也就是打招呼,同「你好嗎?」一般的意思。一連幾天的熱,溫度約在了攝氏三十度,汗水自額上直冒,也真怪惱人的,所以找個涼快地,休息一下,隨便找個話題聊聊,要拖到太陽剛落,已然涼爽了,天卻還是明著的時候,才去操勞農事。 看著老陳的位子空了,李媽媽問了:「去那兒啦。」原來是去大陸探親去了,分隔這麼些年,那裡的元配早已經去世了,留下兩個兒女,聽說由於有這邊的親戚,所以打一開始文革就被人家鬥,受了不少冤枉,如今這老陳抱著虧欠和想補償的心,存了些錢就往那邊跑。這時代變化真快,不過是上一輩的事,年輕時就遇到戰亂,軍隊的移動與戰情變化同樣快速,有時追著敵軍攻,有時被敵人趕著跑,等到緩和了,發現親人骨肉已經分隔兩地,望穿秋水也難見了。 不過現在總算是可以團圓了,儘管有些遺憾,卻也有一償宿願的心情。而人間的別離又豈止是這一樁呢?老黃的兒子會讀書,小小年紀就離鄉背井到台北唸高中、大學,如今說要到美國才能深造,做父親的怎能不全力支持呢?在美國拿了綠卡,娶了妻子後,在一家電腦公司做程式設計,回來看父母的機會少之又少,雖然定時寄有生活費,總覺得離得太遠了。 王媽媽的兒子是個水泥工,做久了已經是個工頭了,住在一起,在金門這花費不大的生活裡,賺的錢還算夠用,一家人反而總是樂融融的。看著他們,總能讓人想起《菜根譚》裡面描述的知足常樂的古風。 不過,金門畢竟是僑鄉,這當然是反映了本地工作不好找的無奈,這時,薛伯伯說話了,想當年自己的爸爸離鄉到南洋打拚,辛苦賺了錢就匯款回來,才有那棟美輪美奐番仔樓,今日國家公園看著說是古蹟,其實當年是多時髦的建築啊!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如今出外討生活的人,多以到台灣為主,年紀大了,也還是想落葉歸根,在金門建一棟好房子,既是光宗耀祖,也是安享晚年,又有為子孫留基業的意思,其實與上一輩心態是一樣的。有一次看到有人寫文章說那破壞了自然村景觀,殊不知村莊也要發展,怎麼可以要求一昧守舊,今天的新屋,後代看來不也是時代的見證、歷史的遺蹟嗎? 老吳自己世守著家園,以農耕為業,看著高粱耕作造成了金門高粱酒的馳名,於是自豪地說,留在金門的人,也為這土地做了不少事。其實也是的,儘管僑民寄回了建設的資本,若不是有許多人堅持在這土地上默默耕耘,金門的各項建設也無從興建。想要發展的人一定要到外地旅行嗎?事實也並不盡然。 我想到一個印度的故事,婆羅門的迪婆夏爾曼習得滿腹經綸,卻還是不滿足,堅持離開父母雲遊苦行。一日,他到一個婆羅門家求取佈施,一位婦人正要佈施食物給他時,卻見到她的丈夫納拉耶那回來了,於是她放下準備佈施的食物,先去伺候丈夫沐浴、拜神、吃飯等等,做完了這些事才要拿食物給迪婆夏爾曼,這麼一來,迪婆夏爾曼為讓自己等了很久而氣憤,本來想詛咒她,卻沒有辦法,因為她已經從達磨毘耶達那裡學得了知識。於是,迪婆夏爾曼又去請教達磨毘耶達。達磨毘耶達訓斥他:「你為什麼不聽父母的話,執意要遍遊聖地,無謂的辛苦奔走呢?這樣只會徒然增加心情的浮躁不定而已,對你並沒有什麼幫助的。回家去好好侍奉雙親吧!這樣的話,知識自然會滋長。這是我所給與你的教訓!」這樣的想法,與孔子所說的:「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以及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的從盡自己本分學習,應有相似的道理吧! 可是今天我們談的又不單是孝順和守本分的事,畢竟是否離鄉求學與工作,牽涉的不只是孺慕之情以及思鄉之意,還有經濟與社會的考量,如果地上的莊稼養不活人,或者是社會戰亂、盜匪橫行的不安,以及本地難找到進修的機會和適合的工作,有諸如這般的困難處境,那麼出遊仍是對的選擇。反過來說,堅持在故鄉深耕土地,共體時艱,也沒什麼不對。所以這樣的討論,最終只是一場閒談,難以得到什麼結論的。 終於,太陽西斜,約在傍晚六、七點鐘,已經變得涼爽,田裡還有一些活要做,於是大家散了去,各自忙各自的了,眼前這些村民多數並不靠種田維生,只是長久以來的勤勞習慣,讓他們覺得耕種一小塊地,供自己家庭日常食用,既是健康的運動,又保證種出的是清潔安全的蔬菜水果,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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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赤子美的使者──感悟張國治
「轟隆──淅瀝──嘩啦啦」,「微微的酸雨像黑名單的偷渡客微微下著」,「訴不盡糾結的酸雨下著」,「下在小虎隊霹靂旋轉舞步中」,「下在悄悄黴蝕敗壞的心坎」,「下在風風雨雨的國會屋頂上」,「下在兩岸不安的海域」………《所有的悲傷跟著微雨俱下》。 在1986年—1991年,張國治的憤世嫉俗的激情狀態如同在阿爾烈日下畫向日葵的凡高。「一朵嬌豔的向日葵/可溶化多少眾生冷漠?/或者,可烘托多少繁華與寂寞?/當悲劇情結竟也成為流行/匆匆而過的行人,仍以陌生對視/我仿佛瞧見/文生●梵穀畫布燃燒的/向日葵,一朵朵在酷暑/城市天空/訕訕地映照」(《向日葵》)。凡高的向日葵如一顆顆小太陽,灼烈地熱烤著他的胸膛。他無法容忍凡高「心愛的向日葵,生命的火焰/公然地複製」,大量廉價拋售;他甚至失常地「指責」凡高做錯了,「忘了向人間註冊登記/申請愛的專利。」(《向梵穀致敬》) 凡高對生命對藝術的愛的高度,或許沒有人可以逾越。但是,愛,並不是凡高的專利。愛,墮落或消失在商品社會中,但仍然是人類共有的天性與仰望。好在張國治懂得把凡高的向日葵「展現世人心中/和陽光同在,並且/照亮黑暗。」 那男子 委實長得太瘦了 顴骨突出,棱線分明 像是賈克梅蒂(Giacometti) 雕刻刀跑出來的 朋友說 必須長胖些才好 瘦瘦男子 除了不合中年生態進化 腰圍一樣囤積著 男人的悲傷 房地產、汽車、女人 發膠、股票 汗臭、古龍水 還有上消化道的潰瘍 面對吐檳榔汁的司機 必須努力學會的髒話 他不是壞人,他只不過是 服從一些自動性的信念 進口的哲學,和我們一樣 感冒、速食、失眠 努力奮鬥,但無人能診斷 他下額憂鬱的極限 每天,不太愉快的早晨 啃食報紙、財訊 磨碎思考 進食靈芝、花粉 和一些加味的 真理 ──《憂鬱的極限》 這首詩是張國治以詩歌形式為自己繪下的一幅自畫像──事實就是如此,他太瘦了,顴骨突出,棱線分明;胃潰瘍;悲傷;努力奮鬥,但無人能診斷他下額憂鬱的極限。然而,這首詩更是他借自己瘦弱的外在形象繪出一幅現代城市中人共有的精神之像。張國治瘦的是形體,眾人瘦的是精神。不過,「下額憂鬱的極限」應當是詩人張國治卓爾出眾的高貴象徵;換到「眾體素描」,或許應改為「下額麻木的極限」。「憂鬱」與「麻木」神態類似,本質意義卻截然不同。 在詩集《憂鬱的極限》,張國治許多詩歌都展現現代都市生活場景。或許讀者會如此說:速食文化有罪嗎?肯德基有罪嗎?我們吃肯德基,我們跳迪斯可,我們化妝,我們染發……恰恰有著詩性的浪漫心情。現代人真的曾經在這個時代享受快樂,而快樂稍縱即逝,取而代之是無奈是掙扎是困惑是焦慮。人類追求生命的幸福與圓滿被新奇的刺激和短暫的快樂所代替。人們拚命地花天酒地,拚命地走向衰老。 無可抑止在商品社會的潮流中,人類遠離詩性,漸失人性。人類「動物化」傾向與「機械化」傾向已越來越明顯。欲念膨脹,欲望張射,過分享受物欲,追求感官快樂,眼中只見金錢,使人類人性退化、沉淪,道德淪陷;有人甚至活得不如畜牲了。而時代的高科技化,越來越細的分工,職業化,流水線作業,又使人類出現機械化傾向。如同上帝的孩子們沉迷于電子遊戲與電腦,遠離自然山水,遠離道德教化。人們像機器人一樣重複著簡單的工作,頭腦越來越簡單,整體機能得不到充分的舒展與應用發揮。 無論貧或富,似乎人們都沒有安全感。在這個時代能夠獲得安全感的人絕對是極少數。錢可以換取快樂,卻不能換來幸福。幸福可能與物質相關,更是人性、愛、道德、精神、自然環境的產物。 當你認為物質是第一性時,精神是第二性;當你認定精神是第一性時,物質是第二性。其實人類天性需要的是物質與精神兩大方面的平衡,人類的幸福建立在物質與精神的平衡之上,至少兩者不能相差太遠。物質生活豐盛了,應當追求精神生活。精神修煉者可以把物質生活簡單化,但仍然需要食物維持生命。極端地把唯物論與唯心論視為抗體,以為第二性就不重要了,這是不利於教化人類認識如何去追求自身生命幸福。 科學進步推動社會發展,也造成科學與文學藝術造成極大的落差,失去平衡。科學太強大了,文學藝術的發展遠遠地跟不上。做為一個崇尚藝術與精神的人,怎樣去表現人文精神,關懷人類幸福的走向?應當引起人們去思考。 在這樣的時代,精神求索者根本無法與時代潮流抗衡。人文墮落現象已很普遍。詩性精神的堅持者如茫茫沙漠中孤獨的白楊,角色如同莊嚴的標本。 應當說,我能夠理解張國治曾經那樣憤世嫉俗。張國治不像《根》中那個「不知道麥當勞的母親/用碗喝白開水,不喝可樂或西打」,難以適應城市生活的五光十色,花花世界。但是,被污染的城市,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沉淪的人,沉淪的文化……這一切不符合張國治的詩性仰望。他要竭力堅持走向他仰望的詩性境界,必然要與現實所抗衡。他需要尋找的詩性並不在詩裏,而是在他所表達的之外,在浮躁之外,在讓他憂鬱至極限的一切之外。在他回到寧靜之前,他留下了尋找詩性的記錄。 從「憤慨」狀態走向「憂鬱」狀態,時代繼續在舞動,演出精彩。時代不會因為詩人憤慨了憂鬱了便停止下來。 詩人不得不接受現實。他不得不尋找讓他安寧的母體──那是故鄉金門情,那是古典的中國文化,那是他仰望的精神,仰望的寧靜純美的藍色境界。 他不是聲嘶力竭了,而是默默地去「栽培一畝世紀的愛」,回歸到自身與詩性的融合。回過頭來,讓我們想起張國治的繪畫《組構的山水意境》,想起他的攝影藝術──從城市的殘跡中尋找到詩性,我們應當相信他獲得了安寧而進入創造。 詩性精神獲得回歸,自我也回到藝術的母體。 六 在上世紀中葉,中國大陸震盪在政治運動中,臺灣詩人已經熱衷於對現代詩進行藝術探索。張國治還在童年時期,臺灣前輩詩人對現代詩的探索已逾高峰期,進入總結階段。可以說,張國治在成長時期受到很濃郁的藝術薰陶。從他的詩歌文本看出,他能夠把詩壇前輩的藝術手段融會貫通,應用生巧,並進行個性化的藝術探索。 明確主張以繪畫入詩的前輩詩人白萩發表《流浪者》時是1959年,那時張國治只有兩歲。張國治的《回腸》、《城市的躍沖》,已經把視覺詩的發展推動到很成熟的高度。《流浪者》是靜態畫。我們來看一看張國治的《回腸》: 一盞黃昏的燈 一場綿綿的春雨 一夜流瀉的月光 一夜糾纏的雪肌 一襲遲緩的光影 一個熊熊烈焰的心爐 一疊情書卷的鐵鑄 一壇深情儲釀的烈酒 一個等待春天的沙漏 一個南北異向的雙軌 一段長長鐵軌的記憶 一卷烙痕的情詩 一幅時間皺紋的素描 一支歲月的扎針 一截陰陰作痛的回腸 每當想起她的時候 這裏,已進入抽像化具體的動感表述。第一大段每一句開頭都是「一」,每一句都是以形象的比喻語言概括追憶昔日戀人的情景與感受,整首詩排列成一截「回腸」之形狀。因最後一句「每當想起她的時候」,前面的詩句全成為情感的意象。全詩充滿回味感,情懷真切,情感婉約、纏綿,每一句都有引人聯想的張力。 似乎,《城市的躍沖》只有豎排才能體現詩的形式效果。第二段「沖」的排列在橫排版中是向下的,在豎排中才是向上的,才不違背作者的詩意表達。這首詩表面上形象易懂,要解讀到位卻不好把握。這首詩充分體現作者的主體精神與詩性精神。他像一個很有權力的指揮家發言:「曠野讓出/草原讓出/村舍讓出/田園讓出/樹木讓出/劇情讓出/遊戲讓出/孤獨讓出/雲讓出/天讓出」,他指揮著一切讓出,撤退,惟獨留下城市。聲音短促,有力,有節奏感,莊嚴感。一切撤到一旁之後,他的命令轉換成充滿期待飽滿感情的聲音: 高樓大廈 你向上躍沖吧 向上躍 沖 躍 沖 躍沖 沖 直到 夢的繁星 散 . 點 . 分 . 列 紛紛 陷落城市的邊陲 我們讀者成為默默的觀眾,莊嚴地等待著精彩的演出。我們仿佛看見,城市的高樓大廈如同接受過聖禮,聖潔如一匹白色的小馬駒,向上躍沖,躍沖,去摘星星。 城市需要星星!張國治以他個人的仰望精神寫了這首詩,表達了他對「城市」最大的人文關懷。我們已經知道,張國治畫過《星夜曳航》,他在紐約現代美術館幸福地與凡穀的《星月夜》合照。星星凝聚著張國治純潔的仰望精神的皓皓光輝。我們也知道,這首詩中被讓出的「曠野」、「草原」、「村舍」、「樹木」、「雲」、「天」等等,其實都是他深深熱愛的;令他失望無奈的恰恰是「城市」。這首詩裏,他以「愛」感化城市,把「城市」視為「浪子」,呼喚「浪子回頭」。在他的詩性想像中,當星星分佈陷落城市的邊陲,城市就能像草原、曠野等一樣都是可愛的、自然的、浪漫的,適合安居樂業。 要深入瞭解詩人,中肯地評介詩人,估量詩人創造的能量,其實都是不容易的。我們來看一看張國治的《愛的箴言──致詩的祖國》 我要通過春分的驚蟄雷震 我要通過夏日的酷熱暴曬 我要通過秋深楓紅的熾烈烙印 我要通過冬寒霜雪的冰凍覆蓋 才能找到思念的位置 我要通過風雨凜冽鞭苔 我要通過颱風眼颶風的沖刷淋洗 我要穿越星光版圖 通過黑暗眸子窺探的風景 才能抵達思念的位置 我要穿越人性關卡 通過詩歌邊界的柵欄 我要向歲月取得通行證 我要向宇宙取得身分證 我要找到詩的共和國護照 這首詩如果是他二十歲青春期所作,我們既會為他的純真所感動,也會認為他有點幼稚。但是,這首詩是他四十歲不惑之年所作,那麼,我們不能簡單地看成是追求理想口號式的宣言。我們從《詩人自畫像》中知道,張國治在四十歲之時,滂沱雨中能聽見麻雀微弱的呼喚,風雪中能感受到落花的勻息,他懂得關懷生命與物我一體了,懂得冷卻熱情,懂得沉默,懂得把愛深深地收藏,往生命內部成長。他不是幼稚的詩歌青年,這首詩的純真理想便成為莊嚴。 要經過怎樣怎樣的艱難「才能找到思念的位置」,又要經過怎樣怎樣的艱難「才能抵達思念的位置」。前兩段一系列的「我要」,事實上作者已經走過了,他已經到達第三段的「人性關卡」與「詩歌邊界的柵欄」,他騎著一匹良馬來了,就要衝刺了,或者已經開始了。 「愛」,是他所騎著的那一匹馬。 「人性關卡」在此提出不能不讓人重視。佛家談十善業十惡業。善與惡都是人性範疇。而道德的教化總是揚善抑惡,維護著社會的和平,人類的幸福與安寧。張國治所提的「人性關卡」應當是揚善抑惡的,只有滿懷著愛才能跨過柵欄進入詩歌內部。 張國治的故鄉金門,如命運難測的小舟擺蕩在戰爭與和平間。臺灣至今不能回歸大陸,兩岸人民發出唏噓的感歎。童年時期躲避炮火、宣傳彈、宵禁、戒嚴演習等人生經歷,心靈籠罩著濃重的陰影,令張國治聞戰爭而驚恐而憤怒,一則新聞也會導致「仿佛就是一陣輕雷乍響,噩夢破醒」(《晚間新聞之夜》)。他寫了一首首反戰的詩。他發出的反對戰爭呼喚和平的聲音,是他故鄉那塊土地的聲音,也是全人類的聲音。 渴望回大陸「尋根」,親人相認相識,是張國治父母雙親及其親友的共同願望,也是他本人的強烈願望。他更是嚮往著回到中國博大精深的漢文化母體。種種,使張國治「要向歲月取得通行證」,「要向宇宙取得身分證」,在時空中獲得自由的永恆,「要找到詩的共和國護照」。他相信「詩的共和國」有著「愛」的旗幟在高高飄揚。 整體來說,張國治詩歌聯想力強;情感豐富、纏綿;詩覺敏銳;語感優雅;詩象清晰;注重段落節奏感;注重詩言組構創新。從激情轉向沉靜。從陽剛轉向柔中帶剛。 他的大部份詩歌都是激情奔瀉,抒情自然,象言準確,到位,夾帶敘述色彩,真實感人,但語言有點鬆散,有散文化傾向。他的短詩趨向沉凝,寧靜,清麗,婉約,細膩,纖致,重視美感情調,注重結構與語言的凝練,似乎更藝術化了,不過,詩整體的自然性尚欠不足。這可能是探索中暫時出現的矛盾,調整還需過渡期。 他的詩歌特色傾向於三方面:一、他詩性精神的獨立,舉起「愛」的旗幟追逐藝術之美;二、他詩觸覺的纖致、細膩;三、他對藝術的「組構意識」融入創作;組構,重新組構,即創造——語言,語境,詩象。 《依戀》中每一段都出現「最初」二字,透露張國治有了重視「最初」與回歸「最初」的生命意識覺醒。《海的容顏及其腹語》則透露他開始萌升生命哲思。悟性啟迪,創造潛力便難以估量。 我以為,《冬日小徑》、《冬衣》、《四季》、《南方六段》等已是從「美」至「美中之美」的過渡。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感激張國治向我們呈獻了「美」。祝願他創造更多的「美中之美。」作別的意念升起,又隱約聽見遙遠的吟唱: 在植滿木麻黃、苦楝、鐵蒺藜 故鄉的島……… 有生命比陽光還強悍 有泥土比礦泉還純淨 有岩層比風雷還勇敢……… ──《帶你回花崗岩島》 2004年8月1日至10日於清和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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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赤子美的使者──感悟張國治
《映射》篇幅小,卻描繪出他的家庭背景,刻劃出父親為生存辛苦勞碌的形象。父親做雜貨店小生意,做年粿年糕發酵用的白麵、煮花生、炒花生米、製冰棒,又要肩負小店的批發零售。在潤六月六,溽暑時節,「父親于早上先用水煮未去殼的大鍋花生,披灑在店門口馬路兩邊,用日曬法將花生曬乾。中午以後就進行著花生另一種製法,即沙炒花生米。其過程是最先進行花生米的篩揀瀝沙,以鹽巴、八角等香料放進清水煮好,撈起後,在竹籐編織的大盆晾乾。父親約略休息片刻,以雜貨店剩餘的紙盒紙箱或舊書撕開起火,再以幹樹枝煨熅,晾乾過的花生米摻合著細沙全倒進烈火大鍋中,再以木製的炒鏟,不斷于鍋中將其翻攪。濃煙升起,父親在高溫火焰中持續翻炒著。整個過程繁瑣極其辛勞,父親一面以脖子上毛巾擦汗,一面揮汗翻炒,甚少中斷停頓。」(《映射》) 雜貨店招老鼠,需要貓來協助管理。家裏就有一些貓到處鑽來鑽去,無孔不入,無處不在。貓在年少愛靜的張國治眼中是很不討人喜歡的。 在他看來,貓有點陰、冷漠,旁若無人,好吃懶做,不懂禮貌。「我待在家的日子,隨時都會感覺有一雙貓眼處處盯著人看,尤其是到晚上,一雙銳利、水晶貓眼總是先到處看看,反射式的眼神更停留在你身上幾秒鐘,然後一閃就走了。家裏的貓接近人的時候,通常是不動聲色,只有在餓的時候,它才向你喵了幾聲,你一趕,它就走了,貓與人相處久了,其實還是十分不懂禮貌的!」 「貓的殺戮叫聲時常迭起,貓特別愛尖叫,尤其你不小心踩到它時,它准淒厲的尖叫起來。」 他尤其強調貓「叫吃飯時就來了」,「家是可以慵懶,可以伸手抓著就吃,自由自在地進去,然後想偷吃點葷,就出去打野食,卻又戀棧著家,時間一到,就鑽回來了!」 他繼而聯想到「許多人不是如此嗎?」 他對貓是反感的,不願意去瞭解。父親對貓卻摸得很透,努力細心地照顧著它們。「父親照顧我們,就像照顧貓一樣,照顧他的生意一樣,恰如其分,好像每一個人,每件事、物都一樣輕重。」 父親慈善,感情內藏;在他眼中,眾生平等。夜深了,貓尚未歸家,大家想關門睡覺又擔心貓回來時無法進來。(這種擔心表明作者雖然不喜歡貓卻還是有愛的)。這時,父親不慌不忙地說:「留一扇窗子開著,它就回來了」。父親的話深情而不經意,讓人怦然感動。我以為,《留一扇窗子開著,它就回來了》是一篇很好的散文。家,永遠有溫情在等待。留一扇窗子開著,讓浪子回家來。浪子,請一定回家來。 散文集《藏在胸口的愛》,飄出了許多藏在胸口的情思,有親情、友情、師生情、藝術情、自然情。張揚人情、人性、人品、文品、藝品的同時,在內省中自律中也發出批評的聲音。 在《藝術追尋的沉思——走出畫室》裏,作者記述去探視蟄居山裏的畫家一事。畫家和美麗熱情的妻子,「相約守住這遠離俗塵的清淨之地,似乎是令人豔羨的。典雅的陳設,窗櫺糊紙上水墨字畫,牆面地上也掛滿堆積了畫,刻意的室內擺設、民藝搜集,庭前的花草扶疏,予人的感覺,正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藝術是浪漫和理想的鮮明標幟。」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生活,真讓人羡慕啊。不過,畫家卻讓作者失望了。畫家身在純靜之地,卻拋不開紅塵。由於媚俗而不能與周圍環境相融,簡直有辱自然。談的是名畫家來訪,創作的理念,畫的與都市畫家一樣,甚至矢口否認自己的藝術淵源。 「許多植物茂綠而深厚的成長著,山裏的雲厚厚堆在寧謐的天空,透著微翳的光線,天都快暗了,整個自然外在的面貌因著光度遞減也不斷變換著,我想到梵谷、高更、塞尚,他們筆下的景觀。 從我眼前的畫家,我只能看到那些和都市畫室一樣題裁、一樣形式、色彩的畫面,我看不出他周圍苗栗山間的風物、自然裏清新的空氣、陽光,甚至陰濕。」 藝術之路充滿陷阱。讓一切交給時間,應當沉寂的總會沉下去,應當浮出水面的總會升起來。我們不能要求每一個畫家都重視品質,重視獨創性,重視自然,尋找到自我表現藝術的立足點,但從這篇文章裏,我們能看出張國治的藝術品性。 從《藏在胸口的愛》中的很多篇章,我們可以看出張國治很注意情景交融,他詩性地迷戀自然,對自然的描寫細膩而動情。他觀察到位,對事物、色彩敏感,以書寫方式為我們畫下許多自然素描。他沉醉於表達自然美的語句,婉美如一條條彎彎曲曲的線條,引領我們一起去欣賞,一起去沉醉。他滿懷詩情地自話自說,如捧給我們一罐甜酒;他有時是囉嗦的,我們微醺得想在自然中沉睡。 「那條雨後的山路,山色澄明,沾了雨水的嫩綠葉微微搖曳著,穿過林木列隊斜倚的暮色還透露些陰翳的光線,杜鵑謝了的山坡潮得使人寒冷,我在大學路慢慢走著,腳底踩著被雨拍打下的淡紫黃小花,那時,寧靜的緩拍,我的心緒是喜悅而條理的。」 「那晚沿著一條黑夜小徑走著,前面是野百合,高大竹林一叢叢迷濛樹林,黑影疊著低沉夜空,嵌著每一顆亮閃星子,然後倚著遠處溪聲,滿山螢火蟲點點飛繞穿梭在林叢,有時在低樹叢,有時高臨樹枒末端,有時在腳跟下,淒迷的點燃山裏一盞盞引路小燈。而無邊巨大岑寂、森冷,你也曾經在那樣夜晚秉一絲微弱燈火修書嗎?寫下最冷冽詩句,在觸及那一片無止的林木之間,可以永遠的遺忘,靜靜將自身永遠的投入?」(《初晤山色》) 「開始,我傾聽一些劃破山群的清音,太陽已經向山后沉下去了,遠處山家灰褐色的炊煙自迤邐的山腰間升起,雲也是灰的,繼而白鳥拍翅劃過,小孩的嬉浪聲在晚餐後疊起,山家的人有些出遊了,我們便高坐於巨岩上,俯望著沿山屋一路排列下去的山家房屋,稀疏的燈火一顆顆亮起,直至藍色天空整個非策劃的緩緩落下,山裏燈火在瞳中便止不住跳動著。」(《山家記》) 「你也曾嚮往著山的崇高和冷峻嗎?你也曾有著一夜叩訪萬重山的經驗嗎?在記憶裏有許多對山的呢喃,我曾經謁晤過許多山地,叩訪許多原始的部落,在一夜迷霧中輾轉未眠,屏息聆聽許多山靈交響,閉上眼睛,躺在山腰的吊橋上,體驗著那山的神秘、高貴的真諦。無邊的遼穹,黑色星光月影的岑寂裏,整個心靈浸入平靜的休息中。」 (《岑寂的迴響》) 是詩?是畫?是攝影?是散文?反正,是美的,甜的;甜得有點膩人。 應當說,張國治算自然的赤子。 四 一個詩者獨立面對天地感悟人生,創造詩歌。 一首詩在完成之後是獨立的生命,自有它的命途;是的,它是生命,縱使是醜孩子也回不到母體重新投胎。 詩是雙親受孕;一個是神,一個是作者。神或許並不存在,但對於詩歌創作來說,確實有著神秘因素起作用。靈感可能與一首詩分娩時間有關,與詩的受孕時間卻不相干。詩歌早已生存在詩者生命的內部。在創作之前,無法看清它的形體,詩者卻能隱隱地感覺到它的存在——這種存在與詩者的仰望相關。詩神什麼時候送來種子的?不知道。生命本身充滿神秘,何況還有著機緣的存在。神秘的因素甚至貫穿著詩人的生命閱歷及其走向。 詩人,倍受詩神恩寵的人;我們應當敬重。 然而,我們在破壞詩的神秘性的同時,破壞著詩的完整性,甚至導致原創失去極至的純粹性。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或許是因為詩的魅力太大了,人們開始猜想、琢磨詩歌,解構、分拆詩歌,想看一看它的局部,甚至細胞組成,犯下試圖解釋甚至批評的錯誤。 可憐的詩者被迷惑了。人們錯誤地以為詩者應當都是堅強的。其實,很多詩者比常人更單純敏感脆弱。心之純粹才能誕生原創。受干擾太多,原創漸漸失去極致的純粹性。外界評介造成的影響可能是良性的亦可能是劣性的。鼓勵可能是誤導。批評可能是傷害甚至是扼殺。從狹義的角度來說,都是劣性的,破壞了詩者心靈原有的純粹質地。評論者啊,千萬不要以為你是善心的幫助,你的功德即是你的罪過。 除非,評論不影響詩者心靈的純粹質地。反正,這種可能是存在的,不可教化的人可能擁有獨創性;注重融入的人可能走向博大。 當我感悟佛經本來僅僅是一首詩,聖經本來僅僅是一首詩,(迎合著人類天性的仰望);當我領悟「神」是人類創造的最高詩歌文本,我深深知道,我生存在詩歌的內部。 詩歌是人類共有的精神財富。而詩歌太美了,一不小心就會被統治階級或別有用心者所利用。詩歌被利用就成為別的東西:宗教或哲學或政治或歷史,或其他。 莊子不過是一個詩人,卻錯誤地被稱呼為哲學家,好像哲學家比詩人還高貴、偉大。人類的發展史是進步的歷史,亦是詩性墮落的歷史。 詩的誕生與詩的意義,與詩本身一樣,充滿生命的神秘性與莊嚴感。至少,詩不是為了寫給評論家看的,不是為了寫給別的詩人看的,而是寫給不寫詩的讀者看的,那就是廣大的民眾。甚至,詩不是寫給當前的民眾看的,而是呈獻全人類的精神財富,包括慰藉那些已經長埋的祖先們。當詩者以完整純粹的詩心向冥冥宇宙摘取真理,感悟天地萬物的詩性,他獲得天人合一的永恆,無論人們是否能夠感覺,他都與眾生共在。 這些思緒出現在談論美之使者張國治之時,我願意以「美」來再談一談詩。 詩,甚至不是為了呈獻給人類,不是為了提升詩者自己。詩,是誘惑詩者無法不去以美的語言捕獲之美。詩的美,除了詩的形體之美,還有著內涵之美:愛之美,情之美,自由之美,真之美,善之美,美之美,智慧之美,力之美,光之美,崇高之美,氣韻之美,精神之美,自然之美,純粹之美,純靜之美………包括醜到極致之美,一切之美,人類最想留住的美的一切,人類天性仰望的美的一切。包括生存之淒美,甚至死亡之淒美。人類需要在美中感動、純化,人類想在詩中獲得所仰望的物質之外的美。詩,不一定能成為民眾仰望之美,卻應當首先是作者仰望之美。 美是提純的結晶。美是難以捕獲的精靈。美太珍貴了,人們得一點一滴都應當感恩。只有感恩的心才能體驗它的珍貴。而美,又太廣闊了,一個詩者不可能全部佔有之。一個詩人想貪心地獨佔一切之美,那是妄想。一個詩人只能做到努力於捕獲,努力于創造。何況,美太多了,就會失去美之價值。人們將渴望平淡。 從廣義的角度來說,我們所能看見的詩歌文本絕大部分都算詩,都具有一定的詩性。善解的讀者能夠通過作品這道橋樑(包括不成熟的詩寫),能夠看見作者詩情湧動的?那——心靈之詩象,照耀的神光。從狹義的角度來說,真正能征服全人類的詩歌從未出現,包括「神」這首詩亦不能征服全人類,越來越多的人並不信神。誘惑我們前行的是若隱若現的靈光。詩,正是以它的不可捕獲性呈現著它的偉大。 我們的詩——被成形的詩,只是我們追尋詩的過程中的一份記錄。真正的詩,永遠在我們前面,以若隱若現的靈光誘惑我們去仰望,去捕獲。 真正的詩人,將以其追尋詩歌的精神迴光返照人間大地,如火焰,如星星。 五 「一個人能成為畫家的時候,為什麼還要做伯爵呢?」法國畫家亨利‧圖盧茲—洛特雷克這樣說過。 我說,張國治能成為詩人,為什麼還要做畫家或攝影家呢?除非,他的畫是詩,他的攝影也是詩。又或者,繪畫或攝影能夠成就他詩寫的個性;正如日記、散文是詩的基礎積累與訓練。 我們容易發現張國治的詩寫深受繪畫與攝影所影響。他的觀察力極強,對象的捕獲力極強。他的眼睛比他老家雜貨店的貓的綠眼還可怕,(讓人想起深圳地王大廈的掃射燈,沿著街角一路掃過去),現代社會種種現象(尤其是都市生活現象)盡收眼底,在他的心靈上凝固深藍的憂鬱,而他的神思妄圖擊碎之。他詩寫常見太多的排比,出現橫向思維廣度無邊無際之跡象。他早期的作品有散文化傾向。 他的性情總是溫和,他的態度總是熱情,他的底色總是憂鬱。或許是現實中過於沉默,他的憂鬱趨向極限,他無法不發出激情的詩言。《憂鬱的極限》收集了1986年至1991年度他創作的詩歌。那時詩人心中滿是憂鬱,滿是憤慨;他是激情的,甚至是激進的、抨擊的。他不僅以內在的品格與俗世的污染抗衡,而且是呼喚式的,喚醒式的,以渴望純淨純靜向城市的浮躁宣戰,以人文精神向商品文化、速食文化宣戰。那時,他自稱地下詩人,不屑容身種種火爆場面,懷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激情,為著地上的人們而焦慮,企圖阻止他們人性的沉淪。 在《大造無私記》中,他寫出:「藍天負荷一隻白鳥的迷失」,「人們丟棄的不只是物質的垃圾/連德行/一起焚燃了」,「這是一座城市/終端機上是我們心靈版圖的磁帶/人格被掃描的版/一一分類庫存」。 在《城市進行式(一)》中,他寫出:「他們去Disco舞廳/享受重金屬的夜/啤酒泡沫加名牌菸絲/搖滾分貝和發香鼻息」。 在《城市進行式(二)》中,他寫出:「解嚴膚色解嚴政治解嚴信仰/亮出流行的簽證」,「白人黑人黃種人/我們相遇在臺北/舞動的身軀踩在臺北屋脊」,「節奏為和平宣言/欲歡為五族共和」。 在《之後》,他寫出:「讓錢勢攻打美德、信仰失陷/荒荒涼涼的心在十字架上磨蝕」。 在《肯德基和上校》,他寫出:「敬謹啜飲松鬆脆脆的速食文化」。 他寫《我和我的城市一起流血》。他寫臺灣新品種三號:「解放青春」的《星月少年》與「空虛的路燈」《映帶女郎》。甚至寫《雅痞手記》。 《所以,一到夜晚》:「許多革命在不同城市進行/許多旗幟在風中升起消逝」,「我們承受愛的稀薄/承受眼淚超值的重量/承受失血的宣言承受動腦筋急轉彎/我們仍然沒有情節/頑強地正在活著」,「在肥沃的夜/和情人約會」。(中)